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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N.26 知足

作者:叶成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易拉罐滚落在地发出声响,两人同时看过去,是刚才那个拾荒人,追着滚落的易拉罐跑,最后一脚把易拉罐踩扁,扔进编织袋里。


    陶秋珩转回头和霍黎对视,等待霍黎给他一个答案。


    烈日灼眼,陶秋珩背光站着,霍黎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一个消瘦的轮廓,宽大的校服空落落的套在他身上。霍黎被阳光灼了一下,闭上眼睛,再睁开。


    云层遮住了太阳,他能完全睁开眼睛,他看清楚了,站在树下的是陶秋珩。


    霍黎站起来,陶秋珩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抬高视线。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什么?”陶秋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陶秋珩盯着霍黎的嘴唇,对方顺着他的疑问又重复了一遍,语速放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向他砸来。


    “我不想听任何人提到他的名字。”


    “那你的手机上是他的照片。”陶秋珩想起什么,转变口吻,“是他吗?”


    “是。”


    “你不让别人提他,但你每次打开手机就是他,你——”


    “有病。”陶秋珩还没说出口,霍黎自己接上,“我有病。”


    陶秋珩无言,几秒后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个笑。


    早该猜到是这个的结果,昨晚霍黎喝醉了问不出来,现在他清醒的时候更不会说。


    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从霍黎口中探听结果,从七年前就决定不管生前的事。当陶秋珩不好吗,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说不上事业有成,但现在成了程竟的男主角,说不定这部剧之后他就飞升一线,这也是宋岑的执念。对,如果不是宋岑,他哪来真的机会。


    该知足了。


    每次和霍黎待在一起,他就忘了自己已经是陶秋珩。


    “好,你不想听,以后不提了。”


    陶秋珩听到一声很轻的鼻息,像是不经意的一声自嘲。


    拍戏期间休息的时间很短,基本上是吃完饭聊两句又得开工。


    小餐馆后的巷子并不宽敞,陶秋珩贴着墙,走进阴影里,霍黎和他并排走着,两人中间还能再塞得下两个人。


    霍黎不打算留下,让陶秋珩替他和程竟说一声,然后沿着这条小巷一直往外走。


    陶秋珩站在餐馆的后门,目送他离开,直到霍黎拐出巷子,他望着空荡荡的巷子,眼睛有些发酸,憋了一口气把眼泪收回去。


    下午主要是那古和袁柳雁的戏份,陶秋珩坐在程竟后边偷师。走戏的空档,程竟也会指点他几句。


    圈子里不缺有天赋的演员,也不缺把演员当成梦想时常挂在嘴边却不付出行动的人。


    在程竟看来,陶秋珩没有天赋,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现在圈里的那些个小年轻和他们那时候不一样,入行太早的孩子,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年少成名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陶秋珩能沉得住气,一点一点琢磨剧本,假以时日,他会往更高的地方走。


    这么一来,程竟对陶秋珩更加严格。


    “秋珩,你过来。”程竟朝陶秋珩招了招手,“坐到我旁边来。”


    陶秋珩提着折叠凳坐到了程竟身边。


    “我看看你写了什么。”程竟早就发现陶秋珩会在剧本上做记录,还没看过上面的内容。


    这一页正好是刚才拍摄的内容,陶秋珩在旁边记录了那古和袁柳雁表演时的细节处理,很详细,包括眼神、动作……


    程竟点了点剧本:“陆华和李禧对于陆凡成重新回到家里发生争执,但是最后是陆华妥协,等会儿你重点看那古是怎么处理这段的。”


    陶秋珩看着程竟指的地方,他在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按照传统的演法,演员会在对手不注意的地方,露出完全相反的表情来展现角色此时的心境,相当于明摆着告诉观众之后有反转。


    刚开始剧本展现出来的陆华和李禧都是弱势群体。


    因为陶秋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站在上帝视角看,他们被归为反派。


    在完全不知情的观众眼中,他们为了维持生活有很多无可奈何,直到李禧死亡。


    陆凡成三岁被拐卖,人贩子在逃跑过程中,将他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被附近福利院捡到带了回去,一年后被养父母收养。


    多年后,人贩子落网,招供他曾将一个孩子扔在垃圾桶旁,警方根据人贩子的描述画出了少年陆凡成的画像,又过了几年,警方告诉李禧,他们查到了陆凡成的下落。


    李禧想认回陆凡成时,陆华坚决不同意,在外养大的狗不会认娘的。


    “没有他,谁来给你送终。”李禧生陆凡成的时候,县里医疗条件不好,导致她无法再生育,她的后半辈子只能指望这个儿子。


    李禧的话点醒了陆华。


    陆凡成今年十七岁,最多再养两年就能出去打工,到时候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天天跑长途,用两年换后半生的享乐,这笔买卖不亏。


