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老师今天最后一场戏结束就杀青了吧？”胡情情捧着一个干巴巴的大饼，用牙一点点磨着啃，好半天也只蹭掉一点饼皮。
令郁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他眼皮上轻扫散粉，闻言笑道：“是啊，正式解放。”
可能是因为影视基地承载了太多人渴望成名却碌碌半生的执念，几天时间剧组不少人都被冻出了两团红脸蛋。
小潘吓得连夜下单各种保湿水乳和婴儿面霜，誓要替粉丝守护好令郁的妈生冷白皮。
每晚睡前，令郁都被监督着涂上一层又一层，油光水滑程度堪比猪刚鬣。
效果究竟如何尚不好说，但至少寒风吹在脸上再没有那种干裂的刺痛了。
“唉……恭喜啊。”得到本人确认，胡情情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这半个月来，她和令郁共用一个化妆间，吃的是真好啊。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许久都看不到令郁的颜，她觉得自己的饭量都得少两碗。
人生在世，色字当头。
她不偷不抢、不赌不嫖，就爱欣赏美人养养眼，这也不算过分吧？真是令人郁卒。
“哦对了，我准备了点小礼物，你的这份先给你吧。”
令郁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座椅上拎过今天特意背来的大包，拉开拉链，取出一个粉色的小礼品袋递给胡情情。
胡情情好奇地拆开，发现里面是个巴掌大的公仔玩偶，是个穿粉色公主裙的短身小女孩。
她忍不住惊呼：“好可爱啊！而且这龇着大牙笑的表情，怎么越看越像我？”
当然像。
这原本是令郁合作的一个小饰品品牌推出的新品，品牌方寄了几个样品送给他。
令郁觉得质感不错，想着即将杀青离组，便自掏腰包请对方专门定制了一批。
倒不是照真人复刻，而是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特征来装饰玩偶。礼物不贵重，只是份心意，端看收到的人如何看待。
反正令郁向来不吝于给身边人制造小惊喜。也从不会因担心对方收到后是否喜欢而犹豫不决，他是个妥妥的行动派。
“什么可爱？来，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简笙和陈睿谦端着纸杯走了进来，身后除了推着小车的助理，还跟着拍摄花絮的摄像大哥。
作为男女主角，他们出工时间更早，此时已经结束了一场对手戏。
令郁笑着接过姜茶，他的妆也差不多完成了。
“是令老师提前给大家准备的礼物，特别用心！”胡情情是真心喜欢收到的小公仔，也不介意在镜头前多多夸赞捧高令郁。
简笙好奇地看向令郁，陈睿谦则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恰好挡住部分镜头。
他转过头，略显惊讶地看向胡情情手中的玩偶：“是吗？看起来确实很不错欸。”
是谁说男人之间没有暗流涌动勾心斗角的？
令郁有被无语住。他和这位的气场就从没合过，不过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勉强也算相安无事。
将属于简笙和陈睿谦的那份礼物递给他们后，没聊几句，工作人员便来通知场景已布置完成，需进场排定走位了。
有镜头在一旁跟拍，在场没有一个是真的天真烂漫，会给剧组留下做文章的素材。
众人皆是一团和气地向拍摄场地走去。
私下关系如何并不重要，他们已经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体面同事情”了。
相信观众和粉丝，也一定能感受到这份浓浓的professionalism（职业素养） 吧。
*
“叮铃铃——”
一声极清脆的铃响，却好似直击魂魄，让广场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为之心神一震。
原本争执不休的众人无需指引，便齐齐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枚血气氤氲的剔透铃铛悬浮于空，无数血线仍在不断向其灌注。忽然间，华光大盛。
献祭，已经完成。
临渊再想阻止，为时已晚。
祭阵中央，连寂浑身皆是被气刃划开的伤痕，但这不过皮肉之苦，真正致命的是他内里已是支离破碎。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连寂以指尖抹去唇边瘀血，望着临渊忧切注视被长生铃结茧包裹、无声无息的殷雪昭时，他便知道，这一步，又走对了。
死就死吧。
最后留这一身残躯于世，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散个干净，下辈子…他就不来了。
殷雪昭恍如大梦三生。
初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每一段记忆都清晰烙印于心。
直至——
“殷雪昭！”
“阿昭！”
“姐姐…”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写满惊愕的脸，轻轻拂过临渊，而后垂下眼帘，起身走向对角。
途中，一根散落在地的墨蓝发带映入眼中，那般熟悉。
她俯身拾起，握于掌心，走至近前缓缓蹲下，摊开手轻声道：“你的，掉了。”
连寂设想过她醒来后的千百种反应。
他甚至已有万全把握，能将她的注意力从临渊那里撕扯争夺过来。
却未曾想，所有计划皆未派上用场。
原来从这一刻起，他便失策了。是否意味着之后的走向，也将彻底偏离？
他这般怔忡懵懵的模样，莫名让殷雪昭想起两人初遇之时。
山洞中那单纯稚气的少年，自来熟地唤她“姐姐”。
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此串联。
在这世间，她早已没有任何血缘亲眷。而他一直不远不近缀在身后，要她保护。后来虽未言明，她却是真心将他视若亲弟。
可是……
从一开始追杀她、断她后路的是他。
半途改变主意跳出来救下她的，也是他。
她所以为的姐弟之情，从来都只是少年心性的一场游戏。
反复的舍与救，早已让人看不清：他是否还有情？又是否…还有心？
身躯溃散得极快，连寂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只低低地笑了起来，喃喃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他没有接过那根发带，只是抬手虚虚地覆于其上，似是不敢真正触碰。
却犹豫地迎上殷雪昭的目光，眼中写满破碎，眼尾泛红，声音轻得几乎散在和煦微风中：
“姐姐，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啊…一直只有我一个人，那么黑，那么冷，那么害怕。我只是以为，只要能把在意的人留在身边，就是好的，就是对的…可好像…我带来的，只有伤害。”
殷雪昭微微一滞。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眼下的他即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永逝于天地之间。或许……
“阿昭，别信他！”临渊捂住伤处急声提醒。
他素来待人宽和，可这连寂却是个实打实的杀胚，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目的。
连寂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戾色。
他没有时间了。
殷雪昭显然被这句话点醒，刚有松动的心正一点点回落，这怎么可以？
既然如此。他暗中运转最后一丝真气，生机的流逝骤然加速。
“没关系的，姐姐，这下…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话音未落，眼前人已彻底化作虚无。
殷雪昭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握住几点零星灵光，与少年最后那一抹明媚笑颜。
既然偏离，那就重新更改拟订一个新的。于他而言，这并不难。
呵，只可惜……再没法亲眼验收这场戏的结局了。
这世间，再无连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