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穿地府当女帝,大佬团宠万人迷》 第32章 中元节特别篇(下) 崔珏面露无奈,“帝君,您在想什么?还愿只是帮助改变气运,又不是真的许愿树……” “哎,你们看那边!” 钟馗忽然指着彼岸花田的方向,只见田埂间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手里挎着个小竹篮,似乎也是来采花的。 “咱们快点过去!别让她把好看的花先采走了!”钟馗嚷嚷着就要往上冲。 离怨赶紧拦住他,“你小点声,别吓着人家。这里花这么多,咱们绕过去摘就好。” 他们刚走没两步,少女忽然转过身。 “你们也来摘彼岸花吗?” 三鬼同时回头,看见少女捧着一把盛开的彼岸花向他们走来。 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像个瓷娃娃,不像寻常的鬼魂。 “你们别紧张,我叫森洛,是孟婆大人的徒弟。今天中元节,师父让我来摘些彼岸花,说是要熬制特殊的孟婆汤,给那些执念深的亡魂喝,让他们能安心转世。” 提到孟婆,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孟婆常驻守在奈何桥边熬汤,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朝会都很少来参加,总是与世无争。不属于任何势力,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离怨看着森洛手里的彼岸花,笑着说:“我也是来摘彼岸花的,要送给酆都大帝当回礼。” “送给大帝?”森洛眼睛一亮,“姐姐认识大帝吗?我听师父说,大帝可威严了,很少有鬼能见到他呢。” 离怨想起江恨那张冷傲的冰块脸,心里冷笑。“算是认识吧。他确实挺威严的,不过有时候……也没那么难相处。”最后一句说得勉为其难。 森洛又好奇地看向离怨腰上别的魔鬼藤,“姐姐,这个是什么呀?看起来好特别。” 离怨把魔鬼藤拆下来,甩了两下,递给森洛看,“这是魔鬼藤,酆都大帝送我的贺礼。可以做腰带,也能当鞭子防身。” 森洛似乎也是头一次见,围着魔鬼藤转圈打量。 “哇,好神奇!这藤蔓竟然有灵性!姐姐,你要是用它当鞭子,肯定很厉害!” “灵性?” 没等离怨追问,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远处一群小鬼围在河边,七吵烂嚷的,不知道在吵什么。 “我去看看。”钟馗快步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帝君,是几个小鬼在抢河灯,还把别人的河灯打翻了。” 离怨不解,“河灯有什么好抢的?” 森洛拉了拉离怨的衣角,“姐姐,我去吧。师父说过,中元节要以和为贵,我去劝劝他们。” 离怨有些担心地看着森洛,“遇到麻烦记得喊我,我叫离怨。” 森洛笑了笑,“放心吧,离怨姐姐,我跟着师父学过些安抚鬼魂的术法,肯定能解决的。” 说完,她快步走向闹事的地方,此时那几个小鬼已经吵得急头白脸。 离怨远远地观望着,不知道森洛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小鬼互相指着对方,像是在告状。 “一个河灯有什么好抢的?又不是什么宝贝。” 崔珏说:“中元节虽为冥界的重要节日,但不是所有鬼魂都能收到河灯,其中不乏亲人已故的鬼魂和孤魂野鬼。” “那就是嫉妒生事喽。” 少女从怀里掏出几颗糖果分给小鬼,没一会儿,那些闹事的小鬼就安静了下来,还主动帮着把打翻的河灯扶了起来。 崔珏又道:“孟婆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不一般。这森洛虽然看着小,却很有耐心,之前在奈何桥,她还帮着安抚过不少执念深的亡魂。” “确实不错。等会儿摘完彼岸花,我得好好谢谢她。” 离怨转身扎进花丛里,一一对比着手中的花。 “这个颜色太暗,不要。” “这个花瓣太小,不要。” “这个……” 忽然,她手里的魔鬼藤动了一下。 离怨疑惑地看向藤蔓,发现藤蔓正朝着忘川河的方向伸展。 顺着藤蔓的方向,她看见河面上飘来一艘小小的渡魂舟,舟上站着一个穿玄色锦袍的身影,正是江恨。 江恨怎么来了? 离怨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彼岸花差点掉在地上。 她还没准备好当面给江恨送礼物呢! 她佯装没看见,蹲在地上把头埋得更深。 这时,钟馗忽然大喊一声:“诶?那不是酆都大帝吗!” “嘘——!”离怨对着钟馗做出噤声的手势。 崔珏也看到了江恨,小声对离怨说:“帝君,大帝看到您了,别躲了。” “……我没躲,我只是脚麻了。” 离怨深吸一口气,把彼岸花整理好,主动迎了上去。心说:反正该来的总会来,早死早投胎。 江恨下了渡魂舟,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离怨身上。 “大帝,你怎么来了?”离怨故作镇定地问,心跳却在加速。 “听说你在外巡查,过来看看。”江恨看向她手里的彼岸花,“这是……要送本帝的?” “中元节快乐!”离怨送炸蛋似的赶紧把彼岸花送了出去,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对了,那根藤,我很……喜欢。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江恨把彼岸花放在鼻尖闻了闻,“你的眼光一直不错。你的礼物……我都喜欢。” 离怨被他说的莫名其妙,扭扭捏捏地往崔珏和钟馗的方向蹭。“那个……我刚想起来……殿内的文书还没批完,就先不陪您了哈。我先走了!” 她喊完最后一句,逃也似的拉上两鬼往离怨宫的方向冲。 钟馗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帝君!您慢点儿!” 江恨站在原地,望着她慌张逃窜的背影,嘴角难得地勾了勾。 “中元节快乐……离怨。” 第33章 中元血月 “跑!再跑快点!”离怨赤着脚在黑雾里拼命狂奔。 身后有个不要命的疯子,提着巨斧死命地追。 “有罪……你有罪……”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刺耳的“咯吱”声。 离怨能想象到他手中的重金属利器擦过地面,磨出火星的场景。 忽然,她脚下踉跄了一下,地面伸出的无数根锁链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 “凡改变因果者,皆有罪……” 她用力拉扯锁链,但根本于事无补。 “消亡,才是唯一的救赎……” “等等!我没——” 巨斧的阴影落下来的瞬间,离怨脖子一凉。 她尖叫一声从软榻上弹坐起来,眼前是熟悉的静思轩。 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没有受伤后,才放心地躺下。 “原来是梦……” 做了几次深呼吸,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刚才的经历让她一时分不清梦与现实,尤其是那个浑身缠满锁链、提着斧子追她整整一晚的疯子。 谁会平白无故梦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难道赵文和要派杀手来刺杀她? 离怨越想越怕。 毕竟之前赵文和都敢派墨风来截杀,他还不敢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今天中元节鬼门大开,鬼魂们都跑到阳间去探亲,现在地府只有少部分官吏留下来加班看守。 因为上次墨风行刺,离怨宫已经被钟馗安排重兵防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赵文和要是想在这个时候刺杀她,似乎……也不太容易。 离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当是自己最近压力大已经被逼得神经过敏,起身走到窗边想要透透气。 推开窗户的瞬间,一抹红光笼罩在她的脸上,眼中倒映出血色的天空。 “中元节……血月……” 她想起崔珏提过的冥界历法。 中元节是冥界阴气最盛的日子,亡魂的执念会比往常更重。若是赶上血月,阴气与戾气会相互交织,极易引发混乱。 “难道……梦里的疯子……跟血月有关?” 渐渐地,她的头皮就麻了起来。 那个疯子,不会还在梦里等着她吧?或许下一次,那疯子直接在她刚入梦时就—— 想到这,离怨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 她本来就魂体不稳随时会死掉,但她也不想死得这么惨烈! 经过这么一折腾,离怨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打算去知微阁,今晚和文书过夜。 血红的月光洒在离怨宫的琉璃瓦上,像镀了一层血,庭院的花草也染上了淡淡的猩红。 “嘶,今天外面怎么这么冷啊?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阴曹地府……”那她之前看到的算什么?地府幼儿园? 不远处知微阁的灯还亮着。 离怨有些惊讶:“崔珏不去过节吗?怎么还在这?”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知微阁边,透过窗缝,看见崔珏正在处理政务。 桌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因为政务繁多,他一直没顾上喝一口。 离怨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从她登基以来,崔珏整天要忙上忙下,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天。 先帝旧部的清理、五方鬼帝的协调、十殿阎罗的复核文书……几乎所有棘手的公务都压在他身上。 而她这个正主,却时不时要跑出去“惹麻烦”,最后还要让他帮忙收拾烂摊子,就连中元节都不能休息。 身为上司,她的确有些苛待下属。 “崔判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离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崔珏听到声音,手一顿,抬头看她。“帝君?您怎么还没睡?” 离怨悠悠地走到案几前,目光落在堆成山的文书上。“做了个噩梦,睡不着。倒是你,大半夜的不去睡觉,也不去过节,冥界是没有你在乎的鬼了吗?” 崔珏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无奈的笑,“帝君,这些都是紧急文书,涉及南方裂隙的戾气监测和中元节亡魂疏导,耽误不得。帝君若是睡不着,不如坐下喝杯茶?下官再去给您重新沏一壶热的。” 他说着站起身,离怨连忙按住他的手。 “不用了,我不渴。反正我也睡不着,我们一起处理吧,能快一点。” “这怎么能行?”崔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您是冥界帝君,魂体本就不稳,再说您刚做了噩梦,应该好好休息。” “甭跟我扯那套虚的啊,什么帝君不帝君的?现在没外人,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离怨拿起一支笔,撸起袖子准备开干。“快点吧,早点处理完,咱们都能早点休息。” 崔珏见离怨这么坚持,只好点头作罢,将需要复核的文书推到离怨面前,耐心地讲解上面批注的要点。 离怨仔细听着,表现出难得的专注。 窗外的血月越发明亮,知微阁内烛火摇曳,映着两只低头忙碌的身影。 两鬼都十分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离怨登基后,每天大事小事不断,先是安魂金印炸了,又是迎帝宴得罪了西方鬼帝,之后又打上了鬼命官司。 墨风被杀这点,是离怨千算万算也算不明白的。 地牢守卫森严,鬼卒轮流换班看守,杀手是怎么做到不被守卫发现,将墨风杀害的? 难道……他会隐形? 突然! 一个小鬼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吓了离怨一跳。 “帝君!崔判官!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慢慢说!”崔珏放下笔,沉声道。 小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启禀帝君、崔判官!南方裂隙……南方裂隙突然异动!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厉鬼,提着巨斧见鬼就砍,已经伤了不少阴兵了!而且……而且他还往人间的方向冲了!” “疯子?巨斧?” 离怨心里咯噔一下,出现在她梦里的疯子不就是这个小鬼描述的模样吗? 她原本以为只是个噩梦,没想到真的有东西从裂隙里跑出来。 崔珏也脸色一变,“南方裂隙怎么会突然异动?今日是中元节,又赶上血月,若是让那厉鬼闯到人间,定会引发阴阳两界的混乱!” “我亲自去裂隙看看!”离怨拍案而起。 “帝君不可!”崔珏猛地起身,拦住离怨,“中元血月,这厉鬼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还是先通知大帝……” 离怨攥紧拳头,眼中流光翻涌。 “中元节百鬼回乡探亲,厉鬼进犯人间。我身为冥帝,不能不管。” 第34章 黑白无常 “咕咕——” 落在树杈上的猫头鹰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面向正后方,幽绿的眼睛亮得像两团鬼火。 树下是一条宽约两米,长约五十米的青石板路,名为黄泉路。 黄泉路在神话中,是指人死后到阴曹地府报到时走的路。 远处,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来。 白无常“谢必安”怀里揣着刚勾来的亡魂名录,他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声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软糯。 “无救,今天勾魂怎么这么顺利?往常这个点,咱们还得在阳间小巷里跟那些恋家的亡魂磨半天嘴皮子呢。” 黑无常“范无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前面,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子,惊飞了树上的猫头鹰。 “还不是托了中元节的福?阳间烧的纸钱堆成山,那些亡魂拿了好处,自然愿意乖乖跟咱们走。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阴气比往常重多了?” 谢必安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哭丧棒。 范无救知道他胆小,故意逗他:“今年中元节的血月邪门得很,连忘川河的水都透着股血腥味。听说,裂隙里的厉鬼专挑这种时候出来,抓一两个阴差开荤。这河水,就是被血染红的……” “无救……你别说了……”谢必安声音发颤,“咱们赶紧回地府交差吧,崔判官还等着咱们的名录核对生死簿呢。” “嘻嘻嘻。”范无救一阵得逞地坏笑,“好啊,交完差我们去裂隙那边转转,看看传说中的厉鬼到底长什么样。” 谢必安一愣,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你……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才三更你就睡觉?”范无救回头看他,“你还是不是鬼?” “我当然是。但是……” 范无救眼珠子叽里咕噜一转,又想出个坏点子。他故意大声说给谢必安听:“我还听说,厉鬼专挑那些落单的阴差!尤其是看起来弱不禁风……” 突然,前面刮来一阵阴风! “看!厉鬼来了!” 地面的碎石子“哗啦”一声腾空而起,聚成一道旋转的灰柱。 范无救立刻将谢必安护在身后,勾魂索“唰”地展开。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老子地盘上作乱?” 灰柱散去,一道浑身缠满锈迹铁链的身影缓缓浮现。 高约三丈,肩扛一柄比门板还宽的巨斧,每走一步,铁链就会在地面拖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有罪……凡改变因果者,皆有罪……” 谢必安瞳孔骤缩,“无救,他身上的戾气不对劲!” 范无救没当回事,勾魂索在空中甩了个漂亮的弧度,锁尖直取对方咽喉。“管他对劲不对劲,敢拦老子的路,先吃我一索!” 巨斧突然横扫过来,范无救只觉一股巨力撞在锁上,整个鬼被震得连连后退。 寻常厉鬼别说接他一索,就算被锁尖擦到,魂体也得溃散大半,可眼前这怪物,竟连退都没退一步! “这是……什么鬼东西?”范无救瞪大眼睛看着,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重新握紧勾魂锁,对谢必安说:“必安哥,你先往后躲,我来会会他!” “咱们是搭档,要打一起打!”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发起进攻。 可那怪物反应极快,不到三个回合,他们就败下阵来。 谢必安捂着胸口咳嗽,“咳……他的力量……根本不是厉鬼该有的!” 范无救擦掉嘴角的黑血,嘴里直骂:“妈的,这玩意该不会是从裂隙里跑出来的上古凶煞吧?老子当年在兵案功曹听老鬼说过,上古凶煞个个能毁天灭地,咱们这点本事,怕是不够他塞牙缝的!”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怪物缓缓抬头,血月的光落在那张惨白的脸上,眼眶里燃烧起两团跳动的黑火。 “唯有消亡……才是救赎……” 巨斧再次扬起,戾气大增。 “还来?!” 范无救亲眼看见地面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连忘川河的都像是被冻住般减缓了流速。 谢必安暗道不妙,连忙扑过去将范无救推开。 “小心!” 哭丧棒砸在斧刃上,如同鸡蛋碰石头。 “咔嚓”一声,白玉杖身瞬间爆裂。 谢必安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奈何桥上,咳出一口血。 “必安哥!”范无救急红了眼,“你他娘的敢伤我哥!老子跟你拼了!” 他用力一甩,勾魂索唰地一下缠上怪物的手臂。 只见,那怪物轻轻一扯,范无救瞬间被带得腾空而起! 他嗷嗷叫着,像个霹雳悠悠球似的,被甩得在天上“呼呼”乱飞,最终摔在地面,二百七十度大漂移,官服都磨破了。 “有罪者……应当消亡……” 怪物一步步走向另一边的谢必安。 谢必安吓得快要哭出来,只能握紧手中断裂的哭丧棒,盼着地府的援兵快点儿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闪电从天而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泛着金光的魔鬼藤直刺怪物后背。 怪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猛地转身,黑火眼眶死死锁定离怨。 离怨侧身避开挥来的巨斧,魔鬼藤在手中一转,带起一片火花。 “你是上古十三凶煞中的哪个?竟敢从南方裂隙逃出来作乱!” “无赦……”怪物喉咙里滚出两个字。 铁链突然腾空而起,如毒蛇般迅速缠向离怨的脖颈。 “凡改变因果者,皆需消亡……你,罪孽深重!” 传说,上古十三凶煞诞生于虚无之地。其中的无赦煞以“罪孽”为食,凡被认定有罪的生灵,就算逃到三界之外,也会被他追上挫骨扬灰。 离怨双手结印,掌心泛起金光。 “乾坤清灵,道法自然!定!” 下一秒,铁链骤然停滞在空中。 离怨借着这短暂的间隙,闪现到谢必安身边,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谢必安咳着血摇头,指了指另一边的范无救。“先……先救无救!他快撑不住了!” 离怨抬头望一眼那个方向,将魔鬼藤塞进谢必安手里。 “你拿着这个自保,我去救他!” 她刚准备冲过去,就见无赦忽然调转方向,巨斧朝着范无救劈了下去。 “天地无极,金光速现!” 离怨手快舞成了花,好在光盾及时地挡在范无救身前。 巨斧劈在光盾上。 “Boom——!” 震耳欲聋的巨响,忘川河都泛起了波澜。 离怨被震得魂体开始闪烁,光盾也出现了裂纹…… 第35章 金印现世 “唯有消亡……才是真正的救赎……” 光盾“咔嚓咔嚓”地碎裂,蛛网状的裂纹很快爬满了整个盾面。 底下的范无救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魂体抖如筛糠,巨斧的戾气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帝君莫怕!属下前来救驾!” 一声暴喝突然在身后炸响。 只见,一团巨大的火球从百里之外飞窜而出,直奔无赦后心。 化身鬼王的钟馗身形暴涨至五丈高,拳头裹着熊熊火焰,重重砸在无赦后心。 可这一击落在对方身上,竟如同打在一堵厚重的城墙上,只发出沉闷的“砰”声,连让无赦晃一下都做不到。 钟馗心中一惊,刚想再补一拳,无赦突然转身。 下一秒,钟馗像座笨重的小山倒飞出去,压得奈何桥都塌了半边。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离怨早已将范无救从地上拽起来,送往了安全地带。 谢必安连忙小跑过去,将魔鬼藤还给离怨。 “帝君,这藤蔓还是您拿着吧,它刚刚已经扎属下好几次了。” 魔鬼藤回到离怨掌心,重新绽放金光。 巨斧再次劈来,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几次更猛,显然无赦已经快失去耐心。 离怨猛地一鞭子抽过去。 “啪!” 巨斧震了震,铁链又朝着离怨缠了过去。 离怨眼疾手快,甩出魔鬼藤缠住铁链,两股力量在空中拉扯,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可无赦的力气实在太大,很快离怨就被拽得往前出溜,双脚在地面拖出两道深深的划痕。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局。 “缚魂!” 崔珏手持判官笔凌空写下一道“缚”字,金光闪闪的篆体化作锁链,瞬间缠住无赦的四肢。 无赦暂时被牵制住。 崔珏落在离怨身边,额角渗出冷汗。 “帝君,这凶煞力量太强,寻常术法根本困不住他,我们得想办法牵制住他的动作!” 话音刚落,无赦突然怒吼一声,浑身戾气暴涨,竟直接挣断了崔珏的法术锁链,抡起巨斧不顾一切地横扫! 离怨、崔珏和谢必安连忙躲闪,巨斧所过之处瞬间化为齑粉。 范无救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痛甩出勾魂索,缠住无赦的脚踝。 “必安哥!快帮我!咱们把他的腿捆住!” 谢必安应声上前。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发力,总算让无赦的动作顿了顿。 钟馗再次冲上来,拳头如雨点般落下,砸出“砰砰”的闷响,可依然奈何不了无赦。 无赦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巨斧的方向拽。 “住手!” 离怨催动体内仅存的灵力,魔鬼藤化作利箭,直刺无赦的眼眶。 无赦吃痛,松开钟馗,伸手去挡魔鬼藤。 崔珏趁机在他背后写下一道“封”字,暂时封住了他的部分力量。 众鬼刚缓片刻,无赦周身的戾气再次爆发,震得他们连连后退。 离怨踉跄着站稳,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南疆裂隙前,她穿着青色道袍,周身泛着金光,裂隙里黑气翻涌…… “以吾道心,封此裂隙!急急如律令!” 离怨猛地睁大眼睛,鎏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强光。 “我……我是玦灵?!” 她终于记起来了,她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孤魂,而是灵根山的术士玦灵,是那个以身封印裂隙的玦灵! 她看着眼前的无赦,再看看身后受伤的众鬼,不禁有些好笑。 以前她是抓鬼的,现在却要反过来救鬼。 她因为裂隙身陨,巧夺天机复活,现在又是面对裂隙跑出的凶煞。 也许,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 离怨攥紧拳头,体内灵力翻涌。 “都退下!让我来!” 崔珏连忙上前阻拦,“帝君!您魂体不稳,若是再拼下去,定会魂飞魄散!” “是啊帝君!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钟馗也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离怨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他们的手。“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凶煞来自虚无之地,唯有以道心为引,才能将他重新封印回裂隙。当年我能做到,现在,也一样能。” 她准备放手一搏,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 无赦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怒吼着冲过来。 黑白无常连忙挡在离怨身前,崔珏和钟馗也合力缠住无赦,为她争取时间。 “天地玄宗,乾坤借法……” 忘川河泛起波澜,岸边的彼岸花朝着离怨的方向努力绽放。 “以吾之魂,封彼之恶……” 就在她准备完成最后一步时,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降,向她抛出一枚重塑后的安魂金印。 “江恨?” 离怨愣了一下,看着安魂金印在空中盘旋,最终落在她面前。 江恨稳稳落在她身边,看着她。“当年你独自封印裂隙,今日,何须再独自承担?” 江恨抓住她的手腕,对着安魂金印一点,金印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无赦牢牢笼罩。 “不……不可能……有罪者……应当消亡……” 无赦在金光中痛苦地嘶吼,身形变得越来越小。 最终,彻底化作一缕黑气,被安魂金印吸收。 离怨看着安魂金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江恨竟然这么快就把安魂金印重塑好了? 灭绝的幽冥四象都能被他找到,那最后一样心头血……他也舍得给了? 那可是千年修为! 加上先前的一千五百年,她已经欠了江恨……两千五百年。 (lll) 这……她岂不是要给江恨当一辈子牛马? 金光散去,直到安魂金印落在手中,离怨才回过神来,向江恨道了句谢。 “谢酆都大帝救命之恩,以及……帮忙重塑安魂金印。”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一旁的钟馗看着这一幕,挠了挠头,凑到崔珏耳边小声嘀咕:“崔判官,你说大帝和帝君是不是早就认识啊?我怎么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 崔珏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他早就察觉到,酆都大帝对离怨帝君的特殊,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竟有这么深的渊源。 这时,谢必安扶着范无救走过来。 范无救一看到离怨手中的安魂金印,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身上的伤也不疼了,扔下谢必安自己往前走。 “这就是传说中的安魂金印?这幽冥四象雕得,啧啧,真神啊!还有这印纽上的彼岸花……诶?我怎么记得这花原来是半开的?现在改版了?” 听范无救这么一说,离怨才注意到现在的安魂金印的印纽是一朵全开的彼岸花。虽然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只要不影响使用,就没关系。 钟馗也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真的哎,感觉比以前更好看了!” 当他们围着安魂金印啧啧称奇的时候,崔珏迅速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那位,心中一惊。 他竟然……在笑? 这个时候,江恨开口了。 “无赦煞只是上古十三凶煞之一,今日中元逢血月,才让他趁机偷跑出来。如今裂隙被他撞得扩大三倍,以后必定会有更多凶煞来进犯冥界领土。本帝会派重兵在裂隙附近防守,以防凶煞再犯。” 他顿了顿,看向离怨。“离怨帝君,安魂金印只认可你,别再把它弄丢了。” 离怨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回去就把它供起来。” “还有,”江恨临走又补充一句,“不要再做以身封印的傻事。” 离怨听得一愣,他这是……在关心她? 江恨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离怨还愣在原地。 范无救和钟馗立马围上来,一左一右地八卦。 “帝君,您和大帝是什么关系啊?整个冥界,大帝从来没正眼瞧过谁!” “是啊是啊,连属下都没见过他几次。” 离怨夹在中间,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啊。” 