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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旧事六

作者:如是栀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顾五年的五月,天子擢杨晏为礼部尚书,官拜从二品;与他一同受到拔擢的,还有陆庭松,授天策大将军,执掌统兵征战之权。


    二人虽皆以爱民如子闻名,却在初次相见时便因政见不合,结下梁子。


    其时,西北边陲与戠国接壤处,有一唤作庶牟的小国。该国物资匮乏,民风彪悍,三年来屡犯边境、劫掠资源,致边疆战火频发。


    此番更是变本加厉,竟在季沙两条重要商道上大肆抢劫,造成惨重损失,终惹朝野震怒。


    天子召集群臣廷议,肃容问道:“庶牟野蛮横行,屡扰我疆,众卿以为,该当如何?”


    殿下议论纷纷,却始终难定良策。彼时唯陆庭松沉吟片刻,稳步出列,躬身一礼,朗声道:“臣请命,领三万精兵,出征庶牟,以正国威。”


    殿中顿时哗然,有附议者,亦不乏反对之声。正在此时,杨晏站了出来。


    杨晏其人,虽心思缜密,却是众所周知的性情古峻、言辞犀利。只听他冷笑一声,竟将御前礼数暂搁一旁,直言相讥:


    “战?何以战?又以何战?陆将军新授天策大将军之职,便当真以为,自己是手眼通天了不成?”


    他语气一向冷峻,在陆庭松听来,竟有些轻蔑意味:


    “莫说三万,纵使予你三十万大军,不谙边关地理、不察敌情虚实,岂非驱众赴死?到那时,将军又以何作保?是以三万将士的性命吗?”


    一席话落,满殿寂然。群臣面面相觑,皆为其直言骇然。


    纵是陆庭松这般温文之人,受此尖锐讥讽,亦不由愠怒。然朝堂之上,他仍持礼自持,转向御座恭敬言道:


    “陛下,臣并非好战之辈。然庶牟之患,非退让可化解。彼等劫掠商道,实为试探我朝底线。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语声稍顿,他略观圣颜,见天子神色如常,方继续道:“杨大人若不认同臣言,自有高论可陈,何必咄咄相逼?”


    天子顾来歌扶额微叹,对杨晏道:“杨卿且说。”


    杨晏睨了陆庭松一眼,见对方仍是一派谦恭姿态,不由再度冷笑:“陆将军既也承认出兵乃‘下策’,何不遣使前往庶牟,陈以利害、缔结盟约?如此既不损兵折将,亦可息边衅宁国土,岂非上上之选?”


    他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位陆大将军的说辞,只是他贸然提议出兵,实在太过着急。这倒让他疑心,这位表面温润儒雅的陆庭松,或是急于立功,也未可知。


    陆庭松闻言亦气极反笑:“杨大人岂不知此前三度遣使,皆铩羽而归?若外交可成,早已文书频传,何至于今日仍烽火不断?”


    阶下那三位曾出使庶牟的大臣低头不语,只一味研究自己的脚尖。


    “举兵远征,便可万无一失吗?”杨晏声调亦扬:“征战耗费几何,陆将军可曾细算?如今国库未盈,若依照将军所言,今日战、明日征,大戠财力将何以支撑?届时……”


    “够了。”顾来歌揉着眉心,长叹一声:“你们两个……容朕细思,今日暂退。”


    “请陛下三思!”二人齐声谏言,对视间,竟在这一刻显出几分默契。


    自那日朝堂争执后,杨晏和陆庭松算是彻底杠上了。无论前一刻如何谈笑风生、品茗对弈,只要杨、陆二人相遇,必是神色顿沉、不欢而散。


    朝中众臣无一敢在二人面前提及对方,唯有避之不及,但求不要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斗争。


    不仅路途相遇间互相无视,连各自的奏本都隐隐透着针对对方的火药味。


    天子顾来歌看着御案上并排放着的、一份主张“速战速决”和一份力陈“和谈为先”的奏折,只觉得刚消停没几天的头痛又隐隐复发。


    这日散朝后,天色尚早。顾来歌同时留下了杨晏和陆庭松。


    趁着这两人还没走到什么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便抓住了自己的灵光乍现,笑容可掬道:“二位爱卿皆为朕之股肱,近日却因庶牟之事似有芥蒂啊。此实非国家之福。


    顾来歌一想到自己在说什么,就忍不住想笑:“不若这般,今日朕做东,请二位往御花园澄歌亭小酌,抛开朝务,闲话家常。两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陆庭松和杨晏只觉得,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过天子开口,二人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躬身领命,硬着头皮跟在顾来歌身后,彼此间隔着甚至能再站下三五人的距离。


    时雨及芒种,处处菱歌长。五月是个好时节,快要到仲夏时候,日头快落下去时,满天都铺上橙粉色的霞。


    此时微风一扯,就散在杯中酒,很快能化作微醺,浮上人的脸颊。


    澄歌亭内,清酒小菜已然备齐。顾来歌东拉西扯,再从家事问到心事,又从风花雪月谈到诗词歌赋。


    台下两人只是嗯嗯啊啊的应和着,但都是一样的眼神飘忽,绝不交汇,虽然偶尔会偷瞄对方一眼,但都在对方察觉前,迅速移开视线——真撞上了,还要翻个白眼。


    顾来歌心道自己简直就是白费口舌。


    他无奈的看着这两个人暗中较劲,谁也不肯让谁的样子,只觉计策告败而终。内心扶额叹息时,却忽闻一阵细微的“嗡嗡”的飞虫振翅之声。


    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金色蜜蜂,朝着杨晏手中的那杯甜酒撞去,晃晃悠悠地飞了进来,精准地绕着这位最古板严肃的杨晏大人的手打转几圈,然后稳稳当当停在他突起的腕骨上。