    陶秋珩盯着监视器。


    大全景是逼仄的客厅,暗黄的白炽灯在餐桌的正上方,陆华就坐在餐桌旁,顶光一打,他低着头,整张脸是阴暗的,被动、懦弱接受了李禧的提议。


    陆华的手搭在餐桌上,旁边放了一枚一元硬币,他把硬币拽在手里。李禧收拾了餐桌,嘘嘘叨叨地说着这些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家里少一张嘴就少一个人吃饭,我和你那点工资也就勉强够我们生活,把人接回来,至少不用我来洗碗,你平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华抬头,看了眼李禧的背影,他摊开掌心硬币的数字“1”指向了李禧。


    “但我听说学校新来的教导主任,给镇上的中学拉了个什么赞助,每个月都有补贴……”


    听到“补贴”两个字,那古的眼皮很细微地动了动,只有特写时才能捕捉到,他立刻看着手里的一元硬币,反手盖在桌面上,手拿开,上面的图案是一朵菊花。


    那古盯着菊花,眼睛没眨一下。然后镜头拉近,银色的菊花变成了白色。


    陆华和李禧去城里接陆凡成那天,正好碰上白事,出殡的队伍挡住了大巴的去路。


    镇上的人迷信,大巴车停在路边给出殡的队伍让道。


    李禧和旁边的人聊起来,这家人因为有亲属意外死亡,责任方赔了很多钱,保险公司也赔了很多钱。


    陆华听了一耳朵,转头看了眼旁边聊天的人,又靠着车窗。


    唢呐声震耳。


    车窗外,四个身穿麻衣的人抬着一口棺材,从马路中间走过,洒落的纸铜钱飘到陆华面前,陆华抓了一片在手里。


    “哎呀!你抓那玩意干啥啊,赶紧扔了,多不吉利。”李禧在陆华身后一惊一乍。


    陆华放手,纸钱被风吹遮住了镜头,陆华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头,是他眼睛的特写——


    满眼的纸铜钱飞扬,把他的瞳孔映成了白色,镜头往后拉,他的眼神渐渐发生变化。


    从迷茫、麻木,慢慢有了焦距,此刻他眼里只有一片纸铜钱,纸铜钱遮住了镜头,下一秒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用力压制上扬的嘴角,导致下巴和下颌线微微抽搐,眼睛盯着一处,像看见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瞳孔猛地收缩。


    那古和袁柳雁把小人物演得入木三分,直到程竟喊咔,陶秋珩才跟着从戏里出来。


    “怎么样?”程竟没转头。


    陶秋珩深呼吸,让自己缓一口气。他在镜头外,置身剧情中,他是陆凡成,从陆华和李禧来到养父母家中,要认回他时,他就掉入一个亲生父母为他挖的陷阱中。


    不,还要更早,从他出生起。


    陶秋珩不寒而栗。


    他看向监视器里定格的镜头,那古的眼神让他恐惧,还有恶心……


    陶秋珩扭头干呕起来。


    胃里的酸味通过肠道翻涌上来,卡住他胸腔,让他窒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咽了口口水,尝到一股血腥味。


    程竟吓坏了,站起来准备叫医生。


    陶秋珩拍着自己胸口说:“程导,我没事。”


    “真的没事?不要逞强。”


    “真的没事。”陶秋珩避开监视器,“想到一些事情。”


    “哦?”程竟听他说没事,放下心,倒是职业病犯了,对陶秋珩想到的事十分好奇,“能说说吗?”


    “那个眼神我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但是太久了,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陶秋珩低头,拇指的指甲掐着食指,“我已经很久没有记起来。”


    程竟察觉到那可能是陶秋珩不愿揭开的伤疤,没有继续追问,把话头引回到戏里,“记不起来别想了,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你只需要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身体的反应,把它用到戏里。”


    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陶秋珩没换衣服直接躺到床上。


    床单有股很清新的味道,他想起什么,忍着疲惫坐起来,他躺过的地方陷下去。


    桌上喝完的牛奶盒不见了,垃圾桶里扔的纸团也不见了。有人来打扫过房间,是霍黎叫人来打扫了房间?


    陶秋珩躺回去,不自觉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整张脸染上绯色。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用力捶了一下枕头。胸口憋着一口气,窒息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快忍不住的时候才翻身,望着天花板大口呼吸。


    他没来由想起小学神有一句台词——


    “烦恼就像人身上的皮屑油脂,每天都有,但只要洗了澡,依旧能舒舒服服睡觉。”


    这个角色平时说话神神叨叨的,长相也平平无奇,唯一的记忆点大概是经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初没人竞争这个角色,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角色会出圈。他会去争取这个角色,是想把自己没能做到的事在戏里体验一遍。


    以他的成绩,国内那几所顶尖学校的专业随便选。


    他想学法律,霍黎说他没追求。


    算了,陶秋珩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陶秋珩脱掉外衣,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汽氤氲,霍黎关掉水阀,随意地擦了下头发和身体。


    身上还挂着水珠,真丝睡衣套在身上印出一小块水痕。


    大学那几年,霍黎不要命似的玩极限运动,攀岩、跳伞,还考了SPL(运动飞行执照)。练成一身紧实的肌肉,也弄出一身伤,后腰和胸前都有一道肉色的伤疤。


    坐在床边,他抖了抖烟盒,里面只剩一支烟。这盒烟还是三月底他回渝江前买的,教陶秋珩抽烟时被他拿去一支。霍黎的烟瘾不大,想起来的时候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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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把烟含进嘴里,去找打火机。在桌上找了一圈,又去翻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都没找到,心想应该是放在车上。


