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沽村是江茗过去五年中在座荒岛上无意间发现的。
血滴在巨石板上，阵法遍布着繁复的金色纹路，村子慢慢显现。
这村子表面平平无奇，正因如此才显得格外古怪，毕竟在修真界里，就连块石头都有灵性，这块地方不说死气沉沉吧，但就和凡间的普通村子没什么两样。
像一堆璀璨珠宝里的鹅卵石，古怪又稀奇。
两个人一身布衣，踏进了村子，顾余岚抬头看师父，看起来也就堪堪十八九岁的模样，少女漫不经心摩挲手里的一串玉珠，姿容胜雪，明明身上的衣服粗制滥造，却硬是穿出纤尘不染的清廖。
自从修炼了之后，顾余岚被恶补了理论知识，金丹期后一个人的容貌身形就会定型，普通人修炼每上一阶品就会多出百年寿命。
资质好些的，百年才堪堪金丹。
何以见得他是真拜了个活神仙为师。
他俩并没有刻意遮掩容貌，所以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但又不敢靠近，而有人已经偷偷去禀报村长了。
顾余岚小声对江茗说道。
“师父，这些人不对劲，身上一丁点灵气都没有。”
是的，江茗一踏进村子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哪里是一丁点灵力都没有，几乎跟凡间一样，连灵力都不能使用了。
村里附近就是田野，地里大部分被烧掉的麦茬，黑灰一片，偶有菜田，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
几乎每家每户都晒着金黄的稻谷，院里都是农具，是阳光的味道。
而村里的人衣着大多朴素，偶有少女小孩，衣着鲜亮，明媚如光。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整个村子的氛围确是分外祥和。
村民们眉宇之间都透着纯朴和善。
江茗对顾余岚小声道。
“在这个村里就不必叫我师父了。”
顾余岚疑惑。
“那我该叫你什么？”
江茗思忖了片刻，调侃道
“但似乎为师这样貌，当你姐姐也不过分。”
“要不唤一声来听听？”
顾余岚手指一缩，突然亲密无间的感觉有些让人无所适从，他早知道师父是个不正经的，这还能占他便宜。
半晌，江茗见他似乎一脸为难的模样，只是笑了笑。
“算了，也没必要。”
顾余岚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放弃了开口，低垂了眸。
江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重新牵起他的手。
一大一小，两人倒真有种姐弟之间的姿态。
一女子青衫长袍，施施然站在他们面前，村里的人纷纷恭敬道。
“村长。”
她看见江茗的瞬间，神色愕然，随又道。
“你还真又来了？”
江茗眨了眨眼。
“不欢迎吗？”
顾余岚看着，两人熟稔的态度，看来认识，那么这村子的古怪就不要紧了。
她模样清秀，看上去过分年轻，且并未掩饰身上气息，顾余岚感受到了妖气，瞳孔一缩。
温覆青摇头。
“只是没想到而已。”
“这是你曾说过的那位？”
江茗抓着他的手一紧，扬起一抹笑。
“我们进屋说吧。”
向来人妖的关系，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有实力的妖兽向来都深居山林，鲜少出世露面，不然就会被有心人抓住奴役，贩卖。
但因为妖兽修炼艰难，所以修成人形的也很少见。
师父不可能不知道。
顾余岚神色凝重，没有听见刚刚温覆青的话，也没注意到师父抓紧她的手。
江茗看他这个神色，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三人走进温覆青的住处，可以说得上是简陋并且朴素，和村里的其他屋舍并无二致。
两人面对面的坐下。
温覆青笑着开口。
“寒舍清苦，连热茶都没有，多担待。”
江茗摆手。
“无妨。”
“九尧去烧壶水。”
温覆青温声道。
“厨房在后院”
顾余岚刚刚站定，听这话一愣，踌躇了一会，而两个人一直看着他，也只能转身去厨房。
温覆青开门见山道。
“你这是童养夫吗？”
江茗咳嗽连连，她要是喝水肯定会喷出来。
“怎么可能，他已经成了我徒弟。”
温覆青显然不信。
江茗闭了闭眼。
“先别说这个了，这些天我俩会在这里住上几天。”
温覆青半开玩笑道。
“你俩不会计划着要烧了我的村子吧。”
江茗扯了嘴角。
“我倒是也想啊，你马上要渡劫化龙了，烧个村子给你庆祝庆祝也挺好。”
提到渡劫这事，氛围明显凝滞了一瞬间。
天光渐亮，光照进来，打两人的脸上，温覆青眯眼抬手遮了遮，转移了话题
“你俩不会只是想在这里住会吧。”
江茗道。
“当然让你村里的人教他做饭。”
温覆青：？
“你就是这么当人家师父的？”
江茗清咳了一声。
“当然不止这个，你们最近丰收不是要游街供祭坛嘛，让我们也跟着凑凑热闹呗”
温覆青道。
“行，但不过今天你俩得先在偏房凑合一宿。”
江茗点头又摇头。
“等会，就一间房？”
温覆青理所当然道。
“你事先又不打招呼，能给你单独辟一处房间出来就不错了，村里什么都有就是房屋紧缺，你还真以为我这村长当着是吃干饭的。”
江茗一阵无语。
温覆青道。
“怎么了，本来他就是你徒弟，再说了这小孩才多大，跟你睡一间房也无伤大雅。”
江茗摆手。
“穷就不要找理由搪塞我。”
温覆青；……怎么说话专门戳人心窝子。
“你再不走，天就黑透了。”
曦光洒进了些，外面的屋舍被染上了绯红，像幅油画。
………
……
…
*
月亮半遮。
刚进门，房间很小，晚上黑灯瞎火的，江茗有些烦躁，她不能轻易动用灵力，而蜡烛就桌子上小小的一根。
顾余岚似乎也感受到这样的低气压，灵力在指尖萦绕，一团白光照亮这狭小的空间。
江茗突然出声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
一路上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余岚一口气道。
