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时,云渝每次跟着爹和云修去镇上,就要吃碗馄饨。
云渝最先学会的两个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馄钝”。
膝盖高大点,看到风中扬起的旗帜,被抱在怀中的云渝就会拉一拉大人。
指着对于年纪尚小的他来说是天上的旗帜,啊啊叫着“馄饨、馄饨,渝宝想吃馄饨。”
明明家中时常给他做馄饨吃,但一到镇上问渝宝想吃什么,不是馄饨就是小甜糕。
前者是主食后者是小点心,回去总会两个都吃着。
到后头都不需要问云渝,见了馄饨摊子,带着云渝进去准没错。
云渝还会拿街上做的馄饨,和自家小爹做的做比较,说小爹做的更好吃。
但去了街市,见了店家做的馄饨,还是走不动道,也不知随谁。
该是随大爹的,大爹也爱吃小爹包的馄饨。
云修触景伤情,顿下脚步。
不敢再跨出一步。
狼狈地转身离开。
他要去临镇找渝宝儿,抓紧时间找遍附近几个镇子后,他还要去军中报到,积攒军功升官有权势。
他不能停下,渝宝还在等他。
云修跨出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坚定,握紧拳头,目视前方的眼神坚毅。
-
云渝和彦博远吃完了馄饨回到驴车上,往家中宅子去。
宅子西北角有牲畜棚,彦博远把驴牵去棚里安置。
云渝已经打了一盆井水上来,看井水清澈无异味,心下满意。
井下常年潮湿阴暗,井壁会长苔藓,里头虫蚁增生,水源污染人吃了就害病。
这井看着干净,烧热了饮用,该是不愁日常饮水了。
彦博远看到云渝井边提水,与云渝很有默契地去找水缸。
水缸硕大,能省些力气就省些。
彦博远将水缸侧倒,一路滚动水缸到井边。
云渝提了桶水倒入,彦博远寻了把刷子将水缸内部洗刷干净,夫郎帮忙扶着缸。
水缸洗刷两遍,第三遍倒出的水已然干净,彦博远将水缸推回灶房。
进堂屋搬出个圈椅,“你在一旁歇着,别弄脏了衣服,这里我来打扫。”
云渝低头看自己衣裳,羞恼,“怪我,光顾着想上镇上,忘记还要做活,你竟然也不提醒我一声。”
彦博远才不承认是自己有意为之,话里话外误导云渝上镇上玩。
彦博远原就准备大包大揽,不让云渝干活。
“夫郎坐下吧。”彦博远站在椅子旁,云渝不来他不走。
云渝一屁股坐下,他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拿出个牛皮袋子。
在云渝面前打开,里头是粉白糕点。
“你什么时候买的?”
继而,
“你哪来的银子!”
彦博远没想到云渝是这么个反应,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我去铲锅灰。”
一溜烟进了灶房,没一会儿就传出欻欻的铁器碰撞声。
云渝往嘴里扔了块糕点,气鼓鼓地用力咬嚼,说好的财政大权上交,也没见他少了贴己。
云渝没多生气,只不过他老爱将银子花在他身上,又甜又恼,少爷出身,花钱就是大手大脚。
铁锅用久了,底下就会积攒出一层厚厚的锅灰,铲了锅灰通了灶就能开火做饭。
等彦博远出来时,浑身黑湫湫,更像个下地农民,没点书生样。
云渝看着黑球的彦博远陷入沉思,他真能考中举人?
