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衙役开始维持秩序,让学子排成一列,逐个接受搜身。
顾远山让余氏和顾三水回去,便跟着队伍往前挪。
轮到他时,衙役仔细检查了他的书箱、衣襟,连带着学堂带来的芝麻饼和余氏刚给的白面馒头都被掰成了几小块。
确认没有夹带小抄,才递给他一张写着“东字八号房”的木牌。
“拿着牌子,按号找座位。”
他接过木牌,转身看向人群中的孙秀才和余氏、顾三水,微微点了点头,才继续往里走。
顾远丰、沈叶初和孙书川也陆续通过搜身,几人排着队往里走。
孙秀才目送几人走进县衙大门,才放下心来。
……
顾远山一行人穿过宽敞的庭院,就见前方一排低矮的考房,每个房门口都挂着字号木牌。
顾远山找到自己的“东字八号房”,里面只有一张旧木桌和一把板凳,很是简陋。
周围是用木板隔开,门前倒是有一个容下一人身影的门。
里面空间也很小,只够一人坐着。
若不是顾远山年纪还小,指不定连腿也伸不直。
观察了号房一圈,顾远山才放下考篮,先把芝麻饼和白面馒头放在篮子一边,才取出笔墨纸砚,仔细摆放好。
窗外的阳光渐渐照进考房,落在简陋的木桌上。
顾远山深吸一口气。
县试,终于要开始了。
……
顾远山安静坐着,眼睛不敢东张西望,生怕被怀疑要作弊。
他就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木板发呆。
庭院里的老槐树枝叶轻晃,偶尔有几声鸟鸣传来,倒让他紧绷的心绪松了些。
不远处的西字号房里,顾远丰正低头整理笔墨,瞧不出神色。
距离顾远丰不远处的沈叶初则闭目静坐,想来是在平复心神。
孙书川的字号房在中间,离两边都隔得远。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拿到号牌的时候看到的。
如今几人都在自己的号房内,心中挂念着的也唯有一事——那就是县试。
……
约莫等了一刻钟,日头渐渐升高,照得考房里暖融融的。
忽然,一阵“咚咚”的锣鼓声从庭院尽头传来,伴随着官差洪亮的吆喝。
“考试开始——分发试卷!”
声音刚落,就有两名衙役捧着一摞试卷,沿着考房挨个分发。
顾远山的号房是东边第八个,很快便看到了来到面前的官差。
官差面无表情地抽取出几张卷子递过来。
顾远山见状,连忙起身接过自己的试卷。
待官差走了,他才将试卷平铺在桌上。
看着手底下纸质有些粗糙却平整的卷面,顾远山的心里很是平静。
想到孙秀才的话,还有方县令的教导,顾远山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他先是将手上的试卷粗略翻看一遍,发现早上只考帖经和经义,心下便松了一口气。
这种题量不算大,与他们在学堂的月考核相比,简直是太轻松了。
想来也是——月考核一天就要把县试三天的题全给做了,确实要紧凑些。
……
不过顾远山也没有因为题少就放慢答题速度。
他先仔细核对了试卷右上角的姓名、籍贯,确认是自己的没错,才从取出那支磨得顺滑的狼毫笔,又蘸了蘸新研的墨。
目光落在试卷开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十道帖经题。
题目只摘录《四书》里的句子,空出中间的字词,让考生填写。
顾远山扫过第一题“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____乎?’”。
他几乎不用思考,便提笔写下“说”字。
第二题“《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____。’”。
他稍一回想,便填了“善”字。
……
十道题看下来,都是平日里反复诵读的内容,没有偏题、难题。
顾远山手腕轻转,很快就把帖经题答完,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这第一道大题,算是稳了。
接着往下看,便是两篇四书经义题。
第一篇要求围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展开论述,第二篇则要解析“格物致知”的含义。
顾远山先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篇的思路:
先解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本义,再结合邻里相处的小事举例,最后落到“为学先为人”的道理上。
接着,第二篇的思路则可以先引朱熹与郑崇儒郑宰相批注的不同见解,再结合自己的思考,说明“格物”是探究事物本质,“致知”是获得真知,二者相辅相成即可。
思路理清,他重新蘸墨,笔尖落在草稿纸上。
字迹工整却不显拖沓。
阳光透进来,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顾远山只觉心无旁骛,仿佛不是在考场上答题,而是在学堂里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游刃有余。
那些读过的书、听过的教导,此刻都化作笔下的文字,流畅地铺展在卷面上。
……
不知过了多久,等顾远山答完题,手腕已有些发酸。
看着不远处提醒还有一个时辰的官差,顾远山松了口气,准备将答案誊抄到试卷上。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
一笔一划,皆是认真。
看着笔下一丝不苟的字迹,顾远山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字如其人。
字写得好不会加分。
但若是写不好,则会扣分。
此时能写出这一手字,离不开他这几年的坚持。
果然,努力便是对自己最大的回报。
顾远山心中定了定神,才将草稿上的帖经、经义论述逐字誊抄到试卷上。
偶尔停顿,仔细核对是否有错漏。
……
待抄到第二篇经义的时候,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号房门口——
却见庭院里站着一群身着官袍的人,正远远往各号房望来。
最中间那人面容温和,青布官袍衬得身姿挺拔,正是方佑程方县令。
不得不说,方佑程年已三十好几,在一群人当中,气质却很是突出,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之人。
他身边跟着几位官员模样的人,想来是县衙的同僚,也是这场县试的主考官。
几人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偶尔落在考房内,却没有丝毫喧哗。
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