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越来越不务正业了,仙道渺茫,几人得成?”
“不如我兄弟三人联手,于这纷乱世道里,闯下一番惊天动地的大功业!”
西北边陲,大营。
林冲放下手中由陈安托人辗转送来的书信,眉头紧锁。
距离他救下刘法已经有些时日,却也并未能像想象当中一般,受到提拔重用。
反而受到刘法战败之过的牵连,他这个被临时调来的“都监”,也一同受到了童贯的冷眼相待。
“林都监,经略大人唤你过去。”
一名亲兵在帐外通禀。
放下心中点点不快,林冲整理衣甲,起身入了帅帐。
“西夏察哥主动派人解了统安之围,同时发来信件,说他能代表西夏向我大周称臣,两国就此休战。”
“此事,你怎么看?”
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刘法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唯见他此时拄着长剑,眉头紧锁的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经略!西夏人狡诈多端,反复无常,又岂会在大胜之后,无故乞降?”
“其中必然有诈,万万不可轻信!”
想到陈安之前来信中所言西夏可能会降的话语,林冲心头愈发讶然。
居然,又叫自家这个三弟给说中了!
难不成他真有那未卜先知、预知未来的通天之能?
他心中惊疑,面上却也不表。
“是啊!”
“就连你我这等武夫,都能够轻易看出来的事情,却偏偏有人愿意相信。”
“这大周的朝堂......唉~”
刘法长叹一口气。
本就佝偻的身子,似乎更弯了几分。
自从那一扬统安城外的大败之后,他便生了一扬大病。
至今缠绵病榻,未曾痊愈。
眼下听闻如此消息,更是心急如火,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他眼下已是戴罪之身,不日便要被押解回返京城,向官家述罪。
“这......”
林冲愕然,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明明战前刘法是不愿意出兵的那个,可童贯一意孤行,方才不得已而为之。
眼下中了西夏埋伏,大败而归。
罪魁祸首毫发无损,反倒是作为主帅的刘法成了替罪羊。
这大周朝廷之无度,可见一斑。
忽而,林冲眼中光亮一闪:
“经略,我家三弟师从太极先生,医术高明。”
“眼下既然战事暂歇,您不妨先随我去寻他,且将病治好。”
“依在下来看,西夏绝不会就这么乖乖乞降,日后定然还有变故。经略当留有用之身,以待将来!”
“咳咳......”
刘法剧烈咳嗽了几声,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意动
“太极先生?”
“老夫倒是知他,早年间行医救人,善名远扬。”
朝中奸佞当道,官家信重宦官,他本已有些心灰意冷。
准备回京之后就此辞官归隐,不再理会这朝堂上的腌臜事。
可在此之前,去走上一遭权当做舒缓心情,却也不错。
也正好可以瞧瞧眼前这人,能否能担当大任。
“也罢,便随你所言。你那三弟,眼下又在何处?”
“九华山。”
......
十日后。
师徒三人终于踏上了池州地界。
时值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天色殷红紫金一片,映照漫山遍野,迤逦非常。
岸边牙行买来的马车停下,三人在一处僻静的荒野露宿。
点燃篝火,架起铁锅。
一路在陆地山林里跟随而来的白猿悟空从林中跳出,背着一只幼小的梅花鹿。
鹿在道家,有长寿、祥瑞之意。
故而修行人不食鹿,它虽是好意,陈安却无法笑纳。
半空上羽鹤振翅,伴随着一阵清风缓缓落下。
鸟喙里叼了一串荒山野果丢到几人身旁。
旋而瞅了眼白猿,便抬起头迈着步子一飞冲天。
水路不平,山野同样不是安宁之地。
某种意义上来说,山匪贼寇数量更多于水匪。
陈安叫它巡视四周,以做警戒。
旋而从悟空背上接过白鹿,将其放在地上,示意自行离去。
嗖!
恍若惊弓之鸟,弹射间消失丛林。
“师傅、清风,稍等我片刻,去去就回。”
陈安笑着站起身。
一步踏出,丹田内的真气代替寻常江湖武夫的内力,催动凡俗轻身武功。
整个人便如脱离了地面的束缚,一步便跨越了数丈的距离。
比之神话传说当中的缩地成尺,也不为过。
黄昏落日之下,一道青色残影飘荡在丛林之间。
狂风吹过,两旁的景色飞速倒退。
衣衫翻飞,猎猎作响。
飘飘乎,恍若冯虚御风的仙人。
陈安闭上了双眼,不去看来时路,也不去看往何处。
意识飘散,整个人仿佛都与这山间清风、林中草木,乃至于此间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
心神沉浸在这份亘古以来便存在的悠久与宁静当中。
仰观天地之大,方觉自身之渺小。
在浩瀚的天地面前,寻常一人的生命又是何其短暂?
不过是几十次桃花谢了春红,几十度寒暑易节罢了。
若是再遇到些什么天灾人祸,朝不保夕之下,生命更是短暂得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
他能得神通傍身,可在这末法之世窥见修行门径,实在是邀天之幸。
“比起那些苦苦打坐,却入道无门,终其一生苦修也不过是只能强身健体的存在,我已经好上太多了。”
不比早些个几百年时间里流行的什么外丹法、尸解术,皆可速成。
内丹正法需要调和龙虎、沟通坎离,修行起来进展缓慢。
非大毅力、大恒心、大机缘者,方才能有所得。
一如眼下的林灵素,一如之后的王文卿,乃至于王重阳、白玉蟾、萨守坚......等等之流。
其人无不是如此。
可陈安,终究与他们不同。
“神通加持之下,长生久视非是虚妄,只是急不来,且慢慢行。”
身影穿梭于空,他倏忽间睁开双眼,探手随意一抓。
一只正自从天上飞过,炫耀自己灿烂羽毛的锦鸡,便被他一把抓住了脖颈。
咯——
几片羽毛飘落,不见其踪。
只见远方炊烟袅袅,似有异香升起。
......
车马摇晃三日。
一行三人终于来到此行终点。
眼前重峦叠嶂,宝塔高楼,往来香客如梭,昭示着此地香火之盛。
正所谓:
宝塔香灯诸洞见,石楼钟磬半天闻。
“这......”
陈安看向身旁的师傅,神色错愕。
白云道人捻着胡须的手也是微微一顿。
他看着眼前也是第一次来的山川,却也是不曾想到,昔年的一派道家妙地。
眼下,竟已是成了佛门的乐土。
岁月冲刷,世事易变。
纵是兴盛了几百年的传承,也终会迎来兴衰起伏,直到消亡。
“走吧。”
白云道人摇摇头,往山野偏僻出去。
清风懵懂,遥遥跟上。
陈安瞥了眼远处隐在云雾里的庙宇,视线里出现的不是它眼下金碧辉煌的样子。
而仿佛是看到往后一片熊熊烈焰,白地之上再度建起宫观。
“所谓轮回,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