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蘅看着金小姐带着连曲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自己的小破院，从刚刚二人的表现和反应来看，这位金小姐在金家的处境似乎很微妙。
或者说，处境并不太妙。
她的穿着和一些动作中下意识的细节举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并不像被长期被刻薄对待的人。
但安蘅也仅限于从这些推断出金小姐在金家过得还算不错，更深层的关系和故事还需要她和金小姐更进一步的接触发展。
安蘅本想凭着金家小姐救命恩人的身份和金家牵上线，不过今天看来，也许她需要换一个方式了。
这位金小姐遇袭被安蘅救下，又得到了安蘅的治疗，刚刚居然半句都没提到恩情之事，甚至没有自报家门，只是匆匆给了些钱财就离开了。情况和安蘅设想的不一样。
金小姐和她身边的丫鬟所中之毒大概不是什么烈性极强的毒物，这种长年累月慢慢积攒的毒一般都是慢性毒素。
而下这种毒的人十之八九都是中毒者身边之人。
安蘅并不太了解当前朝廷权力构造，金小姐的人脉关系靠旁敲侧击那些百姓，也打探不出来，没法判断下毒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金小姐的表现来看，说不准下毒的就是金府之人。
……
金府前厅
连曲搀扶着金元臻回到了金府，行至前廊就听到了痛呼声，在前厅院子里看到那两个逃跑的家丁被按在地上打板子，周围站了一圈的下人。
这是金家惯例，下人若是犯了错被处罚时，其他下人都要仔细看着，告诫自己不能犯错，同时也监督惩罚之人。
前厅大门直开，金洪林和霍茵早早就坐在前厅中，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两人绕过那群下人进了前厅。
看她们回来，霍茵也不管金洪林的表情，快步走到金元臻身边，紧张的查看她身上的伤势，一边如释重负地说：“臻儿你没事就好，那两个抛下小姐的家丁正在受罚……他们一回来我就派人去找你了，但都说找不到……你这是去哪了？”
她注意到了金元臻被包扎好的手臂和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
金元臻简单的阐述了一下早上的经过：“那两人逃走后，我本以为自己就要葬生于野兽口中，向着山下跑时崴了脚，碰到了一位姑娘，那姑娘趁着野猪不注意救下了我们。”
她将手伸了出来，露出纱布：“那姑娘找来了野郎中，替我和连曲简单包扎了一下。”想到自己的计划，她不打算实话实说。
外面受罚的声音停了下来，动手的下人跑了进来：“老爷，结束了。”
金洪林瞥了眼金元臻的方向，“嗯”点了下头，让人下去。随后皱着眉头却一脸慈爱地对着金元臻：“这定是受了仙人庇护，阿茵，你看。”
霍茵摸了摸金元臻的背替她顺了顺气，默不作声。随后便让金元臻回院子里休息，说马上给她找来大夫仔细看看伤势。
二人离开了气氛诡异的前厅回到了院里，那大夫到的很快，简单检查了伤势，嘱咐了两句就准备离开时，金元臻叫住了他：“陈大夫，我最近总觉得身子更差了，你帮我把个脉开点药吧。”
陈大夫闻言替金元臻把了脉，脸上除了思索之外，没什么变化：“大小姐，您这脉象除了较前段时间弱了一点，有些许体虚，其他一切无碍，一会为您开个补气方子就好。”
金元臻抿着嘴点头，目送陈大夫离去。
连曲：“小姐，这陈大夫可是清海县有名的大夫，到底该信谁的？”
连曲想不到，但金元臻知道大概今日那个姑娘所说才是真话。自己的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那姑娘只是个普通流民，不会瞎说来吓唬她。
若是骗子，等自己回到家重新找大夫就露馅了。
况且，她刚刚没骗那陈大夫，最近这段时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精神气一日比一日减弱。虽然她一直身体不好，各种补品也没有效果，但如此明显的异样她自己能感觉出来。
“大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外面的丫鬟喊道，闻言金元臻理了理衣服。
……
安蘅在金小姐离开后，生活没什么不同，每日还像之前一样给人看看病采采药。
就在第五日午后，安蘅背着药筐采完药回来，看见了两个人蹲在自己的小院子门口聊着天。
走近一看是连曲和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婆子。
连曲看见安蘅回来，站起身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姑娘你回来了。”
安蘅面上疑惑地看着两人：“诶，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连曲毫不客气地拉着那婆子跟着安蘅进了院子里：“姑娘，这位是我们府上负责采买的赵婆，我这次是跟着她出来的。”
安蘅让两人进屋坐下，给她们倒了水：“这是等了多久，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连曲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姑娘，我这次出来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金府？”
