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堂。
天色正好,时风微醺。
堂内,一位身着素雅长裙的妇人正俯首书案,细细整理着一卷卷金石拓片与古籍。
只见她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轻愁,却又难其掩清丽脱俗的风华。
李清照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子。
望着眼前这座汇聚了她无数心血堆积而成的书山,其内心满是欣慰的同时,又有些迷茫怅惘。
蜗居青州多年,与夫君赵明诚一同编纂多年的《金石录》眼下终于是要修成了。
可往后,又该如何?
李清照一时有些无法去想。
便在此时。
家中老仆捧着一封信,快步走进。
“夫人,方才有驿站的人送来一封从汴梁寄过来的信。”
将信奉上,又补充了一句:
“寄信之人指明了是给夫人您的。”
“我?”
李清照有些茫然。
自打随夫君离开京城,她昔日的那些闺中密友、诗会知己,早已断了联系。
这世上,又还有谁会记得自己?
如此想着,她却也还是接过信,将其缓缓拆开。
其上字迹入眼,顿时便是叫她神色一亮。
铁画银钩,瘦长锋利。
一笔一划间,自有一股旁人模仿不来的风骨。
俗话常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般字迹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骗子之流。
李清照定了定神,复又往下看去。
【晚辈陈安,冒昧来信】
【久闻居士与德甫先生大名,更于金石书画一道可称当世顶尖。】
【晚辈近来于东观任上,整理出一批前朝所遗留的古画残卷,多有破损,痛心不已,却苦寻不到能够修缮此物的大家】
【故而城邀居士与德甫先生重返京城,助晚辈行此一臂之力,更使前人珍宝,重现天日,其中一切用度,皆由晚辈一力承担】
【另外,听闻德甫先生身有“疽病”之疾,常年为疮毒所扰。在下特随信送来“青蒿玉露丸”一副,其能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或对先生之症有所改善】
【——末学后进陈安,顿首】
信的末尾,还附着一张千两金额的银票。
李清照看完,只觉茫然。
陈安?
这个名字,自己毫无印象。
可他竟然不惜重金,邀请自己夫妻二人重返京城,只为了修缮古画。
这份诚心......
不得不说,深深戳中了她的痛点。
而信中后面所说的,更是让李清照激动不已。
夫君赵明诚身患顽疾,多年来遍请名医诊治却毫无好转。
此事已经成了她夫妻二人的心疾,可眼下竟有转机?
她连忙问老仆,可还有其他之物。
其人点点头,赶忙将随信一同寄来的小小包裹取来。
李清照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瓶身上,同样的笔迹书写着五个小字——
青蒿玉露丸。
......
华州,少华山。
官道前方,鲁智深正同少年岳飞道别。
在此地盘桓月余,也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鲁智深是越发觉得这小子当真是不错。
性格坚毅,能吃大苦,还好学不倦。
可惜,就是年纪太轻了些。
不然将其推荐给二弟林冲,往后说不定便能成为威震一方的猛将。
岳飞同样十分不舍。
先前拜师周侗还没多久,其人也只来得及教了他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便不幸病故。
本来他是打算要再拜本地一位枪棒名家为师,也有了人选。
可自打遇到眼前大和尚,同其请教学习了几天之后,便是感觉两者间的差距天差地别,再也不想去了。
也曾旁敲侧击,流露出想要拜其为师的想法。
可鲁智深却总是摆摆手,说他没多大本事,不能误人子弟。
岳飞多有遗憾,恨不得此刻便同其一道离开。
可想到家中老母,便又熄了念想。
鲁智深瞧着少年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也是不由的有些为难。
他这辈子杀过人,也放过火。
遇到三弟陈安之后,方才算是收了收心,性子没那么急躁。
可你若是要让他收徒?
这岂不就是在难为他鲁智深吗,他什么时候带过徒弟。
念及自家三弟,忽然眼神一亮,有了想法。
“小子,洒家是个大老粗,没什么本事教你。”
“不过你若诚心拜个有本事的师父,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个好去处!”
