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兰与杨徽之一道,又连续问了几家,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都说苦阴子若不是在药行经过特殊处理,便只是寻常摊铺上的一种极为普遍的去火凉茶原料,唯一的禁忌便是肺气壅塞。
而另一边,裴霜带着邵斐然,走访了几家规模看上去还算偏大的药行。
裴霜冷硬直接,问话时常常能吓得人不敢说谎。邵斐然则安静地跟在身后,偶尔补充一两句关于药材行情的见解,倒也未引起太多怀疑。
他们探听到的消息也大差不差,除了更加确认了苦阴子在越东的普通寻常,无甚收获。
临近午时,众人在约定的茶楼雅间汇合。交换信息后,眉头都锁得更紧。
陆眠兰将买来的苦阴子倒在桌案上,用手拨弄整齐,便在此刻听见楼梯间吱呀轻响,是莫长歌走下来了。
他看起来精神好多了,虽不知是不是强撑着装出来的,但好在看起来与从前差别不大了,脸上又挂起了往日戏谑的笑,开口也不减轻佻:
“你们在研究什么?”
裴霜转头看他,目光也没有多停留,只淡淡问道:“休息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还没说完,就侧过脸又打了个哈欠,让这句话听起来毫无可信度。但莫长歌本人看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将话题扯了回来:“这是什么?”
杨徽之随手递过去一块,道:“还看不出来?”
他原想嘲讽一句“那你这仵作可真是白当了”,但话到嘴边,又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身侧毫无察觉的陆眠兰,终究是不愿让那人瞧见自己刻薄无礼的一面,还是硬生生咽回去了。
好在除了杨徽之自己,没有任何人知晓他这些小心思,莫长歌接过来刚看了一眼,就立马认了出来:“这是苦阴子啊。”
好吧,算你仵作没白当。
陆眠兰心里正想着事情,也没注意到杨徽之接二连三偷偷看过来的眼睛。莫长歌也假装没看到,扭头问裴霜:“快与我说说啊裴大人,可探到什么消息了?”
裴霜慢慢地摇了摇头,冷酷无情:“没有。”
莫长歌猜到他会这样,也不觉得尴尬,就自顾自地笑着往下顺:“你们都不说,那我猜猜。是不是这里随处可见苦阴子?”
他见裴霜都微微一怔,脸上笑意更甚,说得愈发起劲:“然后就是当地人说,没用作药材的苦阴子,在这边只是泡茶喝的。只有上乘的才配被送去药行再调配?”
“你怎么知道?”陆眠兰眨了眨眼:“你也偷偷出门了?”
“怎么能叫偷偷。”莫长歌眯着眼睛笑:“而且我没出门啊。是早上今日店家送来的茶水,里面泡着呢,我就顺嘴儿一问。”
他洋洋得意地继续说道:“是不是比你们出去跑了大半天,知道的还要多?”
裴霜:“。”
怪不得刚才一拿过去就知道是什么了。
眼看他再继续炫耀下去便要引起公愤,陆眠兰才打圆场一般,在此刻开了口。
“如此看来,越东本地消耗苦阴子量巨大,若宫中所用也来源于此,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沉吟道,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说不通。”裴霜冷声否定,“宫中用药,即便需要苦阴子,也当由固定渠道,按需采购。阙都没有用此药泡茶的故事习惯,此物也并非稀缺难得,何必多此一举?”
莫长歌点了点头,也想到了此处:“嗯,而且苦阴子在药方中也不常见,而且大多用量甚微。依照我们当日看的账册……”
他皱着眉快速心算了一下,继续道:
“除非是再有一次大疫,否则上面运送一次的数额,就足以支撑阙都宫中两年不必采买。”
话虽是这么说,但几人又想到当时在大理寺查到的,分明是三年来从未间断过采购与运输。
裴霜身在宫中多年,最知道大疫是何等难捱。所以当莫长歌轻飘飘说出“再一次大疫”这句话时,就微微侧目,投去颇为不赞同的一眼。
莫长歌看到他的眼神,也自知说错了话,便低下头假装清清嗓子,噤声不再说话。
杨徽之将他们两个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没有再为这个小插曲多说。他只是略微低下头思索,一边琢磨,一边问道:
“可如今符观知已死,又是谁在往阙都送这些苦阴子呢?按莫公子的话来说,又为何需要如此之多呢?”
陆眠兰愣了一下,就在那晃神的一秒之内,在心中给出了让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能的答案。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是喉咙干涩,还是压根说不出口来。
邵斐然不知他们之间有何往事,每到这个时候,他便是一个有些尴尬的局外人。插不进一句话也就罢了,甚至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听不懂,也不会有人给他过多解释。
不过好在,虽然陆眠兰说不出口,但莫长歌却和她的那个猜想一致。
只见他用指节轻轻抵住自己的下巴,语气颇为洒脱轻松,替陆眠兰说出的心中猜想,就显得有些森寒可怖了: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制毒啊。”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人再开口了。
莫长歌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唯一还算得上镇定的,就只有裴霜和邵斐然。
前者的表情一直都是万年不变的冰山,后者则是为了掩盖尴尬,而刻意收敛的茫然。
陆眠兰其实在莫长歌刚说出口的那一瞬,就转头看向了杨徽之。
她看得出杨徽之也是早早猜到,只是和她一样不敢说出口。而裴霜看起来面上虽镇定自若,一如既往,但就在莫长歌话音刚落时,长睫狠狠一颤。
陆眠兰沉默半晌,看向了裴霜。她扯了扯有些褶皱不平的衣摆,慢慢站起身说道:
“裴大人,我忽而想起,此次出发前夜,采薇说要学习书画。”
他在裴霜略显意外的表情中,继续缓缓道:“我答应了她,要给她带一些临摹的字画。所以想让您和则玉帮忙挑一挑,可好?”