她还欠了他两千五百年呢! 既然是旧相识,之前的账能不能打个折?改成二百五十年算了。 第36章 秋闱的承诺 回宫后,离怨就把安魂金印供在寝殿的玉案上,特意在旁边摆了三盘她最爱吃的点心,算是给这枚刚重塑好的宝贝“接风洗尘”。 这一晚上没少折腾,又是跟无赦煞打架,又是找回前世记忆。 离怨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死过去,梦里都在跟江恨讨价还价,想把两千五百年的魂寿欠款打成一折。 “……咚咚。” 这么晚了,谁啊? 离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刚闭上眼睛,又是一声“咚咚”。 房间里有老鼠? 她悄咪咪地坐起来,寻着声音找了一圈,最后看向玉案上方。 “咚咚。” 确实是金印发出来的声音! 而且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有人在里面砸门。 “搞什么?刚把你端回来就闹脾气?” 离怨揉着眼睛下地,对着安魂金印拜了三拜。 “活祖宗,别闹了昂。因为你,我可欠了两千五百年魂寿呢。乖……” 突然,金印里窜出一缕黑气,在半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影。 “无赦?” 离怨猛地睁大眼睛,再次确认。 如今的无赦只剩个虚影,因为本体被安魂金印吸收,只能对着离怨龇牙咧嘴。 “有罪者……你放开我……” 离怨看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便放松了警惕。 “别烦我。帝君我明天还要……”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还要参加早朝呢,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无赦气得直发疯:“罪大恶极……应当消亡……” 离怨被他吵得心烦,干脆找了块红布把金印罩住,无赦瞬间安静下来。 “冷了直说,我给你找个被不就行了?吵吵吵的,再吵把你扔膳房的锅里洗热水澡。” 金印安安静静的,连个响都不敢出。 离怨倒头又睡,这回没再被吵醒。只是梦里多了个小插曲—— 无赦煞顶着个虚影,蹲在她枕头边反复念叨“你有罪”,被她一脚踹进忘川河,还顺便抓了只怨鱼塞他嘴里。 第二天早朝,离怨打着哈欠走进前殿。 底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五方鬼帝里,杜子仁还是那副谁欠他钱的表情,赵文和则眼神躲闪,不敢跟她对视。 虽然今早崔珏已经向离怨汇报过,赵文和最近没有什么动作,一直老实本分地待在嶓冢山上。 但离怨不相信他会是那种老实本分的鬼,他要是能叫老实本分,那这个世界上就真没有老实本分的鬼了! 离怨开口:“今天,有两件事要宣布。”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众鬼都在等待着后文。 她本来是想先提南方裂隙加固的事,目光扫过安魂金印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彦泽熙的事。 那个在鬼市卖画救母、连冥界科举都不敢再试的书生,还等着她帮他实现科举梦呢。 离怨清了清嗓子,语气掷地有声:“第一件事,关于冥界秋闱。最近政务堆得快把离怨宫淹了,本帝君一个鬼忙不过来,崔判官也快被文书熬成熊猫眼了——” 崔珏闻言,默默摸了摸自己眼下的淡青,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委屈。 “所以我决定,今年秋闱放宽名额,凡是有才华、想为冥界做事的鬼魂,都能报名参加!” 离怨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另外,这次派钟馗将军带精锐阴兵监考,凡敢徇私舞弊、走后门的,当场抓起来扔去十殿阎罗那里,按照冥界律法从重处置!”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炸了锅。 十殿阎罗里,包拯最先抚掌赞同:“帝君此举甚善!冥界早该广纳贤才,免得有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占着位置不干活!” 他说这话时,眼神刻意扫过赵文和,气得对方差点把朝珠捏碎。 五方鬼帝里,中央鬼帝周乞也点头。“中央辖区近年也有不少有才的孤魂,若是能通过秋闱入朝,倒是能帮着分担不少事务。” 只有赵文和阴阳怪气地开口:“帝君此举固然好,可放宽名额会不会让一些资质平庸的鬼魂混入官场?到时候反而添乱。” 离怨斜了他一眼,“赵鬼帝是觉得,山下那些连阴米都吃不起的鬼魂,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说,你怕那些有本事的鬼魂上来,直接组团整顿西方的赋税?” 赵文和噎得脸色铁青,却没敢再说话。自从上次酆都宫议事后,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都渐渐地和他疏远,嶓冢山也很少来了,像是在刻意划清关系。 现在整个殿内,只有王真人和他抱团取暖。 离怨继续说:“第二件事,南方裂隙被无赦煞撞大了三倍,酆都大帝已经派重兵驻守,本帝会定期去巡查,各鬼帝也要管好自己辖区的裂隙,别等凶煞跑出来了才来求救。” 早朝结束后,崔珏捧着安魂金印跟在离怨身后追问。“帝君突然放宽秋闱名额,是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就是觉得鬼手不够。再说,多些鬼干活,我也能早点下班睡午觉。” 崔珏:“……”果然还是为了偷懒。 秋闱放宽名额的消息,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冥界。 最先知道的是鬼市。 彦泽熙刚卖完一幅画,就听见隔壁王婶扯着嗓子喊:“泽熙!快去看告示!新帝君放宽秋闱名额了!只要想考就能报名,还有钟馗将军监考,没鬼敢作弊!” 听到这话,彦泽熙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地上。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画摊,拐过几条没有鬼魂看守的摊位,直奔主街。 告示前挤满了一排排的脑袋,有不少都是来自暗市的摊贩。 彦泽熙挤过熙熙攘攘的群众,来到张贴告示的墙前,仔细阅读上面写的每一个字。 【凡冥界鬼魂,无论生前身份、魂力高低,皆可报名秋闱,择优录取,严惩舞弊”】 他想起当初离兄说过要帮他实现科举梦,没想到帝君竟然真的给了他们这些普通鬼魂机会。 “真的……是真的!”彦泽熙激动地喊着,转身就往报名点跑,连画摊都忘了收,还是老孟头帮他看着的。 路上,他遇到不少往报名点赶的鬼魂,他们穿着破衣烂衫、拄着拐杖、还有抱着书本边走边背书的,每个鬼魂的脸上都带着从未有过的期待。 报名点设在离怨宫附近的善缘坊,钟馗亲自坐镇,身后站着两排精锐阴兵,个个凶神恶煞,看得鬼魂们既兴奋又紧张。 彦泽熙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他。 登记的小吏抬头问:“姓名,生前身份,擅长什么?” “彦泽熙,生前是读书人,擅长诗文和绘画。”他声音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有推荐鬼吗?” 彦泽熙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按照往常,没有推荐鬼的考生,八成是与秋闱无缘了,搞不好还会报名失败。 但小吏登记完,什么也没说,只递给他一块木牌。 “拿着这个,三日后去阎罗殿群的黑绳狱谷考试,别迟到了。” 彦泽熙接过木牌,指尖都在颤抖。 他低头看着木牌上的“彦”字,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不仅为了母亲,也为了离兄的承诺。 此刻,离怨宫里,离怨正拿着鬼差在鬼市买的画跟崔珏念叨:“你看他画的忘川河,比宫廷画师画的还好看,要是考上了,就让他去礼案功曹,负责祭祀的壁画绘制,肯定合适。” 崔珏无奈地叹气,“帝君,您至少等他考完再内定,不然显得不公平。” “什么内定?我这是提前发现鬼才!”离怨把画叠好,放进抽屉里,“再说,他要是没真本事,就算进了宫,也过不了包拯的考核。” 三日后,黑绳狱谷格外热闹。 原本布满刑具的山谷,临时搭起了几百个考棚,每个考棚前都有阴兵看守。 钟馗骑着黑虎在山谷里巡逻,虎啸声吓得几个想作弊的鬼魂当场就把小抄扔了。 彦泽熙看着考题,陷入沉思。 “以‘幽冥清明’为题,写一篇策论”。 笔尖悬了半天,终于落下。 他想起离兄在画摊前匡扶正义,想起那些被生活所迫放弃梦想的鬼,想起母亲用一生教导他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文思泉涌,一口气写满了三张纸。 考试快结束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两个阴兵抓到一个小鬼抄袭,直接把他架走拖出考场,怀里的小抄掉了一地。 “竟敢带小抄!拖去见秦广王!”钟馗的大嗓门一喊,那小鬼的腿都吓软了。 彦泽熙握紧了笔,心里更加坚定:这次秋闱,真的不一样了。 考完试出来,他又遇到了老孟头。 老孟头兴奋地说:“泽熙,我看这次有戏!帝君真是个好官,比以前那些只知道压榨我们的强多了!” 彦泽熙点点头,心里却又想起离兄。 要是离兄还在,肯定会为他高兴吧? 他不知道,他口中的“离兄”,正是当今与酆都大帝共治冥界的——离怨帝君。 - 静思轩里,离怨正无聊地对着安魂金印说话:“你说,彦泽熙能考上吗?要是没考上,我要不要偷偷给他加几分?” 安魂金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离怨笑着戳了戳金印,“就知道你跟我一条心。不过要是让崔珏知道了,又要念叨我徇私舞弊了。” 说崔珏,崔珏到。 “帝君,十殿阎罗送来秋闱的监考官名单,您过目一下。” 离怨赶紧把金印藏到身后,干咳一声。“进来吧,正好跟你商量商量,怎么给考上的鬼魂安排职位。” —————— 【后宫小剧场】 离怨刚把热腾腾的糕点摆上玉案,罩着安魂金印的红布就动了动,一缕黑气钻出来,凝成无赦的虚影。 “有罪者……竟用甜食亵渎神祇……” 离怨挑眉,递过一块糕。 “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我自己都没吃够呢。” 无赦犹豫片刻,虚影却直接穿过糕体,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急得转圈:“为何吃不到?你搞鬼!” “谁让你只是个虚影?”离怨咬着糕故意馋他,“乖乖待着,等我有空了,找崔珏给你整个能尝味的法器。” 从此,金印每天准时飘出黑气,嘴上骂“有罪”,眼睛却一直黏着上供的点心盘。 第37章 落榜 秋闱放榜这天,彦泽熙天没亮就起了床,特意把唯一一件没打过补丁的青布长衫熨得平平整整,对着铜镜梳了三遍头发。 彦母看着镜前意气风发的儿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泽熙,要是中了,娘就去买块好布料,给你做件新衣裳。” 彦泽熙嘿嘿一笑,“娘,马上要放榜了,您就在家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吧!” 他揣上一块馒头,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隔壁王婶正在院里煮饭,抬头刚好看见彦泽熙从自家大门经过,打了声招呼。 “泽熙,去看榜啊?” 彦泽熙忙应了一声,“王婶,今天放榜。” “听说今年有三百个名额,你这不稳了吗?” 彦泽熙抿唇轻笑,“希望能中吧。” 王婶走到大门边上,隔着栅栏鼓励彦泽熙:“自信点,以你的成绩肯定十拿九稳!当上官别忘了我们这群父老乡亲啊。” “不会的。” 说完,彦泽熙屁颠颠地跑走了,跑着跑着笑出了声来。 这次真要是中了,他一定先给娘买件新衣裳,然后好好报答经常帮助他们家的王婶、老孟头,还有其他邻居们。 距离放榜还有半个时辰,主街已经挤满了鬼魂。 他们也是一大早就赶来等着看榜,从天黑等到天亮,上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下有跟彦泽熙一样穿着粗布衣裳的普通鬼魂。 里面挤得上不来气,外面的想进却进不来。里三层外三层,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过路的马车都得绕道走。 外围的鬼魂交头接耳。 “这么快就到放榜的日子了?听说这次光是报名就有三万多,考了四天才考完呢。” “这任帝君是个狠角色。往年秋闱恨不得把录取名额挤到十位数,今年直接扩招到了三百,三倍不止啊!” “你没试试去?我家老爷子一听新政策,孙子都不看了,一百来岁的老鬼了,还做梦当官呢!” “就我这文凭?一个大字不识,去了也是陪跑!不过最近在鬼市摆摊,文房四宝倒是卖了不老少。卖画的彦秀才都去光顾我的生意了,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中。” 距离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一群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彦泽熙踮着脚往榜文方向望,脖子都快伸成了鹅。 “榜贴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全场瞬间沸腾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快帮我看看我中没中!” 两名阴兵踩着梯子,将写满名字的黄绸榜文展开,众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彦泽熙眼睛死死盯着榜文,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往下扫—— “第一名,李修文!” “第二名,张世安!” “第三名……” 榜单上的名字一个个闪过,他越往后看,心里越没底。 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从榜首到榜尾,“彦泽熙”三个字就像沉进了忘川河底,连个影都没有。 “我中了我中了!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考了七次!这次终于中了!我的死老爹可以瞑目了!” 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其中也有不少和彦泽熙一样落榜的,垂头丧气地往外挤。 群鬼渐渐散去,没过多久,道路再次变得畅通起来。 彦泽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榜单上的名字,现在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已经是麻木的状态。 这个结果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怎么可能不中呢?按以往的成绩,他至少也排在一百左右! 就算这次考生数量庞大,可那些多出来的考生也大多是没什么文化来凑个热闹,他怎么可能落榜? 那他先前日夜不眠地背书,熬过的一个个春夏秋冬算什么? 明明这次扩招了三百,也有武官巡视监考,作弊的也早就被抓起来。 可他还是没中! 二十年寒窗苦读,换不来一次金榜题名。 这书……还有必要继续读吗? 他想起娘和乡亲们的期待,还有离兄说要帮他实现科举梦的承诺。 前行的路早就为他铺好,可这路终究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努力。 是他毁了自己的前途,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想到这,彦泽熙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哟,这不是彦大秀才吗?怎么还在这儿杵着?” 彦泽熙抬头,看见三个穿着锦袍的鬼魂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城西绸缎庄老板的儿子王元宝。上次在鬼市抢摊位的王霸天,就是他远房表哥。 王元宝手里摇着把折扇,用扇尖戳了戳彦泽熙的胸口。 “怎么?没找到自己名字?也是,就你那点墨水,还想考秋闱?我听说你考前还跟同窗借了半本《幽冥策论》,你看得懂吗?” 旁边的跟班跟着哄笑:“元宝哥,你别这么说,人家可是要靠卖画给娘买药的‘大孝子’,哪有功夫读书啊?” 王元宝嗤笑一声,伸手扯过彦泽熙别在腰间的画笔,扔在地上用力碾了碾,笔杆“咔嚓”断成两截。 “就你画的那些破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还想换钱买药?我看你娘啊,还是早点投胎算了,省得跟着你受苦!” 一直沉默的彦泽熙突然爆发:“你不许说我娘!” “怎么?我说错了?” 王元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得连连后退。 “你以为帝君放宽名额,你就能一步登天了?我告诉你,这冥界还是我们这些有头有脸的鬼说了算!你这种穷鬼,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王元宝的吼声吸引来附近的鬼魂,他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像离兄那样的正义之士敢站出来帮他。 彦泽熙看着王元宝可恨的嘴脸,又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画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 他攥紧拳头,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王元宝说得没错,他穷是事实,落榜也是事实。 在这个把冥币和关系看作实力的冥界,穷鬼是没有底气、更没有梦想可言的。 王元宝见他不说话,十分嚣张地在他脸上啐了一口。 “废物!” 说完,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第38章 花期不晚 “这王元宝也太过分了,有钱了就不起啊?” “就是,把彦秀才骂得跟个什么似的。” “……彦秀才太可怜了,考了这么多次还是落榜了。” 直到周围的鬼魂散去,彦泽熙才颤抖着蹲下身,捡起笔,就像一点一点捡起他被踩碎的尊严和破碎的人生。 可是,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之后,他没有回家,确切来说是不敢回。 他不知道回家该怎么跟娘说,更无法接受娘在听说这个结果后失望的表情。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不知不觉到了忘川河边。 河面上飘着几片枯萎的怨草,无聊地随着水波荡漾。偶尔会有几条调皮的怨鱼将它叼来衔去,却也只是将它戏耍一番就丢到一边去。 有时候命运也是这样,当人们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某个人生契机,到头来却发现,那不过是命运与自己开的一场玩笑罢了。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 彦泽熙攥着断笔,在河边的石头坐下,满脑子都是方才王元宝羞辱他的那番话。 “就你那点墨水,还想考秋闱?我听说你考前还跟同窗借了半本《幽冥策论》,你看得懂吗?” “你以为帝君放宽名额,你就能一步登天了?我告诉你,这冥界还是我们这些有头有脸的鬼说了算!你这种穷鬼,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生前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却因为一场瘟疫丢了性命;后来在冥界卖画为生,省吃俭用给娘买药,连块像样的糕点都舍不得买;这次秋闱,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熬夜写了三篇策论,可结果还是落榜了…… “为何命运总是这样不尽人意?” “是不是我真的很没用?” 他对着忘川河喃喃自语,声音变得哽咽。 “娘还在等我好消息,我该怎么跟她说啊……” “你才不是没用呢!”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彦泽熙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绿衣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 森洛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桂花糖。 “我刚才在放榜处看见你了,也听见他们说的话了。那些鬼都是坏心眼,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彦泽熙没有接糖,把头埋得更低, “可我落榜了,我连娘的期望都满足不了……” “落榜不代表没用啊!”森洛挨着他坐下,“我师父说,每个鬼都有自己的花期,有的花开得早,有的花开得晚,你只是还没到开花的时候而已。再说,这次秋闱那么多鬼考,就算没中,也不代表你写得不好啊。” “我上次在忘川河放河灯,看见你帮一个老鬼捞河灯,还把自己的冥币分给了他。你这么善良,又这么努力,怎么会没用呢?” 彦泽熙抬起头,看着森洛清澈的眼睛,心里的委屈好像少了些。 他接过桂花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驱散了些许苦涩。 “可是……他们说我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才不是呢!”森洛皱着小眉头,一脸认真,“帝君不是说了吗?要广纳贤才,严惩舞弊。说不定这次有什么误会呢?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才真的让那些坏鬼得逞了。” 彦泽熙思考了会儿森洛的话,重新振作起来,擦掉眼泪。 “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就算这次没中,我下次还可以再考!” “这才对嘛!快回家吧,你娘肯定还在等你呢。” 临走前,森洛又送给彦泽熙一朵彼岸花。 “这个送给你,彼岸花象征着重生,希望你下次能有好运气。” 彦泽熙接过花,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森洛姑娘。” 回到家,他果然看到娘还在等他,桌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菜粥。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碗粥热了凉,凉了热,已经不知道热过多少次。 他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娘,我回来了。” 彦母连忙起身,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 “怎么样?中了吗?” 彦泽熙低下头,声音又开始沙哑。 “娘,对不起……我没中。” 彦母的眼神暗了暗,握紧他的手,轻声安慰:“没关系,没中就没中,下次再考就是了。娘知道你努力了,快坐下喝粥,粥都快凉了。” 彦泽熙坐下,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抬起头,看着娘鬓角的白发,鼻子又开始发酸。 “娘,我想通了,就算这次没中,我也不会放弃。我还要继续读书,下次秋闱,我一定能考上!” 彦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娘相信你。” 与此同时,离怨宫里,离怨正对着桌上的秋闱榜单皱眉,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看得她眼花缭乱。 崔珏站在一旁汇报:“帝君,这次秋闱共录取三百名考生,其中有不少是五方鬼帝辖区推荐的子弟,普通鬼魂录取的不足五十……” 离怨拿起榜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彦泽熙的名字,还以为自己眼花漏下了,问道:“彦泽熙呢?我怎么没看见?” “……他的名次在一千名之外,落榜了。” 崔珏把一份落榜考生的名册放在桌上,离怨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写的“彦泽熙”三个大字。 “不可能!”离怨蹭地站起来,差点把桌子撞翻。“他秀才都考得上,再差又能差到哪去!难道和他一起参加考试的都是神仙?” 在古代科举体系中,秀才是最低一级的功名,相当于现代教育体系中“高中毕业生”的水平,熟练掌握四书五经,能撰写规范的八股文,具备一定的古文阅读和写作能力,是当时社会的“知识分子阶层”。 离怨越想越气,双手叉腰命令崔珏:“崔判官,你去把彦泽熙的试卷找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考得能有多差!” “是。” 没过多久,崔珏就拿来一份试卷。 “帝君。” 离怨接过试卷,从头到尾,每个字都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 彦泽熙在策论里写了冥界贫富差距的问题,提出要整顿赋税、扶持普通鬼魂,甚至还提到了要在鬼市设立“读书阁”,让穷鬼也能有书读……文章句句切中要害,逻辑清晰,文笔流畅,比不少录取考生的文章写得还要好。 可试卷末尾的评分却是“丙等下”,评语也只有潦草的七个字——“格局小,空谈误冥”。 离怨“啪”地把试卷拍在桌上,火冒三丈。 “判卷的是眼睛瞎了!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 “崔珏,去查是谁批的这份试卷!我看看他有多大的格局!” 第39章 登门拜访 崔珏连忙应声,又去查批卷官吏的名单。 离怨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心里这个郁闷。 怎么普通鬼魂想出头就这么难? 她相信彦泽熙为了准备这次秋闱,肯定付出了不少努力。 就算他平常要卖画照顾生病的老娘,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复习,但人家也有一身文凭压着,再次也不会排到一千名往后! 离怨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有鬼故意搞彦泽熙吧?”上次在鬼市,她为了帮彦泽熙得罪了王霸天。 但王霸天那货……看着也不像有文化的鬼,就他那德行,秋闱都报不上名吧? “但是,好像也不耽误他找其他鬼来故意整他……” 没过多久,崔珏回来禀报。 “帝君,批卷的是礼案功曹的主事刘大人,他是西方赵鬼帝辖区推荐上来的官吏。” “又是赵文和?” 离怨冷笑一声,忽然就什么都想得通了。他们不是冲彦泽熙来的,是冲她来的! 可惜,这次彦泽熙无辜躺枪。 “看来他是不满意我的决策,故意跟我唱反调啊。真当我离怨宫没有鬼了?” 离怨拿起试卷扫了一眼,当即决定。 “崔判官,你找个写字好看的鬼把上面的文章摘抄一份,让鬼差贴到鬼市主街的告示栏上,就说是这次秋闱的‘匿名高分范文’,让路过的鬼魂都来品鉴。” “再告诉他们,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好的,就在上面盖个指印;觉得不好的,也可以写评语。” 崔珏愣了一下,“帝君,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争议?” “有争议才好!我就是要让所有鬼都看看,我们冥界的科举到底有没有埋没鬼才!我也要让那些敷衍了事的批卷官吏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别以为我看不见!” “属下这就去办。” 崔珏领命退下后,离怨在殿内急得来回踱步。 “不行,光贴范文还不够。彦泽熙那小子心思重,指不定现在正躲在家里钻牛角尖,要是没人点醒他,下次秋闱说不定就真的放弃了……” 她翻出上次在鬼市穿的粗布衣裳,又找了顶旧斗笠。 刚准备出门,被赶来送文书的钟馗撞了个正着。 “帝君?您这是要去哪?”钟馗看着她这身打扮,眼睛瞪得溜圆。 “我……” 离怨心想,这种事情还是越少的鬼知道越好。 就随意编了个理由。 “我去鬼市逛逛,看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 钟馗听完眼睛一亮,“带上属下呗!属下还能帮您挡着那些不长眼的恶鬼!” 因为离怨平常一直闷在屋里处理政务,很少出门,钟馗担心她憋出毛病,所以时不时地找机会来看望,帮忙打打下手,找机会叫她出去走走。 眼下,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离怨赶紧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别嚷嚷!我就是去鬼市看个朋友,你要是跟着,一嗓子就能把半个鬼市的鬼魂都招来。乖乖在宫里待着,要是崔判官问起,就说我去巡查裂隙了。” 钟馗虽不情愿,但也知道轻重,只能撇着嘴点头。