    厨房里应该有,他叼着烟下楼。


    一楼的客厅还亮着灯,乔芸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回头。


    “跟我来书房。”乔芸不等霍黎答应,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下午霍黎回家时乔芸还没回来,医生刚给爷爷做完检查,拉着刚进门的霍黎聊天,一起吃的晚餐。等老爷子睡下了,霍黎回自己的房间。乔芸回到家,连霍黎的影子都没见着。


    乔芸开门见山,问他蒋主任那边是如何答复。霍翔嵩接受调查已经两周了,除了知道他在检察院的招待所里二十四小时有人看着,无法自由活动,别的什么都打听不到。


    “全天有人伺候着,他干脆别出来了,比在外面舒服多了。”霍黎故意唱反调,霍翔嵩不好过,他就能过得舒坦。


    乔芸语重心长劝道:“他毕竟是你爸。”


    霍黎抱着手臂,靠在书柜边,瞟到旁边有几本经济法的书。这几本书他上高中就见过,将近十年还摆在这里,边角自然形成的泛黄。


    家里没人学法律,这几本书就像个摆设。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结果,要是能成你早就打电话告诉我了。蒋主任想明哲保身,但他也不想想,他跟你爸师出同门,连这点情面都不给……”


    这些话霍黎听烦了,索性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他从书柜里抽出一本翻了几页,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纸片,应该是随手被拿来当做书签。霍黎捡起来,看到上面写了一行字。


    狗爬一样的字迹,应该是他高中时候写的。


    可这本书他从来没翻过,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这种黑历史不能让别人看到,霍黎把那张小纸片放进睡衣口袋。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乔芸开了一天的会,嗓子都快哑了,抬头见霍黎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你想要人听你的话就到公司去。”


    “霍黎,对我你也要这样吗?”


    这间书房最大的用处就是把他叫进来训话,霍黎走到书房中间的红木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低头看着乔芸。


    “霍翔嵩去北京开会那次,你替他转告我让我去吃饭,那顿饭什么目的你比我清楚。”


    乔芸脸上没有露出惊讶之色,霍黎早晚会知道。只要霍黎不提,她当那是一次普通的家宴。


    这些年她不是第一次借着吃饭的名义给霍黎介绍对象,唯独这次他反应这么大。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霍黎眼底泛着红血丝,“你们不接受那就一辈子不接受,反正我一个人就这么过了。是不接受我喜欢男人,还是不接受……他。”


    “一个死了的人,现在翻旧账有意义吗?”


    “为什么当初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死!”


    撑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霍黎几乎用了全力把指尖嵌进肉里,他感觉掌心有一股粘稠。


    血从指缝间流出来,褐色的桌面沾染上鲜血。


    “你干什么?”乔芸抓住霍黎的手,想把他的拳头掰开,但无济于事,她只能哀求着,“霍黎,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霍黎甩开乔芸的手,他的力道很大,乔芸没站稳退后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放心吧,我现在不想死,我要好好活着,时时刻刻提醒你们犯下的错。”


    霍黎一步一步往后退,说完他转身离开书房,任凭乔芸怎么叫他,他也没停下脚步。


    拉开车门时扯到伤口,霍黎下意识倒吸一口气,换了没受伤的左手去拉车门。伤口不深,已经不流血了,整个手掌染上了血迹,看着很吓人。


    霍黎拉开储物格,从里面找出一包没开过的湿纸巾,从里面滚出一个小纸团。顾不上擦手,他把小纸团捡起来。


    早上醒来没注意脚边有个垃圾桶,一脚踢翻,从里面滚出来一个纸团。门铃这个时候想了,他稀里糊涂就把纸团揣进口袋,上车了才发现,随手扔进储物格。


    他把纸团摊开,是酒店的便签纸,印有瑞+的logo,只写了几个字——“我去片场了。”


    应该是陶秋珩留给他的,为什么会扔进垃圾桶里。


    霍黎又看了一眼纸条,字还挺好看。


    霍黎把纸条放回储物格,擦干净手上的血液。


    深夜江边的马路上车还不少,霍黎把车速控制在限速内。有人趁着深夜在路上飙车的,经过霍黎的保时捷旁边,故意把油门踩得轰响。


    如果是以前,霍黎肯定会追上去,接受他们的挑衅。


    可惜他现在没兴致。


    他开着车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出来也没换衣服,穿着睡衣。


    相熟的人高中毕业后都陆陆续续离开渝江,他孤家寡人偶尔回来,连个人都找不到。


    他的经历程竟知道大半,好像只有找他了。


    电话拨过去,很快接通了。


    “霍黎?”


    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霍黎看了眼车载屏幕,他怎么拨给了陶秋珩。没有一句解释,霍黎挂断电话。


    刚挂断,陶秋珩的电话又拨回来,霍黎的手指抵在屏幕上,犹豫几秒,按了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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