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城己然入睡,唯有几点星火在坊市间明灭。?x·g+g¢d+x~s\.?c~o,m′
一道加急的信报,正沿着新修的驿路,自遥远的岭南飞驰而来。
信使骑的是最好的北地大马,马蹄裹着厚布,踏在坚实的夯土路面上,只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每隔三十里,便有一座灯火通明的驿站。信使无需减速,只需在冲入驿站的瞬间抛出信筒,自有另一名精神饱满的骑士接力,跨上早己备好的快马,绝尘而去。
驿站里驻扎的护卫,皆是些筋骨强健的退役老兵。
看到信使飞驰而过,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确保没有任何匪盗宵小胆敢靠近。
这条曾经破败不堪、水匪横行的漕运路,在短短数月间,被金钱硬生生砸成了一条平坦、高效、绝对安全的黄金通途。
沿途的百姓和商旅无不咋舌,都说江州的魏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有如此通天手笔,拿自家的钱,修官家的路,养自己的兵。
而这封信,便是魏明写给范钰的。
……
范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一个瘦小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
范钰坐在比他还高的书桌后,脚尖将将能够点地。
他摊开那封带着江风潮气的信,一目十行。·墈~书\君′ +冕^沸′阅!渎¢
信上,魏明用激动到几乎无法控制的笔迹,描述了第一笔生意带来的惊天利润。
那些北狄人对香料的狂热,换来的良马和毛皮堆积如山,几乎让魏家的仓库爆满。
范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继续往下看。
信中提到了他最关心的那三成利润的去向。
魏明没有丝毫折扣,全部投入到了对商路的建设中。
修驿站,固堤坝,招护卫,用金钱和诚意将沿途的官吏和地头蛇喂得满嘴流油,一个个都成了魏家商路的保护神。
看到这里,范钰的嘴角才微微翘起。
不错,魏明虽然看着呆呆的,但执行力没得说,对他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这条路,才是魏家真正的根基所在,比赚多少钱都重要。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忽然,信中一段不起眼的描述让他停了下来。
魏明在信中随口提了一句:【……那群北狄商人中,有几拨人格外奇怪。
他们不像北地人,倒像是从东边海上来的,说话口音古怪。
他们对香料马匹兴趣不大,反而一个劲地打听咱们船队里有没有多余的铁器、硫磺和硝石。/天¨禧`暁+说
我寻思着这些都是违禁品,便没搭理。
他们出手倒是阔绰,想用一些罕见的东海大珍珠和血色珊瑚来换……】
东海大珍珠?血色珊瑚?
还打听硫磺和硝石?
范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东西,分明是琉球的特产!而他们求购的,全是制造火药的关键材料!
他们果然贼心不死!
明面上被大晟的军威所慑,俯首称臣,暗地里却己经开始通过北狄这个渠道,偷偷摸摸地积蓄战争物资。
北狄与大晟常年通商,确实是个绝佳的走私渠道,隐蔽而不易察觉。
真是好算计!
范钰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立刻提笔,开始写回信。
【大哥,生意做得很好。路,要继续修,护卫,要继续养,这条黄金路,要让任何人都无可指摘,甚至要让朝廷都觉得离不开我们。】
【另外,你信中提到的那伙口音古怪的商人,要格外留意。】
【他们想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铁器、硫磺……只要他们出得起价钱。】
【但卖给他们的铁器,要用最差的铁料,掺上杂质,保证用不了几个月就锈成一堆废铁。
硫磺的纯度,也要动手脚。】
【派最机灵的人,和他们交朋友,弄清楚他们的来路,他们的据点,他们到底想买多少。
记住,不要惊动他们,把他们当成最大的财神爷。
他们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会成为未来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写完信,范钰将其仔细封好,交给了守夜的仆人。
……
京城,得意楼。
最顶层的雅间内,气氛压抑。
座上几人,皆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皇商。做丝绸生意的王老板,做茶叶生意的李老板,还有做瓷器生意的张老板。
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家族。
然而此刻,他们脸上却写满了同样的恐惧。
“范家……完了。”
“百年的基业,说倒就倒了。
你们知道吗?范家大宅被查抄的那天,库房里的贡品,因为存放不当,损耗了足足三成!
就因为这个,那个小畜生……那个范大学士,一本奏疏,就让范家万劫不复!”
做茶叶生意的李老板,
一个平日里笑呵呵的胖子,此刻脸上的肉都在哆嗦。
“三成……这……这怎么可能防得住?南方的茶叶运到京城,路上受潮发霉,有个一两成的损耗,再正常不过了!他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何止是我们的命!”
瓷器张老板一拍桌子,满桌的珍馐都跟着一跳。
“他现在独吞了岭南到北地的商路,赚得盆满钵满!这小子的胃口,根本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王老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桌上。
“他今天能用‘贡品损耗’的罪名弄死范家,明天就能用‘茶叶发霉’、‘丝绸虫蛀’的由头,来搞我们!”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没错!范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恐惧化为了同仇敌忾的愤怒。
王老板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那个姓范的,不过是个七岁的娃娃!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圣上的恩宠,和他那个五品大学士的身份!”
“咱们动不了他的人,还动不了他的名声吗?”
他环视一圈,冷笑道:“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翰林学士,却满心铜臭,一心钻到钱眼里!这要是传出去,天下的读书人会怎么看他?朝堂上那些以清流自居的言官御史,会怎么看他?”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他一个读书人的表率,却与商贾为伍,这就是他最大的把柄!”
李老板眼睛一亮:“王兄的意思是……”
“弹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