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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 64 章

作者:如是栀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邵斐然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形晃了晃,几乎要再次栽倒在地。


    “邵公子!”陆眠兰眼看他再次踉跄,下意识出声唤道。裴霜离得近,也下意识伸手虚扶了一下。


    杨徽之立刻上前,与莫长歌一左一右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触手只觉他手臂冰凉,且在不自觉地剧烈颤抖。


    裴霜眉头紧锁,看着邵斐然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以及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沉声道:“此地阴寒,他情绪激动,需得休息。先扶他回屋里再说。”


    莫长歌回头,目光在邵斐然和那草席上的身影之间扫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附和道:


    “裴大人所言极是。邵公子,节哀顺变,还需保重自身。请随我们来吧。”


    邵斐然似乎已无力回应,他只是机械地被杨徽之和陆眠兰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跟着他们移动。口中仍无意识地喃喃着无人能听清的碎语,压得心头发沉。


    几人沉默地离开了这处偏院,将那片微弱将息的烛火留在了身后。


    墨竹和墨玉悄无声息地出现,悄无声息地在如浓墨一片的夜色角落,一左一右跟在最后,小心地关上了院门,隔绝了内里。


    回到灯火通明、陈设雅致的前厅,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却丝毫驱不散邵斐然周身的悲恸与寒意。他被扶着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脊背却无法放松,依旧僵硬地挺着,双手紧紧攥着膝盖处的衣料,指节泛白。


    几人这才算看清邵斐然面容——


    他生得一副算得上出挑的相貌,剑眉浓黑,如寒鸦的羽翼般英挺飞扬,此刻却因承载了千钧悲恸而紧蹙,显得十分沉重。


    原是浓墨重彩的样貌,此刻却因眼周泛红,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浸得湿透,黏连在一起,显得有些脆弱。


    他微厚的唇失了血色,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唇角无力地微微下坠。


    泪水蜿蜒过的痕迹在他有些清瘦脸颊上留下清浅的光,此刻下颌处还悬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泪珠,映照着摇曳的烛火,如最后一点未熄的微光。


    采薇和采桑也在此时怯怯地走进来,将热茶为他们斟好,又逃也似的离开了。


    邵斐然盯着那杯茶,眼神空洞,毫无反应。


    杨徽之站在他身侧,沉默片刻,方缓声道:“邵公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穆歌公子遭此不幸,我等亦感痛心。”


    他说着看向裴霜,试图能让这人回神。裴霜也立刻会意,走到邵斐然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锐利,虽不再冰冷,却带着审视:


    “邵斐然,你既认定穆歌是为人所害,光凭臆测无用。若想查明真相,就要将此前的蛛丝马迹,都说出来。”


    裴霜平日那股能将人冻死的语气,在此时格外好用。只见邵斐然浑身一颤,仿佛被“为人所害”这几个字刺醒。


    裴霜见他似有所反应,便抬手对着杨徽之方向摆了一下:“这位,是大理寺杨少卿。若此事真有隐情,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话果然有用,只见邵斐然终于缓缓抬起头,几近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聚焦在裴霜脸上,沙哑道:“……大人想问什么?”


    “所以,邵公子是晋南人?”


    裴霜便冷不丁地问这了一句,他看向邵斐然的双眼,除了布满的血丝,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眠兰人虽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先问这一句,却也没有出言打断,只是静静往下听。


    邵斐然并没有和裴霜对视。他始终半垂着眸子,没有看任何人,此刻低声答他,也不曾抬眼:“是。祖籍晋南符义,家中世代经营些绸缎药材生意,勉强维系。”


    “可你姓邵。既为穆歌兄长,为何他不与你同姓?”杨徽之接口问道。


    邵斐然闻言抬起泪眼,看向裴霜,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苦笑:


    “让杨大人见笑了。并非血亲……阿穆他,其实……是我在南洹边关捡来的孩子。”


    “捡来的?”莫长歌挑眉,适时地插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邵公子一表人才,像是书香门第或是商贾世家,怎会去那等偏远战乱之地,还……捡了个孩子回来?”


    他这话问得刁钻,引得陆眠兰也侧目。莫长歌看见了,还要回她微微一笑,意味不明。


    邵斐然抬起眼,声音依旧因哭过而沙哑粗粝,却又带着朦胧的叹息:“已经快要十年了。”


    “那时我年岁尚轻,跟着家中商队行走于南洹边境一带。彼时两国虽无大战,但边境之地,向来不太平,流寇、散兵游勇时有出没。


    “有一次,在一条荒僻的官道旁,我遇见了他。”


    他思及此,语调变得柔和,大约是回忆将他思绪变得遥远,整个人看上去放松了许多:


    “当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躲在破败的土墙后,饿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南洹边关向来不太平,兵匪流寇,战乱饥荒,像他这样的孤儿……并不少见。”


    他顿了许久,似乎在平复情绪:“那一日,我们的商队途经一处刚经历过小规模冲突的村落附近,远远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和焦糊气味。”


    “村落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景象惨不忍睹。我们本欲绕行,却隐约听到有孩童微弱的哭声。”