“那您可得小心点,要是遇到麻烦,就往天上扔个信号,属下立马就到!” 当离怨赶到鬼市,时间已是午后。 鬼市的喧嚣比清晨更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她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路过彦泽熙之前摆摊的地方,却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只有老孟头守着个杂货摊,正跟两个小鬼讨价还价。 离怨上前询问,“孟伯,隔壁的画摊怎么没摆,那个卖画的彦秀才呢?” 老孟头抬头,见是个戴着斗笠的陌生鬼魂,愣了愣,才开口:“你找泽熙啊?他今早退了榜就没再来,许是在家里陪他娘呢。唉,这孩子也可怜,明明读书读得那么用功,却落了榜……” 离怨听完心里一沉,谢过老孟头后,就向着聚魂巷的方向继续前进。 巷子还是老样子,低矮的房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风一吹,破窗纸“哗啦”作响。 她凭着记忆找到彦泽熙家,远远就看见他家的石屋烟囱里飘出的青烟,附近的空气也带着股浓浓的草药味。 她从怀里摸出准备的两包点心和一小瓶药,快步走上去敲门。 “咚咚咚。” “谁啊?”屋里传来彦泽熙沙哑的声音。 “是我,离兄。”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彦泽熙眼皮发肿,像是刚哭过。他看着离怨愣了半天,猛地反应过来,忙招呼她进屋坐。 屋里还是空荡荡的,灶台的火烧得正旺,可离怨还是觉得阴冷。 彦母靠在里屋的榻上,看见离怨,挣扎着想要起身,被离怨连忙按住。 “伯母别多礼,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她顺势把点心和药递过去,“这是我托鬼找的药,对您的身子有好处,您试试。” 彦母接过药瓶,眼眶瞬间红了,“离公子真是个好心鬼,泽熙能认识你,是他的福气。” 彦泽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半天没敢抬头。 上次离怨答应会帮他实现科举梦,可这次秋闱名额放宽了,他却还是没考上……他觉得是自己辜负了离怨的这份用心。 离怨注意到彦泽熙情绪低落,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这次落榜真不能怪彦泽熙,要不是赵文和故意找茬,彦泽熙不至于成为权谋之争的牺牲品。 她没按照计划给彦泽熙灌心灵鸡汤,岔开话题道:“对了,彦兄,你听说了吗?今天鬼市主街贴了这次秋闱的匿名高分范文,写的是‘幽冥清明’的策论,听说好多鬼魂都去看了,评价特别高,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第40章 刺儿头 彦泽熙身子僵了僵,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不了吧,我……我还有画没画完。” “画什么时候不能画?”离怨一把拉起他,“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下次秋闱也有个参考。” 彦母也在一旁劝:“泽熙,听离公子的话,出去走走也好,别总闷在屋里。” 彦泽熙点点头,跟着离怨出了门。 一路上,他都低着头,连路过熟悉的摊贩都不敢抬头打招呼,生怕被提起落榜的事。 离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拉着彦泽熙的手腕加快了脚步。 快到告示栏时,他们听见前面传来阵阵喧哗声。 “这文章写得也太好了!‘整顿赋税,扶弱济贫’,说出了咱们普通鬼魂的心里话啊!” “可不是嘛!你看这句‘鬼无贵贱,有才则用’,要是真能做到,咱们这些穷鬼也有出头之日了!” 彦泽熙听得一头雾水,拉了拉离怨的袖子,“离兄,他们在说什么?” 离怨没说话,只是拉着他一味地往前挤。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彦泽熙抬头一看,瞬间僵在原地。 告示栏上贴着的“匿名高分范文”,赫然是他秋闱时写的策论! 上面已经盖满了密密麻麻的指印,像开了一片小野花。 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从开头的立论到结尾的建议,每一句话都原封不动地抄在了上面。 “这……这是我的文章!”彦泽熙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伸手想要去摸告示栏,却又不敢相信地缩了回来。 周围的鬼魂听见他的话,都转过头来看他。 “小兄弟,你说这是你的文章?可有证据?” 彦泽熙急得满脸通红,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那是他考前默写的策论提纲,上面的句子跟告示栏上的范文几乎一字不差。 “你们看!这是我的提纲,我考前还跟同窗借过《幽冥策论》,他们都能作证!” 群众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这篇好文章是你写的?那你怎么落榜了?” “肯定是批卷的官吏瞎了眼!” “太过分了!我们要去找帝君评理!” 离怨适时开口:“各位乡亲,彦兄的文章好不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可这么好的文章却落榜,背后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咱们冥界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受了委屈,就得去说清楚!” “离怨宫门前有鸣冤鼓,专为受冤的鬼魂而设!明天咱们就一起去击鼓鸣冤,请帝君查清此事,还彦兄一个公道,也还所有被埋没的有才鬼魂一个公道!” 群众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对!去击鼓鸣冤!” “不能让那些贪官污吏得逞!” 不少落榜的考生也挤了过来。 “我考前写的策论虽不及这位仁兄,但也不至于落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们故意打压我们这些没背景的鬼魂!” “我们去击鼓鸣冤,向帝君讨要说法!” 彦泽熙看着这群跟自己站在一起的鬼魂,落寞的双眼重新燃起希望。“明天我们就去击鼓鸣冤!让所有鬼都知道,普通鬼魂也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群众的情绪还在高涨。 这时,一个中年官吏的到来犹如给众鬼泼了一盆冷水,那些正义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 官吏看见告示栏上的范文,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离怨心里猜测,这位应该就是批卷的正主了——礼案功曹主事刘大人。 刘大人听说鬼市贴了高分范文,特意过来看看是谁写的,没想到竟撞见彦泽熙认亲,还闹着要去击鼓鸣冤的场面。 放在以前,那些落榜的考生早就认栽,根本不会怀疑考试的公正性,更不会闹着要去鸣冤评理。 简直是胡扯! 他故作威严给自己找回场子,“胡闹!秋闱判卷自有章法,岂容你们在这里造谣生事?再敢喧哗,别怪本官按冥界律法处置!” 群众顿时静得像一群小鸭子。 离怨果断站了出来,声音铿锵有力,“冥界律法的制定,是为了维护每一个合法鬼魂的权利,不是给某些大地主、大奴隶主以及大老爷欺压百鬼的特权。” 刘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谈冥界律法?” 离怨心里冷笑,她可是冥帝,她不配谁配?但是她没有立刻自曝身份。 她打算先观望这位德高望重的刘大人还能给她带来什么精彩的节目,好攒到明天早朝一起算账。 离怨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我一没犯法,二没伤天害理,还经常做善事帮助其他鬼魂。若是连我这样遵纪守法的好鬼都不配谈冥界律法,你又有什么资格?” 刘大人官袖一甩,高傲地扬起了下巴。“哼,无知鼠辈。本官为冥界做的贡献岂是你等平民百姓能看见的?祭祀大典,轮回仪式,五帝来访,三界外交,哪样不是本官精心操办?没有本官任劳任怨的无私付出,哪还有现在日益繁荣的酆都城?” 提起“繁荣”二字,离怨又想起弱水渊的水匪和西方嶓冢山山下的惨状,断案宗那边已经调查了近一周,事情还没有结果。 她离怨打心底佩服这群不睁开眼睛看事实,张口闭口就是在做梦的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个的非要往她枪口上撞! 这可不怪她脾气急,要怪只能怪这个世界上装睡的人实在太多! 只见,离怨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遭的空气也凝结成冰。 “外城的百姓饭都吃不起,只能靠偷靠抢度日。酆都城确实繁荣了,但也仅仅限于内城,这只是表面的繁荣,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还有,你说你为冥界做了很多贡献。但是你要做那些仪式和外交,也是需要资本的吧?你总不能空着手去和神界打交道。你只是借助你官职所享有的权利,尽你应尽的义务而已。” “再说,户案那边又不是不给你开工钱,让你白干你肯定不乐意吧,谈什么无私?” “你……”刘大人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当初是受赵文和的暗示,才给普通考生打低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随便写两个字的功夫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次碰到离怨这么个刺儿头! 离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使出最后一击:“大人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你说你任劳任怨的无私付出吗?别光抱怨不干活啊,嘴皮子上下一磨是不需要消耗成本的。” “你要真无私,就把你捞到的好处都拿出来当善款捐喽,让大家伙看看你这大人物的无私。” “我……我……”刘大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转身就想跑,“本官还有公务,先走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几个身材高大的鬼魂拦住了他的去路。“明天一起去离怨宫,当着帝君的面把话说清楚!” 刘大人吓得脸色惨白,还想再挣扎,却被群起的愤怒越围越紧。 离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赵文和,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第41章【无赦】晚归 回宫时,离怨看见一艘渡魂舟正在靠岸,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上面。 “江恨,你怎么在这?” 江恨迈步下船,垂眸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伪装,揶揄:“听说‘离兄’在鬼市鼓动鬼魂击鸣冤鼓,过来看看。” “你都…知道了?”离怨有些尴尬。 她以为自己只要伪装得足够好,不过忘川河就能够躲过江恨的视线。可她忘了江恨是整个冥界的酆都大帝,这个职位相当于神界的玉皇大帝,冥界的至高神。 “冥界的事,很少有能瞒过我的。” 江恨看着她,“你想查刘主事,不必这么麻烦,我让鬼差把他抓来审就是。” “不行!你这样就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离怨说,“我把事情捅这么大就是为了让所有鬼都知道,冥界的科举是公平的,徇私舞弊必定会受到惩罚!刘主事他们那类不就是在乎脸面吗?既然他们乐意干这种不要脸的事,那我干脆撕破了他们的脸皮,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在冥界混!” 江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明天击鸣冤鼓,我会去旁听。” “啊?”离怨愣住,“你……不怕我把事情闹大?” “你是离怨帝君,冥界的事,本就该由你做主。况且,我相信你的判断。” 离怨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连忙别开脸,假装看忘川河的夜景。 “既然…你要去,那我先回宫准备了——就不陪您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 - 回到离怨宫,崔珏和钟馗早已在静思轩等候。 崔珏说:“帝君,范文的效果比预期的好,现在整个鬼市都在议论秋闱判卷的事,连五方鬼帝那边都派鬼来打听了。” “刘大人那边呢?”离怨问。 钟馗补充:“去盯梢的小鬼说他今晚没回府,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跑去向赵文和求救了吧。不过帝君放心,属下已经在酆都城到嶓冢山的路上布下阴兵,那姓刘的跑不了多远。” 离怨点点头,刘大人现在的处境她比谁都清楚,这功夫说不定被那些鬼魂怎么折磨呢。他们平常因为苛捐杂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早已对官府产生不满,现在终于逮住报复的机会,肯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明天早朝我会晚一点到。若是有鬼魂击鼓鸣冤,就让他们进来。崔珏,你负责维护朝堂秩序和记录供词;钟馗,你带精锐阴兵守在离怨宫门口,只要赵文和他们敢动手,直接拿下。” “是!” 离怨打发走崔珏和钟馗,拖着一身疲惫往寝殿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无赦的存在。 果然,她推开门,就看安魂金印上罩着的红布动了动。 她假装没看见,脱了斗笠扔在椅上,准备就寝。 下一秒,红布“哗啦”滑落,黑气在安魂金印上空凝成虚影。 “有罪……你晚归!” 离怨愣了一下,回头看他。“怎么,还学会记时了?我还以为你满脑子只有‘有罪’和‘消亡’呢。” 无赦“哼”一声,别扭地扭过头。 “我今天去了趟鬼市,帮彦泽熙讨回公道,还跟个不长眼的官吏吵了一架,忙到现在才回来。再说了,我是冥帝,总不能天天陪着你这个‘阶下囚’吧?” “阶下囚……也是你关的。”无赦的铁链突然缠上她的手腕,眼眶里黑火突突直跳。“你……不能晚归。” 离怨挑眉,“我要是就晚归呢?你还能顺着金印爬出来咬我啊?” “……不能,但你……有罪。”最后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离怨盯了他一会儿,知道自己不能再逗下去了,得适时地服软。 “这次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出去之前跟你说一声,保证不晚归。” 无赦挠着小脑瓜思考了半天,虽然脑子抹不过来弯,但还是慢慢凑过去。 俩鬼算是和好。 之后,离怨讲起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无赦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偶尔会插一句“官吏有罪”“该消亡”。 当离怨讲到要带鬼魂去离怨宫击鼓时,他突然开口:“我帮你……打官吏。” 离怨愣了愣,“你帮我?你不是见谁都觉得‘有罪’吗?” “他……欺压鬼魂,有罪。”铁链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模拟揍人的动作,“我帮你……打他。” 离怨“噗嗤”笑出声,“行啊,那明天就靠你了。不过你可别下手太重。” 虚影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你……以后别晚归。” “知道了知道了。” 离怨无奈地应着,拿起红布重新盖在金印上,只留了个小口。 “好了,我要去洗漱了,你乖乖待着,别再闹了。” 无赦扒着那个唯一的小口,眼巴巴地望着离怨的背影,莫名地觉得胸口发闷。 生在虚无中的凶煞是没有心的,可他还是感觉那个并不存在的器官刺痛了一下。 也许是待在安魂金印里太久,已经开始被炼化了? 半个月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能和离怨说话吗? 他是十三凶煞里话最少的一个,因为灵智发育缓慢,所以开口晚,总共就会说那么几句。还时常因为这个被其他凶煞嘲笑,气得从此不再说话,偶尔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自言自语。 现在却有这样一个存在,愿意陪他说话,还经常给他准备好吃的,从来不嫌弃他。 在他眼里,离怨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桌边的烛台已经燃过大半。 离怨回来后就直接躺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无赦透过小口,静静地盯着离怨的睡颜,断断续续地呢喃:“你……无罪。以后……别晚归。” 第42章 大格局 天还没亮,离怨宫门前的鸣冤鼓就被敲得震天响。 “咚!咚!咚!” 三声重响穿透晨雾,惊得宫墙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乱飞。 负责守宫门的阴兵刚换完岗,就见一群乌泱泱的鬼魂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 走在前面的是彦泽熙,后面被架着的是失踪一宿的刘大人。身上的官服皱皱巴巴的,脸上还带着几道抓痕,此刻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开门!我们要见帝君!请帝君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一声喧哗很快吸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鬼魂。他们在酆都城住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之前都以为门前的鸣冤鼓只是个摆设,没想到真的能敲响。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赵文和骑着一匹玄色阴马,身后跟着十几个雾隐卫,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勒住缰绳,阴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差点踩到站在最前面的小鬼。 “大胆刁民!竟敢在离怨宫门前喧哗!” 赵文和从马背上跳下来,目光扫过这群鬼魂,最后落在彦泽熙身上。 “彦泽熙,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落榜考生,也敢煽动鬼魂击鼓鸣冤?就不怕按冥界律法治你个‘扰乱宫闱’之罪?” 彦泽熙被他的气势吓得往后缩了缩,先是拱手行礼,然后开口:“鬼帝,我的文章明明写得不差,昨日在鬼市也得到了不少鬼魂的认可。可为什么会落榜?刘大人批卷不公,难道不该查清楚吗?” 赵文和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刘大人的肩膀,“刘主事是礼案功曹的老鬼,办事向来公正,怎会批卷不公?我看是你自己没本事,考不上就想找借口闹事!再敢胡言,休怪本帝对你不客气!” 他身后的雾隐卫往前迈了一步,手按在鬼刀上,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刚才还嚷嚷要讨回公道的众鬼顿时安静下来,往后退了退。 彦泽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周围退缩的鬼魂,又看了看赵文和嚣张的嘴脸,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 难道……真的就这样算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赵鬼帝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吧?” 崔珏从宫门里走出来,挡在两者之间。“秋闱判卷是否公正,自有律法可依,怎容赵鬼帝一句话定夺?帝君已有吩咐,若有鬼魂击鼓鸣冤,需带至前殿审理,任何鬼不得阻拦。” 赵文和听完脸色一沉,“崔判官,这是西方辖区的事,与你无关!你一个判官,也敢插手鬼帝的事?” “我只是按帝君的吩咐办事。”崔珏不卑不亢地回视他,“秋闱关乎冥界鬼才选拔,是冥界大事,并非某一个辖区的私事。赵鬼帝若是阻拦,便是违抗帝君旨意,后果自负。” 赵文和被噎得一愣,他之前已经见识过离怨的手段,崔珏又是离怨的心腹。真要是闹到离怨面前,离怨百分百又会让他当众下不来台,到时候他西方鬼帝的颜面还往哪搁? 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毕竟刘大人是他推荐的,要是真被查出来什么,他脸上也无光。 进一步丢脸,退一步也是丢脸。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宫门再次打开,钟馗带着一队阴兵出现。 “帝君有旨,带击鼓鸣冤者和刘主事进殿!闲杂人等不得喧哗,否则以扰乱秩序论处!” 赵文和看着钟馗身后个个训练有素的阴兵,心里产生几分忌惮。 他恨恨地瞪了彦泽熙一眼,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带着雾隐卫站到了一边。 崔珏转身对众鬼说:“各位乡亲,帝君会秉公处理此事,大家在外等候消息即可。” 说完,他带着彦泽熙、刘大人,还有几个代表考生的鬼魂往前殿走。赵文和犹豫了一下,也带着王真人跟了进去。 前殿,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离怨端坐在往生座上,今日只穿着一件赤色常服,帝冠也没有佩戴,一切从简。 崔珏躬身禀报:“帝君,秋闱落榜考生彦泽熙击鼓鸣冤,请求查清秋闱批卷不公之事,刘主事也已带到。” 离怨垂眸,鎏金色的眼睛扫过进殿的这群鬼魂,最后落在刘大人花的花猫脸上。 “刘主事,你可知罪?” 刘大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帝君明察!臣批卷向来公正,绝无不公之事!彦泽熙的文章确实平庸,臣给的分数并无不妥啊!” 离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直接拿出原试卷扔到他面前。 “这是彦泽熙的试卷,你自己看看。‘整顿赋税,扶弱济贫’,‘鬼无贵贱,有才则用’,句句切中冥界要害。” “你给他评的什么?‘格局小,空谈误冥’。我倒想问问你刘主事,你有多大的格局?” 刘大人看着试卷上的内容,瞠目结舌。 他以为这次偷偷压分的事情也会天衣无缝,没想到离怨竟然会亲自看彦泽熙的试卷,还把内容记得这么清楚! 彦泽熙在下面看了半天,虽然距离座上的这位冥帝有点远,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就好像他认识的某个。 “……离兄?”他不小心嘟囔出声。 旁边耳朵尖的赵文和先炸了,“大胆刁民!离怨帝君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彦泽熙才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什么,慌张地跪下来。“草民……草民不是有意冒犯帝君!” 离怨单手托腮,看向他。“你认出我了?想不到第一次以真正的身份与你见面,竟是在这种场合。彦兄,起来。” 彦泽熙双手撑着膝盖,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不敢再抬头。 离怨继续说:“之前没告诉你我的身份,是怕给你带来麻烦。现在看来,就算我不说,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彦泽熙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一直感激的离兄竟然是离怨帝君!难怪离兄说要帮他实现科举梦,还要帮他讨回公道。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站在了离兄的庇护下。 旁边的赵文和看懵了,他们俩还认识? “帝君!就算彦泽熙的文章写得好,也不能说明刘主事批卷不公啊!秋闱考生众多,难免有疏漏之处,何必小题大做?” 第43章 首胜 离怨心情刚好一点,赵文和一开口当场黑脸。 “赵鬼帝,你有闲心掺和冥界科举,倒不如先解决你山下的民生疾苦。现在酆都城已经传开了,说你是嶓冢山的山大王,在山头上享受荣华富贵,故意看着山下的鬼魂受苦。”当然,这些话都是她让黑白无常在大街小巷上传的。 赵文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离怨!你不要太过分!本帝是西方鬼帝,怎么治理西方,轮不到你一个新帝指手画脚!” “我还是冥帝呢!我要是想,连你我都能管得了!”离怨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以为我不知道刘主事是你推荐的鬼?这次秋闱你们暗中做的手脚当我看不见?”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我不仅要查刘主事,还要查所有批卷官吏!凡是徇私舞弊、误判试卷的,一律撤职,永远不得再入冥界官场!” 赵文和也干脆不装了。自从离怨担任冥帝,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当场就撕破脸皮和离怨骂了起来。 朝中百官震惊,他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冥界帝君和西方鬼帝在早朝上骂街,活脱脱的民间菜市场。 崔珏听得直接闭上了眼睛,暗自叹息:早猜到会这样。 上次离怨从酆都宫议事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尤其是一提到有关西方的任何话题,翻脸比翻书还快。 每天早朝,只要赵文和一出现,离怨就跟触发了应激反应似的,动不动就对着他开启冷嘲热讽。 朝堂里除了十殿阎罗和钟馗外,其他大臣都不知情,私下里议论了好几天,也弄不明白这两位大人物到底有什么过节。 但是赵文和碍于上下尊卑秩序,不好直接和离怨起冲突,所以一直忍着。 今天忽然爆发,已是忍到了极限。 就在两鬼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闯了进来。 “吵什么?” 江恨一出现,瞬间镇住了全场。 朝臣纷纷跪地叩拜,崔珏也带着彦泽熙他们跪了下来。 离怨抓紧扶手,正犹豫要不要跪,就见江恨冲她摇摇头——那是不用跪的意思。 离怨放心地坐下,象征性地对他拱了拱手。 江恨走到殿中央,眼神淡然地扫视四周。“离怨帝君,查案就查案,没必要动气。” 离怨邪睨一眼地上衣冠凌乱的赵文和,冷笑:“我以为上次墨风一事就已经是极限,没曾想惊喜越挖越多。今天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给所有考生一个交代。” 江恨点点头,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看向本次事件的导火索。 “刘主事,你若是如实招来,还能从轻发落;若是再敢狡辩,你知道后果。” 刘大人看看座上的双帝,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铁青的赵文和。 这次酆都大帝都下场了,事情大条了! 他“咚咚”地磕了两个响头,“大帝饶命!帝君饶命!臣……臣有罪!臣是受了赵鬼帝的暗示,才给普通考生打低分……臣知道错了,求大帝和帝君饶了臣这一次吧!”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彦泽熙和其他考生代表都露出了愤怒,看向赵文和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赵文和脸色唰地白了,指着刘大人骂道:“你胡说!本帝什么时候暗示过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没有胡说!上次秋闱前,你私下找过我,说要多照顾西方辖区推荐的子弟,打压那些没背景的普通考生,还说要是办好了,就给我升官职……这些话,王真人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下一秒,所有目光都落在王真人身上,他根本没时间反应,但也算是默认了刘大人的话。 赵文和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事到如今,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刘大人这步棋走瞎了。 “既然真相已经查明,那就按冥界律法处置。” 离怨站起身,声音穿过整个大殿。 “刘主事徇私舞弊,撤职查办,永远不得再入冥界官场;赵鬼帝滥用职权,干预冥界科举,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不得再插手科举之事!” 说完,她又看向彦泽熙和其他考生代表。 “因本次科举存在不公平现象,我决定复核所有考生的试卷,凡是被误判的,一律重新录取。” “为了提高吏案功曹任免效率,我决定开创储备官员队伍,修建‘百鬼楼’,作为储备官员的培训之地,以便日后直接任用。” 彦泽熙等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离怨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帝君!多谢帝君为我们做主!” 江恨看着离怨独立处理完这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 离怨刚从早朝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忽然听见知微阁外传来一阵嬉笑打闹。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整个冥界,也就黑白无常敢在离怨宫这么自来熟。 果不其然,下一秒,黑白无常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谢必安抱着一摞刚从鬼市淘来的话本献礼,范无救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模样像个刚从集市上疯玩回来的小鬼。 “帝君!您今天早朝帮彦秀才讨回公道的事,已经传遍酆都城啦!” 范无救也凑了过来,“可不是嘛!刚才我们在鬼市勾魂,听见好多鬼魂都在说这事,连卖糖水的王婶都在夸您是个好帝君!” 离怨看了看他们,“你们俩消息倒挺灵通,这才刚散朝没多久,你们就知道得这么清楚了?” 范无救拍着胸脯,“那是!我们黑白无常可是冥界的‘消息通’,酆都城哪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耳朵!再说了,您今天这事这么大,我们就算想不知道都难。刚才还有小鬼拉着我们问,早朝的时候您和赵鬼帝到底骂得多凶呢!” 谢必安也跟着点头,十分好奇。“帝君,我们听说刘大人当场就招了,还西方鬼帝供了出来,是真的吗?还有还有,酆都大帝也去了?他有没有帮您说话呀?” 看着他们一脸八卦的样子,离怨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俩活宝,平常正事一点不来,一来就打听八卦。 反正她没打算隐瞒,这事早晚也会传遍冥界,不如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再添点“料”,让更多鬼魂知道真相。 第44章 蛊毒突发 刚应付完黑白无常这对活宝,崔珏抱着一摞文书急匆匆走进来。 离怨见他脚步匆忙,猜测是玄溟断案宗那边又有了新进展。 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问:“墨风的死因有眉目了?” 崔珏将一份调查报告递到她面前,“断案宗在墨风魂体残留的气息里,检测到了‘梦魇术’的痕迹,推测他是在睡梦中被诱导,魂核逐渐溃散而亡。而且凶手对离怨宫地牢的守卫换班时间、巡逻路线都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墨风被关押的具体牢房……不排除宫中有细作。” 离怨挑眉,手指敲了敲桌面,“难怪之前墨风死得那么蹊跷,地牢守卫明明说没发现异常。看来这离怨宫,也不是块干净地儿。” 崔珏又递过一本蓝色封皮的文书,“这是南方裂隙的加固方案。裂隙被无赦煞撞大后,戾气泄漏速度加快,现有的封印材料已经不够用了。工案功曹查遍冥界库存,只有北方罗酆山产出的‘寒魄石’能中和裂隙戾气,不过……” “不过什么?”离怨追问。 “罗酆山归北方鬼帝张衡、杨云管辖,那地方常年冰封,寒魄石藏在山腹深处,开采难度极大。杨鬼帝嗜酒如命,张鬼帝又向来不喜欢掺和其他辖区的事,怕是要费些功夫才能拿到开采许可。” 崔珏说着,叹了口气,“我已经让礼案功曹草拟了文书,想先派使者去罗酆山沟通……” 离怨突然“嘶”了一声,整个身体趴在桌子上。 “帝君!您怎么了?”崔珏连忙上前。 离怨捂着肚子,艰难地开口:“没事……就是突然肚子疼,可能是刚才跟黑白无常瞎闹,着凉了?” 她下意识地想揉肚子,却发现越揉越疼,一阵阵的绞痛直往天灵盖窜。 这怎么比她在人间的时候来月事还疼啊!难道鬼也有月事吗? “着凉?”崔珏看看离怨身上厚实的衣服,又看看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不具备能着凉的条件。 他伸出手准备帮离怨把脉,离怨突然身子一僵。 她忽然想起来一个致命问题,她是不是中蛊来着? 之前在弱水渊,翟川喂她吃的那颗黑色药丸,说每月要去取一次解药,否则会遭受魂体撕裂之痛。 她这几日忙着秋闱、查墨风死因,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事可不能让崔珏知道,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跟“水匪头子”翟川有交易,还中了蛊毒,指不定要被念叨多久。 离怨强撑着直起身,扯出个僵硬的笑。“可能是刚才喝的茶太凉了,我回寝殿歇会儿就好。罗酆山的事,你先让使者去试试,实在不行,我再亲自去一趟。” 崔珏瞥了眼桌上的茶杯,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让膳房煮点热粥送来?或者请太医……” “不用不用!”离怨连忙打断他,推着他往门口走,“我自己歇会儿就好,你先去忙断案宗和使者的事,有事我再叫你。” “帝——” 不等崔珏回头,离怨“砰”地把门关上。 腹部的胀痛已经扩散到胸腔,里面像被谁点燃了一把火,持续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 离怨疼得直接瘫在地上,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这什么破蛊毒,发作起来这么疼?早知道就该让翟川把这蛊毒中在墨风身上,不信他不招! “不行,得赶紧去弱水渊找翟川要解药,再晚一会儿,怕是真要疼得魂飞魄散了。” 离怨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寝殿走,想换身轻便的衣服,再偷偷溜出宫。 路过玉案时,罩着安魂金印的红布动了动,无赦又钻了出来。 “你……不舒服?” 离怨抬头,脸色惨白地笑了笑。“没事,老毛病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乖乖待在金印里,别乱跑。” “去哪?你……又要……晚归?” “这次不会,我去拿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离怨没时间跟他多解释,抓起斗笠扣在头上,从后门溜了出去。 现在是午后,宫中鬼少,她的悄然离开没被其他鬼发现异常。 她一路扶着墙走,几次差点疼到昏厥,但还是咬着牙坚持到了忘川河渡口。 上一艘渡魂舟刚刚出发,想叫已经来不及了。 离怨终于撑不住坐在了地上,望着走远的渡魂舟,欲哭无泪。 她但凡刚才走得再快一点,还不至于被落下。 这时,一艘小船从雾里划出来,船头站着个眼熟的水匪,正是之前带她去见翟川的宋何。 “帝君!大当家早料到您今日会来,让属下在此等候。”宋何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快上船吧,属下送您去弱水渊。” 离怨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翟川倒还算靠谱,知道她蛊毒发作,提前派了宋何来接。 她踉跄着踏上小船,刚坐下就疼得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船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宋何见她这模样,也不敢多问,只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小船在忘川河上飞速行驶,两岸的峭壁飞快后退,雾气打在脸上,带着淡淡的凉意,却丝毫缓解不了离怨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终于驶进弱水渊。 这里的水面比忘川河窄了不少,两岸的峭壁上布满了洞穴,偶尔能看到几个水匪探出头来。 见是宋何的船,又缩了回去。 最终,小船在一个隐蔽的洞穴前停下。 翟川早已站在洞口等候,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帝君,看来噬魂蛊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走上前,伸手想扶离怨,被她躲开。 离怨扶着船舷自己站起来,没好气地说:“少废话,解药呢?再晚一会儿,我就要疼死在这了!” 翟川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瓷瓶,扔给她。“别急,解药在这。每月一颗,可别再忘了。” 离怨拧开盖子倒出一颗白色药丸,想都没想就塞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传遍全身,疼痛的症状很快就缓解了。 翟川引着她来到洞穴内部,洞穴里很宽敞,中间摆着张石桌,周围堆着些兵器和水匪们抢来的货物。 翟川让宋何退下,给离怨倒了杯酒。“帝君先歇会儿,喝口酒暖暖。” 第45章 鬼鲛 离怨看了眼酒杯,却没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噬魂蛊发作的日子,我记得清楚。” 翟川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酒杯看向她。“再说,帝君最近忙着秋闱、查墨风死因,怕是早把解药的事忘了。我要是不提前派宋何去接,帝君怕是要疼得在半路上打滚。” 离怨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是我忘了。这次多谢你,以后解药我会按时来取。” 她想起崔珏说的罗酆山的事,又问:“对了,你去过北方罗酆山吗?我需要那里的寒魄石加固南方裂隙,可北方鬼帝不好打交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罗酆山?”翟川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杨鬼帝我倒是认识,当年我还在西方鬼帝麾下时,跟他喝过几次酒。 那家伙嗜酒如命,只要有好酒,什么事都好商量。 张鬼帝虽然性子冷,但他对星象、历法感兴趣,你要是能跟他聊些这方面的事,说不定能让他松口。” 离怨眼睛一亮,“真的?那你有办法弄到好酒吗?杨鬼帝喜欢什么口味的酒?” 翟川指尖在杯沿上敲了敲,悠悠地开口:“他最喜欢罗酆山自产的‘忘忧酒’,不过那酒只有他自己会酿,外面买不到。” “啊……”离怨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 翟川话锋一转,“不过罗酆山脚下有个‘醉鬼坊’,老板跟他是旧识,说不定能弄到几坛正宗的忘忧酒。” 离怨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这时,翟川却叹上了气。 “最近弱水渊不太平,怕是没办法帮你去弄酒了。” “怎么了?”离怨追问。 翟川又续了一杯酒,酒杯“哒”地落在桌上。 “总有一伙水鬼来抢我们的资源。他们数量不多,也就十几个,但水性极好,在水里跟鱼一样灵活,待在水里半天不出来。我们的兄弟好几次去河边打水,都被他们拖进水里,魂体都被伤了不少。” 离怨听得皱起眉头,“冥界还有这么厉害的水鬼?会不会是其他水匪团伙故意来找麻烦?” “不是水匪。”翟川笃定地摇头,“我们抓到过一个受伤的水鬼,那家伙长着鱼鳃,还有蹼爪,根本不是普通鬼魂,倒像是……传说中的‘鬼鲛族’。” “鬼鲛族?”离怨愣了一下,她先前在冥界典籍里见过记载。 鬼鲛族是冥界的古老种族,世代生活在忘川河深处,以捕鱼为生,向来不与其他势力打交道。 “他们为什么要来抢你们的资源?” “不清楚。”翟川叹了口气,“那伙鬼鲛的首领叫莫霖,性子傲得很,每次抢完东西就走,根本不跟我们废话。我们派鬼去查过,他们好像是从罗酆山附近迁过来的,说是……罗酆山采矿污染了他们的栖息地,没办法才来弱水渊的。” 离怨心里一动,罗酆山? 难道是北方鬼帝为了开采寒魄石,污染了忘川河,导致鬼鲛族不得不迁徙? 要是这样,那她去罗酆山要寒魄石,怕是更难了。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他们抢吧?” “还能怎么办?只能加强防备。”翟川苦笑,“我们已经在弱水渊周围设了陷阱,可那伙鬼鲛太灵活,陷阱根本困不住他们。要是帝君能帮我们解决这伙鬼鲛,以后罗酆山那边有什么事,我翟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离怨摸了摸下巴,心里盘算起来。 要是能帮翟川解决鬼鲛的事,不仅能让弱水渊的水匪欠她个人情,还能借这个机会打听罗酆山的情况。 说不定还能跟鬼鲛族搭上线,毕竟他们是从罗酆山迁过来的,肯定知道不少北方鬼帝的事。 “好,这忙我帮了。” 离怨站起身,认真地看着翟川。“不过我需要先了解那伙鬼鲛的情况,比如他们的活动时间、聚集地。你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 翟川没想到离怨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当即撂下酒杯。 “有!我们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那伙鬼鲛通常在傍晚时分出来觅食,聚集地在弱水渊下游的一个水洞里。莫霖那家伙虽然傲,但听说他最喜欢收集发光的东西,要是能送他些亮晶晶的宝贝,说不定能让他松口。” “亮晶晶的东西?” 离怨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小菩提,不过下一秒,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还没有解开自己和小菩提之间的关联,不能就这样把它送出去。 说不定离怨宫里有许多亮晶晶的宝贝呢?离怨宫没有,就去酆都宫找江恨“借”。 她没有,不信江恨还没有。 就这么干! “行,我知道了。” 离怨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回翟川兴奋的脸上。“明天傍晚,我来弱水渊,咱们一起去会会那伙鬼鲛。我帮你们解决了鬼鲛的事,你得帮我弄到忘忧酒。” “没问题!” 第二个交易顺利达成。 翟川当场夸下海口,“只要帝君能帮我们赶走鬼鲛,别说是忘忧酒,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翟川也绝不皱一下眉!” 离怨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从她偷偷出宫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要是再晚回去,崔珏怕是急得到处找她。 如果被赵文和发现了端倪,肯定又要大做文章,绝不能被他们抓住把柄。 “我该回宫了,明天傍晚我再来。”离怨起身,往洞口走。 翟川送她到小船边,宋何早已在船上等候。 “帝君慢走,明天属下再去渡口接您。” 离怨踏上小船,冲翟川挥挥手。 小船缓缓驶离洞穴。 而此时,弱水渊上游一处隐蔽的石缝后,一双泛着幽蓝光泽的眼睛正静静凝视着远去的小船。 锋利的指尖抠着冰冷的石壁,划出一道道泛白的抓痕。 鱼鳃状的纹路在脖颈间若隐若现,眼底映着小船消失的残影,带着几分探究,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直到雾气彻底吞没了船影,他才收回目光,悄无声息地缩回石缝,化作黑影潜入水中,留下一圈细微的涟漪。 第46章 【无赦】粘人精 “呕……” 离怨扒着船舷吐了一路,下了船,腿还软得像两根面条。 回来时顺风顺水,宋何划桨的手法比地府赶尸的还野,一路在忘川河上漂移,晃得她五脏六腑快顶到嗓子眼。 “下次再坐你的船,我宁愿游回去。”离怨扶着岸边的歪脖子树,有气无力地冲宋何摆手。 宋何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帝君,您不是着急回宫吗?下次提前说,属下慢点儿划!” “那也不用这么……” 离怨一抬头,刚刚还在岸边停的小船已经没影了。 “靠,这么快。” 离怨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寝殿挪。 转过回廊,崔珏的贴身小吏正踮着脚往渡口张望,看见她立马小跑过来。 “帝君!您可算回来了!崔判官都快把离怨宫翻过来了,说您要是再没着落,就去酆都宫请大帝调阴兵搜河呢!” 离怨心里咯噔一下。她溜出宫时特意避开了巡逻的阴兵,怎么还是被发现了?难道崔珏长了千里眼? 她挺直腰板,故作轻松的语气:“搞这么夸张干什么,我就是去忘川河边上散了散心。崔判官在哪?我去找他。” 小吏指了一个方向,“在知微阁呢,抱着您的安魂金印念叨半天了,说这金印最近总自己晃,怕是什么不祥之兆。” 离怨脚步一顿,差点平地摔跤。 安魂金印不是在寝殿吗?怎么跑到知微阁去了? 估计无赦在里面待得不耐烦,又开始折腾了。 她快步往知微阁走,心里祈祷着无赦千万别惹事,不然被崔珏发现,就不是蒙块布那么简单了! 知微阁内,崔珏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安魂金印,眉头紧锁。 “这金印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总颤?莫不是……里面的戾气没清干净?” 金印上罩的红布时不时鼓个包,还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藏了只不安分的小耗子。 离怨一把推开门,看见崔珏一脸探究地盯着安魂金印。 崔珏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帝君,你……” “哈哈,崔判官,原来你在这啊,我正找你呢。” 离怨满脸堆笑地走过去,伸出两只小手准备拿回金印。 “让我看看,可能是前几日镇压裂隙又被戾气冲撞了。” 指尖刚触到印身,红布下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离怨差点把印摔地上。 好在她反应快,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金印扶稳。 她不动声色地用指腹敲了敲印纽,压低声音。“别闹,再闹把你塞回裂隙里。” 震动瞬间停了,红布乖乖地贴在金印上,连个褶子都不敢起。 崔珏没察觉到异样,还在忧心忡忡地说:“帝君还是把金印放回寝殿吧,知微阁鬼多眼杂,万一出什么差错就不好了。对了,罗酆山的使者已经出发了,杨鬼帝那边回信说,想见您一面再谈寒魄石的事。” “见我?”离怨惊讶地挑了挑眉,“我有什么好见的?他又不是没见过我。” 崔珏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机跟您讨些好处。” “……哦。”她还以为他暗恋她呢。 崔珏递过一本账册,“这是杨鬼帝历年收到的贡品清单,大多是好酒,您要是去罗酆山,不妨带几坛陈年的彼岸花酿。” 离怨随手翻了两页,上面的小字密密麻麻:……酒……酒……酒,各种各样的酒。 晕船的症状还没好,忽然看到这么多酒,离怨又开始犯恶心。 “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她赶紧合上账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你先去忙吧,我把金印送回寝殿就来处理公务。” 崔珏点点头,叮嘱了几句“小心金印”“别太累着”,才离开。 崔珏走后,离怨鬼鬼祟祟地跑到知微阁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眼,确定不会再有鬼来打扰。 她前脚刚关上大门,无赦后脚从金印里冒出来。 “你……去哪了?金印……冷。” 离怨愣了一下,凶煞还怕冷? “我去给你找好吃的了。”她随口胡诌道,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糖,“你要不要尝尝?” 无赦凑过去闻了闻,后退一步,“我……不能吃。你……下次别晚归。” 离怨失落地收回手,有种逗狗失败的感觉。“我尽量吧。明天我要去弱水渊,可能会晚点回来。” “弱水渊?有……水鬼?” “不是水鬼,是鬼鲛族!”离怨赶紧解释,“他们抢了弱水渊的东西,我去帮他们解决。” “鬼鲛……危险。”铁链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你……不能去。” 离怨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鬼鲛危险?你见过他们?” “以前……在虚无之地,见过类似的……吃魂。” 离怨纳闷,明明冥界典籍里记载,说鬼鲛族性情温和,以捕鱼为生,怎么会吃魂?难道无赦说的是其他种族? 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开口:“放心吧,我有安魂金印,还有翟川他们帮忙,不会有事的。你就乖乖待在金印里,等我回来给你带亮晶晶的东西。” “亮晶晶的……” 无赦眼里的黑火亮了一瞬,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像……你的眼睛?” 离怨愣了愣,才想起自己这对过于惹眼的金眸,看来无赦也看上她这双眼睛了。 她说:“比我的眼睛还亮,保证你喜欢。” “好……” 铁链轻轻摩挲起她的手背,又冰又痒。 离怨又补充一句,“你别挖我的眼睛就好,冥界的大好河山我还没看够呢。” 无赦僵了片刻,回答:“不会……怕……你疼。” 离怨“嗯”一声,抱着安魂金印回静思轩,重新放回玉案上。 “你别再乱跑了,被发现咱俩就都遭殃了。” “保证……不跑,你也……不跑。” 无赦慢慢缩回金印里,红布自动盖了回去,安安静静的,像个听话的乖宝宝。 离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猛地回头,看见红布下又鼓了个小包。 无赦自己掀开一个小口,一只灯笼亮的眼睛在底下偷窥离怨。 “真是个粘人精。”离怨无奈地摇摇头,走出去关好门。 第47章 刷到隐藏富豪 “城西旱灾申请赈灾粮,批。” “上月军饷发放,批。” “西方鬼帝闭门思过检讨……谁把武大郎家卷饼偷过来了?” 离怨站起身,将胳膊粗的卷宗抖开。 “哗啦”一声,十米长的检讨书滚了一地,当场就傻眼了。 (。。) “这……犯天条了?” 她先是捏着手里的百十来字开头粗略地看了眼,怒目圆睁。 中间内容直接“唰唰”略过。 她批阅文书这么久,从没见过写这么长的! 后面的内容实在没耐心继续往下翻,她干脆蹲下身,从满地的纸张里找另一头。 生活就像这一地天书,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摸了大概有一刻钟,她终于找到结尾的那部分,表情逐渐苦涩。 开头总论,中间分论,结尾总结,首尾呼应点明主题。 几十万字,通篇就讲了一句废话。 赵文和:我知错,我错了,我不改,我还犯。 离怨气笑了,提起玉笔,一阵笔走龙蛇,在落款处写道: 【大篇幅无意义忏悔,不见西方整顿方案,格局小】 最后三个字写得老大,生怕西方鬼帝老眼昏花看不见。 “帝君!” 离怨卷卷宗的手一抖,差点掉地上白卷。 她加快手中的动作,往门口望了望,钟馗的鬼影还没到,大嗓门就先到了。 “帝君!”又是一声。 离怨忙活得满头大汗,手法越发凌乱。 卷宗已经在她手里变了形,就好像厕纸滚到地上,再怎么卷也很难复原。 “帝君!” 敌军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离怨看着地上还有七八米没卷的卷宗,差点心梗过去。 赵文和是没事干了吗?写得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老子不干了!” 她直接把剩余的部分团吧团吧扔回原处,气得直呼哧。 下一秒,钟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蛋红扑扑的。 “帝君!您看!这是玄溟断案宗送来的,说在墨风的魂体里发现了新的线索,可能跟先帝旧部有关!” 离怨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里的纸,仔细看了起来。 上面写着,墨风魂体残留的梦魇术气息,与先帝在位时暗中培养的死士所用的术法一致,推测凶手是先帝旧部,目的是嫁祸离怨,挑起冥界内乱。 “先帝旧部?”离怨皱了皱眉,“我还以为上次清理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崔珏也跟着走了进来,脸色凝重,“看来他们一直在暗中蛰伏,等着找机会报复。墨风的死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们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动作。” “既然他们想闹,那我就陪他们玩玩。” 离怨把纸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思索。 “崔珏,你去查先帝旧部的下落,尤其是那些当年负责培养死士的;钟馗,你加强离怨宫的守卫,不许任何可疑的鬼魂靠近,最近外出的也要严查;至于我,明天先去弱水渊解决鬼鲛的事,顺便打听罗酆山的情况。” 崔珏担忧地看着离怨,“帝君,那里太危险了,不如让下官替您去?”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离怨说,“鬼鲛族是从罗酆山迁过来的,他们肯定知道北方鬼帝的事,我得亲自跟他们谈谈。再说,我答应了翟川要帮他,不能食言。” 崔珏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离怨摆了摆手。 “放心吧,我有安魂金印,不会有事的。对了,你帮我找些亮晶晶的东西,比如水晶、夜明珠之类的,越多越好。” “找这些东西做什么?” “给鬼鲛族的首领送礼。听说他最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投其所好总没错。” 崔珏点头,“下官这就去办,保证给您找最好的。” “还有一件事。” 崔珏和钟馗同时看向离怨,“何事?” 离怨凑到崔珏耳边耳语了几句,崔珏瞳孔一颤。 “……好,下官会谨慎处理。” - “水晶簇,珍珠串,夜光石……嘻嘻,都是亮晶晶的!” “我的,都是我的!” 离怨睁开眼睛,看见个金色长发的男子背对她坐着,男子的身前是一座无数闪亮亮的珍宝堆成的小山。 “哗啦——” 小山倒了! 离怨猛地从软榻上弹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 静思轩的门槛被一堆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物件堵得严严实实,崔珏正弯腰将最后一颗夜明珠轻轻放在最顶端。 离怨看得目瞪口呆,“崔判官,你这是……把整个冥界的珠宝店都搬空了?” 崔珏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官袍上沾了点水晶碎屑,“帝君要的亮晶晶物件,下官昨晚跑遍了酆都城的鬼市和冥宝斋,挑的都是成色最好的。这里有千年水晶簇、深海珍珠串,还有西域进贡的夜光石,应该能讨鬼鲛首领喜欢。” 离怨揉着眼睛下床,原本宽敞的静思轩此刻被珠宝堆得满满当当,无处落脚。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堆“亮晶晶军团”跟前,随手拿起一颗鸽蛋大的深海珠,珠子在她掌心泛着温润的莹光,照得她指尖都染上层柔和的光晕。 尤其是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时候,满地的珠宝同时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晃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好家伙,这阵仗,我还以为自己又回嶓冢山了呢!” 崔珏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嶓冢山的珠宝多是商户囤积,哪有这些来得纯粹。这些都是下官用私藏的冥币淘来的,若是不够,下官再去……” “等等!你说你用自己的冥币买的?!”离怨激动得差点喊出来,之前被她穿坏的那件官袍到现在还没还上。 翟川说那一块布就价值一座四合院,她还以为翟川只是在夸张。 没想到崔珏这么个三餐都要在宫内解决、清廉到抠门的判官,竟然这么有钱?刷到隐藏富豪了! 崔珏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耳尖微红,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下官任职多年,偶尔会帮十殿阎罗处理棘手案件,攒了些俸禄。