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是家中独女,家虽清贫,却得父母疼爱。知道自家女儿是个天生的好剑客,便全力支持她追寻自己的剑道。这次虽是不中,但二老也无什么怨言,只是给王砚烧了尾鲈鱼接风。
吃罢了鲈鱼,王砚便宣布自己打算去接镖活,既能养家又能练武,还能结交天下贤士,三全齐美。
父母有些担心,但王砚只是笑嘻嘻地反驳到:你女儿我性情好惹人爱不怕得罪人,又武艺高无敌手不怕有危险,少年人嘛,就该出去闯荡闯荡沉沉淀沉淀,以应来年再战。
父母也只好把女儿送出了村头。
前几单如王砚所说般顺利推进,她的父母渐渐歇下心来。两个月后,镖局对王砚的能力赞不绝口,给她推了个金贵又轻松的活:护送本地富甲之子陈景云进京赶考书院。
王砚只身背着行囊来到了陈府门口。门口有只胖胖的大肥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肚皮,勾得王砚兴起,冲上去撸猫逗弄。
那猫却灵活,像鱼一样从她爪下溜走,天才剑客在与肥猫的斗争中屡战屡败,王砚悲愤抱怨:“这是谁养的猫?看起来呆软,却可恶得狠!”
身后一声轻笑。王砚回头,是一个俊俏少年在竹林下不知站了许久,肩头落了几片竹叶。那少年忍住了笑意拱了拱手:“失礼了。晚生陈景云,正是这狸奴的主人。”
少年眉眼英朗却温柔,是她未来几月要保护的同伴。
山水遥遥,她驾着马跑走又提着兔子回来,得意地展示给车厢里温书的少年今晚的晚饭。拨草寻溪,她削了洞箫远远地吹着小曲,后面的少年抱出琴来低声应和,旁边的猫懒洋洋地踱步。
马蹄踏着细碎的寒风入了京城,王砚本该告辞,却在抱拳行礼后撞上了那双清透的眼。那瞳孔敛了敛,映着雪光微微颤抖,轻声问道:“阿砚,你可想在京城里过次新年?”
身侧不知谁家请了琴班正吹着洞箫。那箫声清越,绕了红瓦上停的梨花雪转了又转,裹着一场温柔梦影歇在了那处小小庭院。
雪停了,那泛着雪般清气的灵魂早已被吞咽,只有铁锈腥气萦绕了十几个春秋仍未停歇,灌入了祝昭的七窍心肝。
一曲终了,吹洞箫的乐手脱力离手,竹箫滚落在地。祝昭猛地睁眼,与身侧同时睁眼的裴寻鹤对视一瞬,又横眼扫向四座。满座宾客也渐次转醒,个个头疼欲裂,惊惶未定。
那厢李蝉最后睁眼,紧接着便拍案而起:“燕王,你这是何意?这个王砚又是何人?”周身侍卫起阵,冷冷抽出兵刃。见宁王起身,席上接连站起近半数宾客,皆是怒色逼向中央的李蜉。
李蜉却不紧不慢地又抬了抬手,示意先前冲出来的军队再迫进一步:“王砚是谁暂且不提。今日只是借此事,寻个让各位大人难大动干戈,心平气和坐下聊聊的机会。”
李蝉怒极反笑,正想再说什么,却被身侧一个侍卫用锋利的匕首抵住了咽喉。她惊怒垂眼,只见握匕首的那手形小而粗粝,薄茧密铺,刀刃隐隐逼迫,她只能合嘴。
几个侍卫还欲上前,却被那刃下渗出的血色所慑,不敢妄动。李蜉的军队趁机拥了上来,护着那“侍卫”挟持着李蝉缓缓退上台去。
一位壮汉从鞘里抽刀大喝:“李蜉,你可是不把我们齐宗十三门放在眼里?”话音未落,席间齐宗人士皆抽出了各自的武器,直指李蜉。
祝昭识得那人,一手宽刀以力降十会。正是以刀成名的秦门门下二长老,赵良。她不动声色,兀自坐在席间。
仿若看不到那些泛着煞气的兵刃,李蜉笑意依旧:“诸位莫急。秦门二长老,您细瞧瞧,我哪来的不把十三门放在眼里?”