安蘅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即使早有预想还是惊讶了一下：“金府？金长史？”
连曲悄悄撇了下嘴承认了。
“进金府，做什么？”安蘅追问，她知道金小姐一定暗自查过了自己的信息，金小姐虽然对如今世道如何不清楚，但也不是傻子，现在连曲来找她询问，证明金小姐没查到对安蘅不利的信息。
安蘅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呃……说来很惭愧，姑娘，这次我们来是问你要不要进金府……当小姐的丫鬟……”
安蘅这下是真的惊住了，这金小姐行事如此独特，居然让救命恩人去给自己当丫鬟。
连曲面上尴尬，似乎也觉得理亏，和赵婆对视了一眼，拉着安蘅走到了另一边，背对着赵婆：“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金府这个老爷，嘴上说着知礼数，实则十分好面子，金家小姐被一个流民救了……
他才不会放下脸来客客气气送礼感谢，要我说，他可能都不会承认这事。在金家后院也是一言堂，连夫人也不能越过他……”
安蘅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赵婆，那婆子笑着和她点头。赵婆大概是站在金大小姐这一边的。
“……不能明面上以恩人身份以礼相待，但一想到姑娘你作为流民在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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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纠结了很久才出此下策，就能给你个身份，以良籍入府，而且……姑娘，”连曲讲到这，声音又低了几分，“上次你不是说我们中毒了吗，小姐想请姑娘借丫鬟之名，”
“进府里为小姐调理身体，姑娘若是同意，名为丫鬟实则是小姐的医师。在府里装装样子就好，不需要去真干活。”
说完，连曲向后退了一步，给她留下空间，期待地看着正在思索的安蘅。
思绪在脑中流转数遍，连曲短短几句话就让安蘅感受到金家奇怪的氛围。
不过若是能直接进金府，对于安蘅来说可比当金家小姐的救命恩人来得更好更妙。
安蘅同意了。
连曲眼睛睁大看起来很惊喜，深呼出一口气。
安蘅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拿走，把匕首塞进贴身里衣内，带了些前几日做好的药膏，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连曲和赵婆从侧门进入了金府。
安蘅从前接触过最大最好的宅子就是安家的宅院，可跟金府一比，实在黯然失色。以安蘅的目光看，金府建造的实在是雅致大气。
府中的栏杆和支柱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回廊两侧的镂窗制作也是巧夺天工，计划建造的人一定花了大心思，每个镂窗的图案也各不相同，安蘅能认出来有“梅、兰、竹菊”的样式。
路过的仆从下人都规规矩矩，即使没人看着也不会聊天偷懒。
连院落里种植的花草树木一眼望过去都极其讲究，协调，方位和花草的色彩似乎都仔细看查过，雅致清幽，安蘅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或许这就是书香官家的眼界？
进了金府，赵婆和两人告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连曲小声说：“那边是厨房。”说完就低着头安安静静地领着安蘅继续前进。
一直很跳脱的连曲进了金府就如此老实，这金府看起来规矩不少。
连曲把安蘅带进了金元臻的院子里，一进去，一眼就望到院子角落围了一块地当作花圃，种的花颜色不是很规律，又极其鲜艳，倒是和金府其他地方的清雅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金元臻侧坐在屋中榻子上，手上拿了本书在看。两人一进门，连曲就把门紧紧关上，快步走到金元臻身边：“小姐，门还开着呢……”
安蘅看到金元臻把手中的书盖上，塞进了座榻靠边的枕头下：“我不是在养伤吗，说要静养，没人会来的。”
她看向安蘅，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姑娘你来了。”起身去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给你弄来的身契，良籍。”
安蘅没接：“小姐不怕我拿了就走？”
“你走不掉，而且，你来了不就说明愿意留下来了吗？”金元臻反问。
安蘅就接过了身契，名字那一块还空着，“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听见金元臻问道。
“知衡。”安蘅，知恨。
“哪两个字？”
“知道的知，权衡的衡”恨意的恨。
她来到清海县之后就用了这个名字，每一次别人喊她，都是在鞭策她。
恨的感受她一直都记得。
“知衡……那你还叫知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