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顿住一瞬,满江为人机灵,当然能看出萧景对小五的态度有异。但萧景不该对满江透露消息的,只能平静地说:“不知道。”
这一刻,满江什么都知道了。
刚才他就觉得萧景刚才在试探小五,所以忍不住问出口。往日小五偷偷给他留烧鸡、上树摘柿子、撒娇偷懒不练武的一一幕幕在眼前不断浮现,他喉咙发涩,艰难开口:“大人,我查过小五。他身家清白,而且……”
萧景伸手止住满江的话,“我不知道。”
满江沉默了,小五究竟是什么人?他暗自下决心只要小五没做危害大明的事,就还是他满江的兄弟。
萧景看着满江的模样,没有再说更多。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小五,离开西厂时刺向汪直的匕首不是他扔的。
八月,瓦剌使臣进京庆贺朱见深登基。鸿胪寺卿奏请朱见深。
如今,瓦剌不复当年威势力,内乱不息,此番进京是有别的算计在的。
朱见深的肉脸长开了,目朗浓眉,立于御案前:“一切照常,命鸿胪寺卿负责。”
鸿胪寺卿恭谨应下。
商辂摸摸新留的胡子,默默感叹,朱见深颇有几分太祖的遗风。前些日子,荆襄流民刘千斤聚众起义,号称汉王,已经攻下襄阳,朱见深当即派十万大军征讨,密令“便宜行事”。
太祖半生戎马,街口法场时常血色未干,群臣战栗。望新帝只承了太祖的果决,不要承了太祖剥皮实草、抄家灭族的爱好。
大学士李贤上奏:陛下,广西亦有民变。
朱见深尚未说话,就有臣子抢着开口:
“陛下,臣请领兵镇压民变!”
“臣弹劾广西知府无能,治民不力。”
“广西多山,民善匿藏,再起征伐,劳民伤财,臣请招抚。”
萧景心思微动,他习得一身武艺,学过兵书,杀过外敌,忽生出镇守一方的野望。
朝臣各有心思,对于边远之地,不上心的更多,户部则忧心军费不足。
几位部堂都未曾发言,那些说得不中听的,朱见深一个也没有理会,侧头询问商辂:“商阁老怎么看?”
商辂拱手,“诛首恶,抚流民。”
朱见深应允。
群臣散去后,朱见深命人调来广西都司送来的密折。他独自看着皇宫中层层叠叠的宫舍,有些烦躁。自即位以来,广西、荆襄、江浙皆有民乱,沿海倭寇纵横,鞑靼在北边虎视眈眈,说不准哪日又打到京城。他英明神武的父皇给真是留下了一个好江山。
萧景避开朝臣,溜进殿内,正要行礼。
朱见深拽住萧景的手,把他拉至身前,长叹一身,又把脑袋埋进萧景怀中,“头疼!”他面对的是满是窟窿的大明,从南到北,自西向东,都没有安稳的地方。可天灾连绵,国库堪忧,每一厘银子都得省着来。
他举目四望,满目苍茫,实在是……朱见深狠狠地钻进萧景怀抱的更深处。
萧景实在不忍心再烦扰朱见深,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平常睡前少看折子,点灯熬油的对眼睛也不好。”
说话间,怀恩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小太监在里面。
朱见深闭上眼,轻轻拍着萧景的手:“嗯,知道的。”
萧景动作顺着他的眼眶轻轻按揉,看见朱见深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更是心疼:“锦衣卫查实的证据有一沓了,只等时机一到,我就动手。”
“好!”朱见深渐渐困意上头,几乎要从萧景怀中滑落。
萧景挥手叫来小太监,轻轻扶着朱见深在榻上睡下,自己则悄悄离开寝殿出宫了。
瓦剌使臣进京,萧景记得他的挚友哈昂,当然得去会会。
会同馆内,哈昂同样也在思念他的大明挚友萧景。
前次事情没有办成,还出了大丑,大汗自然不满,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重金贿赂,才保住地位。这次要一血前耻。可惜萧景是锦衣卫同知,不然萧景早该消失在中原了。
二人就这么在会同馆门前遇上了,眼神相触自是电光火石。哈昂换回了瓦剌袍服,比之前的装束看着更顺眼些。
“哈昂使节。”
“萧大人,别来无恙!”