她在“十三门”三个字处吐字放缓,那赵良心一沉,横眼四看。方才指向李蜉的武者竟有三分掉转兵刃指向身侧。
另一侧,那“侍卫”成功退至了台上,摘下头盔,正是邕门少主宋珏。辟庸学宫山长谢琅不知何时侯在了那里,抽剑护着宋珏,与她共同退至李蜉身侧。
辟庸学宫处一个老者缓缓起身,眯了眯眼:“山长,燕王,邕门少主。三位如此处心积虑引我们入幻境,是要说些什么?”
李蜉浮夸摇了摇头:“早说愿意听我聊聊不就好了嘛。闲话少叙,直入正题。”
这丫头认为天下万般皆闲事,能有何事,她会认为是正题?
祝昭苦笑:一切尽如她先前的预料。
她眉心跳了跳,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双耳,掩耳盗铃般地试图滤过李蜉接下来的大放厥词。
已经迟了,李蜉甜婉开口:
“这李家弄权江山近百载,李濯李蝉母女更是弃三姝旧约不顾,将本应相济相制的书院、齐宗与朝堂勾结起来,沆瀣一气谋取私利。依我看,这天下该正本清源,换人治治了。”
祝昭无力,还是捂上了耳朵,试图滤去四座沸腾的怒喊:
“大胆!”
台上李蜉不动声色,只是看向谢琅。谢琅收剑入鞘,抽出一卷竹简,冷冷开口:
“齐宗本是天下侠者习武之地,而今却是成为官兵将领的唯一途径。上至殿前都指挥使,下至各州团练使,足有□□成来源于南北十三门。”
“可笑天下英雄或许精通刀剑棍棒,真要领兵打仗却只是些纸上谈兵的废物,真正从底层厮杀上来的寒门小兵却难受重用。”
“近十年来,边疆战事十有五败,还有三成靠着所谓岁币以财换和。大齐舆图缩了五分之一,倒是十三门受着自家门生的巨额军费补给壮大,俨然已是雄踞各地。”
祝昭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谢琅,谢家长女,辟庸学宫新任山长,自幼在京城飘摇的旌旗下饱读圣贤书,端的是辅佐君王的盛世相才。而今一开口却毫无半分豪门望族的腐朽世家气,满腔扛着祖宗牌位炮轰朝堂和齐宗的铮铮书生情。
她和她的胞弟谢珩一个扛着百年的礼义开口横眉冷对天下权贵,一个弃了无限的前路自请叛门成了江洋大盗。
不愧是铁腕书生谢临舟后人,失敬,失敬。
不顾台下喧声,谢琅换了一卷竹简:
“书院多次操纵齐宗入门人选。天启十一年,蜀门三人入学,第三人正是谢氏六岁的次子谢珩。原先位列第三的贫家少女王砚抱憾离去,于民间接些镖师的活计养家,此后不知所踪十八年,三年前于京城郊附近一猎户家被人发现,身上束满铁链,口不能言。”
祝昭瞳孔骤然紧缩。谢珩的眉眼又隐约浮在眼前。那夜谢珩眼里的涟漪并未被江风吹散,连着幻境里俯身时的焦急失措,此刻终于在高堂上摇荡出了自厌的波纹。
与谢珩相似的眉眼落在谢琅上却是冷厉,恍若把万民的悲哭都刻入眸中。她继续道:
“武有齐宗包揽,文有书院弄权。而李氏则或是通过姻亲、或是通过钱财笼络二系。天启十二年春,时为皇储的李炽亲临书院。随后,江浙富甲之子陈景云,连夺书院月课三甲,保入翰林院”
席间骚动声渐大。竹简翻动,发出清脆声响。
“书院教谕周勉亲笔所记‘三月廿七,二殿下至,与景云两相欢喜,议定景云为婿。原有景元身孕之女暂歇于城郊。’隔日,该女下落不明。”
书院众人神色各异,那学宫老者眸色幽深,正是周勉。
谢琅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这名女子正是当年落榜武才,王砚。王砚临终前,恰有蜀门弟子为箫声所摄,知晓了前尘旧往。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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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正乾坤,原来是以武慑天下!”