不是木匠,就是通烟囱的。
第一锅热水献给了彦博远擦洗。
灶房弄干净了,之后的活计都是擦洗除灰,云渝也帮着一块擦桌子。
做到天昏,两人赶着驴车回村。
六月十三,田假前一日,季考成绩公示。
山长将红榜学子叫到跟前,亲自授学奖。
“君子学必好问。问与学,相辅而行……”[1]
姜康裕站在前头说放假讲话。
彦博远站在下头,低垂头颅听训,实则在打瞌睡。
“彦博远。”
彦博远一激灵,这才发现是山长叫他上前拿学奖。
提起精神踏步上前行礼,接过裹着物品的红色包袱。
一上手发现这东西着实不轻,暗想季奖比月奖来得丰富。
姜康裕给了彦博远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
“……”彦博远谢过山长。
季考前三由山长亲自授予,后头的则是由夫子来发。
向文柏第二名,和彦博远站在一块,彦博远隐晦地往他那包袱上觑,发现向文柏的那包比他小些。
想是第一名有特殊待遇。
彦博远按下好奇,盼着山长快些讲完。
旁头有人领东西都不影响姜康裕的滔滔之言,肺腑之语。
彦博远听来听去,只听出来一个意思,遇到事情了就去找山长,别找别人,别人学问地位不如他。
当然话没这么明显,但彦博远觉得是这个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书院上下一体,有事找夫子,山长只负责统筹,最后书院出了举人最后也是算在山长头上。
姜康裕这般行事,彦博远猜测书院中有人和他不是一心。
过后没多久,彦博远就证实了这个猜测。
姜康裕讲完了话,下头的学子也散去。
学奖名单放在书案上头未动,姜康裕拿起翻看,脑中想着安王幕僚交代的,物色学子的差事。
才不嫌多,姜康裕颇为满意彦博远。
商籍出生背景干净,最是好拿捏,但光一个彦博远远不够交差。
安王被太子扯断一府势力,安王势力在朝堂上处处被打压,世家的人塞不进朝廷,那就从底层物色人才。
未来科举入仕,徐徐图之,当寒门的人也变成世家的客卿,那天下还是世家的天下,太子便翻不出什么风浪。
姜康裕继续翻看名册,名列前位的必然要好好拉拢。
靠后的学子也不能一下子将他们钉死在不成事的柱子上,索性不如聚在一块儿看看。
想毕,姜康裕合上册子放回原位,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
等周遭夫子将目光投向他等待,姜康裕才开口,“书院去岁办过哪些雅集?”
坐下一人回道:“回山长的话,去岁书院不曾办过雅集,学子们私下倒是办过几场诗会。”
姜康裕挑眉:“敬德竟然连一场雅集都没组织过,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敬德是前任山长的字,也没听说他们两人有旧交。
坐下夫子互相对了一眼,事关前任山长他们不好多说,还是由最初回答的那人应和了句。
“既然我来当手书院事宜,书院不办雅集的习惯就得改改。
我这人最是惜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虽好,不知民间朝廷动向也难做出成绩。
待田假结束,书院就办场雅集诗会,到时我请知县一并到场,让学子们多多表现,知些实事以后更好地为君解忧。”
姜康裕指了指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夫子,“这事便交给刘夫子去办吧,你们在旁协助。”
又看向坐在次位的白胡子老人,“张堂长觉得如何。”
“一切听山长安排便是。”
姜康裕满意,宣布散场,率先离去。
大方向安排下去,具体事宜自有下面人去办。
主管彦博远那个课堂的夫子姓周。
周夫子正和几个同僚说着话要往外走,突然被副山长兼堂长的张堂长叫住,“周夫子留步。”
周夫子和同僚道别,跟副山长一块往外走。
心中疑惑副山长找他作甚,只听副山长道,“我记得不错的话,彦博远是不是在你手下课堂。”
周夫子点头说是。
“我新得一本科举用书,瞧着不错正适合,你拿了给他送去,要是问起书哪来的,就说你意外所得。”张堂长料想彦博远不会多问,但以防万一,还是提醒一句。
“这番送他是恭喜他得了榜首,其余一概不说,书给了他就是他的,他后头想借人也好,送人也罢全由他做主。”
周夫子诧异,不懂副山长是何意,但上司交代的事,不问缘由照办就行。
接过副山长从怀中掏出的书册,去寻彦博远。
张堂长把那烫手山芋递了出去,心中一松,这样他两头不得罪,也不辜负前任山长知遇之恩。
寝室还有些书册没拿回家,彦博远跟向文柏一道回去。
何生此次吊在榜尾,好难得个红名,回家不用睡书房,满面春光,走在最前头,叭叭说着夫郎长夫郎短。
彦博远破天荒没和他掰扯秀恩爱。
好不易熬到结束,彦博远出了屋子没几步就忍不住拆了红包裹。
里头一套笔墨,一个小荷包里头装着钱财,最底下是本书。
