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国子监的讲堂渐渐空了下来。¨0~0-晓¢说,惘- !已?发+布`罪\鑫.彰,劫^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如蒙大赦,一窝蜂地冲向京城里最繁华的酒楼食肆,准备开始他们真正的“一日之计”。
赵琰却没动。
他心里有些痒痒的。
难得从那西西方方的宫墙里出来,他可不想这么早回去对着太傅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他叫住一个相熟的监生,状似随意地问:“范师弟住在哪儿?”
那监生朝偏僻的西北角一指,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羡慕:
“喏,就那边,祭酒大人特批的独院。咱们这位小三元,可是金贵着呢。”
周祭酒体恤范钰孤身带母求学不易,特地为他们母子安排了监生舍区后面一处带小院的独立居所,虽不奢华,却清净安宁。
赵琰闻言,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似范师弟这般的人物,本就该享有此等待遇。
他道了声谢,便独自一人朝着那个方向寻去。
穿过几条幽静的石板路,绕过一片疏落的竹林,一处小小的院落果然出现在眼前。
院墙不高,门扉半掩,里头收拾得干净利落,几盆寻常花草摆放得错落有致,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与他平日所见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半分奢华,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狐_恋~闻!茓. !冕′沸*悦!读~
他正要上前叩门,院内传来一阵轻柔的咳嗽声。
赵琰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从门缝向里望去。
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范钰正半蹲在一个坐在竹椅上的妇人身前,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一方薄毯。
那妇人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清瘦,但眉眼间与范钰有几分相似。
此刻正带着温和的笑意,任由儿子为自己忙碌。
阳光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构成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温馨画面。
赵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只知范钰是江州小三元,是算学奇才,却从未想过,这位在他眼中近乎无所不能的师弟,竟是与母亲相依为命。
这是孤儿寡母吗?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原本打算拉着范钰出去玩乐的念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甚至有些羞于启齿。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举人提着个木桶,颤巍巍地从旁边经过,见到范钰,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范小哥,又在陪你娘晒太阳呐?你家那屋顶的瓦片,前日下雨可还漏?”
范钰站起身,恭敬地回礼:“多谢钱师兄关心,不漏了,前几日我自己上去补好了。”
“哎,你这孩子,这种粗活怎好自己动手?下次只管跟老夫说一声!”
钱老摆摆手,提着桶走远了。,暁\税/宅′ \哽+辛.最*快+
国子监内并非只有官宦子弟,亦有这些穷经皓首、屡试不第的老学究。
他们对范钰母子的情况早己见怪不怪,时常会搭把手,言语间也多是善意。
只是都恪守着礼数,与柳氏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赵琰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范钰的认知又多了一层。
院内的柳氏眼尖,瞧见了门外的赵琰,便柔声对儿子说:“钰儿,有同窗寻你呢。”
范钰回过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神情有些局促的赵琰。
他有些疑惑走上前,拉开了院门。
“赵师兄,怎么不进来?”
“我……我……”
赵琰一时语塞,原本在心里盘算好的说辞,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我不想回宫,你陪我出去疯玩吧?
范钰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微微翘起。
他轻声开口,替他解了围:“是不是觉得屋里闷,想出去逛逛?”
赵琰猛地抬头,见他眼中没有半分取笑,只有了然,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如此!”
“走吧。”
范钰转身对柳氏道,“娘,我与同窗出去片刻,很快回来。”
“去吧,早些回。”
柳氏温和地叮嘱。
……
京城的街道,华灯初上,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喧嚣与烟火气。
赵琰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范钰你看!那个糖人捏得跟真的一样!”
“哇,这个面具好生威武!”
他拉着范钰在各个摊位前穿梭,看到喜欢的小玩意儿,便豪气地一挥手:“老板,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本公子全要了!”
说着,他便要去掏钱袋,准备请客。
没想到,范钰却先一步将几枚铜钱递给了摊主。
“我自己有钱。”
范钰说道。
赵琰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你哪来的钱?”
在他想来,范钰家境清贫,应是没什么余钱
的。
范钰看他那一脸“你是不是偷藏了私房钱”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知道那本《算学新编》?”
“当然知道!”
赵琰立刻答道,这书的名头他早听太傅念叨过无数遍了。
说是将算学一道化繁为简,乃是百年不遇的奇书,连户部的大人们都人手一本。
只是宫中消息闭塞,他一个小皇子,只知有此奇书,却不知作者是谁。
“那本书,我写的。”
范钰说道。
“啥?”
赵琰猛地咳嗽起来。
《算学新编》?
那个被太傅誉为“百年不遇之奇才”的神秘作者……
就是眼前这个才七岁,陪着自己逛夜市的范师弟?
“别这样看我。”
范钰拉着还在震惊中的他继续往前走。
“不过是写了本书,换了些稿酬,够我与母亲的茶米钱罢了。”
赵琰跟在后面,半天没回过神来,再看向范钰的眼神,己经从单纯的佩服,变成了近乎崇拜的仰望。
“范钰,我想吃那个!”
只是,赵琰虽是皇家子弟,也不过九岁,正是孩童好奇的时候。
这点震惊,立马被繁华的街道所压下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担子。
“难得出来一次,得多吃点!”
范钰笑了笑,买了两串,递给他一串。
赵琰又看到一个卖鲁班锁、九连环的小摊,对着一个精巧的木制机关鸟爱不释手。
“这个好玩!可惜买再多,玩几次也没意思了。”
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
范钰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若喜欢,回去我做一个送你。”
“啊?你这也会?”赵琰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看看就懂了。”
范钰说得云淡风轻。
赵琰彻底没了言语。
看着天色不早,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分别。
回宫的路上,赵琰坐在马车里,手里还拿着那个范钰给他买的威风面具。
他忽然觉得,国子监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