大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将那残破洞箫上暗褐的痕迹拉得忽长忽短。
台上谢琅猛地将竹简掷于地上,绳断简散,数十片竹简如扇面展开。
“三颗巨树深扎大齐江山,面上枝繁叶茂,泥土里却纠缠合污,榨取着九州大地的全部养分。”她一脚踏在竹简中央,指向一片竹简:
“这是吏部调任文书拓本,三百余名官员升迁轨迹,与书院、齐宗关系标注得明明白白。”她又踢开另一片,“这是各地王储孝敬各位大人的礼单,连夔门大长老之子与书院总务幼女大婚用的南海明珠都列在其中!”
满座大哗。
谢琅清冽的嗓音随着最后一句高喝变得嘶哑。宋珏接过了她的话头,声音依旧清淡,却掷地有声:
“庙堂之高昏秽无能,江湖黎民更是苦不堪言。天下所有的资源倾斜至此,学院与齐宗看似开辟了百姓求学之路,实则却划定了他们可能的未来。”
“寒门举全家之力供子辈练武求学,若不能登科入武,此生便毫无翻身可能。可文武两路早已暗地里由权财书写。”
窗外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淹在了殿内的压抑的低语里。
“就这样,权贵者权贵,贫寒者贫寒。去岁户部大审,五千万百姓在册,竟只有不足十万人有自己的土地。大齐世态越来越畸形,原先救了天下的三个姓氏,现下竟是要把天下蚕食殆尽!”
李蝉在宋珏的匕尖下脸色逐渐变得平静。她看了看身侧几人,竟然露出了点笑意。
祝昭明白她在笑些什么。
身侧裴寻鹤叹了口气:“若是只触及一家利益,尚可挟着正义号天下以除旧弊。”
那若是触及天下权贵利益呢?
前贤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太过振聋发聩,勾着多少书生侠士仅揣着三尺微命,就去做了为万世开太平的春秋大梦。结果雄赳赳气昂昂,到最后也只是一头撞死在了那在神州大地上雄踞的巨龙趾甲上。
巨龙那由百年财富权力积淀铸成的躯干,和用千万年“忠孝”与“礼义”驯化炼就的鳞甲,甚至不会被这些蜉蝣的力量触动丝毫。
想把这五湖四海的正义抗在肩头固好,可台上的三道身影那样单薄,哪里能挡得过这权与力的庞大洪流?
祝昭抬起了眼,恰好与李蜉遥相对望。李蜉明星般的眼眸里跳动着一团足以焚尽天下的火焰。她深深望着祝昭。
祝昭突然抚掌大笑,拍案叫好。
距离太远,那声叫好淹入了人海,李蜉却明白了。
她笑靥如花:“今李蜉、谢琅、宋珏生于这蠹虫富贵家,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可传承了百年前三姝血脉,怎甘那曾扭转乾坤的赌局落得此种地步?受尽了天下百姓的血肉,又怎敢不担起道义,用万民的供养去还万民一个新的盛世?”
“既承万民骨血,我誓焚蜉蝣之身以燎原!”
身侧和台下百千道身影在峥嵘青山里氤氲成浓色的墨点。她们齐声怒喊,将每撇每捺都泼洒得掷地有声:
“既承万民骨血,我等誓焚蜉蝣之身以燎原!”
震耳欲聋的誓言响彻大殿,那些燃烧着决绝火焰的年轻脸庞齐声高唱,推着历史滚过新的轮回。
如同每次朝代接替时那样,蜉蝣们为对抗将倾大树,齐声高唱着新的史诗。
祝昭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阴影里,一个戴着银面具的身影微微仰头,似乎在看高耸的殿顶,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下一秒,他身形一晃,彻底融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只留下空气中一丝不分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