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九扭过头,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过,动作又快又重。再转回来时,面上已看不出半分泪痕,只眼底还残留未散尽的微红。
她刻意挺直背脊,像一只被雨淋湿却依旧要抖擞翎羽的雏鸟。她可不想让这恶劣仙君,瞧出任何可供打趣的脆弱。
晏祈似乎并未留意她的动作,只随手将一只钱袋抛进她怀里。
“拿着。”
奚九不解,掂了掂那袋子,入手分量不轻。
“这不是我们晏大神医的诊金?给我做什么。”
晏祈咂咂嘴,目光在她通红的眼角处停顿一瞬,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懒洋洋道,“看你可怜,拿去花吧。”
奚九一窒,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酸楚,顷刻被怒火取代。她仰起脸,瞬间炸毛:“我不需要你可怜!”
“是么?”晏祈挑眉,作势便要收回去,“那还我。”
奚九随即一个旋身,轻巧地躲开他的手,将钱袋紧紧护在怀里。
“给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方才那点伤感被这突如其来的斗气冲散大半,她得意地冲晏祈扮了个鬼脸,转身去了隔壁的糖饼铺子,“略略略,白给的,不花白不花!”
晏祈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副“打了胜仗”的模样,终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木屋的门扉半掩,天光斜斜切入,照亮了飞舞的微尘。
奚九一刻不停,开始收拾起行囊,动作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晏祈斜倚在窗边,姿态闲散,指尖捏着颗饱满水润的桃子,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他瞥了眼屋内忙乱的景象,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得了这点银子,就想离家出走?”
奚九手上动作一顿,诧异地抬眼看他,把想翻白眼的冲动硬生生忍下。
眼下还需倚仗他前往鬼市,可不能得罪。
她压下心头火气,闷声道:“不是你自己亲口对覃大人说,要去河州鬼市见识一番?”
晏祈像是才想起这茬,恍然般“哦”一声,咀嚼着嘴里的桃肉,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个啊。不过是和覃大人客套几句,总不能冷场不是?”
他甚至将另一个洗干净的桃子递向奚九:“这桃儿不错,你尝尝。”
奚九不接。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胸口微微起伏,气鼓鼓地看着他。那双杏眼里,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客套?那你为何要收下进入鬼市的凭证?还答应……”
晏祈晃了晃手指,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慢悠悠纠正她:“哎,话可得说清楚。答应覃大人寻人的,是你。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的确是“桃小娘子”应承下的,可不是他晏神医。
那枚铜叶在晏祈手里,奚九现在连孤身犯险的资格都没有。
奚九气结,她瞪着晏祈云淡风轻的脸,忽地上前一步,劈手夺过桃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她就这么叼着半颗桃儿,走到窗边,在晏祈错愕的目光中,“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眼不见为净!
她泄愤似的嚼着桃肉,鲜甜的汁水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烦躁。线索毫无进展,私藏兵器的罪名又查无可查,奚府血案随着时间流逝正逐渐被人们淡忘。
她确实心急了,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她必须主动出击。
可……
她焦躁地在屋内踱步,晏祈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再次浮现眼前。
不对。
晏祈这仙君,看似懒散毒舌,行事却从不无的放矢。他当初连覃大人的具体病情都懒得多解释一句,怎么会主动与覃良川攀谈?还故意“客套”地追问鬼市的具体位置和进入方法?还问得那般详细?
还有灵石。
他口口声声说灵石无用,不屑与她做亏本买卖,转头却收走了她那枚碎片,美其名曰“代为保管”。
一个逐渐清晰的事实,骤然划破她脑中迷雾。
桃蓁曾同她说过,自己是在奚府附近被晏祈擒住,无奈之下才吐露灵石在她身上。
晏祈去奚府,然后恰好救下她,再到与覃大人的客套……所有看似随意的举动,或许都指向同一个目的:他在收集一切与灵石相关的线索。
关于鬼市的询问,根本不是闲谈客套,而是刻意引导!他故意提起鬼市,好顺理成章地,从急于报恩的覃大人手中,不费吹灰之力拿到进入鬼市的凭证。
晏祈他,原本就在找灵石!
但……一个更大的疑团浮上心头。
他不是神仙吗?
腾云驾雾,穿墙遁地对于仙家而言,不是如同呼吸般寻常的本事吗?区区一个凡间的鬼市,即便藏得再隐蔽,还能拦住这位仙君不成?
