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苏萤奉虞嫔的命令,专门来到东内宫这边的桃园采摘新鲜的花瓣。
皇宫里每个园子都有专门的匠人和奴才打理,因此这里的桃树不仅是长得粗壮,枝条上盛开的桃花更是一簇压一簇,苏萤只需要踮起脚尖就能摸到花枝。
正好这会儿是晌午,桃园内没什么人,苏萤不用担心碰见其他宫里的主子,她打起精神将花篮挎在手臂上,开始动手折花枝。
但她殊不知,自己前脚刚进来,后脚就又有人进了桃园。
因为越州水患的缘故,皇帝这段时间里心情都不大好,这半年来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今日,越州的天灾人祸彻底被平息后,他才长松一口气。
心情大好之下,便心血来潮想来桃园散散心,赏花,阅春,这也算是应了今年的春色。
“桃花……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德海绞尽脑汁背了一句诗,然后偷偷瞥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的脸色还不错,他便故意讨喜道:“这桃园内花团锦簇,放眼望去灿若云霞,宛如佛光普照!”
“这是吉兆,吉兆啊,咱们宣国四十六州今年必定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桃花芳菲,春色宜人,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尤其是那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听起来格外的顺耳,皇帝不禁开怀道:“哈哈哈,朕瞧着今年的桃花似乎比往年开得都要好,看来是打理桃园的匠人用心。”
“陛下明鉴!”赵德海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谄媚道:“奴才特意问过了,去年十月中旬左右,掖庭给桃园换了一批人,其中有两名花匠原来是在安善寺给僧人打理桃林的,而后被举荐入宫。”
“赏!”皇帝大手一挥,显得十分潇洒。
“是!”赵德海咧着笑脸,扑通跪下,大声应道:“那奴才就先替那两名花匠谢陛下隆恩!”
皇上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过得战战兢兢,现在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他总算是能放轻松一点了。
“行了,起来吧。”有功就赏,皇帝在这方面向来十分大方,“朕记得前面有个如意亭,过去看看吧。”
“是。”赵德海磕了个响头后,连忙就爬起身来跟上去。
桃园是先帝时期修建的,整个园子里就只建了一个如意亭,可能是因为多年没人修缮的缘故,檐柱和坐凳楣子上都长着不少苔藓。
苏萤扶着檐柱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是一粒米都没下肚,这会儿已经饿得眼冒金星。
进宫三月有余,前两个月在掖庭局的时候还能勉强吃饱,但这个月被分去启祥宫伺候虞嫔后,反而是天天挨饿挨骂。
唉……
不过好在管事嬷嬷说了,只要她把花摘回去哄得虞嫔开心了,就能有饭吃。
这样一想,苏萤就觉得满足了,好歹还有饭吃,再差也比在越州的时候强啊。
越州受灾时,别说是米饭了,就是连树皮草根都吃不上!
人要懂得知足……
“谁在这儿?!”
突然一道呵斥声传来,苏萤脸色一僵,吓得立马起身,不会吧,她才坐下来而已,这都能被人发现在偷懒?
不会这么倒霉吧……
苏萤急忙从亭子里走出来,抬头就看到一抹明黄色,心中大骇,这下完蛋了……
“奴婢参见皇上!”她扑通跪下,将头埋低。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在这儿做甚?”赵德海开口质问道,他事先就让人来桃园清场了,这宫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萤赶紧应道:“奴婢是启祥宫的人,奉虞嫔娘娘的吩咐来桃园采取桃花……”
她伸手去摸花篮却摸了一个空,心里不禁一慌,她刚才把花篮放在亭子里的坐凳上,出来时太慌张忘记拿出来了。
“奴婢离开时意外看到这个亭子,忽而想起家乡,就想进去瞧一瞧,以此慰藉心中的思乡之情。”苏萤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借口,没敢说自己在偷偷休息,“奴婢的花篮还放在亭子里,您要不信,可以进去瞧瞧。”
这借口一听就假,赵德海刚想张嘴呵斥时,皇帝却先开了口。
“哦?你的家乡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凉亭?”皇帝饶有兴趣的问道:“起来吧,你进宫多少年了?”
苏萤见皇帝语气温和,偷偷松了一口气,她爬起身,恭敬的回话道:“回皇上,奴婢进宫三月有余。”
“奴婢乃越州常塘县人,常塘县外的五道山上就有一座差不多形制的八角重檐亭。”
确实是差不多,但宫中的凉亭大多是雕龙画凤,所以看起来更华贵一些。
“你是越州人士?”皇帝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进宫三个月……那就是水患过后进宫的?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苏萤闻言有些迟疑,她犹豫的抬起头,但眼睛始终是低垂着,不敢直视龙颜。
柳眉樱唇,琼鼻桃花眼,一张鹅蛋脸精致小巧,苏萤在越州一带是出了名的美人,只是这几天一直饿着肚子,让她多了几分憔悴,看着像是枝头上被晒蔫的花苞。
皇帝粗略打量一番后,叹气道:“朕记得常塘县受灾最严重的县城之一,你家人可还安在?”
“幸得天尊老爷庇佑,奴婢的家人皆安在。”想起家人,苏萤不由得有些落寞,性命是保住了,但家里两代人积累下来的基业在这场洪水中全部毁于一旦。
皇帝听着这话觉得有点讽刺,要是真有天尊老爷保佑,这场水患就不该发生。
“退下吧。”他随手解下一块玉佩赏给苏萤,至于苏萤是怎么进宫的就没有必要问了,无非就是缺银子缺粮,然后自卖自身进宫罢了。
“谢皇上赏赐!”苏萤接过玉佩,赶紧磕头谢恩。
她爬起身跑回凉亭拿起花篮,快速离开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