萧景笑得很客气,哈昂也一样,都是体体面面,越发像旧友重逢。待转过弯,萧景马上告诉身后千户马兆林:“盯牢哈昂,会同馆四周全都守住了。”又冲周子光使个眼色,周子光悄悄后退,朝着城南方向去了。
哈昂领着人在京中闲逛,先去肉行、皮革行,空着手出来,特地选四周敞亮的轩子吃饭,再去花楼里一阵风花雪月。
马兆林命人跟了一天,是和花魁娘子搭上话,也一无所获。
一连三日俱是如此。
马兆林持重端肃,不缺与哈昂较量的耐心,依旧命人轮班仔细盯着。
萧景也不催促,只叮嘱马兆林绝不可放松。
哈昂又一次吃饱喝足,披着狼毛大氅,晃悠悠走进会同馆,面带桃花色,摸着微鼓的小腹,心中畅快。
萧景盯着他,当然什么也查不到。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日日在京中乱逛,喝好酒,吃好肉,故意引着锦衣卫兜圈子,搅乱他们的视线。草原的勇士会为他摸清大明的。
一晃三五日,就到了朱见深请瓦剌使臣的宴会了。
雕花窗内,暖如春日,12盏宫灯映得殿内金碧辉煌。
朱见深入席,与瓦剌使臣从容寒暄。
鸿胪寺卿心绪不宁,时刻提防莫名失踪的宫女太监,或是醉酒出言挑衅的楞头青,再要不然是狂妄自大的瓦剌文书。
宴会上风平浪静,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众人举杯同饮,共贺太平时节,金樽在灯火下熠熠闪光,礼乐起——鸿胪寺卿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觉得自己多思,踏实坐下,安心观赏新排演的歌舞。
谁料哈昂突然取出布帛包裹这四方物体:“我有一件东西请大明皇帝陛下观赏。”
鸿胪寺卿心中的那只靴子落定,终于来了。
商辂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朱见深身侧的小太监走来,接过布帛,交给怀恩。怀恩打开,捧起呈给朱见深,里面是一块发霉的茶砖。
座下众臣伸着脑袋看,里面究竟是何物。
萧景眼尖早已看见,忙招来身后太监传话。
哈昂身后一个脖子上带着狼牙的少年,突然将手中金樽扔到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流出,泼湿了地毯。他用生硬的官话高喊:“你们中原人运来的茶砖,连狗都不喝!”
宴中管弦骤然停下,暗潮涌动,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鸿胪寺卿拍案欲起,又被商辂的眼神按下。
怀恩朝左侧挪几步,商辂微微侧头,就能清晰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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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砖上的黑斑。
朱见深不能轻信哈昂等人,但也有八分猜测边市有人作祟,放下玉箸,问道:“你是哪家孩子?”
那少年高昂着头颅:“我是金纳,是瓦剌勇士,不是孩子。”
“金纳醉了,赐醒酒汤。”朱见深按在桌案上的指尖泛起青白,几位大臣附和,故作轻松地互相敬酒,气氛正要缓和。
哈昂刚才装聋作哑,这会儿又耳聪目明了,扔下手中筷子,“金纳句句为真,是大明在戏耍我们,陛下该给我们个交代!”
朱见深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从上首传来:“待查清楚了自会告诉使臣。”今岁多战事,朝廷缺马,瓦剌这回的马有足足五千匹,太常寺已经看准了。瓦剌可恨,想要乘机哄抬物价。
鸿胪寺卿亦明白哈昂的用意,仓促之下却一时无法应对,让哈昂占尽上风。环顾四周,商辂像在思考着什么,其他的低头不语者、义愤填膺者都有,可就是没人能站出来还击哈昂。鸿胪寺卿胸口发疼,他们真的要吃下这口闷气么?大明竟寥落至此!
哈昂仍未消停,狮子大开口:“因为饮了这种茶汤,我部百余人病倒,王子此刻都难以起身,大明必须赔偿每人万两白银,互市的茶叶要涨四成。”
这次是太常寺和户部要忍不住了。户部尚书杨鼎无声呐喊:户部没钱了,没钱了!一丝一毫也搜刮不出来了。
哈昂傲然面对朝臣的怒火,不忘扫视众人的反应,特别是萧景。目光触及萧景时,萧景正好在吃桌案上一道炙羊肉,他只好跳过,待对上户部尚书无声呐喊的眼神,他才满意。这愤怒就对了,就应该是这种反应。哈昂胸口起伏,愈发兴奋。
商辂和萧景的眼神对上,商辂敬了萧景一杯,萧景点头,他身后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规矩地站在身后。
“哈昂,我且问你。这茶砖你从何处取来?”萧景出声了。
哈昂靠在椅背上,右手悬在椅后,左手斜撑:“自然是大明商队。”
“如何证明?”
哈昂怔愣,“这……卖我们茶砖的自然是大明人,大明号称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还想抵赖?”
“那是何年何月何地买的?大明每批茶砖都有记录,不会抵赖。但若是有人诬陷,我们亦不会轻饶。”
“就是去岁,陕西边市买的。”
萧景朝上拱手,拿出一本账册。“臣有陕西边市去年售出所有茶砖的记录,还请陛下准太常寺卿验看茶砖。”
“准。”朱见深察觉萧景和商辂的在下面的动静,知道事有转机,爽快答应。
太常寺卿李陵安正管着边市,出身茶商,正适合做这件事情。宫人捧来水盆,供李陵安净手。
“等等。”哈昂止住李陵安的动作,“若验了真是大明茶砖,陛下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得是大明送去的才能作数。李卿家,验!”朱见深朝李陵安望去。
户部尚书杨鼎开始重新盘算户部家底,算来算去,窟窿反而更大,只能祈愿诸天神佛这块茶砖有异。玉清紫虚高妙太上元皇大道君、上清高圣太上玉宸元皇大道君、太清道德天尊【1】佑我大明!
李陵安取来茶砖,先看外形,在细细嗅闻茶味,又捻开茶末,腹中已经对这块茶砖的来历有数。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李陵安,妄图从他的神色揣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