再说,这些物件能帮帝君解决鬼鲛的事,花再多也值。” 第48章 以后你养我 “行啊,崔判官,藏得够深啊!” 离怨笑着凑到他跟前,揶揄的语气,“崔判官这么有钱,以后你养我好不好?” “!!!” 崔珏如遭雷击,手中的文书“哗啦”散了一地。“帝、帝君……莫要玩笑!” 离怨又往前凑了凑,金眸里闪烁着促狭。“我没开玩笑啊,你看我这帝君当的,天天要处理一堆破事,还得操心裂隙、鬼鲛的……不如你养我,我就当甩手掌柜,多自在啊~哈哈。” 崔珏耳尖的红意瞬间蔓延至全脸,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离怨。 “这、这万万不可!” 他慌忙蹲下身,双手颤抖着捡起文书。 “帝君乃冥界之主,九五之尊,岂能……岂能如此!” “下官、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这些物件您先用着,不够再找下官!” 说完,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冲,跨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 离怨看得憋不住笑,认识崔珏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哈哈哈!我就开个玩笑,怎么这么不禁逗?” “他……怕你。” 玉案上的安魂金印动了动,里面传来无赦闷闷的声音。 离怨止住笑,“怕我?我还能吃了他啊?” 无赦伸出一条铁链轻轻勾住她的袖口,像是在抗议她刚才逗弄崔珏的行为。 “好啦好啦,我不逗他了。咱们先清点一下这些宝贝吧。” 离怨刚敛起笑,身后突然“哗啦”一声。 无赦猛地从安魂金印里窜出来,直直扎进了那堆发光的珠宝里。 “喂,你别把我的宝贝弄坏了!” 离怨赶忙过去阻拦,可无赦已经没进珠宝堆里不见踪影,急得在外面大喊。 “无赦!” “快出来!” “别玩了!” “无——” 下一秒,无赦从珠宝堆里探出头,粘了一身水晶碎屑,模样十分滑稽。 他晃了晃手里的夜明珠,声音雀跃:“亮晶晶……喜欢。” “喜欢也不能这么造啊!这些是给鬼鲛首领的礼物,弄坏了我拿什么跟人家谈?” 离怨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把夜明珠从无赦手里抢回来,结果他攥得死死的,还往黑气里缩了缩。 “不给……你的眼睛……也亮晶晶。” “我……也想要。” “……”离怨无语的表情看着他。 终究还是逃不过挖眼这一劫吗?怎么一个个地都想要她的眼睛? 她双手叉腰,指了指那堆珠宝,说:“给你留一颗,剩下的得给我办事用,听见没?” 无赦从黑气里露出半颗脑袋,在珠宝堆里精挑细选,最终挑了颗最亮的水晶,轻轻放在离怨掌心。 “这个……给你。” 离怨愣了一下,看着掌心那颗小巧的水晶,忍不住笑了。 “还知道给我留一颗?行,我收下了。” 她把水晶放进袖袋里,拿起安魂金印,重新盖好红布。 “好了,别玩了,我们该出发去弱水渊了。” 无赦乖乖缩回金印里,只留了只眼睛从小口处偷偷看着她, “你乖乖待在金印里,要是表现好,回来再给你看更多亮晶晶的东西。” 铁链从口子里露出来,勾着颗小水晶晃来晃去。 离怨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上的珠宝。 她找了个大布包,把夜明珠、水晶簇之类的宝贝小心翼翼地装进去。 装到一半,门口传来熟悉的大嗓门。 “帝君!属下帮您提东西!” 钟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拎着个比他还高的布袋子。 他看到满屋的珠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我的妈呀!帝君,您这是把冥宝斋搬空了?这么多宝贝,晃得属下眼睛都花了!” 离怨白了他一眼,“少贫嘴,赶紧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到渡口去。” 钟馗连忙点头,撸起袖子就开始干。 他力气大,一抬手就把装满珠宝的布包扛到肩上,还顺便把安魂金印从离怨手里接过来。 “帝君您放心,属下保证把这些宝贝完好无损地送到渡口!” 两鬼一前一后出了离怨宫,一路上引得不少阴兵侧目。 钟馗扛着大布包走在前面,怀里抱着安魂金印,离怨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小布包。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走亲访友。 忘川河渡口。 宋何坐在船头吧嗒着旱烟,大老远地看见一座小山似的庞然大物拎着个小包袱过来。 附近的几名水匪都探头探脑地张望,脸上写满好奇。 “二当家,你看!那边有个巨无霸!” “嗯?” 宋何眯起眼睛瞧了一眼,待他们走近些才看清。 “什么巨无霸,那是帝君和钟将军带宝贝来了!” “宝贝?!” 水匪们更加兴奋了,一个接一个地跳下船准备迎接。 宋何收起旱烟,站在船头冲他们摆了摆手。 “帝君!钟将军!” 钟馗绕过那几名想搭把手的水匪,大步走上前,先把布包和安魂金印安顿在船上,然后叮嘱宋何。 “这些都是帝君的宝贝,你可得小心点,要是碰坏了,仔细你的皮!” 宋何看了眼那个把船都压得翘起来的大包小包,满脸堆笑。 “钟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小心!上次让帝君晕船,属下心里还过意不去呢,这次肯定慢慢划!” 钟馗把离怨扶上小船,自己跳了下去,地上的几名水匪争先恐后地上船。 离怨回头对钟馗挥了挥手,“钟将军,离怨宫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事,及时给我传信。” “帝君放心!属下一定守好离怨宫,不让任何可疑鬼魂靠近!” 小船在忘川河上平稳行驶,这次宋何果然放慢了速度。 看着两岸的景色缓缓后退,离怨内心一阵平静。 忽然,怀里的安魂金印动了动,小口处露出一只眼睛。 “弱水渊……快到了吗?” 离怨低头看了看他,轻声安抚:“快了,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无赦在金印里晃了晃,应了声“好”,随后便没了动静。 离怨从袖袋里掏出那颗无赦给她的水晶,放在掌心把玩着,水晶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和忘川河的河水相映成趣。 第49章 把我的宝贝还给我 虽然宋何这次划船稳当了不少,但进程却像被拉长了一般,漫长又无聊。 离怨在船上眯了一觉,醒来又是漫无边际的忘川河,愁得直叹气。 “宋何,还有多久到弱水渊?” 宋何抬头望了望前方的雾气,“快了帝君,过了前面那片芦苇荡,再拐个弯就到了。”说着,他往布包那边瞥了一眼,“帝君,您带这么多宝贝,真能让那鬼鲛首领松口?” 离怨挑眉一笑,自信地拍了拍布包。“放心,只要他真喜欢这玩意儿,保管管用。到时候不仅能解决你们和鬼鲛的矛盾,我还能顺道打听罗酆山的事,一举两得。” 这时,安魂金印突然震动了一下。 “水……有动静。” “什么?” 离怨屏息凝神,正准备感知,船体突如其来地一晃,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布包里的珠宝哗啦啦滚出来几颗。 宋何连忙稳住船桨,脸色一变,“不好!是鬼鲛!” “哗——” 水面突然炸开一道水花,一条深蓝色的鱼尾带着寒光拍向船身,船板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离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身边的布包,将开口封死。 紧接着,又有好几条影子从水里窜出,手里的鱼叉直逼布包。 “敢抢我的东西,活腻了!” 离怨掌心光纹骤亮,抬手震开最前面的鱼叉。 剩余几条鬼鲛像泥鳅似的在船上窜来窜去,目标明确地盯着地上散落的珠宝。 “不能被他们抢走!”宋何抽出短刀,砍向最近的一名鬼鲛。 那名鬼鲛身子一扭,尾巴卷起珠宝,“噗通”折进水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越来越多的鬼鲛跳上船,虎视眈眈地向离怨的布包逼近。 离怨心里暗骂一声,左手拖起安魂金印准备大干一场。 下一秒,一条巨大的深蓝色鱼尾猛地从水里拍出,直接将整船的珠宝掀飞。 夜明珠、水晶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噼里啪啦地掉进忘川河的瞬间,被水下的鬼鲛们捞了个干净。 “我的宝贝!”离怨心疼得直跺脚。 那可是崔珏攒了多久的冥币买的!就这么没了?鬼鲛首领还没见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想都没想,立刻翻身下船去追。 想象中的落水并未发生,她竟然悬空踩在了水面上,自己都愣了一下。 “唰!唰!唰!” 又三条鬼鲛抢走珠宝逃进了水里。 离怨一秒红温,“敢抢我的东西,今天不把你们的鱼鳞刮下来当镜子,我就不叫离怨——!” 她的怒吼震得水面泛起波纹。 “哦?倒是有点本事。” 河水向两侧分开,一位长着金色长发的男子从水中浮了上来,手里把玩着一颗刚“捡的”夜明珠。 鬼鲛首领——莫霖——用一种戏谑又嚣张的目光打量着离怨。 “冥界帝君就这点能耐,还敢带着宝贝闯弱水渊?” 离怨看见他手里的夜明珠,气得怒发冲冠。“强盗!把我的宝贝还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莫霖轻笑一声,湖蓝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浓。“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鱼尾在水里掀起一道滔天巨浪,巨大的阴影带着海王的气势压了下来。 离怨双手结印,脚尖在水面一顿,身体瞬时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直直地穿透了水浪。 “哗——” 一小片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水滴落下,淋湿了莫霖的卷发,有几滴挂在长长的眼睫上,让原本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妖冶。 “还——给——我——!” 一团金色烈焰从头顶俯冲而下,毁天灭地似的直奔莫霖。 莫霖在水里灵活得像条鱼。不,他本来就是鱼。他身子一扭,跳向另一片水域,躲过了离怨的攻击。 金色烈焰接触到忘川河的刹那,化作浓烈水汽,迅速将离怨包围。 “自讨苦吃。”莫霖当即甩出一道水鞭追击。 这时,离怨手中的安魂金印一震。 “小心!” 无赦伸出铁链挡在离怨身前,眨眼间形成密密麻麻的铁网,将莫霖的水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挡了下来。 此时的离怨已经快被怒火烧穿理智。 “最后一遍,把我的宝贝——还给我!” 她怒吼一声,从安魂金印里拔出一柄金色光剑,直刺莫霖。 莫霖眼神一凛,鱼尾在水下一蹬,整条身子顺势腾空而起,深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手掌划过水面,河水在他掌心凝聚成鱼叉,与离怨的光剑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激起漫天水花。 离怨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莫霖的力量比她想象中还要强! 她咬了咬牙,手腕翻转,光剑划出一道弧线,直逼莫霖心口。 莫霖身子在水中灵活地扭转,鱼尾猛地拍向离怨的后背。 离怨察觉身后的劲风,连忙侧身,但还是被水浪扫到了肩膀。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脚下的水面泛起了涟漪。 “帝君!属下帮你!” 宋何撑着船桨往这边划,可是划了十几下,船却纹丝未动。 水下,两名鬼鲛正抵着船头阻止他靠近。 反应过来的宋何忙挥舞船桨去砸,可那两名鬼鲛已经先一步逃回了水里。 水匪再怎么擅长水战,也不如鬼鲛来去自由! 莫霖看着离怨狼狈的模样,嘴角弧度更加明显。“在陆地上,你或许还有点胜算,可在水里……” 离怨看着他沉入水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却再没了动静。 离怨不敢放松警惕,原地转了两圈,双眼紧紧盯着深不见底的水下。 水质浑浊,什么也看不清。 下一秒,莫霖出现在她身后。 “你输定了!” 他猛地用鱼尾缠住离怨的腰,拖着她往水里坠。 “放开我!” 离怨挣扎着,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 可莫霖的力量实在太强,而且在水里,她的灵力也无法完全施展。 很快,冰冷的河水没过了她的头顶。 “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离怨憋着一口气,肺部被水压挤得快要爆炸,脑子也越来越晕。 她最后看了一眼跟着她一起坠落的安魂金印,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第50章 龙与蛇 离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处水底洞穴里。 四周的岩壁泛着淡蓝色的荧光,照亮了洞顶垂落的钟乳石。 “这是……哪里?” 离怨动了动手指,粗壮的手臂覆盖着金灿灿的鳞片,一条纤细的龙尾搭在身后的沙地上。 “我变成龙了?” 她试着挥动尾巴,“哗啦”一声,水面瞬间掀起波浪,洞穴里的小鱼被吓得四散逃窜。 震惊过后,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这里没有冥界的政务,没有西方鬼帝的刁难,更没有噬魂蛊的疼痛。 只有无尽的安逸和自在的生活,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惬意日子吗? 离怨霸气地甩了甩龙首,金色的龙须在水中轻轻摆动。 她重新打量起这个洞穴,内部虽然宽敞,但只有几块平整的石头当“家具”。 既然要在此常住,总得把家改造得舒服些。 她游出洞穴,在附近的水域搜寻。 不远处是一片铺满彩色贝壳的浅滩,立刻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用龙爪刨起贝壳,一趟趟运回来,不一会儿就把洞穴的地面铺得满满当当。 然后她又叼来几株会发光的水藻,缠绕在钟乳石上。 搬来一块晶莹剔透的巨大水晶,当作“床头灯”。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怨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 白天,她在附近的水域探索,捕猎鱼虾,顺便给洞穴寻找新的装饰。 晚上,她慵懒地趴在贝壳堆上,看着水藻的光芒发呆。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这天,离怨又外出探索,叼着一条大鱼回来。 刚到洞穴门口,她就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冷冽,阴森。 她在洞口停了一会儿,才进去。 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盘绕在她的“水晶灯”旁。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蛇,鳞片油亮,吐着分叉的信子,正警惕地盯着她。 “哪来的蛇?敢闯我的地盘!” 离怨低吼一声,龙威四散,洞穴里的水流顿时变得湍急起来。 黑蛇却丝毫不惧,抬起蛇首,露出锋利的毒牙,像是在宣示主权。 这处洞穴原本是黑蛇的,他前不久外出了一段时间,今天回来发现家被偷了,还被改得花里胡哨的,怒不可遏。 他盘在洞穴里等了半天,就等着罪魁祸首出现。 看见离怨的那一刻,黑蛇率先发起攻击,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扑向离怨的龙颈。 离怨侧身躲开,龙尾狠狠甩向黑蛇。 黑蛇“嗖”地跳开,蛇身缠上了旁边的钟乳石,借力又扑了过来。 一龙一蛇在洞穴里打得不可开交。 荧光水藻被撞得散落一地,彩色贝壳也碎成了渣渣。 离怨一边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漂亮家具,一边捍卫家园。 她虽然体型占优势,但黑蛇动作迅捷,还有毒牙做武器,让她防不胜防。 几个回合下来,离怨渐渐摸清了黑蛇的套路。 她故意露出破绽,等黑蛇缠上自己时,猛地发力,一把抓住蛇尾,将其甩向洞穴的岩壁。 黑蛇像条皮筋似的笔直地撞在墙上,摔落在地。 离怨不给他喘息机会,迅速上前抵住了他的七寸。 只要她再用力,就能让黑蛇彻底断气。 黑蛇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离怨,眼底满是愤怒和不甘。 离怨对上黑蛇的视线,不知怎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愧疚。 好像她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 想起先前见到的石头家具,也许这里之前住着其他人。 说不定原住民就是眼前的这条黑蛇呢? 离怨越想越心虚,她不敢再看黑蛇的眼睛。 “算了,这洞穴给你一半。” 她收回龙爪,转身叼起地上的大鱼,甩给黑蛇一块鱼肉。 “别再来惹我,不然下次可没这么好运。” 黑蛇警惕地盯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灰溜溜地躲进洞穴深处的角落。 之后的日子里,离怨还和从前一样过着惬意的生活。 只是看不见的角落里,总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那双眼睛来自黑蛇,为了弥补之前亏欠的房租,每次外出打猎,她都会给黑蛇带一份。 鱼虾蟹虫,每天不重样。 黑蛇起初还躲着她,后来见她没有恶意,便不再躲闪,只是每次接过食物时,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离怨没怎么在意,只当那是蛇类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从那以后,一龙一蛇的关系日益亲近。 离怨晒太阳时,黑蛇会装作不经意地蜷缩在她身边,和她一起享受温暖的水流。 外出捕猎时,黑蛇会主动帮忙围堵鱼群。 晚上休息时,黑蛇蜷缩在玉床一角,偶尔延展开蛇身帮离怨挡住夜间的寒流。 这些寻常的小事虽然不起眼,但离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第二天,离怨在外消失了一天。 黑蛇也在洞穴里忧心忡忡地等了一天,离怨离开得越久,他越坐立难安。 临近傍晚,离怨才赶回洞穴,四只龙爪轮流搬运一块圆润平滑的石头进洞。 看到离怨的那一刻,黑蛇弹簧似的立马窜了上去,围着离怨转了好几圈,像是在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到底去了哪里?” “有没有受伤?” 最终,离怨把那块大石头安置在玉床旁边,指着石头对黑蛇说:“一张床太挤,以后这张床就是你的了。” 黑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转而又去围着新床打量,还趴在上面体验了一下。 看样子,他很喜欢这张新床。 这天夜里,离怨睡得很香。 梦里她驾驭黑蛇上天入地,还把黑蛇介绍给崔珏他们看,江恨都难得地夸了她几句。 突然,她感觉身子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水草? 她随手扒拉了一下,但这种被捆绑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冰凉的触感顺着龙鳞蔓延开来,刺激得她一个激灵。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条黑色的条状物正紧紧地缠绕着她。 “干什么?”她不满意地嘟囔。 黑蛇凑到她耳边,吐着信子。 “离怨……我喜欢你。” 第51章 你想让我是谁 “!!!” 离怨被这句话惊得瞪大双眼,瞬间困意全无。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眼前这条黑蛇,洞穴里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人。 “你会说话?”她再次确认。 黑蛇点头,“我早就会说话了,只是一直没告诉你……” 离怨心里更加震惊,黑蛇会说话? 他们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表白? 有没有搞错! 没等她反应,黑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急切和羞涩。 “我繁衍期到了……我们生一窝蛋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宝宝的。” “?” 离怨满脸问号,然后是鄙夷。 “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要我给你生崽崽?!” “我……我是真心喜欢你。” 离怨不听他解释,猛地挣脱开束缚,龙尾一挥,“啪”地抽了黑蛇一耳光。 她再转身时,身后的洞穴突然变了幅模样,从温馨洞穴到喜庆婚房,仅仅是一眨眼间。 荧光岩壁变成了红绸缎,钟乳石变成了大红灯笼,地上的贝壳也变成了散落的喜糖。 “这……”离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一只大手轻轻掰过她的下巴,缠在她身上的黑蛇逐渐化作人形。 一身大红喜服,俊美的五官组合成一张极具攻击性的面容。 这张脸她见过,而且那个名字就噎在嘴里,呼之欲出。 “江恨!” 离怨倒吸口冷气,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 黑蛇?江恨?婚房? 这三者是无论怎么联系,都联系不到一起的程度吧! “离怨,别闹了,我们该洞房了。” “江恨”嘴角噙着抹笑意,伸手就要抱她。 离怨连忙往后躲,试图挣扎。 “不,不对,你不是他!” “我不是江恨,还能是谁?” 眼前的“江恨”嘴角笑意更浓,离怨感觉他看着她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反、反正你不是他就对了!” “那么……你想让我是谁?” “江恨”凑得更近了,磁性的声音贴在离怨耳边,像恶魔在低语。 “崔珏?钟馗?还是范无救?谢必安?” 他每念到一个名字,脸上的面貌也变成相应的角色,切换得十分自如。 离怨吓得“嗷”的一嗓子,原地窜起两米高。 意识瞬间被拉回现实。 “呼……呼……” 离怨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还在忘川河的水里,身上没有金灿灿的龙鳞,旁边也没有江恨。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荒诞,又真实。 可是,她现在还在水里,竟然能像在陆地上一样自然地呼吸,四周的水流虽然冰凉,却没有压迫感。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梦里的荒诞画面,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景象吸引。 几只幼鲛围成一圈,正在抛一颗会发光的金球。 金球散发出的光芒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那是……” 她走近一看,那哪是什么金球啊,那分明就是她办公用的安魂金印! 是她欠了两千五百年魂寿、历尽千辛万苦才换回来的! 上次江恨把金印交给她时还叮嘱,“别再把它弄丢了”,可是刚才那一战太混乱,她也没来得及管金印。 如今,安魂金印被这群幼鲛捡到,当球一样抛来抛去,而且无赦还在里面…… “嘻嘻!接球!” “到你啦到你啦!” 离怨看着金印一会儿飞到这,一会儿飞到那。 无赦几次想钻出来,却因为幼鲛们动作太快,没办法挣脱。 “那是我的安魂金印!还给我!” 离怨猛地游过去,一把夺过被抛到空中的金印,紧紧抱在怀里。 “你们这群小鬼!知道这是什么吗?也敢随便乱玩!” 幼鲛们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个“金光闪闪的玩意儿”为什么不能玩。 离怨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安魂金印,里面传来无赦闷闷的声音。 “疼……他们扔得好疼……” 离怨隔着金印,心疼地抚摸无赦。 “没事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正准备离开,身后的水波“哗啦”分离。 “抢了我的宝贝,还对我的幼鲛发脾气?离怨帝君的架子,倒是比传闻中还大。” 离怨回头,看见了莫霖。刚刚还抢了她一船的宝贝,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你的宝贝?”离怨气得发笑,“明明是你们先抢我的珠宝,现在还把我的安魂金印当玩具扔!莫霖,你要是懂点规矩,就该把我的东西都还回来,再让这些幼鲛给无赦道歉!” “道歉?”莫霖挑眉,抬手打了个响指。 原本缩在角落的幼鲛们瞬间来了精神,像得到指令的小炮弹似的,围着离怨欢快地转起圈。 “你们——” 离怨刚往外挪一步,就有两只幼鲛从右边窜出来,用脑袋顶着她的胳膊往回推,莫霖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看戏。 “莫霖!你管管他们!” “管他们做什么?”莫霖慢悠悠地游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幼鲛们难得这么开心,帝君要是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未免也太无趣了。” 离怨气得火冒三丈,“你管这叫玩笑?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莫霖低笑一声,眉眼间尽是得意。他突然对着幼鲛们喊了句:“小家伙们,咱们跟帝君玩个游戏怎么样?谁能把帝君怀里的‘亮晶晶’抢过来,我就把这个珠子送给谁!” 说着,他高举起手中的夜明珠,在阳光下晃了晃,引得幼鲛们一阵欢呼:“好耶!” “莫霖!”离怨又气又无奈,只能抱紧安魂金印,在水里艰难地躲避着幼鲛们的扑抢。 有只胆子大的幼鲛直接扑到她背上,用小爪子扒着她的衣服,试图从她怀里抢金印;另外几只则围着她转圈,时不时用鱼尾绊她一下,让她好几次差点在水里摔倒。 手中的安魂金印嗡嗡地震动,无赦几次伸出铁链试图帮离怨挡开幼鲛,就被好奇的幼鲛们抓住把玩,吓得他赶紧缩回去。 第52章 你把我当猴耍 “莫霖!你再不管,我可就不客气了!”离怨避开一只幼鲛的飞扑,最后警告。 她本不想对这些小家伙动手,可再这么闹下去,别说找回珠宝,连安魂金印都要被折腾出问题。 莫霖这才慵懒地抬手,示意幼鲛们停下。“帝君别急啊,不如……我们玩个更有意思的游戏?” 他抬手一挥,几名成年鬼鲛从暗处游来,手里捧着几张用幽冥水草编织的大网,网眼细密,连一片水草都漏不掉。 “玩什么?”离怨警惕地盯着那些网,总觉得没好事。 “抓水母啊。”莫霖笑得狡黠,指着离怨说,“你这一身红衣在水里飘着,多像只漂亮的红色水母?不如你扮水母,我和小家伙们用网抓,要是半个时辰内没被我们抓住,我就把珠宝和安魂金印都还你,再亲自送你回弱水渊;要是被抓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离怨鎏金色的眼睛上,“就得留下来陪我和幼鲛们多玩几天。” 离怨当场炸毛,“什么破游戏!你把我当猴耍呢?!” “怎么会是耍猴?这游戏公平得很,帝君要是赢了,不仅能拿回所有东西,还能让我欠你个人情;要是输了,不过是多留几天,我这水下洞穴可比岸上有趣多了,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说完,莫霖眼中闪烁起某种意味不明的光亮。 周围的幼鲛们蹦跳着起哄,“帝君玩嘛!玩嘛!” 离怨看了看这群人身鱼尾的幽冥生物,又看看怀里还在微微震动的安魂金印。 半个时辰而已,以她的身手,未必会输。 她咬了咬牙,答应下来:“好,我跟你玩!但你得保证,要是我赢了,立刻把东西还我,不许耍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莫霖打了个响指,成年鬼鲛们立刻散开,将大网拉开。 幼鲛们围成一圈,兴奋地盯着离怨,像一群等着捕猎的小兽。 随着莫霖一声“开始”,离怨将灵力灌注到脚下,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往后窜去。 赤色衣袍在水中展开,确实像一只灵动的红色水母。 经过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她已经深谙水性,又有灵力加持,在水里的速度比寻常鬼鲛快了不少,几次险险避开幼鲛们扔过来的小网。 “帝君,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莫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速度比离怨还快,深蓝色的鱼尾一摆,就追了上来,手中的大网带着破水声罩向她。 