禅房之内,幽静无人。
陈安手持古朴的兽皮经卷,细细品味觉明禅师离去前的话语。
心头思绪流转,只觉有几分莫名熟悉。
这般说法,倒像是他上辈子看过的那些话本故事。
凑齐七颗龙珠后便可召唤神龙,实现任何愿望。
如此想着,陈安哑然失笑。
若佛陀果真是这般容易成就,这世间怕也早已是佛陀遍地走,菩萨多如狗了。
又何至于沦落到眼下这般妖魔窃据佛寺,苍生疾苦的荒芜境地。
想来也不过是佛门先贤为后世弟子所留下的一桩念想罢了。
给予他们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一个飘渺却也真实存在的希望。
如此种种,道家里也并不少见。
太上忘情也好,白日飞升也罢......
经文里时时可见,却又有几人能当真做到?
不过,话虽如此。
日后若是有机会,倒也可以将这【佛说四十二章经】搜集来,一一学之。
毕竟似这般直指神魂本源的术法,着实是少见。
况且,这世上也从没人规定,修道之人便不能去学佛家的术法。
佛道兼修皆有所成的先贤,亦不在少数。
更况且,后世还有不少释道儒三家并进,开创一脉先河的人物。
“却也不知,那位重阳子现下如何?却也应该出世了才是。”
心头一念闪过,陈安便也不再多想。
缓缓阖上双眸,将心神沉浸在经文当中。
“心寂则万籁俱寂,心动则万籁皆鸣。不以耳闻,而以心听,不以形见,而以神通......”
玄奥文字,如流水般淌过心间。
......
次日,天光大亮。
一夜修行,陈安只觉神完气足,并无半分疲倦。
推门而出,便见觉明禅师早已等候在门外。
“道友休息得可还好?”
“劳烦禅师挂念,一切都好。”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
觉明禅师似也因得了两篇遗失的经文,心情大好。
便也起了兴致,带着陈安用过斋饭之后,就在这座千年古刹当中,四处游览。
从最初汉明帝为两位天竺高僧修建的译经之所,再到后来历朝历代不断修缮、扩建的殿宇楼阁。
一桩桩,一件件。
觉明禅师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两人一路行来,时而驻足观赏,时而论道说法。
言语论述间,交流着各自在修行路上的心得体会。
陈安获益良多。
觉明禅师虽在术法神通上并无太多建树。
可其一生精研佛理,于心性上的打磨却也远非寻常人能比。
一番交谈下来,倒是让陈安对于自家性功的修行,又多了几分感悟。
念头流转,玲珑剔透。
正当两人行至一处偏殿,饶有兴致的观赏内里一尊不知是何年代流传下来的残破佛像之时。
忽而听闻山门所在的方向,遥遥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嗯?”
觉明禅师眉头微皱。
他此番归来后做了寺中知客,负责接待往来宾客,寺中大小事宜也多由他操持。
平日里,白马寺虽也香火不断,可终究是清修之地。
往来之人,亦多是心怀虔诚的善男信女。
如这般嘈杂的动静,倒是少见。
“道友稍待,贫僧去去就回。”
“无妨,我与禅师同去便是。”
陈安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两人遂一同转身,朝着山门方向行去。
还未走近,便已然看清了那乱象的源头。
只见白马寺山门外,眼下正远远围着一群噤若寒蝉的香客。
其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前不住打量,却又不敢靠近,脸上满是敬畏与惊惧。
而在山门外广扬正中,则是静静肃立着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中年人。
其人约莫四十余岁,面容寻常、鬓角微霜。
唯有一双眸子,乍看厚重沉凝,细看却有无形锋芒肆意弥漫。
他手中并未携带兵刃,只是身旁空地上,插着一柄无鞘的重剑。
那剑身宽厚,黝黑无光,无锋无锷。
与其说是一柄剑,倒不如说是一块十分粗糙,勉强有个剑形的铁胚。
可就是这般一人一剑站在那里,却是散发出一股叫人望而生畏的无形气势。
“阿弥陀佛。”
觉明禅师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合十。
“这位施主,贫僧乃是寺中知客,法号觉明。”
“不知施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中年人闻言,缓缓转过头,厚重目光落在了觉明身上。
只一眼,便让觉明禅师感觉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听闻此地号称释源祖庭,可有能接我一剑之人?”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
觉明禅师心下一沉,暗道哪里来的无礼武夫。
不过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意,不急不躁。
“施主误会,我白马寺是佛门祖庭不假。”
“可寺中僧众皆以参禅悟道、躬耕农桑为己任,并无武僧,更不通武艺。”
“还望施主莫要听信了外界的谣言,请回吧。”
那中年人听了,眼中的锋芒稍敛。
取而代之的,则是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与寂寥。
他缓缓摇了摇头。似是自语,又似在对众人言说。
“吾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了然无趣之下,隐居深谷,以剑为友。”
“呜呼,生平求一败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此言一出,周遭那些看热闹的香客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番话语,狂则狂矣。
可眼下从这人口中说出,却偏生让人觉得理所应当,生不起半分质疑。
陈安站在一旁,静静观之。
心念一动,无形无质的神念便已然是悄然扫过。
下一刻,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此人一身内力凝练如汞,渊深似海。
比之自己所见的寻常先天高手不知强出多少,便是昨夜所见那身负异种内力的虚通,也远远不如。
江湖之上,竟也还有这般奇人?
只不过观其其言行举止,却无时不刻都透露着一股极致凝练的锋芒锐气以及无尽孤寂。
仿佛心有执念,已成魔障。
“倒是奇了。”
陈安心头微动,再度运转起方才掌握不久的【天耳通】。
一瞬间。
便有一股极为纯粹的意念,自那汉子身上而来,落入他的感知当中。
没有半分的恶意,更没有什么寻衅滋事的念头。
有的仅仅只是对于武道最为赤诚的追求,以及一份天下无敌、难求一败的孤独。
“有趣。”
陈安心里一笑,暗道这般纯粹的人物,在这世道里可是不多见了。
遂也不再多做理会。
转身踱步,自去观赏寺中风景。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