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
周国公府的迎亲仪仗几乎占了整条朱雀大街,喧天的锣鼓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喜庆的唢呐撕扯着入夏的暖风,让人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起来。
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上,周修廉一身金丝云锦喜袍,黑色发丝服帖地在头顶束着,发冠是块翠绿的金边翡翠,和他送给程凌霜喜冠上的同为一块料子。
他身后簇拥着十六人抬的奢华花轿,轿顶镶嵌的硕大东珠宝顶,在阳光下映射着富贵的华光。
周修廉脊背挺得很直,毕竟迎亲仪仗这次的最终目的是周国公府,哪怕郡主比叶婉瑜身份更尊贵,以后他再不必用赘婿的身份为周家谋事。
他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到周国公府,那里才应是他炫耀的开始。
虽然他稍稍觉得,刚才在贤北王府接郡主的时候,仪式过于简单,但见陪嫁的喜轿彩礼足有十顶,心中这才放下。
程凌霜一身绯红织金凤穿牡丹的嫁衣,端坐于轿中,盖头在她手中攥着。
而不出叶婉瑜的意料,她设计的喜冠深得程凌霜的心,尽管所嫁并非良人,程凌霜依旧是要做最华丽的新娘。
轿帘随着行进路途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让她心底那簇冰冷燃烧的火焰更炽一分。
虽然此去并不是程凌霜想要的归宿,但却是她不得不走的修罗道。
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程凌霜莫名的兴奋,喜冠上的金流苏也像是配合她的心情一样,发出轻微的脆响,悦耳得很。
周国公府那边更是冠盖云集,宾客盈门。
正厅里也用上了金箔云顶,映射的厅内金碧辉煌,周贵妃也在惠宗的特许下盛装出席,真真是满堂的朱紫权贵间笑语喧阗,出席的诰命夫人女眷们也是衣香鬓影。
各种名贵的贺礼流水般地被唱礼官高声报出,引来阵阵或真心、或假意的惊叹。
“工部侍郎薛大人,贺东海珊瑚树一株,玉如意一对!”
“永新侯府,贺紫檀嵌百宝屏风一架!”
唱礼官的声音洪亮,每一次报出,都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就在这满堂喧哗之中,门口唱礼官带着惊诧地把礼单又确认了一下,这才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金药坊金老板金珠姑娘,贺早生贵子金药丸十对,飞金百年老参一对,夜光东珠金璎
珞一对,永驻养颜赤金粉十盒!”
这声通报,如同在沸腾的滚油中滴入了一滴水,喧闹的大厅有了片刻奇异的凝滞,就突然又被喧议的声音埋没。
“我早听说这个金老板,可并没见过,听说她家的金药可是比......灵。”
“好大的手笔!百年老参就够稀罕的了,还是飞金了的,我的天!”
“明个儿派人去金药坊看看,那个养颜赤金粉有没有得卖,不管多少钱,若是我们没有岂不是掉了身份。”
议论声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向门口。
就连周贵妃也忍不住的心痒痒,京城来了这般人物,她可从没听说。
叶婉瑜身着月白色晚云纹轻纱长裙,外罩一件烟霞色薄纱披帛,发髻简单绾起,却别了支紫金流苏簪。
素净至极中又极尽奢华,让她在一众华贵夫人与贵女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压住了周遭的浮华,更衬得叶婉瑜眉目秀婉如画,气质清冽如泉。
而她身侧落后半步,是带着银面具的玄武云楼,另半张隐藏在刺青下的面容,更如一道深沉的阴影,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其中自然有人在金药坊开业那日,看见过纹了面的春十娘,如今见玄武云楼容貌更是奇特神秘,心下都更感他们气质异人的与众不同。
两人并肩行来,一个清冷如月,一个邪魅如影,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诡异和谐。
原本喧闹的大厅,竟因他们的出现而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叶婉瑜无视那些或探究、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她步履从容地走到主座,对着端坐上方的周久荣和周贵妃面前盈盈一礼,声音清越,如同玉珠落盘。
“金珠携兄长特来贺喜,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愿郡主与周大人,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金老板有心了,你的铺子开业本国公原也是要去的,实在的公务太多耽搁了,以后本国公定给金老板补上,以答谢今日之大礼。”
周久荣老奸巨猾,在这公众场面自然不能表现得太冷漠。
周贵妃等不及道:“金老板果真和京中人不一样,以后若有什么稀罕物,可是也要想着当今圣上,若是能献上几件,本宫保你坐稳京城。”
“多谢贵妃娘娘,臣女的炼金技术也就是雕虫小技,自是不比刺史大人,只要娘娘喜欢,臣女定不敢懈怠。”
周久荣锐利的目光在玄武云楼身上扫过,尤其在他的面具上停顿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阴险。
他面含微笑缓缓开口:“那就请金老板和兄长先于一旁休息观礼,若有照顾不周忘两位不要挑理。
叶婉瑜和玄武云楼行过礼,两人便在引领下,坐在了永新侯府小侯爷段言的座位旁。
段言心中窃喜,这等上好的搭话机会他可不能错过,只是还没等开口,周修廉就已经带着迎亲队伍回来了。
厅内气氛顿时又活络起来,暂时减少了对金家兄妹的热度。
在喜婆的引领仪式下,众宾客很快就看见周修廉神采奕奕地牵着红绸,步伐潇洒并没有任何腿脚不利索的样子。
身后的郡主也是身姿摇曳,倒和往常给人的印象不一样。
段言轻笑低语,似乎是说给叶婉瑜听:“遇上周兄这等良君,就算是郡主也不在熬着性子了,哈哈,礼节倒是省了不少,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婉瑜不搭话,她隐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
这情景一年前她很熟悉,只不过那时候省去繁缛礼节的是周修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