离怨猛地侧身,同时凝聚灵力拍向水面,激起的水花挡住了莫霖的视线。 她趁机往幼鲛群里钻,想着小家伙们动作慢,容易躲避。 这些幼鲛虽然年纪小,团队协作能力却极强,他们相互配合着扔出小网,很快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阵。 “糟了!”离怨心里一紧,连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逃。 没跑两步,她的身体忽然一顿,伴随着强烈的拉扯感。 她惊慌一瞥,看见衣摆被一只幼鲛的小网勾住。 幼鲛还在不断地拉扯,仿佛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小脸憋得通红。 她咬紧牙关,用力将小网从衣服上扯开。 “呲啦”一声,衣袍下摆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 莫霖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小心身后!” 离怨回头,一张弥天大网从头顶笼罩而下。 她凝聚灵力想震开,可那张网竟将她的灵力反弹了回去。 “砰”的一声,她被网子牢牢困住,身体失去平衡,往水下坠去。 “抓住啦!抓住水母啦!”幼鲛们欢呼着围上来,小手在离怨身上拍打。 离怨惊慌失措地拉扯身上的网,像一条无助的大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所欲为。 这时,莫霖游了过来。 他三两下将网子拉开一个小口,确认离怨没有受伤,半调侃的语气。 “帝君,愿赌服输哦。” 离怨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你这网有问题!不然我怎么会被抓住?” “网没问题,是帝君太不小心了。”莫霖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语气放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让你多留几天,陪幼鲛们好好玩玩。” 离怨“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帝君言重了。” 莫霖示意成年鬼鲛解开网子,又对幼鲛们说:“好了,今天的游戏结束,你们先回去把帝君的珠宝和安魂金印收拾好,我带帝君去洞穴做客。” 幼鲛们乖巧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往回游。 离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莫霖的洞穴位于弱水渊最深处的一座水下山峰里,洞口被一层淡蓝色的水幕遮挡。 穿过水幕,洞穴内部豁然开朗,岩壁上镶嵌着无数会发光的幽冥水晶,将整个洞穴照得如同白昼,地面上铺着柔软的海草垫,角落里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贝壳和珊瑚。 “坐吧。”莫霖指了指中间的一块巨大贝壳,自己则坐在旁边的珊瑚椅上。 一名成年鬼鲛端来两杯鬼鲛族特产的饮品,一杯放在离怨面前。 离怨坐下来,警惕地看着莫霖,“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莫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离怨的眼睛上,“我只是觉得帝君的眼睛很好看,像天上的星辰,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提起“眼睛”,离怨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我的眼睛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双普通的眼睛罢了。” “不,一点都不普通。” 莫霖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我活了这么久,见过无数双眼睛,却从来没有一双像帝君这样,既有着神明的悲悯,又有着凡人的鲜活。尤其是在阳光下,这双眼睛泛着金闪闪的流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离怨桌下的拳头悄悄捏紧,转移话题道:“我听说罗酆山采矿污染了你们的栖息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3章 喜欢的类型 她目光紧盯着这只面容妖艳的鬼鲛,期待能从他口中得到关于罗酆山的关键信息。 可莫霖却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似的,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圈,迷恋的目光黏在她脸上。 离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一瞬,耐着性子再次开口:“莫霖首领,罗酆山采矿污染导致你们迁徙,这事非同小可。我此次来弱水渊,一是想解决你与翟川的矛盾,二也是想了解罗酆山的情况,若真有污染之事,我身为冥界帝君,不能坐视不管。” “哦?帝君要为我们做主?”莫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我倒要问问,帝君打算怎么管?是去跟北方那两位鬼帝硬碰硬,还是有什么更巧妙的法子?不过话说回来,帝君这般为我们鬼鲛族着想,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噗——”离怨刚端起杯子想喝口东西压一压,听到这话差点把水喷出来。 她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莫霖首领,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履行帝君的职责。莫霖首领要是只想说这些,那我看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反正我欠你的游戏赌注,陪你玩几天就是,但罗酆山的事要是打听不到,我后续也没法帮你们解决栖息地的问题。” 这话算是戳中了莫霖的软肋,鬼鲛族迁到弱水渊后,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难。 要是离怨真能帮他们解决栖息地的麻烦,他也犯不着一直跟她绕圈子。 莫霖终于收敛了几分玩世不恭,进入正题。“罗酆山采矿的事,说起来也简单。北方鬼帝张衡为了挖寒魄石,在山腹里开了十几个矿洞,那些采矿时产生的废石废水,直接顺着山体流进了忘川河支流。我们族里的幼鲛喝了被污染的水,好几只都出现了魂体虚弱的症状,没办法才往弱水渊迁。” 离怨心里一沉,难怪崔珏说寒魄石开采难度大,原来张衡为了赶进度,连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做。 她又追问:“那你们有没有跟北方鬼帝交涉过?” 莫霖嗤笑道:“我们派了使者去罗酆山,结果连张衡的面都没见到,还被杨云的人赶了回来。那杨云倒还好说话,可他只管酿酒不管事,张衡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我们除了迁徙,还能怎么办?” 离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谱。 莫霖盯了她一会儿,话锋又转回去:“话说回来,帝君这般年轻貌美,身边就没个知心人?” “?”离怨被问得一愣。 自打重生为离怨,她每天不是忙着稳固帝位,就是处理各种危机,哪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 不过莫霖这么一问,倒让她想起了件被遗忘的事。 “知心人倒是没有,但我后宫还有三十七位侍君,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各个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日里陪我解闷绰绰有余。” 莫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三十七位?帝君好福气……只是那些人毕竟是先帝留下的,帝君就不怕他们心怀二心?” 经莫霖这么一提醒,离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之前墨风死在地牢,凶手能精准避开守卫,对地牢情况了如指掌,她一直怀疑宫中有细作,却从没把注意力放在后宫上。 那些侍君都是先帝的人,先帝倒台后,他们虽表面顺从,可谁知道心里是不是还念着旧主?说不定墨风的死就与后宫有关。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之前清理先帝旧部时,光顾着朝堂和地方官吏,竟把后宫这块地方给漏了。 不行,等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彻查后宫,绝不能让潜在的威胁留在身边。 莫霖见离怨半天没说话,只是皱着眉沉思,还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痛处,语气放缓了些:“帝君若是觉得那些人不可靠,不如……考虑考虑我?我鬼鲛族虽不如冥界权贵那般风光,可我身为首领,能给帝君的,绝不会比那些侍君少。” 离怨回过神,听到莫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莫霖首领,你到底想不想解决栖息地的问题?要是想,就跟我说说罗酆山采矿的具体情况;要是不想,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直接回离怨宫。” “别啊,帝君。”莫霖连忙拉住她的手腕,讨好地笑着,“我只是好奇,帝君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性。毕竟像帝君这样优秀的人,身边总该有个配得上你的。” “……”离怨沉默了。 喜欢什么样的男性?她从来没想过。 江恨太冷,崔珏太闷,钟馗太憨,黑白无常又太跳脱……好像没有一个能让她心动的。 她想了有半刻钟,才回答:“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类型,就喜欢一点俗物——钱。只要有钱,我就能买很多想要的东西,不管是夜明珠还是糖糕,都能让我开心。” 莫霖没料到离怨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过,喜欢钱总比喜欢别人好,钱他有的是。 “帝君倒是实在。”他正襟危坐,再次开口,“只是不知道,在帝君眼里,多少钱才算多?” “当然是越多越好!”离怨兴奋得一拍桌子,“最好能把整座酆都城都买下来,我自己做老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莫霖看着她眼中对钱财的渴望,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她的畅想,“要是帝君真的喜欢钱,我有个办法能帮帝君赚不少冥币。” “什么办法?”离怨一秒安静下来,眼睛瞪得溜圆。 莫霖却故意卖起了关子,慢悠悠地端起杯子,小抿一口。 “鬼鲛族世代生活在忘川河深处,手里藏着不少人间见不到的宝贝,比如千年的珍珠、会发光的珊瑚,还有能净化戾气的深海水晶。这些东西在鬼市上能卖不少钱,要是帝君愿意和我们合作,我可以把这些宝贝低价卖给帝君,帝君再拿到冥宝斋去拍卖,稳赚不赔。” 离怨听完两眼放光,差一点儿就要答应下来。 第54章 两全其美 合作卖宝贝确实是稳赚的买卖,可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莫霖这鬼精得很,哪会平白无故给她送好处? “合作可以,但我有条件。” 离怨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你们得先把抢我的珠宝还回来,少一件都不行。” “第二,以后不准再抢弱水渊水匪的东西,之前抢的物资也得如数奉还。” “第三,合作赚的冥币,我要七成,毕竟冥宝斋的渠道、拍卖的手续费都是我来搞定,你们只需要供货,七成不过分吧?” 莫霖听到“七成”时,眉梢挑了挑。“帝君倒是会算账,不过七成确实合理。只是我还有个附加条件——合作期间,帝君得常来弱水渊看看,顺便……陪幼鲛们多玩几次。” “不行……她会晚归。”无赦突然插嘴。 “?……刚才是什么声音?”莫霖竖起耳朵,四处看了看,湖蓝色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离怨悄悄往门外睨了眼,心中暗自思忖:无赦的耳朵真好使,隔这么远都能听见……看来这里的洞穴也不怎么隔音。 离怨抬头对莫霖说:“陪幼鲛玩可以,但我得提前说什么时候来,不能耽误公务。” “成交!”莫霖当即伸出长着蹼爪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拿你要的珠宝?” “好——” “莫霖!” 离怨还没来得及接话,洞穴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水流声。 “把我们帝君交出来!不然我们拆了你的老巢!杀光你的鱼崽子!” 莫霖脸色一沉,站起身,“又是这群水匪。” “他们是为了救我才来的。”离怨拦在莫霖面前,“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 忘川河上,翟川拎着把锃光瓦亮的钢刀,带着十几个水匪站在船头,周围还有几十艘船,像是全员出动。 “莫霖!你再不把帝君交出来,我们就动手了!” 话音刚落,河面出现漩涡,两三个成年鬼鲛浮上水面。 紧接着,是离怨和莫霖。 翟川一眼就看见莫霖身边的离怨,扯着嗓子喊:“帝君!您没事吧?是不是这群鬼鲛欺负您了?” 说着,他挥刀就要冲上去,身后的水匪们也纷纷亮出兵器。 “住手!”离怨快步挡在莫霖身前,“翟川,我没事,跟莫霖首领只是在谈事情,你们别冲动!” 翟川愣了愣,刀停在半空中。“谈事情?可我们收到消息,说您被鬼鲛掳走了。” “那是……误会。” 离怨回头瞪了莫霖一眼,后者耸耸肩,一副“我可没主动掳你”的无辜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翟川解释:“刚才在水上跟莫霖首领起了点冲突,后来才知道,他们迁徙到弱水渊是因为罗酆山采矿污染了栖息地。现在我们正商量怎么解决这事,还有合作的事。” “合作?”翟川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莫霖,“跟这群抢我们物资的鬼鲛合作?帝君,您可别被他们骗了!前几天我们兄弟去打水,还被他们拖进水里伤了好几个!” “那是因为你们先占了我们的觅食区!”莫霖也来了脾气,往前一步,与翟川对峙,“弱水渊下游的水域本就是我们鬼鲛族的传统觅食地,你们水匪来了之后,不仅把鱼群赶得一干二净,还往水里扔废弃的兵器,污染水源!” “放屁!我们扔的是防御陷阱,是为了防其他乱党!倒是你们,抢了我们的粮食不说,还毁了我们的渔网,这账还没跟你们算呢!” 两鬼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水匪和鬼鲛们也跟着互相瞪视,眼看就要打起来。 离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拔高嗓门:“都给我闭嘴!” 整个弱水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离怨走到他们中间,先看向翟川。“翟川,你先让兄弟们把兵器收起来。莫霖首领已经答应,会赔偿你们之前损失的物资,还会帮你们修补渔网。” 接着,她又转向莫霖。“莫霖,你也约束好族人,不许再抢水匪的东西。弱水渊这么大,足够你们双方共存,没必要为了这点地盘闹得你死我活。” 莫霖和翟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情愿,可看着离怨严肃的神情,又都没好意思反驳。 翟川率先挥手,让水匪们收起兵器。“既然帝君都这么说了,我给帝君个面子。但要是他们再敢动手,我可不会客气!” “我们鬼鲛族也不是好欺负的。”莫霖冷哼一声,对身后的成年鬼鲛吩咐,“去把之前抢的粮食和渔网抬过来,还给他们。再拿些深海珍珠,算是赔偿他们兄弟的魂伤。” 很快,几名鬼鲛抬着一个大木箱浮了上来。 木箱里装满了阴米、干鱼,还有几张修补好的渔网,旁边还放着一串圆润饱满的深海珍珠。 翟川看着那些珍珠,眼睛亮了亮。 这串珍珠在鬼市上至少能卖上千冥币,足够他们买好几天的粮食了。 他咳嗽一声,别开脸,“算你们识相。” 离怨见双方的态度缓和下来,趁热打铁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双方合作。” “水匪们熟悉弱水渊的地形,可以帮鬼鲛族寻找干净的水源和安全的栖息地。” “鬼鲛族擅长水下捕猎,也能帮水匪们多捕些鱼,补贴粮食。” “这样一来,你们不仅不用再争斗,还能互相帮衬,岂不是两全其美?” 翟川眼睛一转,心里盘算了起来:他们水匪虽然擅长水战,可水下捕猎确实不如鬼鲛,要是能跟他们合作,以后粮食就不用愁了。 莫霖率先点头,向翟川伸出手,“之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翟川看着莫霖伸来的蓝色蹼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握了上去。“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互相照应。” “和好啦!和好啦!以后不用打架啦!”边上的幼鲛们跳起来欢呼。 离怨看到这,心里松了口气。 西方的一半势力,稳了。 这时,莫霖突然转向离怨,“帝君,之前抢您的珠宝,我已经让幼鲛们收拾好了,现在就给您拿过来。” 第55章 【无赦】闹脾气 莫霖拍拍手,幼鲛们抱着珠宝匣子浮出水面。 先前被抢的夜明珠、水晶簇一个不少,亮晶晶地在阳光下泛着光。 离怨快步上前接过匣子,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可是崔珏攒了多年的“私房钱”,要是少了一件,她都得愧疚好几天。 离怨掂量着匣子,冲莫霖扬了扬下巴,“合作的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宫后会让鬼差跟冥宝斋对接,到时候再来跟你商量供货的细节。” 莫霖看着离怨,上前一步想挽留。 “帝君不再多留会儿?我这水下洞穴还有不少宝贝没给您看,比如能在夜里发光的珊瑚丛,还有忘川河深处独有的‘回音螺’……” 离怨摇了摇头,“不了,宫里还有急事等着处理,下次再说吧。” 翟川手里捏着串深海珍珠,也凑过来,“帝君不喝碗酒再走?我让宋何在渡口备了刚温好的,您这一路回去也能暖暖身子。” “多谢翟当家好意,酒就下次再喝。”离怨把珠宝匣子抱在怀里,转身往宋何的小船走去,“西方的事还要麻烦你们多配合,等我解决了罗酆山的污染问题,再回来跟你们好好喝一杯。” 翟川还想说什么,却被莫霖拉了一把。 莫霖冲他摇了摇头,目光追着离怨的背影,直到她踏上小船才收回视线。 忘川河的雾气在船舷边缭绕,两岸的峭壁缓缓后退。 “啊,总算能回去了。” 想起后宫的事,离怨忍不住嘀咕:“那些侍君要是真跟墨风的死有关,这次可得好好清理清理,绝不能再留隐患。” “你……刚才跟他们笑了。” 离怨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安魂金印,“跟谁笑了?翟川还是莫霖?” “都笑了。”无赦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你跟他们说话,比跟我说话多。” 离怨无语地看着他,“我跟他们是在谈正事,哪有跟你说话多?你忘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还跟你聊那么久呢。” “不一样……你跟他们笑的时候,眼睛比跟我说话时亮。” 离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凶煞怎么还吃起醋来了? 她耐着性子哄:“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下次跟你说话的时候,一定笑得比跟他们时亮行不行?” 无赦没说话。 离怨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刚松口气,金印突然“砰”的一声落在船板上,无赦的虚影从里面窜了出来。 “你干什么?”离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捡金印,却被无赦的铁链拦住。 “不走了。”铁链缠在船舷上,把小船牢牢固定在水面,“你还没陪我玩亮晶晶的东西,还没给我看新的水晶,不能走。” 离怨看着纹丝不动的小船,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无赦,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回去就给你找更多亮晶晶的东西,比在弱水渊的还多,好不好?宫里还有急事,再不走就晚了。” “不好。”铁链又往船舷上缠了两圈,“你刚才跟他们说,下次还要回来跟他们喝酒,跟他们玩,却没跟我说下次陪我玩什么。” “我……”离怨被他堵得没话说。 她该怎么解释,她当时说的只是些客套话,未必是真的。 不过按照无赦的智商,她应该是说不清了。 离怨伸手摸了摸无赦的铁链,语气真诚:“我怎么会忘了你?下次不管是去弱水渊,还是去别的地方,都带着你好不好?而且回去我就把崔珏找的那些水晶都给你,让你玩个够。” “真的?”无赦眼里的黑火闪了闪。 “真的。”离怨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之前无赦给她的小水晶,“你看,我还把你给我的水晶带在身上呢,怎么会忘了你?” 无赦盯着她掌心的水晶,悄悄松开了船舷。 他凑到离怨面前,蹭了蹭她的手腕,“那你要跟我拉钩。” “拉钩?” “拉钩……不许变。” “好,拉钩。”离怨伸出小指,“我离怨以冥界帝君的名义保证,下次不管去哪,都带着无赦,还陪无赦玩亮晶晶的东西,绝不食言。” 铁链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小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无赦勾着她的小指晃了晃,才满意地缩回金印里。 小船重新动了起来。 宋何见离怨刚才一直和安魂金印说话,忍不住问:“帝君,刚才是……金印里有动静?” “没什么,就是里面的戾气有点不稳。”离怨随口糊弄过去。有关十三凶煞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避免引起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宋何放缓了划船的速度,指着前方说:“帝君,前面就是忘川河与黄泉路的交汇处了,过了那片桃林,就能看见离怨宫了。” 离怨抬头望了一眼桃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停下。”她按住宋何的船桨,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黄泉路上除了阴差和过往亡魂,极少有这般阵仗的队伍,莫不是赵文和又搞了什么新花样? 宋何稳住船身,刚想探头去看,就见一队玄甲鬼兵从桃林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鬼将手持一枚玄色令牌,令牌上刻着“酆都”二字。 队伍行至河边,鬼将翻身下马,对着小船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属下酆都宫侍卫长,奉大帝之命,特来请离怨帝君即刻前往酆都宫议事。” 离怨心里咯噔一下。 江恨找她能有什么事?是玄溟断案宗查到了墨风死因的新线索,还是西方鬼帝又在他面前告了状?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安魂金印,金印微微震动,无赦似乎也很担心。 “大帝可有说是什么事?” 离怨现在满脑子都是后宫细作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揪细作,江恨又来横插一杠子。 要是去了酆都宫,指不定又要耽误多久。 侍卫长抬头,语气郑重:“大帝只说事关紧急,需帝君当面商议。还请帝君移步,莫让大帝久等。” 说完,他身后的玄甲鬼兵们整齐地往前一步,“锵”的声响,像是离怨今天非走不可。 第56章 妄念煞 离怨望着侍卫长身后列队整齐的玄甲鬼兵,心里直犯嘀咕。 江恨这时候急着找她,到底是真有急事,还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侍卫长,我刚从忘川河回来,宫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不如容我先回离怨宫安顿好东西,再即刻赶往酆都宫?” 侍卫长头也不抬地说:“帝君恕罪,大帝早已吩咐,为节省时间,已命人在离怨宫等候,会代为安顿您的物品。崔判官此刻也在酆都宫,正与大帝一同等候您商议要事。” “崔珏也在?”看来今天这趟酆都宫是躲不过去了。 怀里的安魂金印轻轻震动了一下,“小心……他的人,有戾气。” 离怨拍了拍金印,示意他别担心,然后对宋何说:“你先把珠宝匣子带回离怨宫,交给崔判官的贴身小吏,让他务必妥善保管,然后再找钟将军……” 宋何连忙点头,“帝君您放心,属下一定送到!要是酆都宫那边有什么事,您尽管传信,属下立马带兄弟们过去!” 离怨应了声,跟着侍卫上了备好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马车行驶得飞快,离怨靠在车厢壁上,心事重重。 江恨突然召集,难道是南方裂隙又出了问题?还是玄溟断案宗查到了墨风死因的关键线索? “帝君,酆都宫到了。” 离怨跟着侍卫长进入酆都宫,穿过层层回廊,终于来到轮回殿。 殿内烛火摇曳,江恨坐在最高的玄色帝座上,崔珏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地翻看着手中的卷宗。 听到脚步声,他们同时抬头看来。 “离怨帝君,你来了。”江恨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威压。 他指了指殿中央的空位,“坐吧,此事事关重大,需你我一同商议。” 离怨坐下来,江恨把一卷泛黄的卷宗扔到她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离怨展开卷宗,上面记载的是南方裂隙的监测记录。 中元血月当晚,无赦煞冲破裂隙后,裂隙的扩张速度突然加快,且检测到一股异常的戾气,与十三凶煞的气息截然不同…… 江恨手指敲击着扶手,悠悠地开口:“根据玄溟断案宗的推测,这股戾气来自十三凶煞中的‘妄念’。无赦煞出逃时,裂隙产生了短暂的空间扭曲,妄念很可能趁机逃了出来。” “妄念?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崔珏在一旁解释:“妄念擅长制造幻象,它能捕捉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恐惧,将其具象化,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一旦沉浸在幻象中,魂体就会被慢慢吞噬,最终沦为它的养料。” 离怨听着这些话,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江恨……黑蛇……江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她悄悄瞥了眼江恨,后者正垂眸看着卷宗,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深邃。 可那双深黑近墨的眼眸里,却仿佛藏着无数个看不清的影子,让她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 崔珏又补充道:“帝君,我们已经查到,最近冥界有不少鬼魂失踪,现场只留下一丝微弱的戾气,与裂隙检测到的气息一致。恐怕这些鬼魂都是被妄念诱入幻象,魂体消散了。” “我……”离怨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变成了龙,还遇到了一条黑蛇,后来……”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实在没办法当着江恨的面说出,“黑蛇变成你向我表白”这种荒唐的话。 江恨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最后怎么了?” 离怨面色肉眼可见变得红润,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什么啊,就是个奇怪的梦。” 她赶紧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妄念行踪不定,又擅长制造幻象,要是它跑到人间去,后果不堪设想。” 