    杨晏身体瞬间僵直,端着酒杯的那只手上也不是,放也不是,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天不怕地不怕,还能在朝堂上把大将军怼得说不出话,偏偏有个无人知晓的软肋——极怕一切带刺、会飞的小虫。


    那蜜蜂停了片刻,竟还不肯离去,眼看着开始得寸进尺,慢悠悠地往他袖口的方向爬过去。


    杨晏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手中酒杯差点脱手,酒液也因后缩的幅度溅出几滴,将他因用力而被捏的发白的指骨染得晶莹发亮。


    他努力想维持风度,可紧绷的嘴角和皱起到微微抽搐的眉心彻底出卖了他。


    坐在对面的陆庭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先是愕然,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笑意。


    他正看着笑话,笑意都快从那双眯起的眼里流出来,但眼见那蜜蜂得寸进尺,再动一下便能是半个身子钻进杨晏袖口,而那位牙尖嘴利的杨大人,举杯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陆庭松忍不住挑眉,微微笑了一下。


    下一秒,只见他瞬间出手,迅疾无比地抄起自己面前尚未用过的白玉筷子和一只小碟子。


    这位瞧着似文弱书生的天策大将军,眼神锐利,手腕微微一抖,筷尖精准无比地在空中一夹,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嗡”声戛然而止。


    那只滚圆的蜜蜂竟被他用筷子稳稳地夹住了,徒劳地扭着身子挣扎,圆溜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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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转,仰面拼命蹬着细腿。


    陆庭松面不改色,将蜜蜂轻轻放入小碟中,然后若无其事将碟子递到亭外,腕子一扬,便将那晕头转向的小生灵放走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潇洒利落,连杨晏都还没反应过来,显得有几分茫然。


    亭内登时一片寂静。


    杨晏惊魂未定,一时之间只是愣愣地看着陆庭松。陆庭松则淡定地坐回去,拿起帕子仔仔细细擦过筷子后,若有所思的瞥了杨晏一眼,仿佛刚才只是拍了下灰尘。


    他嘴角分明还噙着一抹笑意,若不是杨晏看得清清楚楚,差点真的被他这云淡风凄的表象给骗过去了。


    “咳——”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主位传来。顾来歌实在没忍住,用袖子掩住了嘴,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杨晏瞬间回神,脸上青白交错,既是残留的惊吓,又是被拿假正经的将军目睹窘态,甚至出手相助的巨大尴尬和羞恼。


    他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细若蚊蚋的五个字:“真是……多、谢、了。”


    陆庭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借着杯沿挡住怎么都压不住的嘴角,目光却望向亭外的荷花池,语气是一本正经的平淡,只是细听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调侃:


    “杨大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一只蜜蜂于御前‘阵斩’。”


    他其实笑得一口酒也喝不下,干脆就放弃了,也管不住翘起的嘴角:“届时史官记载,‘天顾五年五月,礼部尚书杨晏,卒于蜂刺’,岂不令我大戠沦为笑柄?”


    杨晏:“???”


    杨晏:“!!!”


    才好不容易刚生出的一丝丝感激,听他一席话后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怒火直冲天灵盖。


    杨宴气得手指微抖,差点没能忍住,直接指着陆庭松:“你!陆庭松!你简直无礼!”


    “哦?”陆庭松挑眉,终于转回头看他,眼神无辜又诚恳,“比起杨大人当日金殿之上断言,臣要拿三万将士人头担保,臣以为,此言已相当克制。”


    “你……!你那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毫无规矩!”


    “承让承让,不及杨大人半分言辞刻薄。”


    顾来歌看着眼前这俩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故作淡然却又句句带刺地吵了起来,终于没忍住,压着笑意开口制止:“行了。吵个没完。你们两个如今几岁了?”


    天子发话,两人这才惊觉失态,赶紧起身告罪。


    顾来歌摆摆手,面上不见半点怒意,只听他笑叹道:“罢了罢了。比方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强多了。瞧瞧,这不就能说上话了?虽是吵嘴,总比互当仇敌强。”


    他顿了顿,神色稍稍认真了些,“庶牟之事,朕已有决断。但在此之前,朕希望二位爱卿能暂且放下成见。陆将军并非穷兵黩武之辈,杨尚书亦非怯懦误国之徒。”


    “……你们皆为朕之肱骨,心意皆是为国为民,只是政见相左,又不是非要争个头破血流才好。”


    他举起酒杯:“今日不论国事,只饮一杯。愿二位……即便做不成好友,也莫成了冤家。”言尽于此。


    杨晏和陆庭松对视一眼,眼神复杂。空气中除了酒香流淌,仿佛还有火星噼啪四溅,但终究还是默默举起了杯。


    杯盏轻碰,声音清脆间,陆庭松只看见杨晏似乎又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陆庭松:?不是说好了要休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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