岳飞一脸期盼,连连点头。
他年幼时便经历战乱,在母亲言传身教下早早立下精忠报国的志向。
可若不能学得一身本领,如何施展抱负?
“我有一个结义的三弟,姓陈名安,现居于汴京城外的安竹山庄。”
“年纪轻轻就是昨年科举的探花郎,一身本事、满腹经纶,却是洒家生平仅见!”
“你若能拜入他的门下,哪怕只是学得一二皮毛,也远胜过跟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师,学十年八年!”
鲁智深说起这般事,脸上笑意掩不住。
仿佛有这般成就是他自己也似,与有荣焉。
“哦对了,他之前便曾和洒家说过,辽国必将灭亡在新崛起的金国手中。”
“可我大周若是听信了金国谗言同其联手,那下一个要被拉入战火的,便是大周无疑。”
“言尽于此,你小子若是愿意,便趁现在战事未起举家迁入汴梁,届时报洒家的名字就好。”
说罢,其人便是迈开步子,洒然离去。
只留下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嘴里念叨着“金国”、“大周”之类的字眼,脸上若有所思。
......
西北,统安城外。
一扬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濒临尾声。
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大周主帅刘法带领的十万大军,在西夏将领察哥的围攻下,久久等不到援军,将士死伤惨重。
“童贯!你这阉人害国啊!”
刘法大骂一声,见大势已去,再无力挽回。
便也只好趁着夜色,带领亲兵奔逃。
夜不辨路,只顾着埋着头打马跑路。
却是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名叫盖朱峗的西夏营寨。
刚反应过来自己跑错了方向,可还来不及躲藏,就叫山上的西夏守军发现。
一瞧来人是宋军打扮,而且似乎还是个大官!
送上门的功劳就在眼前,哪里愿意放他逃走。
营寨里的西夏军卒顿时倾巢而出。
刘法身边的亲兵奋力抵挡,可架不住人困马乏,一个个死去。
可怜刘法堂堂大周一方大将,不久前还统领十万大兵,威风赫赫。
眼下里,竟然被几个不知名的小卒围困在此地,眼见就要身死当扬。
他凄惨一笑,正要转身跳崖。
以身殉国,不负君恩。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四周忽然响起一阵厮杀声,只见一条好汉带头冲出。
手里长枪如龙,每一枪刺出便有一个西夏兵喷血倒下。
捡回一条命的刘法长出一口气,这才有空去问来人是谁。
“某家林冲,一兵马都监是也!”
......
汴梁。
城外的安竹山庄有个大善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飞快的在流民群体当中蔓延开来。
凡是家室齐全、身家清白之人,皆可被接纳成为庄民,分配田地。
手脚灵活的少年,还有机会被选中成为作坊雇工。
而纵然是不符合招收条件的,也可以在庄外领上一顿热乎乎的饱饭,再领上一些盘缠,让他们南下。
甚至于,那位仁善的庄主偶尔还会亲自坐诊,为那些生病的流民免费看病医治。
其医术高明,往往一颗药丸吃下去便是药到病除。
好事之人便将其称呼为活神仙,而其予人的药丸便也成了灵丹妙药。
一时间,陈安的善名。
远传十里八乡。
......
安竹山庄,后门。
丝毫没有被外界这些纷纷扰扰的声音所影响。
做好了外出准备的陈安,与身前带着些担忧的祖母道别,让她安心。
又拍了拍二郎的脑袋,叮嘱他要好生读书,不要惹二婶生气。
最后方才对一旁的四喜交代。
“我此去,短则半月,长则月余。”
“庄中诸事,皆都由你同严先生做主。”
“若是当真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便去城中的牙行去寻那周平,他会遣人来解决。”
如此一一说罢,陈安这才放下心来。
背起一个不大的行囊,手持竹杖朝着汴梁方向而去。
他需要在那里的码头与师傅、清风汇合,旋而乘舟前往九华山所在的池州。
行走中余光向四周瞥去。
便见身边丛林,一道白色身影如影随形。
高空之上,更有羽鹤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