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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旧事三

作者:如是栀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戠的四月天,在一片梨花香缠绵的死寂和绝望中尽数流去了。


    整整三天,顾来歌什么都听不进去,执意守在昏迷的许婧兮榻边,粒米未进。他原本光洁一片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疲倦至极,暗淡无光。


    他不敢闭眼。第一天,只是稍微闭目养神的片刻,脑海中就只剩下那个让他生不如死的画面——


    许婧兮被他揽进怀里后吐出的一大口鲜血,然后软绵绵歪倒的身体,看起来破败、毫无生气。


    阙都这几天是连续不断的阴天,却迟迟没有落下一场大雨,大抵是立夏见人间疾苦,尚且犹豫着,还不肯来。


    顾来歌何其庆幸,疫情因尚未炎热起来的天气而暂时得到压制;但他又何其绝望,甚至不知道许婧兮是从何时开始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


    “陛下,奴才问过了。太医院研制的方子,说是至少可让娘娘熬过榴火……”顾来歌的贴身太监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后,不敢往别处多看一眼。饶是他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那样的场景——


    那日顾来歌一把将人抱起来,双目一片猩红,喘息里夹杂着破碎的抽噎。掌天下大权的君王,竟也会露出那样无助的神情。


    ——如同一具被抽走魂魄的躯壳,被命运随意弃于人世一隅。


    顾来歌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他只是极尽温柔、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慢慢碰了碰许婧兮柔软的唇角:“该醒了吧。”


    许婧兮没有醒来,他就又将手移到在许婧兮那截受伤的腕子上,想碰又不敢碰,最后还是只捏住了她袖口,试图通过那一片温存,继续感受她已经微弱似游丝的脉搏。


    良久,太监听到他自言自语般小声:“还不醒么?从前就爱偷懒,当了皇后,还要装睡么?”


    太监只觉喉间一哽,不忍多听,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确认已经听不清了,才垂首静立。


    “知道你从前娇气,磕了碰了都爱撒娇。怎么这样大的事也要瞒我?”顾来歌把手指挤进许婧兮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低声说下去:“怕我怪你么?”


    他和许婧兮说话时,从来没用“朕”自称过,偶尔几次,也是夫妻两人只见相互逗趣闹着玩。朝中大臣从前多唠叨着“不合礼数”,到后来却也没办法,索性就随着他去了。


    此时此刻,顾来歌缓过最开始滔天的惧怕与怒气,心中仅剩的那些“等人醒来再好好责问”,也悄然化作穿堂风掠过,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我不怪你,你放心醒来就好了,我们用最好的药……”他冲动间差点脱口一句“别的都不重要”,却又在心里狠狠抬手掴了自己一掌。


    身为天子,他不可能说出不在乎天下子民这句话,甚至连升起一丝这种想法,都觉得是顶天的罪恶。


    但身为夫君,他绝不可能接受相爱多年的发妻,就那样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


    许婧兮不喜欢他迁怒旁人,所以他压抑至此,也未曾对着宫人多半句斥责。他没有摔盏怒喝,没有嘶吼着什么“让太医院的废物陪葬”,甚至没有流过几滴泪,但却想过真的去拟罪己诏。


    他似乎被人用最刻骨镂心的长剑穿心而过,淋漓的血悉数洒尽过后,空余无处可寄的、残忍的痛吟。


    “顾郎……”那是一丝极轻的声线,就像是从薄衾下飘出来的一样,却惊得顾来歌猛然抬头,从喉间挤出一声模糊的泣音。


    他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颤着手去扶她,然后扭头催着太监去传太医。他甚至不敢再大声说一个字,生怕惹得许婧兮再皱一下眉。


    许婧兮被他撑着,无力的倚在他肩头。她其实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只剩下一团混沌的轮廓。


    可她仍用力扯出一丝微笑,尽管那笑意转瞬即逝,又被病痛吞没了:“怎么离得这样近……离远些罢,也不怕沾上一身病气。”


    她一口气说了这写话,显然是累到了,半阖着眸子微微喘气,却不肯浪费这难得的清明。她狠下心不去看顾来歌熬的通红的眼睛:“回去……司照的子民需要你。”


    直到这个时候,许婧兮仍不敢开口,生怕泄露哪怕半点私心。只因她如今是皇后许氏,不是当年与顾来歌初遇的许姑娘。


    她只觉得可惜,无论何时何地,再往后数个几十年、几十次。梨花开了又悄然落地,大抵再也不能陪着当年那位顾公子走下去了吧。


    “你要赶我么?”顾来歌腾出一只手,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没良心。我在这等你睡醒,你才舍得睁眼见我,就要赶我走了?”


    他故作轻松,嗓音里那股细碎的颤,若是不仔细听,甚至会被误以为是笑意。


    许婧兮不敢多看,亦不敢多听,只是挣扎着偏过头去,想着不要叫人也看见她的脸才好。


    却在听到一声“蝉衣”后,终究是泪如雨下。


    蝉衣是她的乳名。


    她胸口起伏着,眼尾的薄红不知是因为落泪,还是因为病身:“皇上此刻不是应该在嘉政殿么?”嘴上说得话还硬气着,眼泪却成串的往下掉:“一直在臣妾这里做什么?”


    纵然顾来歌听得懂她言语间的真情,却也被这显得咄咄逼人的一番话刺痛:“蝉衣,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现在这样,我岂能安心……”


    “天下苍生还是后宫佳丽,陛下拎不清么?”许婧兮打断他的话:“陛下这样任性,越东待如何?司照的百姓又待如何?”她少有的情绪激动,但此时此刻的身体却承受不住了。


    这两问出口,她自己也喘的厉害,没忍住又是一阵听着惊心的咳,顾来歌慌乱的扶着她,轻轻给她顺气时,却被许婧兮往外推:“离远些……”


    顾来歌无奈:“蝉衣。”


    他的语气一直都显得委屈可怜,半点不见平日上朝的威严:“有伶舟洬和老师在,我来守着你,他们知道的。”他还是固执的拍着许婧兮的后背:“不会误事,你信不过我吗?”