向文柏也打开了,彦博远见他那没书,想来这书就是特别奖励。
抽出书册,蓝皮封子崭新,书名为《书经直解》,作者是萧元青。
名字中规中矩,让彦博远沉默的是作者萧元青。
萧氏嫡子,彦博远前世的妻兄,如若没猜错,他现今应当任职翰林院。
山长递给他包袱时,那微妙的眼神和话语,彦博远一下子想通。
这是给安王招揽未来下属呢。
彦博远上一世未曾听说过书院换过山长,看来重生一世各方经历也大有变动,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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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远想不能全靠前世记忆行事。
小小县城都能有京中影子,想来朝廷局势,各方势力争夺越发激烈。
正思索间,后头追上一人。
回头一看是周夫子,彦博远见他手中似乎拿着本书,脑门一紧,有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周夫子是来送书的。
周夫子将书往彦博远怀里一塞,说些勉励话,转屁股就走。
彦博远话都没说一句,见周夫子像后头有人追一样,步伐矫健,一改平日温吞样。
低头看书,作者也是个老熟人。
书名为《大学集注》作者则是前世政敌,太子府詹士充觅。
彦博远一下集齐前世敌友,内心无言,小小书院恐怖如斯。
何生见彦博远一脸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棺材脸回到队伍中,好奇问道:“脸色这么差,周夫子给你什么了。”
彦博远直接将两本书递给他看。
何生不认识著者,书名一看就是科举辅材。
以往书院只给银钱,今年每人一套笔墨,第一名还能得两本书。
何生一下对书院改观,“以前还骂书院抠门,新换了个山长,跟换了财政一样,今年倒是钱多,还能送这么多东西。”
书本价贵,书后头盖的还是京中官刻的章,少说不得二三两银子。
“这本不是书院给的,是周夫子送我的。”
“周夫子送的?”这回轮到向文柏吃惊,但想到彦博远才学,周夫子爱才也不意外。
“这书你们要看吗,我借你们抄誉。”
“好兄弟,我也不客气,今日我抄完再走不迟。”京城的书难得,新书有钱难买,何生接下。
先挑一本出来,另一本递给向文柏。
向文柏接了,没什么意见,两本都抄,也不差先后。
彦博远摆手,“不急,你们带回去抄也行,后日我家移居办乔迁宴,还请子安和镜明来暖居,到时还我不迟。”
“恭贺崇之乔迁之喜,我后日必到。”向文柏说完,何生跟着恭喜。
三人回了寝室,彦博远把剩下的书一并装着先回家,留下何生和向文柏两人讨论抄书的事情。
书院这头事告一段落,彦博远不管安王还是太子势力如何。
白得的书不看白不看,他现在就是个秀才书生,只关心田假后的夫郎热炕头。
陶安竹和彦家一块搬去镇上,今日云渝在家和李秋月他们一块收拾东西,明日就能把一些大件搬去。
书院离镇子近,彦博远按云渝的吩咐去了趟宅子,在角落四处撒些清盐和米粒驱邪,窗户打开通风去霉气。
做完回家,跟云渝一道收拾包袱。
第二日,装满驴车来回跑了两趟将东西搬完,粮食碗筷等则是搬迁当日运进家门。
乔迁当日,向文柏何生如约到来。
向文柏送了盆青松盆栽,可巧,何生也是这个,正好放堂屋门口左右两个。
向文柏光棍一个独自上门。
何生携夫郎何笙尧和三岁的何尧上门。
何生和何笙尧两人均高挑精瘦,儿子何尧却像个大虫,浑身肥嘟嘟,脖子都快看不见了。
云渝成婚那日,何笙尧在前头吃酒,也没和云渝碰面。
婚后云渝住在乡下,何笙尧出门不便,便也没来往。
这回两人碰面一阵热络,何笙尧性子和陶安竹像些,两个都是闲不住,还自来熟的。
三个人聚在一块嘴没停过。
云渝平日说得话少,猛一下子说多了,嗓子冒烟,停下喝水歇歇。
见何尧胖瘦胖脚,坐在小爹怀里扭动想要下地,何笙尧说得起劲,压根没发现。
何尧见云渝注意到他的窘境,喊阿叔帮忙。
云渝把孩子接过去,从旁边糕点里捻一块分给小胖子。
何尧手扒拉云渝膝盖上,张着嘴等投喂,嘴里吃完了继续张嘴,直到吃到新糕点才闭上。
“……”云渝觉得自己在喂鸟。
不知不觉间,一盘点心全喂了进去。
云渝担忧地看向小胖子的肚子,何尧没有丝毫异常,见点心没了,回自家姆父那,拽拽何笙尧的衣角。
何笙尧脑袋都没转,熟练地摸向小胖墩,颠了颠抱起。
何尧回到姆父怀里,抱着姆父吧唧着嘴,眯眼睡觉。
云渝可算知道这小子胖的原因了。
能吃能睡不闹腾,养猪一样。
外头放炮仗都没将他吵醒。
当日众人连着陶安竹那头,一并开火做饭暖灶。
乔迁的事情办妥,陶安竹和云渝开始忙碌铺子开业。
没过两日,溪水巷中又传出炮仗鞭炮声。
有间糕点铺子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