裴霜和杨徽之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一道站了起来。
木椅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刺得莫长歌偏头皱了下眉。他也站起身,问道:
“怎么不叫我?吟诗作对这等风雅之事,我也很擅长啊。”
裴霜没有说什么,倒是杨徽之带着笑意开了口:
“夫妻间的事,怎么用得上说什么帮不帮的。夫人开口,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呢?”
他刻意咬重了“夫妻”二字,看向莫长歌。后者也不知他那眼神究竟何意,又或是全然知晓,但就是假装看不见。
这招莫长歌拿来气杨徽之屡试不爽、百试不灵,果然这次也一样,看见他抿唇皱眉的样子,就恶劣地觉着开心。
可真正全然不知晓的另有其人,那就是榆木脑袋陆眠兰。她没看到两人之间空气的凝聚与透出的电光火石,只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徽之竟然还能插进几句撩人心意的话。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瞪他一眼,还是该问一句“知不知羞”。
裴霜看了个清楚。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上莫长歌的肩膀,微微施了些力。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莫长歌有什么肢体接触。莫长歌在满脸讶然间,被他摁得重新坐了回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欠揍话来调笑几句,便看见裴霜居高临下的睨着自己,语气冷硬:“你和邵公子好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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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
他将这句如同命令的话说完以后,便收回搭在人身上的手,转身朝外走去。陆眠兰的眼神在他们之中徘徊片刻,又多看了一眼完全呆滞的邵斐然。
最终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只跟在裴霜身后,也往外走去。
她边走边用余光往回看,果不其然看见杨徽之快走几步,想要与自己并肩。
察觉到他的意图的陆眠兰忍不住莞尔一笑,却又在下一刻轻轻拍了拍那人伸过来,打算牵住自己的手。
无情拍远了以后,也不看他故作委屈的脸,径直跟在裴霜后头,故意走得远了两步。
只是她走得快,杨徽之就走得更快。三五步还是被追了上来,那人刚才被拍开了一次,也不觉尴尬,还是笑眯眯的伸手过去,硬挤进她的指缝,再次与陆眠兰十指相扣。
即使之前也有过一次,但陆眠兰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她不确定身后的邵斐然与莫长歌是否在看着,便轻轻甩了甩小臂,想将手抽回来。
而不出她所料,杨徽之果然是攥得更紧,甚至还动作略显强硬的,将她往自己身侧拉了一下。
陆眠兰拗不过他,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两人与裴霜前后脚走出门去,他敢在裴霜回看过来的那瞬间,毫不留情的将手抽了出来。
她全身心都在接下来要说的事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杨徽之,在被松开手后,面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而后他便是眸光一暗,垂下眼帘,只盯着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眠兰上前一步,离裴霜更近了几分,声音有些不安:“裴大人见谅,方才不过是虚言几句,用来做幌子的。
裴霜摇了摇头,回了句“我知道”后,便静静看着她,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我总觉得,我们忘了什么事情。”陆眠兰立刻答道。
她眉头紧蹙,语气也逐渐染上焦躁:“比如,穆歌当初最后现身的书坊,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个书坊的当家又是谁?是什么身份?”
裴霜看着她的眼睛,等她问完这些,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是怕这个举动被误解成了别的,他又轻声补了一句:“没忘。”
杨徽之也在此时上前,想替裴霜解释几句前因后果。只是他刚张开口,还没说出半个字,就在此时,却被后方传来的一阵脚步踏碎落叶的沙沙声打断。
几人一同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来人是墨玉。只见他闪身而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有发现。”墨玉径直走向几人后,压低声音,“城西有家‘济世堂’。”
“我查到他家近一年的药材出入账册,虽做得隐蔽,但还是让墨竹找到了夹层里的真账本。”
陆眠兰其实很想问一句“是怎么找到的”,但眼下也不是关心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的时候。
更何况许久之前还在槐南的时候,她就见识过这两位小少年挖坟、恐吓等一系列过硬的手段,最终还是忍住了想问的冲动,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墨玉察觉到她变得有些奇怪的目光,却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
“账本显示,每月中旬,都会有一批品质上乘的苦阴子,由专人从城外特定的山区采收后,直接送入‘济世堂’。”
“这批苦阴子不入库房,而是在后院进行特殊处理,过几日便会由商队运走。账册上记录的目的地……”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再次抬眼,最先对上的是微微抿唇的裴霜。
墨玉移开视线,看向杨徽之:“也就只有这一批,会送入阙都绥京。”
“绥京哪里?宫中太医院?”杨徽之皱了下眉,继续问道。
“……书坊,翰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