    邵斐然的声音,也在此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我循着哭声找去,在一处半塌的土墙角落里,发现了阿穆。


    “那时他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浑身脏污,蜷缩在父母的尸身旁,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邵斐然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很小。”


    “他身边……可还有其他亲人幸存?或是能证明他身份的信物?”陆眠兰忍不住轻声问道,她心肠比其他两个要软一些,听到这里,总觉得心头一片酸涩。


    邵斐然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没有了。那村落几乎被屠戮殆尽,我问过他,他那时受了极大惊吓,言语不清,只反复念叨着‘阿爹’‘阿娘’,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全。”


    “我见他实在可怜……稚子年幼,兵燹之祸,与他何干?若放任不管,他必死无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不顾商队里一些老人的反对,将他带在了身边。”


    “所以,‘穆歌’这个名字……”杨徽之沉吟道。


    “是我给他取的。”邵斐然点了点头,接口道,语气温和了些许,“‘穆’字,取肃穆安宁之意,只盼他忘却前尘伤痛,余生能得安稳。”


    “至于‘歌’字……是因这孩子……幼时性子孤僻敏感,不愿提及过往,也不喜与生人交往,我只希望他虽经苦难,日后亦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敢开口长歌。便一直用着这个名字。”


    “邵公子高义。”裴霜忽然开口,语气却依旧平淡,听不出是赞是讽,“抚养一个来历不明的边关稚子十年,并非易事。不知邵公子家中是做何营生?如今又在何处高就?”


    他再次将话题扯回眼下要紧事,继续追问。


    邵斐然目光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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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然应他:“家父早年积攒了些家底,后来生意重心便转回了内地,主要经营绸缎与药材。


    “至于在下,实在惭愧。文不成武不就,未能考取功名,也只是帮着家中打理一些庶务,勉强维持门庭罢了。寒舍便在晋南符义的城西,虽不显赫,倒也清静。”


    杨徽之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此前你说,他是因与你闹了别扭,负气离家。是怎么回事?”


    他不提也罢,一提此事,邵斐然脸上的懊悔与自责,又化作新的泪痕。他哽咽难言:“此事……都怪我,都怪我……”


    邵斐然艰难地叹了口气,停顿几秒后,却又是一声湿润的泣音:


    “穆歌年纪渐长,少年人心性,精力旺盛,总嫌在家中待着憋闷。”


    “我生意繁忙,有时难免疏忽了他。他便时常瞒着我,偷偷替街坊邻里或一些商铺跑腿送信,好打发时间。我虽不赞同,但也没有过于苛责。”


    他顿了顿,眼中悔意更浓,泪光将他原本乌黑的瞳仁晕开,变得有些浅淡。声音也越来越低:


    “这次我来阙都,原是要走天水,不来绥京。那边一桩重要的家族生意,需得亲自处理。穆歌从未见过京都繁华,得知我要来,便吵着要跟来见识一番。我本不允,觉得此行匆忙,无暇照顾他。”


    “可他……他竟背着我,不知从何处又接了一个委托,说是有人托他顺路来阙都,帮忙去绥京一个叫永昌号的地方,取一笔钱款。”


    此话一出,裴霜狠狠皱了下眉,连杨徽之都立马抬头望去,语气都变得有些紧张:“连邵公子,都不知是何人委托于他的吗?”


    邵斐然点了点头,眼睛眨得缓慢,未干透的睫毛又坠下一滴泪珠。那泪珠不偏不倚,穿过蒸腾向上的雾气,落入杯中茶汤,砸出不散的层层涟漪。


    他自觉失态,连忙抬手拭去,开口时却难掩更重的哽咽:“我就因这些小事大发雷霆。且不说那委托来历不明,单是让他独自一人远行,我便放心不下。”


    “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他说我管束太严,从不给他自由。我又何尝不气他不知人心险恶,任性妄为。”


    他揉了揉眉心,顺手又擦去将落未落的泪,显得十分疲惫,“那是我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火……他当时摔门而出,一整日未曾回家。”


    “后来呢?”陆眠兰忍不住轻声问道。


    “后来……”邵斐然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沙哑,“我气消之后,也觉得自己言辞过于激烈。想到他人生地不熟,身上银钱也不多,终究是放心不下。”


    “待我处理完手头紧急事务,便立刻派人去寻他,却得知他竟真的独自一人来了绥京。我心中焦急,将生意暂且交由手下打理,快马加鞭从天水赶了过来。可到了这里,四处打听,却杳无音信。


    “直到……直到今日,听闻了河边的噩耗……”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抑制不住,眼睛紧紧闭上,却依旧挡不住泪如雨下:


    “杨大人,裴大人,陆姑娘。我不知穆歌在外,是否做过什么不妥之事,给你们惹了麻烦。”


    “但他年纪尚小,不懂事,若有什么过错,皆是我这做兄长的管教不严之过。如今他已遭此大难……还请二位大人念在他年少夭折的份上,允我这不成器的兄长,带他回家……入土为安。”


    陆眠兰与杨徽之对视时,没能读懂眼底的晦暗不明。


    夜色已经更深,如浓墨般包裹着这座府邸。霜降在一炷香前,随着被秋风吹落的叶踏进应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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