“这里丝毫灵气都未曾有，我却闻到了妖气，她是妖吗？如果真的是，师父怎么认识了修为如此高深的大妖，似乎还是不久前认识的，但之前师父不是在闭关吗？而这村子的古怪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茗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套娃吗？问题还一个又套着一个的。”
顾余岚沉默地盯着她，江茗被看得心里发毛。
“温村长的确是妖，我们关系就一般，为师答应过会来看她，但至于如何认识，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吧，虽然温覆青是妖，但未曾祸害普通人，更何况她现在养了一村子的人。”
顾余岚皱眉道。
“可是书上写的，夫子教的，有修为的妖都得赶尽杀绝，不然到时候会为祸一方，难以处决。”
江茗道。
“你可知道腾蛇一族？”
顾余岚微愣，腾蛇一族鲜为人知，只在书上见过。
”她快要渡劫化龙，可能九死一生。”
“书上又不会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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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分辨好与坏，你又怎知她之前做过多少事积攒多少功德。”
虽然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她暗自嘀咕。
顾余岚低头。
“弟子知错。”
江茗无奈道。
“为师并不是怪你，而是觉得，你总不能凭着书里写的，旁人说就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总该自己用心感受。”
顾余岚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茗叹气，还是温和道。
“这一趟出来虽然突然，但为师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出宗门放松一下，别老修炼把一根弦崩得那么紧。”
“好了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顾余岚有些风中凌乱，他试探道。
“师父，我们……就睡一间吗？”
江茗点头。
“村子没房间这也没办法，我睡床，你打地铺。”
少年一滞，有些无所适从，慌得睫毛都抖了抖。
“男女有别，这是不是……不太好。”
江茗板着脸道。
“修者心无旁骛修到最后都是为了强大，无拘无束，再说了又不是睡一张床。”
“为师都不介意，你是嫌弃为师吗？”
“还是说你对之前炉鼎的事介怀？”
话都说到这样了，顾余岚无从反驳，连忙摇头道。
“当然没有，一切都听师父的”
房间虽小，但还算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是多站个人都喘不过来气。
床却只是用石头和泥糊着的矮床，高度堪堪在脚踝往上一点，像是什么上古的文物。
江茗也不嫌弃，直接躺在了床上，又在床上找到了多的被褥，扔进顾余岚的怀里。
石床有些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悉悉索索的，顾余岚铺好了床铺，
两个人平躺在一个方向，呼吸的声响都能听见，就像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枕边传来淡淡香气，是师父身上的味道，顾余岚缩了下手指，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转身发出声响，手心紧张到有些冒汗。
这还是第一次那么长的时间这么近跟师父呆在一处。
很近又好像很远。
顾余岚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至于那么急促。
枕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像是知道自己的不自在，转过了身，那淡淡的香气也没有了。
少年怔了一下。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头发很长，长长的一道，垂下床边，几乎要搭在他的脸上。
又是更加浓烈松柏苍角的香气。
少年羽睫颤了颤，几乎是仓皇偏开头，但如瀑的头发几乎是丝丝缕缕缠绕着他。
他又不敢动了，怕扯到师父的头发。
闭上眼睛，香气像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有些痒。
她又动了一下，脸上发丝陡然消失，只留下来一缕发梢，搭在床边。
他僵了一下，呼吸平静了下来。
少年有片刻茫然，犹豫间，白皙的手指摸上那缕发梢，是冰凉丝滑的触感。
偏头看见的是少女纤细的背影。
窗户透着些月光扫了进来，乌云半遮。
她似乎睡得不安稳，光影绰绰间，挪动身体的同时，袖子被拉上去了一半，露出手腕，上面绑了一半，另一半遍布血淋淋的伤痕，还有咬痕，翻出了血肉。
是上次自己咬伤她的样子，瞬息间又变回了原样，快到顾余岚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余岚睁大眼睛，心中兵荒马乱，他捂住了嘴。
心跳突突地跳，师父这等人物，掩盖个伤口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为什么要掩盖？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好，是因为自己吗？
愧疚搅得他心神不宁。
但一缕香气柔和丝丝缕缕缠绕着他，他像是被安抚似的昏沉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