江恨拿出冥界地图,铺在案几上。 “玄溟断案宗已经根据失踪鬼魂的地点,推测出妄念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忘川河中下游和鬼市附近。我已经命五方鬼帝加强巡查,同时让六案功曹封锁了通往人间的通道。但妄念太过狡猾,想要抓住它,还需要你我配合。” “怎么配合?”离怨凑过去看地图,心思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妄念能感知到生灵的欲望,你之前在鬼市鼓动鬼魂击鸣冤鼓,身上带着不少生灵的信念之力,这种力量对妄念有一定的克制作用。我想让你以离怨帝君的身份,在鬼市公开巡查,引诱妄念现身,届时我会暗中布置结界,将其困住……” 离怨感觉江恨的话越来越遥远。 妄念擅长制造幻象……一旦沉浸在幻象中,魂体就会被慢慢吞噬…… 那她距离被吞噬还有多远? “离怨?离怨。” 江恨喊了两声,离怨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 “没、没事……”离怨眼神飘忽,“我觉得这个计划挺好的。不过巡查时必须让崔判官和钟馗跟在我身边,同时玄溟断案宗也要派人协助,防止出现意外。” 江恨点头,“可以。崔判官熟悉冥界律法,能辨别鬼魂的异常;钟馗武力高强,可应对突发情况。玄溟断案宗那边,我会让狄宗主亲自带队。”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离怨起身告辞,准备回离怨宫安排后续事宜。 这时,怀里的安魂金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他、他的身上……有凶煞的气息!很淡,但我能感觉到!” 离怨闻言猛地回头。 而立于大殿之上的江恨,也在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那种表情转瞬即逝。 整个往生殿内,只有她自己看到了。 “离怨帝君?还有什么事情吗?”江恨微微颔首,俯视。 离怨盯着那张熟悉又危险的面孔,心跳开始加速。 “帝君,您怎么了?”崔珏注意到离怨的异样,关切地问。 离怨摇摇头,最后看江恨一眼,转过身,拉着崔珏快步离开。 第57章 后宫血案 直到马车走出酆都宫老远,离怨才忍不住开口:“崔判官,你跟着酆都大帝多久了?” 崔珏正低头整理卷宗,闻言动作一顿,“自下官入地府任判官起,便常伴大帝左右,算来已有三百余年。帝君为何突然问这个?是今日议事时,大帝有什么异常之举吗?” 离怨仔细斟酌着用词,“我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你没发现吗?刚才我走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 崔珏打断她的话,“大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谈及凶煞时保持冷静,也是为了稳定人心。” “至于眼神,”他放下卷宗,眉头微蹙,“下官倒没察觉异常,反倒是帝君您,今日从弱水渊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连议事时都在走神。” 离怨张了张嘴,想替自己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解释。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她含糊地应付过去,把脸转向窗外。 -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离怨宫门口。 “帝君!崔判官!你们可算回来了!宫里出大事了!” 离怨和崔珏连忙走下马车,见钟馗跑得浑身是汗。 “帝君!您走之后,属下按您的吩咐去查后宫,结果刚到西苑,就有个侍君突然疯了,嘴里喊着‘是他让我杀的’‘我不想死’,还说墨风是他杀的!” “什么?”离怨瞳孔骤缩,“他现在在哪?” “被属下关在西苑的偏殿了,派了阴兵守着,可他刚才突然开始撞墙,属下正想请您回来定夺,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 离怨拔腿就往后宫跑,崔珏和钟馗紧随其后。 后宫西苑原本是先帝安置侍君的地方,离怨登基后没怎么管过,这里就一直荒着,只有几个老鬼奴打理。 此刻偏殿外挤满了阴兵,见离怨过来,纷纷跪地行礼,让出一条道。 “帝君!里面的侍君还在撞墙,拦都拦不住!” 离怨一脚踹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地上跪着个衣衫不整的侍君,头发乱糟糟的,头皮都磕破了,还发了疯似地往柱子上撞。 “是他……是他让我杀墨风的……” “他说不杀墨风,我就会魂飞魄散……” “我不想死啊……” “住手!”离怨大喝一声,抬手甩出一道灵力,将他定在原地。 侍君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见离怨时,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帝君……您来了……您快救救我……” “他要来了……他要让我魂飞魄散了……” “你说的‘他’是谁?”离怨往前走了两步。“是先帝旧部,还是其他鬼魂?你是怎么避开地牢守卫,又把墨风杀死的?”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后,侍君却突然变得无比的安静,两只眼睛死鱼一般的,一眨不眨地盯着离怨。 “是他……他来了……”” 离怨皱眉看着他自言自语。 “他说……下一个……就是我……”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撑起下撇的嘴角,慢慢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直到嘴角裂开,流出黑血。 “他说……不能让你知道……” “所以……我得死……” 突然,他猛地挣脱了身上的灵力束缚,一头撞向石桌。 “砰!” 一声闷响,如同西瓜坠地,鲜血溅了一桌子。 离怨看得呼吸一滞。 侍君软软地倒在地上,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 他,死了。 刚才他眼里的恐惧不像是装的,还有他说的“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偏偏在她要查后宫的时候,这个侍君就疯了,还当场自尽? “帝君……”崔珏走上前,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凝重,“这侍君的魂体消散得太快,不像是普通自尽,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吞噬了。” 经过崔珏这么一提醒,离怨也反应过来。 刚才那侍君撞死时,她隐约察觉到一股微弱的戾气,比裂隙的戾气更淡,更隐蔽…… 难道是妄念煞?!他已经潜伏在离怨宫里了? 离怨强压下心中的猜测,冷静开口:“崔珏,你让鬼把这里清理干净,再去查这个侍君的底细,看看他跟先帝旧部有没有关系,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可疑的鬼魂。钟馗,你加派阴兵守着后宫,不许任何鬼魂进出,尤其是西苑,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是!”崔珏和钟馗齐声应道,转身去安排。 离怨独自站在偏殿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墨风的死,后宫侍君的疯癫自尽,还有江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凶煞气息。 这一切好像都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把她困在中间。 幕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摸了摸怀里的安魂金印,无赦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他……还在附近……那股气息……没走。” “还没走?”离怨又紧张起来,“你能感觉到他在哪吗?” 过了会儿,无赦再次开口。 “不能……很淡……像藏在影子里。” 离怨警惕地扫一眼四周,这间屋子她一秒也不想多待下去。 她转身走出偏殿,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往生灯的光芒在宫道上摇曳,映得影子忽长忽短,像一个个藏在暗处的鬼魅。 回到静思轩,她打算先梳理一下线索,刚关上大门,她就感觉浑身突如其来的酸软无力。 “难道是最近没休息好,累着了?” 她慢慢在软榻上坐下,眼皮越来越沉……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你回来了?” 离怨回头,看见一条黑蛇盘在水晶灯上,抬起蛇首,对她“嘶嘶”吐着信子。 “……!” 离怨心里一慌,转身就跑。 “跑什么?” 黑蛇突然化作人形,拦在她面前。 周围的洞穴场景再次变幻成婚房。 江恨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走过来。“我在这等你一天了,离怨帝君倒是好兴致,让我这个‘新郎官’独自守着婚房,自己却在外头忙得不亦乐乎。” 第58章 【妄念】千层马甲 离怨看着眼前穿喜服的“江恨”,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上次梦里这黑蛇变的江恨就没干好事,这次居然还敢把场景搞成婚房。 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她一只手指着“江恨”的鼻子,怒骂:“别以为你穿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妄、念、煞!” 妄念眉头跳了跳,有些意外:“你竟然认出我了?” “不就是制造幻象骗人吗?下三滥的手段跟外城那些死骗子没什么区别。” 离怨双手叉腰,自信开口:“现在整个离怨宫已经被封锁起来。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妄念毫不在意她刚才的威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离怨,你摸着良心说。上次在忘川河底,你梦里跟我缠在一块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离怨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放你的屁!那是你瞎编的梦!我什么时候跟你缠在一块了?我看你是凶煞当久了,连脑子都长歪了!” 妄念却不生气,又往前走了两步。 “是不是瞎编的,你心里最清楚。” 他每进一步,离怨往后退一步。 “你看这婚房,我特意按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红绸,红床,红纱幔,盘子里也装着你爱吃的所有点心。就连你喜欢的金银珠宝,我也全都放在木匣里了。” 妄念挥挥手,梳妆台上凭空出现两个木匣,里面的珠宝首饰金灿灿地闪着光朝离怨招手。 离怨看着那满到冒尖的两箱子珠宝,咽了咽口水。 “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就不想跟我……” “想你个大头鬼!真当我离怨是见钱眼开的鬼?”离怨伸手把他推开。 妄念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触感冰凉。 离怨嘶地倒吸口冷气,“放开我!” 妄念嘿嘿一笑,得寸进尺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搂她的腰。 “别闹了,咱们该洞房了。你看你上次在梦里,明明很喜欢我抱着你……” “我喜欢个鬼啊!”离怨抬腿就往他膝盖上踹。 这一下没控制力道,按理说就算踹不疼,也该让他松松手,可妄念跟没感觉似的,反而笑得更暧昧。 “还是这么活泼,我喜欢~~~” 这一声颤音,离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眼珠一转,突然往妄念身后看。 “江恨!你怎么来了?!” 妄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 离怨趁机用力把他推开,奔着门口撒丫子跑。 “你以为能跑掉?” 离怨一抬头,看见妄念出现在长廊另一头,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崔珏,另一个是钟馗。 “崔判官!钟将军!快帮我抓住他!他是妄念煞变的!” 无论她怎么喊,这俩“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喂!你们——” “帝君,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崔珏扶了扶头顶不合大小的乌纱帽,声音阴阳怪气的,“下官可是真心想帮您……帮您跟大帝百年好合啊。” 边上的钟馗也跟着起哄,“就是啊帝君!大帝这么好的人,您可别错过了!属下还等着闹洞房呢!” “……”离怨看着眼前这两个赝品,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 崔珏,一个注重形象的“强迫症患者”,怎么会衣冠不整地出门? 钟馗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至于当她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你们……演技太差了。”离怨黑着脸开口,“赶紧把妆卸了,别在这丢人现眼!” “丢不丢人不重要,重要的是——” 妄念三步并两步走上来,伸手就要抓离怨。 “你跑不掉了!” 离怨赶紧往后躲,身后的长廊不知何时变成了墙。 她迅速扫视一眼四周。 大门被假崔珏和假钟馗堵着,只有右边的一扇窗户还可以跑。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妄念再次出手之前,她当机立断,跑向那唯一的“生门”! “离怨!” 她一把推开窗户,刺眼的白光瞬间涌进整个屋子。 之后,什么也不顾地跳了出去。 …… …… …… 白光过后,离怨睁开眼睛,看见绣花鞋下的青石板路。 路边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黄泉路”。 “黄泉路?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思索间,远处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 “阴差过道,生人勿近——” 只见,黄泉路另一头走来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个子高的是范无救,个子矮的是谢必安。 “谢必安范无救!”离怨激动地大喊。 范无救看见离怨,一愣,快步走来。“帝君,您放着好好的离怨宫不待,怎么跑到这来了?” 他上下扫了一眼离怨的打扮,狡黠一笑。“呦,穿这么喜庆,是准备嫁给谁啊?” “嫁个鬼啊!”离怨一把扯下身上的凤冠霞帔,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泄愤。“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 范无救忙赔笑道:“好好好,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他说着,冲谢必安眨眨眼,“你说是吧?谢必安。” 后者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无救兄。” 无救兄? 离怨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打量,狐疑地眯起眼睛。 “谢必安,你刚才叫他什么?” “……无救兄啊。”谢必安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儿。 离怨瞥了眼范无救,“不对吧。我怎么记得……谢必安比范无救大?谢必安是哥哥才对。” 黑白无常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离怨警惕地后撤一步,“好啊,差一点儿就让你们给骗了!” 一阵阴风吹过,离怨看着他们的身影晃了晃,然后消失了。 她仰起头,冲天大喊。 “妄念煞!你给我滚出来!” “别以为你换了马甲我就认不出你!” “我离怨虽然武力不敌,但智商甩你两个来回带拐弯的!” “妄念——————!!” “离怨,你在里面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离怨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里面?什么里面?” 她用力地闭紧双眼,然后缓缓睁开,发现自己坐在一顶喜轿里。 “我……醒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身上还是那件睡前穿的衣服,看样子是已经回到现实了。 可这周围,处处透露着诡异。 “离怨?”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 是江恨! 离怨眼睛一亮,赶紧喊:“江恨!我在这!快救我!我被妄念煞困住了!” 下一秒,轿帘被掀开。 离怨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 第59章 死神与生神的故事 轿帘掀开,玄色帝袍,紫金帝冠。 紧接着,是那张冷如冰川、极具攻击性的脸。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伤到?” 离怨坐在喜轿里,视线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最后落在江恨的脸上,眼里逐渐蓄满泪水。 “我……没事。” 她抹了抹眼睛,扶着江恨的手臂走出喜轿,嘴里絮絮叨叨的。 “你是不知道妄念煞有多过分。他变成你们的样子骗我,还对我说些不正经的话。” “我看他不是凶煞,顶级大色鬼还差不多!” 说到这,她明显感觉江恨身体一僵。 她猛地抬头,看见江恨看着一个方向,眼里倒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妄念?!”离怨回头。 一个长着无数张脸的怪物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每一张脸上或悲或喜,或怒或哀。它们依偎在一起,各自低声呢喃着什么。 江恨眸光一暗,“妄念,你擅闯离怨宫,还敢冒充本帝,可知罪?” 妄念被江恨身上散发出的威压震慑住,化作一缕黑烟跑了。 “这就被吓跑了?”离怨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嘟囔,“什么远古凶煞,也不怎么样……”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 江恨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胳膊往静思轩的方向走。 回到屋里。 离怨抽回手,客气地跟江恨道谢:“谢谢你啊江恨,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不一定要被妄念煞关到什么时候。” 江恨垂眸看她,“谢我干什么?” 离怨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你帮了我那么多次,两千五百年我还不起,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江恨盯着离怨双手奉上的茶盏,沉默了片刻。 “……既然还不起,那就以身相许吧。” “!!!” 离怨瞳孔一震,猛地抬头,看见江恨脸上的戏谑。 “我靠!又是你!” 她赶紧放下茶盏,战术性后撤。 “这回模仿得像不像?”妄念笑得一脸得意,“只要是你见过的,我都能变。你越在意谁,我变谁就越像。怎么样,刚才是不是差点就信了?” 离怨气得想骂人。 这煞……也太狗了!居然用她对江恨的信任来骗她! “行,你厉害。” 离怨深吸口气,强颜欢笑,眼睛却在滴溜溜地转着,往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物件上瞄。 “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冥界帝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你这点伎俩,还想跟我斗?” 妄念呵呵笑了起来,围着桌子与离怨转圈。 “我没想着跟你斗啊,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聊聊。你看你平时那么忙,又是处理政务,又是对付其他凶煞,多累啊。不如留在我这,我给你造最美的梦,让你永远都不用辛苦。” 离怨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才不要待在你的破梦里!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清理先帝旧部,解决罗酆山污染,还要跟莫霖合作卖宝贝……哪有空陪你在这瞎晃!” “你说的那些事都没意思。”妄念突然停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离怨愣了愣,“什么故事?” 她看着妄念慢条斯理地坐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 “到底什么故事?你快说啊!” 离怨最讨厌这种卖关子行为,一到关键地方就停,比拉屎拉到一半夹断还要难受。 “你先坐,听我慢慢说。”妄念不急不躁地拍拍身边的位置,“这个故事,可比你那些政务有意思多了。” “行,我就听你说两句。”离怨搬来个板凳在他对面坐下,“但你别想耍花样,不然我跟你拼了!” 妄念勾唇一笑,望着她倔强的小脸,轻描淡写地开始讲述: “这是一个,关于死神和生神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初分阴阳的时候,有一位死神叫阿迪斯,还有一位生神叫克拉拉。” “阿迪斯掌管死亡,走到哪都是一片荒芜;克拉拉掌管生命,所到之处百花盛开。” “本来他们俩是不会有交集的,可偏偏一场浩劫降临,把他们凑到了一起。” “第一次见面时,阿迪斯站在荒芜的土地上,克拉拉提着裙摆走来,手捧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她说……” “你这里这么冷清,要不要试试让花开起来?” 阿迪斯回头,看了一眼少女与她手中的百合花。 那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在荒芜的灰土地上,像团燃得正旺的小太阳,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旧披风,将周身散逸的死亡气息收了收。他怕这株娇贵的花刚沾到他的气息,就蔫成枯柴。 “不必。死神的地盘,不适合活物生长。” 克拉拉没被他的冷淡劝退,反而提着裙摆往前凑了两步。 她蹲下身,扒拉了两下脚下的土,指尖划过的地方,一颗细小的绿芽破土而出。 它顶着嫩黄的芽尖,怯生生地往阳光下钻,用尽全力地展开每一片绿叶,去吸收每一缕阳光和空气。 这是阿迪斯第一次见识到生命力的顽强,没有死亡那样来得干脆利落,但这种向生的韧劲却在他死寂一般的心里,激起了一片小水花。 “你看,土地是愿意开花的,只是没人给它机会而已。” 克拉拉仰起天真的脸笑,眼底盛着勃勃生机。 “阿迪斯,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漫山遍野的花?等我种满这里,春天会顺着你的披风,一路开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呢!” 阿迪斯盯着她指尖的绿芽,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他活了千万年,见惯了亡魂消散的绝望、万物枯萎的死寂,早就忘了“春天”是什么模样。 可此刻看着少女眼里的光,他竟莫名觉得,或许在这片荒芜的土地,真能开出花来。 第60章 克拉拉和阿迪斯的结局 妄念讲到这儿,故意停了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怎么样?这故事比你看的那些政务文书有意思吧?” 离怨正听得入神,被他这么一打断,顿时急了:“你倒是接着说啊!后来呢?克拉拉真的种满花了吗?阿迪斯有没有被她打动?” “急什么?”妄念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好故事得慢慢讲,就像你吃糖糕,总得一口口嚼才甜。”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自那以后,克拉拉每天都会提着装满花种的篮子来找阿迪斯。 她蹲在灰土地上,一边哼着轻快的调子,一边把花种种进土里,有时会拽着阿迪斯的披风,让他过来帮忙扶花苗。 阿迪斯起初还很抗拒,可他低估了克拉拉的坚持,渐渐……也松了口。 夜里,他悄悄使用灵力驱散周围的寒气,给花苗罩上结界,保护他们的劳动成果不被破坏。 有时,克拉拉累得趴在田埂上睡觉,阿迪斯会把自己的披风借给她盖。 慢慢地,荒芜的土地上,渐渐冒出了成片的绿。 先是星星点点的小野花,后来是爬满石墙的蔷薇。 到最后,连阿迪斯常坐的那块巨石旁,都开了一圈淡紫色的勿忘我。 克拉拉坐在花丛里,举起一朵刚摘的向日葵,递到阿迪斯面前。 “你看,它跟着太阳转呢!阿迪斯,你也该多笑笑,你的眼睛比太阳还亮,要是笑起来,花都会跟着你转的。” 阿迪斯呆呆地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少女与她手中的向日葵。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伸出手,但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 寻常的花被阿迪斯触碰都会迅速枯萎,然而他和克拉拉一起种出的花却没有。 确切来说,是克拉拉种出的花不会被他身上的死亡气息影响。 克拉拉,是世界上“第二个”没有躲避他的人。 就在这时,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 从虚无之地涌出的黑雾迅速将笼罩大地,所过之处花草凋零,一切仿佛回到了混沌之初。 十三凶煞现身了。 “生神……终于让我们找到了。” 阿迪斯发现来者不善,立刻将克拉拉护在身后。“你们敢动她试试!” “死神,你以为凭你能拦住我们?”烬灭煞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黑火在他周身燃烧,“十三凶煞联手,就算是创世神来了,也得给我们让路!今天我们不仅要带走生神,还要把这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十三凶煞同时发起攻击,虚无之火、真空领域、因果倒错……各种诡异的能力朝着阿迪斯和克拉拉袭来。 十三凶煞本就克制阿迪斯的死亡之力。 阿迪斯拼尽全力抵挡,也没能阻止,很快就落了下风。 “阿迪斯!” 克拉拉看着阿迪斯被凶煞们围攻,心疼得快要碎掉。 她知道十三凶煞是冲她来的,她不想再连累阿迪斯。 所以,她做出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 克拉拉趁阿迪斯不注意,悄悄退后一步,将所有生命之力凝聚在一起。 那天,克拉拉耀眼得像太阳……不,她生来就是大家的太阳。 因为她的生命之力,这个世界才得以生生不息地运转。 生而死,死而生。 克拉拉凝聚起的生命之力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雾,连凶煞们的攻击都被暂时逼退。 在最后一刻,她冲阿迪斯喊: “阿迪斯!记住,春天会开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我会在花海里,等你来找我!” 克拉拉将最后的生命之力推向十三凶煞。 生命之力是凶煞的克星。 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凶煞们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要!”阿迪斯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抓住克拉拉,却被仍不死心的无妄煞缠住。 他眼睁睁看着克拉拉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漫天光点,落在荒芜的土地上。 光点渗入土里,让原本被凶煞破坏的花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绽放,比之前更加绚烂。 “克拉拉!” 