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走出酆都宫老远,离怨才忍不住开口:“崔判官,你跟着酆都大帝多久了?”
崔珏正低头整理卷宗,闻言动作一顿,“自下官入地府任判官起,便常伴大帝左右,算来已有三百余年。帝君为何突然问这个?是今日议事时,大帝有什么异常之举吗?”
离怨仔细斟酌着用词,“我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你没发现吗?刚才我走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
崔珏打断她的话,“大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谈及凶煞时保持冷静,也是为了稳定人心。”
“至于眼神,”他放下卷宗,眉头微蹙,“下官倒没察觉异常,反倒是帝君您,今日从弱水渊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连议事时都在走神。”
离怨张了张嘴,想替自己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解释。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她含糊地应付过去,把脸转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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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离怨宫门口。
“帝君!崔判官!你们可算回来了!宫里出大事了!”
离怨和崔珏连忙走下马车,见钟馗跑得浑身是汗。
“帝君!您走之后,属下按您的吩咐去查后宫,结果刚到西苑,就有个侍君突然疯了,嘴里喊着‘是他让我杀的’‘我不想死’,还说墨风是他杀的!”
“什么?”离怨瞳孔骤缩,“他现在在哪?”
“被属下关在西苑的偏殿了,派了阴兵守着,可他刚才突然开始撞墙,属下正想请您回来定夺,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
离怨拔腿就往后宫跑,崔珏和钟馗紧随其后。
后宫西苑原本是先帝安置侍君的地方,离怨登基后没怎么管过,这里就一直荒着,只有几个老鬼奴打理。
此刻偏殿外挤满了阴兵,见离怨过来,纷纷跪地行礼,让出一条道。
“帝君!里面的侍君还在撞墙,拦都拦不住!”
离怨一脚踹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地上跪着个衣衫不整的侍君,头发乱糟糟的,头皮都磕破了,还发了疯似地往柱子上撞。
“是他……是他让我杀墨风的……”
“他说不杀墨风,我就会魂飞魄散……”
“我不想死啊……”
“住手!”离怨大喝一声,抬手甩出一道灵力,将他定在原地。
侍君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见离怨时,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帝君……您来了……您快救救我……”
“他要来了……他要让我魂飞魄散了……”
“你说的‘他’是谁?”离怨往前走了两步。“是先帝旧部,还是其他鬼魂?你是怎么避开地牢守卫,又把墨风杀死的?”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后,侍君却突然变得无比的安静,两只眼睛死鱼一般的,一眨不眨地盯着离怨。
“是他……他来了……””
离怨皱眉看着他自言自语。
“他说……下一个……就是我……”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撑起下撇的嘴角,慢慢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直到嘴角裂开,流出黑血。
“他说……不能让你知道……”
“所以……我得死……”
突然,他猛地挣脱了身上的灵力束缚,一头撞向石桌。
“砰!”
一声闷响,如同西瓜坠地,鲜血溅了一桌子。
离怨看得呼吸一滞。
侍君软软地倒在地上,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
他,死了。
刚才他眼里的恐惧不像是装的,还有他说的“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偏偏在她要查后宫的时候,这个侍君就疯了,还当场自尽?
“帝君……”崔珏走上前,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凝重,“这侍君的魂体消散得太快,不像是普通自尽,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吞噬了。”
经过崔珏这么一提醒,离怨也反应过来。
刚才那侍君撞死时,她隐约察觉到一股微弱的戾气,比裂隙的戾气更淡,更隐蔽……
难道是妄念煞?!他已经潜伏在离怨宫里了?
离怨强压下心中的猜测,冷静开口:“崔珏,你让鬼把这里清理干净,再去查这个侍君的底细,看看他跟先帝旧部有没有关系,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可疑的鬼魂。钟馗,你加派阴兵守着后宫,不许任何鬼魂进出,尤其是西苑,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是!”崔珏和钟馗齐声应道,转身去安排。
离怨独自站在偏殿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墨风的死,后宫侍君的疯癫自尽,还有江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凶煞气息。
这一切好像都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把她困在中间。
幕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摸了摸怀里的安魂金印,无赦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他……还在附近……那股气息……没走。”
“还没走?”离怨又紧张起来,“你能感觉到他在哪吗?”
过了会儿,无赦再次开口。
“不能……很淡……像藏在影子里。”
离怨警惕地扫一眼四周,这间屋子她一秒也不想多待下去。
她转身走出偏殿,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往生灯的光芒在宫道上摇曳,映得影子忽长忽短,像一个个藏在暗处的鬼魅。
回到静思轩,她打算先梳理一下线索,刚关上大门,她就感觉浑身突如其来的酸软无力。
“难道是最近没休息好,累着了?”
她慢慢在软榻上坐下,眼皮越来越沉……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你回来了?”
离怨回头,看见一条黑蛇盘在水晶灯上,抬起蛇首,对她“嘶嘶”吐着信子。
“……!”
离怨心里一慌,转身就跑。
“跑什么?”
黑蛇突然化作人形,拦在她面前。
周围的洞穴场景再次变幻成婚房。
江恨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走过来。“我在这等你一天了,离怨帝君倒是好兴致,让我这个‘新郎官’独自守着婚房,自己却在外头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