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能看清,我和沈小哥就先过去了。”顾三水放下话,便带着沈舅舅匆匆离去,汇入人群。
两人直奔告示栏,试图抢占一个有利位置。
孙书川皱着眉,有些忐忑地望着府衙门前。
沈叶初则看了看离去的两人的身影,又看了看端坐着的顾远山,最后他也挺直了脊背,板板正正地坐着。
顾远山目送顾三水离开,便坐着发呆了。
他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一刻也静不下来。
只感觉心脏怦怦跳,有些难以克制地紧张起来。
孙大哥陪着三人坐在桌上,时不时喝口茶水。
这茶水都是要钱买的,不喝可就浪费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茶水有什么好喝的,但孙书川和孙秀才都喜爱喝茶,家中更是会时常备着茶叶。
不过家里的茶叶都不是他喝的。
是招待孙秀才,或是孙书川自己回家泡来喝。
孙大哥不爱喝茶,也舍不得喝。
今日茶摊的茶水,是三家一同付的钱。
顾三水和沈舅舅去看榜,不喝。
顾远山、沈叶初和孙书川都没心情喝。
他便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坚决将茶水费喝回来。
……
茶摊上。
原本顾远山一行人还能勉强看清府衙门口的动静。
可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府衙门口的人潮像潮水般越涌越多,连带着茶摊周围都挤满了踮脚张望的学子和陪考亲属。
抬头望去,皆是人头。
邻桌的两个学子正凑在一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反复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声音里满是忐忑。
孙书川眉头拧得紧紧的,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按理说经义题我答得还算顺,策论也没偏题,应该能中吧?可万一考官不喜欢我的文风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尖泛着点白。
沈叶初坐在他身旁,双手攥着衣襟,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此时微微有些紧绷。
他目光死死盯着府衙大门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只有喉结偶尔滚动一下,泄露了他的紧张。
顾远山原本还坐在桌边,试图平复心绪,可耳边满是周围人的喧哗。
有低声祈祷的,有互相安慰的,还有因拥挤发生的争执声……
密密麻麻钻进耳朵里,让他原本平稳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桌沿,指节微微泛白,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府衙那扇朱红大门上,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越来越快。
虽然自觉试卷答得都不错,可万一……万一府城全是天才呢……
他虽是从未懈怠,但总归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此时此刻,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中了。
……
就在几人紧张到无法呼吸之时,人群突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有人高喊:“官差出来了!红榜来了!”
顾远山猛地站起身。
他这才感觉有些失态。
转头看向孙书川和沈叶初两人。
才发现两人早就如同他一般,站了起来。
孙大哥还凑到了前面去瞧。
茶摊上本来端坐着的人也不再佯装矜持,个个都站了起来,朝府衙方向望去。
……
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可以看见几个穿着青色公服的官差,抬着卷起来的红榜从府衙里走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长刀,一边往前走一边吆喝:“让让!都让让!别挡路!”
周围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原本拥挤的人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周遭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官差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官差走到告示栏前,熟练地将红榜展开、固定,动作利落。
可在众人眼里,每一秒都像过了很久。
直到官差们转身离开,人群才像炸开了锅似的,蜂拥着往告示栏冲去。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有人被挤得趔趄,有人高声喊着“让我看看”。
其实在顾远山他们的位置,是看不见红榜的。
但他们能瞧见告示栏前的场景。
顾远山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心里突然一紧,担忧像潮水般涌上来。
顾三水虽然身子还算硬朗,但总归年纪不小了。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万一被推搡着摔倒,或是被踩踏到可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想在人群里找到顾三水的身影,可放眼望去全是晃动的脑袋,根本看不到顾三水半分身影。
他咬了咬唇,心里满是懊悔。
早知道就该劝阿爹和沈舅舅晚些去的。
成绩本就是固定了的,其实晚些去看也没什么。
只是想着几人焦急,才早早过来等着。
可如今这样多的人,万一出了意外……
顾远山越想,心里就越担忧。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府衙前告示栏的方向。
哪怕晚一点,也比让阿爹他们独自在人潮里冒险好。
现在这样,自己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
……
茶摊坐着的人,个个都不似方才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他们目光死死锁着不远处的告示栏。
可惜这里实在是太远了,看不清告示栏里面的情形,只能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断断续续捕捉到几声惊呼。
有时是短促的“啊!我上榜了!”.
有时是带着颤音的“找到了!在这儿!”
有时是不甘心的低吼“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
每一声都像小锤子似的,敲在顾远山几人的心尖上。
孙书川攥着折扇的手都泛了白,嘴里不停念叨:“怎么还没消息?顾叔和沈叔怎么还不回来?”
孙大哥也皱着眉,时不时踮脚往人群方向望,眉头拧成了疙瘩。
沈叶初没说话,可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的褶皱,眼神里的焦灼藏都藏不住。
忽然,人群里猛地冲出一个青衫学子,衣裳被扯得歪歪斜斜,前襟沾着尘土,头发也散了大半,可他不管不顾,疯了似的在街边转圈高喊:“我上榜了!我过了府试!我终于考上童生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狂喜,连嗓子都喊得有些沙哑。
周围原本焦虑的人,都忍不住朝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有人低声议论:“真好啊,这就定下了。”
茶摊上的人也停下了张望,望着那学子癫狂的模样,眼底满是艳羡。
这也是他们今日所期盼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