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所谓的【我的世界】里——装修了才一周多的奶茶店。
林望舒借着斑驳的月光,看着眼前这片水泥毛坯的空间——
地上堆着水泥、砖块,散落着电线卷和瓦楞纸箱,凌乱得真像刚刷过的副本。
她是真的有点愣住了。
林大小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下工地。
万万没想到,还是在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晚上达成了这个成就。
“哈……哈哈……”周屿干笑了两声,走过去拍了拍墙上的开关。
手感松松垮垮的,跟塑料玩具似的。
他试了试,啪啪连按了几下。
——毫无反应。
“……妈的,哪个傻逼电工接的电路啊……”
思索一秒,脑子一顿。
“……好像是我自己?嗐,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啊!”
可恶!
屋里依旧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上拉出几道淡淡的光影。
林望舒抱着歪歪扭扭的芦苇AK47,还有那只粉粉嫩嫩的草莓熊,没再追问,只是偏头,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周屿下意识连连否认,“当然不是。”
好在下一秒,老小子灵机一动!
他低头在口袋里一阵翻找,掏出一只自从开始装修就随身带着的打火机。
啪——
火星一闪,微弱的光亮在指尖跳跃。
“别站门口了,进来吧!。”
周屿一边说,一边迈步走进屋子,蹲在角落拉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这是文具店老板留下的“遗产”。
林望舒犹豫了一下,正欲抬脚小心地跨过一地的杂物。
只听得——
啪嗒、啪嗒、啪嗒……
一根、两根、三根……
一连串的荧光棒被周屿飞快地掰断,然后安置在屋子里的不同角落。
伴随着脆响此起彼伏,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荧光依次亮起。
一束束柔软的霓虹,像潮水一样,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光,从地面爬到墙角,顺着水泥柱滑落,又沿着裸露的管线蜿蜒。
散落在砖块之间,跳跃在木板缝隙里。
像无数萤火虫被释放进夜色。
又像一颗颗不规则的星辰,在废墟般的空间里,重新编织成一片银河。
凌乱不再是凌乱。
毛坯的、不完整的、不完美的……在这一刻,也变得温柔而浪漫。
周屿站在月光下,望着她,笑着说道:“欢迎光临啊!”
他晃着最后一根荧光棒,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没赶上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那我就做最后一个好了。”
“十八岁生日快乐,林望舒。”
林望舒愣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分钟前,这里还是无法立足的杂乱工地。
一分钟后,这里绚烂的恍若梦境。
也是像是少年心里偷偷藏着的一整个银河,专门等着此刻,为她点亮。
当然,现实永远没什么浪漫可言。
实际上……只是老小子接的电路,真的出故障了。
好在,文具店老板的“遗产”太给力,留下了一大袋荧光棒。
回过神来,清冷少女伸手接过了那最后一根荧光棒。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截亮着的蓝色微光,轻轻一笑:“……谢谢你,周屿。”
然后她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临时点亮的空间。
“所以……这里是?”
“这里啊。”周屿笑了笑,“我接下来的店铺。”
“我打算开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林望舒显然有点意外。
周屿点点头,神色倒是难得的认真:“准确点说……应该是,书店加奶茶店。”
“……你还打算再开一家书店?”她下意识问。
“不是‘再开’。”周屿笑了笑,指了指旁边,“已经开了。隔壁那家,就是我的。”
林望舒怔了一下,眼睛明显睁大了几分。
隔壁那家书店她当然知道。
虽然从没进去过,因为她对漫画没什么兴趣。
但过去这大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能听见有人在课间讨论。
“你看了最新的没?”
“‘看了么’更新好快啊!”
“我在那儿租的,超便宜。”
从最开始的几个人悄悄议论,到现在已经风靡整个临安中学。
“看了么”,已经成了学生们最热门的去处之一。
只是。
谁都不知道,这家书店的老板是谁。
他从未露面过。
所有人只知道,那家店有个漂亮又甜美的女店长。
传闻,她性格好、声音软,笑起来会露出浅浅的酒窝。
而现在。
林望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周屿,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原来老板是你。”
周屿点了点头:“这是个秘密。”
“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所以,林望舒大队长,你得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清冷少女忍不住笑了,没绷住。
眉眼弯了弯,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然后周屿又讲了讲自己对书店和奶茶店的规划,从装修的风格到运营的模式,从未来的推广。
林望舒并没有打断,反倒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点点头。
还是周屿自己意识到,话题跑远了,是来给人家过生日的,可不是来给投资人汇报商业计划的!
于是他从编织袋里翻出一张干净的防潮垫,小心翼翼地铺在空地上。
“来,坐吧!”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
月光透过窗框的缝隙洒进来,银色的光柱落在他们之间。
光柱之下……
是已经面目全非的老式小蛋糕。
怎么看,都惨不忍睹。
只有那把标志性的粉色小纸伞还完好。
周屿低头,突然注意到——
他之前送给林望舒的那个徽章,此刻正被她别在了草莓熊的肚子上。
“你怎么还带了草莓熊来?”
“挂了电话,忘记放下了。”
“这只草莓熊……我看你好像经常带着。但它看起来,比普通的旧很多。”
“这是我姐姐上大学前送我的。”
林望舒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她说,草莓熊会代替她,一直陪着我。”
顿了顿,又道:“不过她已经去世了。”
周屿一怔,嘴唇动了动:“……不好意思。”
人在黑暗中,总是更容易打开心扉。
也或许,这段时间清冷少女心里,确实憋了太多的不快乐。
只听得她又轻声说:
“周屿……如果说,接受亲人的离开,是人生的必修课——”
“那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
周屿其实不太会安慰人。
但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听过那句话吗?”他问。
“嗯?”
“她只是跳出了时间。”他顿了顿,看着她,“变成宇宙最原始的那部分,重新构成了你身边的一切。”
“我一直以为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科学信仰者。”林望舒说。
“你说得没错。”周屿点头,“但这话也不冲突。”
“在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作者写过这样一句话——”
“我们DNA里的氮,牙齿里的钙,血液里的铁,甚至苹果派里的碳……都是在恒星坍塌中生成的。我们其实都是星辰。”
“所以我相信——她没有走远。”
“她只是回到了宇宙,也一直在你身边。”
林望舒没说话。
黑暗之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才轻轻开口。
“我们吃蛋糕吧。”
“好,我来点蜡烛——”
话还没说完,周屿拿着打火机的手就顿住了。
因为,压根就没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