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文星塔一路走回去,也到了黄昏时分。
斜阳洒在院子里,有些暖洋洋的。
一行人虽有些疲惫,但面上都难掩轻松之色。
走进院子,张大娘已经张罗了饭菜。
见几人回来,她笑着赶忙进去把热在灶上,刚刚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
游玩一番回来,便有热菜吃。
这日子十分惬意。
顾三水拉着孙大哥和沈舅舅就聊起天来。
聊的不外乎都是些田地,孩子的话题。
另一边顾远山几人,这几日因着奔波而有些紧绷的神经线也稍稍松懈下来,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坐在椅子上。
几个读书人从人生哲学,聊到诗词歌赋,好不快活。
待吃饱了饭,几人也没有立马回屋,而是仍旧坐在院子里聊天。
等夜深了,才渐渐散去。
……
经过一日的休整,几人这几日的奔波劳累一扫而空。
接下来,距离府试还有十日时间。
除了孙书川有时会和孙大哥偶尔外出逛逛,顾远山、顾远丰和沈叶初三个备考的人都待在屋里,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
三人几乎除了吃饭和洗漱,都窝在屋里。
这认真模样,不说顾三水和沈舅舅在院子里说话做事都蹑手蹑脚,就连张大娘也暗暗赞叹,说她给人做了那么多年的饭,从未见过如此坐得住的学子。
对此,顾远山一笑而过。
……
静书巷的小院里,日子过得像院角的青藤般沉静又规律。
天刚蒙蒙亮,顾远山就起身洗漱,而后坐在书案前,先背半个时辰《论语》,再默写两篇策论。
字里行间,一笔一画都透着稳健。
他倒是从不在夜里熬夜。
只每日白天学习,背书,练字。
等夜里了,就背半个时辰的书,之后便是锻炼身子了。
到了亥时初,也就是晚上九点多,他便准时吹灯歇息,连书都不多翻一页。
越是临近考试,顾远山的心里就愈发平静。
……
而一墙之隔的顾远丰,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自住进院子,他房里的油灯就从没在丑时末前熄过,也就是凌晨三点。
有时顾三水起夜,还能看见顾远丰屋里窗纸上映着他伏案的身影。
每日难得见几人出来吃饭,顾远丰眼下的青黑就会又重一些,饭也吃得最少,瞧着身子比先前还要单薄了些。
顾三水瞧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顾远丰性子本就冷淡,顾三水平日里其实是有些怕他的,此时是想问也不敢多劝。
顾三水总怕——怕若是自己劝顾远丰松懈了,到时候他要是考不好,自己不仅得落了埋怨,还会连累了顾远山兄弟俩的关系。
可要是不劝,真熬垮了身子,别说考试,连回家都难,更没法跟他爹娘交代。
……
顾三水左思右想,最后只能趁着沈舅舅喂小金鱼的功夫,凑过去叹气。
“沈老弟,你看看远丰这孩子,天天熬到那么晚,眼都快熬红了,我想劝又不敢,你说这可咋整?”
顾三水为啥逮着沈舅舅问,也是因着两人同病相怜。
前些日子,沈叶初和顾远丰都是一样的,不学到三更半夜,绝不会休息。
而当时,在顾三水感慨之余,沈舅舅就进了沈叶初的屋里。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第二日,沈叶初的作息便与顾远山齐平了。
所以顾三水觉得,沈舅舅对这种不听话的孩子,很是有办法。
……
望着自己前几日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几尾小金鱼,沈舅舅将手中的鱼食全撒了下去。
在顾三水的期盼下,他拍了拍手,才往顾远丰的屋子里望了望。
“这孩子是太急了。备考哪能靠熬夜?身子亏了,考场上连笔都握不住,再好的学问也用不上。”说着,便抬脚往顾远丰的屋走。
顾三水见状,知晓他这是准备管这事儿了,心里一喜,赶紧跟在后面。
两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顾远丰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沈舅舅和顾三水推门进去,就见书桌上堆着厚厚一摞书。
书桌上,顾远丰正揉着酸胀的眼睛,手里还攥着笔。
他此时正略有疑惑地看着两人,似是在询问两人有什么事情。
“远丰。”
沈舅舅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声音放缓,“你和我家叶初是同窗,他打进了孙氏学堂,就颇为崇敬你。我这当舅舅的,也是真心为你好。”
说着,他看了看顾远丰手底下一叠厚厚的书,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考好,可也不能这么熬。你看你这脸色,再熬几天,怕是连进考场的力气都没了。府试要考三天,第一天就垮了,后面还怎么考?”
顾远丰放下笔,抿了抿唇,没说话。
顾三水见状,也赶紧表态,“是啊,远丰,你听我们的,以后早些歇息,不要熬那么晚了,不然到时候身子垮了,你二伯回去没法跟你爹和你阿爷交代。”
“二伯,沈舅舅,我知道熬夜不好。”
顾远丰说着,嘴里弥漫出一丝苦涩之意来,“可我没有远山和叶初的天资,他们看过的书,只需要一遍就能将之前学过的内容都记起来。我不一样,我得重新看好几遍,才能记下。若是我还不努力,这府试是没希望的。”
见状,沈舅舅微微摇了摇头,“你……“
他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出去。
顾三水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讷讷叮嘱了声:“你当心些身子,日后想学也不要学那么晚。早些睡,不然二伯可要写信回去告诉你爹了。”
顾远丰低着头,小声应着:“我知道了二伯,今晚我早点睡。”
顾三水面上闪过一丝欣慰,以为顾远丰这是听进去了。
他便放下心,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别耽搁太晚”,才起身离开。
……
可半夜,等顾三水起夜,却见顾远丰屋里的灯,依旧亮到了后半宿。
顾三水站在暗处,看了许久,最后一阵凉风吹来,将他冷了个哆嗦。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管不住了。
若是他家小子,他自是该多劝几句。
可顾远丰是顾海生家的。
这孩子性子打小就敏感,与家里,族里,村里的孩子都玩不起来。
且从小到大,顾远丰这身子骨就不算硬朗。
三天两头生病不说,这风一吹,就得倒下。
是村里出了名的瓷娃娃。
顾三水怕就怕顾远丰什么都憋在心里,到时候不要说让他不熬夜了,可能心思重些,还没熬到府试,就得病倒了。
顾三水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索性想着这人也有分寸,熬这么晚,大概也是量力而行的。
想通了,他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