    话说到这份上,许婧兮无论无何也再舍不得开口,说些把人往外推的话了。她闭了闭眼,缓过这阵难受后,轻轻蹭了蹭顾来歌的肩窝。再说话时,终于又是软下去:“那你也离远些罢。万一真的让你……”


    话未说一半,她就看见顾来歌轻轻摇了摇头:“我问过太医,不会的。蝉衣放心。”


    大不了随你去了,也没什么。顾来歌脑内这句话一闪而过,惊得自己也狠狠掐了一下虎口。


    ——到底是配不上这把龙椅,竟能生出如此愧对祖宗的妄念。


    许婧兮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抬头注视着面前思念许久的人。方才一直不敢仔细瞧一瞧,现在一眼看去,只是觉得他又瘦了不少。


    她抬手迟疑着碰了碰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抿了抿唇:“累坏了吧。”


    顾来歌闻言一怔。他一把抓住许婧兮准备收回的手,微微垂眸便看见,她满眼的心疼和愧疚,下意识摇了摇头。


    “骗子。”许婧兮低低笑了一声,唇角勾着,眼泪却又涌出来,越来越多。顾来歌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之后的顾来歌,和搬进椒兰宫住几乎没什么两样,就算有真的很紧急的议事,也是匆匆结束,然后回来摸着许婧兮的脉搏,才能稍稍缓解那股几乎要把他淹没的恐惧。


    连绵不断的阴天催来一场暴雨后,终于立夏。


    太医院研究的新药方虽比之前好许多,却依旧可谓杯水车薪。天闷热起来,疫情也更难压制。原本从远方传回的好消息,很快又被急报淹没。


    许婧兮的身体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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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差。前几日尚且能得半日清醒,近几天来,已经很少能将药喂进去了。就算是精神好的时候,汤药也是喝半碗呕半碗,偶尔混着还血丝。


    顾来歌每次看到,都要沉默很久,搂着她的手也更紧,像要把她禁锢在怀里一般。


    那溃烂很快爬上了许婧兮的锁骨,再往上几寸,领口就要遮不住了。她痛的总是半眯着眼,眉头很久没有再舒展开过。


    顾来歌夜间替她擦过很多次额间冷汗,会在她辗转噩梦时沉默着把人搂过来,轻拍着背低声哄。


    不知道谁比谁更痛。


    此日,许婧兮却突然好转些了。她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睛睁开时,恰好看见顾来歌支着头闭目养神,一只手还搭在她腕间,不知道究竟睡着了没有。


    许婧兮偏头静静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人究竟折腾了自己多长时间,还是不舍得开口打扰他。


    她只是觉得身上突然恢复了些力气,甚至连那难忍的头痛都减轻了大半。只是她稍微一动,顾来歌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怎么没叫我?渴了么?”顾来歌显然是没睡着,他问道:“今日看着有气色些,身上还难受么?”


    许婧兮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今日…我觉得很好。”她说着,自己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真的,你看,我觉得好多了。”


    顾来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真的?”


    他身上那总没能散去的沉重气息,此刻像被一场雨悉数洗净了:“饿不饿?渴不渴?”一边问着,一边想再去传太医来,却被许婧兮轻轻拉住了衣袖。


    “躺了这么久,有些乏了。”许婧兮仰头看着他:“想出去走走。”她眼看顾来歌犹豫着想拒绝,扯着衣袖的手撒娇似的微微晃了两下:“就在庭院里,累了就回来。你陪着我,好不好?”


    顾来歌舍不得拒绝她。他去问了太医,只得到了允许的答复,却在旋身离开的瞬间,错过了太医眼中一闪而过的悲痛。”


    到底是榴月,已经隐隐可听见蝉鸣。许婧兮屏退左右,被顾来歌扶着,二人慢慢走。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那天,没有这么大的日头。”许婧兮抬头望了一眼天上,被刺目的阳光激的沁出些泪花来。


    她说得慢,似乎每一句话都要细细斟酌,慎之又慎:“不对……好像是个雨天,跟前几日一样的。”


    顾来歌观察着她的脸色,时不时为她拨开微乱的发丝,一边听一边答话:“嗯。那时候我见你,你的侍女给你撑伞。”


    “你骑马太快,溅了我一身水。”许婧兮忍不住笑出来,这次没有咳出声,倒叫顾来歌松了口气,暗暗窃喜起来。


    顾来歌也低声笑道:“当时心里想着——‘她有人撑伞,我没有’。”他看着许婧兮微弯的眼睛,顺着话去逗她:“所以我是存心的。”


    “坏透了。”许婧兮嗔怒:“比现在还要惹人烦。”


    “以后更要多惹你,现在就受不住了可不行。”顾来歌扶着她的肩膀,久违的露出真正的笑意:“回吧。待会儿要更热了。”


    许婧兮微微点头,才随着他往回走两三步,忽而想到了什么:“啊,那边的茉莉到季节了么?我闻见香气了。”


    她一边说着,忍不住回头去看,声音又恰到好处的软了几分:“顾郎,你去瞧瞧。我想要最香的那个,簪在发上。”


    顾来歌心上掠过一丝隐秘的不安,但他已经许久不曾听过许婧兮唤他“顾郎”,一时之间竟有些晃神,一口就应了下来:“好,你先回里屋等着我,我去看看。”


    许婧兮“嗯”了一声,笑意盈盈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去了。顾来歌目送她背影如常,便稍稍安心,转身朝着庭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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