他何需如此大费周章,迂回曲折地从一个凡人手中获取什么……入场凭证?
除非那鬼市并非寻常之地,比如有晏祈提到过的并不常见的“封禁术”。又或者,他只是单纯觉得,借凡人之手,走凡人之道,比他自己施个法术闯进去,要有趣得多?
杂乱的线头缠住奚九思绪,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晏祈还站在窗外,正慢悠悠地将最后一点桃核丢开。
“晏祈。”奚九声音低沉,带着洞悉般的笃定,“你去鬼市,根本不是为了看热闹,对不对?”
“我一定要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潜藏在眼底的执念再次浮现。
鬼市关于灵石的消息,定已传入长公主府。华瑛想得到完整的灵石,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于她而言,亦是机会。
“胡闹。”晏祈语气骤冷,“你忘了安仁殿的教训?刀锋加身的滋味,还想再尝一次?”他转身,目光沉沉压向她,“你留在这里,好好看家。”
“可……”奚九试图争辩。
“没有可是。”晏祈截断她的话,深邃的双眼充满警告,“去哪,是我的事。”
他言出即行,青衫拂过门廊,踏着漫天燃烧的夕晖径直离去。
木门吱呀轻响,复又归于静止。
晏祈一走,屋里那点人气便也跟着散了。四壁空空,静得让人心慌。
奚九怔怔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走到窗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板上反复划动。她抬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绯红,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定感,且愈演愈烈。
“桃蓁……桃蓁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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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声呼唤,声音散在冰冷的空气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桃蓁,似乎有些日子没来木屋了。
晏祈身形微动,仙术流转,下一刻便已立于东河山云雾缭绕的半山腰。山风凛冽,吹动他衣袂。
泥地上纷沓的足印延伸至被藤蔓半掩的入口,洞口幽深,往里瞧不见半点光,散发着阴湿晦暗的气息。
他换上一身锦缎常服,墨玉簪发,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俨然一位矜贵闲散的世家公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踏入洞穴。
洞内狭窄,仅容一人通行,石壁湿滑冰冷。行不过数十步,一个急转,总算透出微弱火光,映出两道高大身影,如门神般堵住去路。
为首者面色冷硬,伸手一拦,其后数名佩刀壮汉如石像般立在黑暗里,虎视眈眈。
晏祈从容取出铜叶。
为首那人接过,借着火光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才恭敬奉还,侧身让开通路,声音沙哑:“鬼市规矩,银货两讫,莫问来历,莫生事端。违者……后果自负。”
穿过狭长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仿佛是掏空了整座山腹,凿出的一座地下城池。巨大的地下溶洞被无数灯笼与奇异磷火照得恍如白昼,各式摊位沿街铺开,卖的尽是些人间日常罕见的物事。摊主们大多戴着面具,或以斗笠遮面,空气里混杂着熏香、血腥与药草的怪异气味。
晏祈看似闲适地左顾右盼,神识早已无声无息地铺开。
只是他未曾感知到灵石的气息,反而察觉到此地,隐隐有一道精妙的封禁之术。
难不成琳琅阁又丢了什么宝贝?他心下微动。
正思忖间,他远远望见几名精壮汉子虽作寻常商客打扮,但身形笔挺,分明是行伍之人。他们身后,簇拥着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与周遭三教九流的氛围格格不入。
此女以面纱遮脸,步履间的矜贵与威仪,纵使刻意收敛,也无法完全掩饰。
安亭长公主,华瑛。
她竟亲自来了。
晏祈收回神识,唇角勾起一丝冷峭。果然,不带奚九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跟在众人身后。
一行人进了鬼市最深处的一座酒楼——玉福楼。
楼外招牌陈旧,毫不起眼,内里却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一楼人头攒动,连个落脚的空隙都难寻。晏祈欲上二楼,却被一个眼神精明的小二拦下。
“这位公子,对不住。”小二脸上堆笑,语气却不容商量,“今夜二楼已有贵客包下,您若是为着那‘亮宝会’的奇宝而来,还请在一楼耐心等候,或有缘听得一二。”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低声议论,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晏祈耳中:
“听说今夜来了几位大人物。”
“看来玉福楼这次的手笔不小,不知又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可不是,我听说,是块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石头……”
长公主的人马占据了二楼最里侧的雅间,将那位女子护在中央。晏祈则寻了个能将雅间动静尽收眼底的角落,神识悄然笼罩住整座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