阿迪斯拼尽最后的意志,猛地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扑进花海里。 他伸手想要抓住克拉拉留下的光点,可那些光点到手里就消失了,他抓了半天,最后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那天,死神为了生神流下一滴眼泪。 传说中,死神是不能为任何生命流泪的。 死神超越生死,他的眼泪等同于心头血,每流一滴眼泪都会损耗千年修为。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阿迪斯眼角滑落,滴在花瓣上,顺着花茎渗入土里。 那滴眼泪落下的地方,很快冒出了一株小树苗。 树苗长得飞快,转眼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开满了一树的花。 妄念讲到这儿,声音低了些。 “这就是菩提树的来历。阿迪斯的眼泪,种出了守护他们宿命的树。而克拉拉……再也没回来过。” 故事听到一半时,离怨就红了眼眶。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瞪妄念。“你这故事也太虐了!就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吗?非要搞生离死别那一套!” “没办法啊,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妄念摊了摊手,贼兮兮地看着离怨,“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眼熟?比如某个重生的帝君,和某个守在冥界的大帝?” 离怨听得心头一震,睨了妄念一眼。 “你、你别胡说!没听说过‘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吗?” “是吗?”妄念笑得像只狐狸。 困意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离怨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我……我眯一会儿……你接着讲……” “等我醒了……听完剩下的……砰!” 话没说完,离怨趴在桌子上,彻底睡了过去。 妄念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慢悠悠地站起身。 “睡吧,离怨。等你睡着,我会让你回到过去,让你看看克拉拉和阿迪斯的结局……不,是你的结局。” 他身上散发出凶煞独有的黑雾,在黑雾快要碰到离怨时,安魂金印突然凭空出现。 无赦从里面窜了出来,铁链直刺妄念。 “不准碰她!” 第61章 重复的命运 妄念被铁链逼得后退一步,不满地皱起眉。“无赦,你疯了?我们是一伙的!你帮她对付我,是不是吃里扒外?” “她无罪……你有罪!”铁链在空中交织成网,将离怨护在身后,“你想害她,我就打你!” “呵,就凭你?”妄念冷笑一声,周身的黑雾化作无数张脸,每张脸都发出刺耳的尖叫,“你不过是个被封印的凶煞,连完整的形态都维持不了,还想拦我?” 他挥手甩出一道黑雾,朝着无赦袭来。 无赦甩出铁链猛地缠住黑雾,将其撕裂。 几个回合下来,无赦开始挺不住。 放在以前,他一斧子就能劈了妄念,但现在他的能力受安魂金印制约,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实体在安魂金印里,妄念也杀不死他。 “没用的。”妄念一步步逼近,“她已经陷入我的幻象了,就算你拦着我,她也会在梦里,重复克拉拉的命运。你救不了她,永远都救不了!” “你……闭嘴!” 无赦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铁链缠在离怨的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顺着离怨的手腕传来,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意识被拉入了另一个场景。 …… 离怨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绚烂的花海中。 身前是漫天黑雾,十三凶煞的身影在黑雾中虎视眈眈。 而她的身旁,阿迪斯正浑身是伤地挡在她面前,身上的旧披风破烂不堪。 “克拉拉,你快走!我来拦住他们!” 离怨愣住了。 她这是……变成克拉拉了? 看着阿迪斯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她心里一阵刺痛。 妄念讲的故事结局,克拉拉为了救阿迪斯,耗尽力量消散。 这会不会也是她的结局? 不,她不能重蹈覆辙! “阿迪斯,我不走!” 她上前一步,抓住阿迪斯的手腕,“我们一起对付他们!生神和死神联手,未必打不过这些凶煞!” 阿迪斯回头,看着她眼里的坚定,轻轻叹了口气。 “傻丫头……” 他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离怨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周身涌起一股温暖的力量。 阿迪斯的身影开始变化,旧披风变成了那身熟悉的玄色帝袍,面容也渐渐变成了江恨的模样。 “江恨?”离怨惊讶地抬起头。 “是我。” 江恨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像克拉拉一样,再离开我一次。” 他抬手一挥,玄铁权杖出现在手中,杖顶的冥府神兽发出一声怒吼,震得黑雾剧烈翻滚。 “妄念,别躲在暗处装神弄鬼了!出来受死!” 黑雾中,妄念的身影渐渐显现。 他看着抱在一起的两鬼,气得脸色发青。“江恨!你居然能闯入我的幻象!你明明——” “明明该被你的幻象困住,是吗?” 江恨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将离怨护在身后。 “你太小看我和离怨的羁绊了。我们的命运,不是你能随便篡改的!” 他拉着离怨的手,将灵力注入她体内。 “离怨,用安魂金印!我们一起,把这烦人的家伙收了!” 离怨点点头,集中意念召唤安魂金印。 金印在她掌心发出耀眼的金光,与江恨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金色的光网,朝着妄念罩去。 “不!我不会被你们抓住的!” 妄念尖叫着,想要化作黑雾逃跑,可光网却像有生命一样,紧紧将他缠住。 “收!”离怨和江恨同时大喝一声。 安魂金印爆发出更强烈的金光,将妄念一点点吸入其中。 妄念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哀嚎:“不!我不要成为你们的阶下囚!” 最终,妄念还是被彻底收进了金印里。 金光散去,离怨看着手中又重了两斤的安魂金印,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赦煞,妄念煞。十三凶煞才抓到两个,不知道下一个凶煞会有多凶……” “你还有我。” 离怨闻言,抬头看向江恨。 江恨垂着眼眸看她,伸出手,帮她顺了顺头顶的呆毛。 离怨一愣,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离江恨三丈远。 “你……”江恨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 离怨眼睛微眯,“你不会也是假的吧?” “……”江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要我怎样,你才能相信?” 这时,安魂金印突然震动起来,里面传来妄念的惨叫声,还夹杂着铁链抽打和拳头砸击的声音。 离怨愣了愣,好奇地把金印凑到耳边。 “让你害她!让你骗她!让你说我吃里扒外!我打你!打你!打你!” 紧接着,又是一阵“砰砰砰”的响声,伴随着妄念的哀嚎:“无赦!你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离怨忍不住笑出声。她拍了拍安魂金印,说:“无赦,别打太狠了。把他打坏了,以后还怎么问出其他凶煞的下落?” 金印里的动静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无赦闷闷的声音传来:“好吧。但我要看着他,不许他再欺负你。” 江恨看着她和无赦的互动,眼神暗了暗。 “离怨,真的是我。” 离怨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旁边还站着个大活鬼。“咳咳,你要怎么证明?” 只见,江恨伸出手,手中忽然多出一朵彼岸花,正是离怨之前送他的那朵。 “你送给我的,我一直都好好珍藏着。” 他举起手中的彼岸花,递到离怨面前,“这样,可以证明了吗?” 离怨看着那朵彼岸花,有些意外。 那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按理说花早蔫了,可是现在仍然保存得完好无损。 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保存得这么好的?” “用心。” 十分简短的两个字,离怨甚至怀疑江恨在撩她。 但江恨那性格,不至于。 江恨说:“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离怨宫,好好聊聊接下来的事。” 离怨点点头,跟着江恨走出幻象。 “江恨。你说,生神与死神的故事是真的吗?” “或真,或假吧。但我希望是假的。” “为什么?” “如果他们都是普通人,我想,现在他们应该会很幸福。” 安魂金印里,无赦用铁链把妄念捆成了粽子,看他不顺眼就踹他一脚。 这里只有他们俩,无赦除了看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看的,所以妄念几乎每秒都在挨踹。 “不许动!再动我就把你扔回裂隙里!” 妄念被捆得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哀嚎:早知道就不惹这个护主又暴力的家伙了!这冥界,简直没法待了! 第62章 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家 踏出幻象,离怨就迫不及待地追在江恨屁股后问。 “哎你等等!我还想问你,怎么就突然闯进梦里来救我了?” “我还以为这次要被妄念那家伙的千层马甲骗到地老天荒呢!” “还有啊,你不是在酆都宫待着吗,怎么也栽进妄念的幻象里了?” 江恨稳如泰山地走在前面,离怨像只小麻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他走到椅子坐下,一个一个地回答问题:“你们走后,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刚想派人去离怨宫看看,就闻到殿里有妄念的戾气。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在幻象里了。” “那你在幻象里看到啥了?”离怨好奇地立起两只耳朵,“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被他变着花样折腾?” 江恨沉默,摇了摇头。 离怨继续诉说苦水:“我跟你说,那家伙可缺德了,变成各种模样戏耍我。崔珏、钟馗、黑白无常,全都被他变了个遍,学得可像了。而且,他还变成你逼我——” 江恨蹙眉,问:“逼你跟我做什么?” 这……还要说吗? 离怨犹豫了,说出来好像她做春梦似的! 到时候江恨会怎么想她?认为她离怨帝君不正经,一天正事儿不干,私底下意淫自己上司? 她已经在地府举步维艰了,如果让江恨知道她做这种龌龊梦,以后她在地府还怎么混啊? 江恨的眉头越皱越紧。 离怨心虚地低下头,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小声嘟囔:“其实也没什么……你继续说。” 江恨收回视线,说:“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花海,漫山遍野的花。很美。” 离怨托着腮听他往下说。 “我站在花海入口,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克拉拉。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就站在花海里对我笑。” “她说,‘阿迪斯,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拉着我的手,带我逛遍了整片花海。” “我们坐在勿忘我花丛里,听她给我讲发生在花海里的趣事。” “她说,‘阿迪斯,你看我把这里种满了,春天是不是顺着你的披风,开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了’?” 说到这里,江恨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我千万年来,最想实现的梦。” “在梦里,克拉拉没有消散,我们可以一起看着花海,一起等春天。” “我甚至想,就这么困在梦里,也挺好。” 离怨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恨。 那个杀伐果断、不苟言笑的酆都大帝,居然也会为了一个梦,露出这样脆弱又眷恋的模样。 “那你怎么醒了?”她问。 江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的温柔还未散尽,“因为我听到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 “嗯。”江恨点了点头。“我在梦里听到你喊我,说你被妄念困住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沉溺在梦里。” “克拉拉的愿望是让春天开满世界,而你的愿望,是守护冥界。” “我不能让你像她一样,独自面对危险。” “后来呢?” 江恨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克拉拉站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别离开我’。 “后来,我……把花烧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显得格外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可是只有听过克拉拉与阿迪斯故事的离怨,才知道江恨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下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你把花烧了?”她不敢置信地问。 江恨再次点头,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全烧了。” “……” “不烧了,就醒不过来。虚假的美好没有意义,只有现实里的你,才值得我去救。” 离怨肩膀一紧,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她别开脸,假装去看桌上的安魂金印。“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能想办法自救……” “她撒谎!”无赦忽然插嘴,“她刚才在幻象里都快哭了。” 离怨连忙按住安魂金印,阻止无赦再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江恨闻言,眼底的温柔更浓了些,“离怨,你梦到了什么?” “没、没梦到什么啊。” 手底下的安魂金印震得更厉害了,仿佛无赦随时都要从里面冲出来。 在她即将按不住时,她忽然开口:“好!我说!” 她深吸口气,将那段经历大概讲了一遍,虽然省略了很多细节,但江恨也听得津津有味。 “反、反正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嫁给他,就能给我想要的一切,珠宝、权力,什么都有。” 江恨挑了挑眉,“那你怎么没答应?” “答应?” 离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答应呢!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事就是成家!” “他给的东西又不属于我,万一哪天他看我不顺眼,把我赶出家门,我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成了家就得管东管西,担心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酱醋茶。” “我本来就懒,管自己都费劲,哪有精力去管别人?” “尤其是女人,嫁了人就要担心婆媳矛盾、亲戚关系……吧啦吧啦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想想我就头疼!” 以前在人世的时候,她见过不少女性为了所谓的爱情或家庭,放弃事业或梦想。 她们每一个女人,都爱得轰轰烈烈。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成家以后,她们成为了男人的妻子、公婆的儿媳、孩子的母亲,却没再做过她们自己。 不幸的女人,丈夫出轨,公婆不慈,子女不孝。 幸运的女人,可能会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但是,遇到一个好的婚姻,这种概率不亚于中彩票。 谁又敢保证自己就是那0.0001%呢? 爱情能为家庭做出多少让步?房屋漏雨,不是用爱情就能够弥补的。 与其去等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不如自己就成为那个万里挑一。 属于自己的,谁也夺不走。 “我现在当冥界帝君,想怼谁就怼谁,想跑暗市就跑暗市,多自在!” “要是成了家,我还能这么潇洒吗?肯定不能!所以啊,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家的!” 江恨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第63章 【妄念】调教 尤其是听到离怨那句“这辈子都不会成家”时,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快得让人抓不住。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离怨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还在为自己的“潇洒理论”自卖自夸。 “人生在世——哦不,鬼生在世,能快乐一天是一天!活着的时候都够憋屈了,总不能做鬼了也憋屈地活着吧?” 她抓起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再说了,我现在魂体还不稳,说不定哪天就——” “不许胡说。”江恨突然打断她,“有安魂金印护着,还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离怨被他突然的严肃噎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看着江恨紧绷的下颌线,心里莫名冒出个念头: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 江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缓了缓神色,站起身。 “时辰不早了,酆都宫还有公务要处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溜出门外。 离怨挠了挠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嘟囔。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不开心。”安魂金印震动了一下。 “不开心?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身上的气息变了……比刚才更冷。” 离怨笑了一下,调侃:“哟,我们家小呆呆现在还会察言观色了?以前不就只会说‘有罪’‘消亡’吗?什么时候成小机灵鬼了?” “我不是小呆呆!我就是……能感觉到。”无赦忿忿地辩解。 “好好好,你不是小呆呆,是大聪明行了吧?” 离怨顿了顿,忽然想起金印里还关着个“大麻烦”。 “差点儿忘了正事。” 她抬手一挥,安魂金印爆发出一阵金光。 安魂金印内部。 这里像是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脚下是泛着微光的云雾,头顶是暗沉的天幕。 无赦闻到离怨的气息,兴高采烈地飘过来。“你……来了?” 离怨点了点头,“妄念呢?” “我把他关在光罩里了,他跑不掉。” 离怨跟着他走向一个方向。 只见,妄念瘫躺在光罩里,无数张脸组成的黑雾现在只剩下几张蔫蔫的脸,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哟,这不是妄念大凶煞吗?怎么现在跟条丧家犬似的?”离怨抱着胳膊,故意揶揄。 妄念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抬起头,“离怨!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十三凶煞之一,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其他凶煞不会放过你的!” 离怨嗤笑一声,“其他凶煞?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敢提他们?我问你,你从裂隙逃出来后,有没有跟其他凶煞联系过?他们现在藏在哪?” 妄念梗着脖子,语气蛮横:“我才不会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出卖他们!” “呵,又是个骨头硬不怕死的。”离怨转身对无赦说,“把光罩的灵力调强点,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无赦甩出铁链施法,光罩瞬间收紧。 妄念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几张脸都扭曲了。 “哎呦!疼疼疼!离怨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快住手!” 离怨双手叉腰,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让我住手也行,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跟其他凶煞有没有联系?” 妄念眼珠转了转,立刻回答:“有……有联系!但我不能说,说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撒谎。” “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离怨走到光罩前,语气笃定,“既然有联系,你刚才玩翻车了怎么没见有人出来帮你?还是说,他们嫌你没用把你赶出十三凶煞,不跟你玩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跟其他凶煞有没有联系?要是再敢撒谎,我就让无赦把光罩再收紧点,让你尝尝魂体爆开的滋味!” 无赦配合地晃了晃铁链,眼神里满是“你再不老实我就揍你”的威胁。 妄念看着这对凶神恶煞,终于扛不住了。“没……没联系。我从裂隙逃出来后就一直一个人,根本没见过其他凶煞。” “那你知道他们可能藏在哪吗?”离怨追问。 妄念仔细回想了一下,“我逃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裂隙里有其他凶煞的声音,好像在说……要去罗酆山?” 离怨心里咯噔一下。 罗酆山底下有寒狱,关押着不少极恶鬼魂,要是凶煞真藏在那,说不定是想利用寒狱的戾气增强实力。 “你确定?没骗我?”她厉声问道。 妄念连忙点头,“我确定!我要是骗你,就让我永远被困在这个破光罩里!”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离怨的脸色。 “那个……离怨帝君,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了,能不能把我从这光罩里放出来?这地方又冷又闷,我快待不下去了。” “想出来啊?”离怨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笑容毛骨悚然,“万一你跑了怎么办?或者又去制造幻象骗人?” 妄念赶紧表忠心:“我不跑!也不骗人了!我可以帮你对付其他凶煞!” “我知道他们的弱点,烬灭煞怕水,寂默煞怕声音,这些我都能告诉你!” “我还可以帮你盯着罗酆山的动静,一有情况就告诉你!只求你别把我关在这光罩里了!” 离怨看着妄念坚定的要入党的眼神,轻咳两声。“放你出来可以,但你得跟我立个魂契。要是你敢背叛我,或者搞小动作,魂体会自动溃散,永世不得超生。” “好!我立!只要能出来,立什么都行!” 离怨抬手结印,一道金色的符文从指尖飞出,落在妄念面前。 “把手按上去,念你的名字。” 妄念乖乖照做,“我妄念,愿与离怨帝君立魂契,此生忠于离怨帝君,若有背叛,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符文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妄念的魂体里。 妄念只觉得浑身一麻,像是有什么东西渗进了魂核,爽得他差点儿叫出来。 “无赦,把光罩撤了吧。” 无赦挥手撤去光罩,妄念终于恢复自由。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几张脸的五官发出咔响。 离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再次警告:“别以为立了魂契就万事大吉了,要是让我发现你耍花样,一样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妄念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我以后一定鞍前马后,为帝君效力!” 第64章 堵家门口 “虚假的美好没有意义,只有现实里的你,才值得我去救。” …… “帝君。” 离怨猛地回神,看着被墨洇透的纸页,尴尬地把笔往砚台里戳了戳。 “咳,这墨汁太稀了,没稳住。” 她伸手去够旁边的空白卷宗,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食盒,糕点滚落在地,沾了满地的碎屑。 崔珏弯腰将糕点一一捡起来,小声抱怨:“这已是今日第三份被洇坏的卷宗了。自妄念煞伏法后,帝君处理政务时,走神的次数未免太多。” 离怨捏着卷宗的边角,嘴唇抿成一条线。 早朝议事时,本该由十殿阎罗汇报的刑罚修订案,江恨忽然点名,“离怨帝君觉得此条如何”。 微服去鬼市查物价,离怨刚在一个糖人摊位前站定,转身就撞见江恨。 昨天傍晚,江恨的贴身侍卫还来传话,说“大帝备了忘忧酒,邀帝君共饮”。 每一次“巧合”都让离怨心慌,尤其是江恨看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审视的疏离,反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我……”离怨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崔判官,你真没觉得酆都大帝最近有什么不一样?”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这话了。 上次崔珏就答“未觉异常”,这次也不例外。 “大帝近期虽常询问帝君意见,不过是看重您的治冥理念。冥界刚经历凶煞之乱,双帝同心方能稳定人心,帝君不必多想。” “何况,大帝统管冥界千年,向来严于律己,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 离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却没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安。 “说起来,我上任这么久,还没去过酆都宫的后殿呢。崔判官,大帝他……后宫里就没个伴儿?比如像先帝那样,设几个侍君或者娘娘?” 此话一出,知微阁里瞬间安静下来。 崔珏握着卷宗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离怨时,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帝君说笑了。酆都大帝自执掌冥界以来,从未立过后宫。别说侍君娘娘,就连近身伺候的鬼侍,都是轮换着当值,从未有哪个能长期留在身边。” 离怨心中疑惑,没立过后宫? 那江恨最近这一连串的举动算什么?总不能是真把她当“共治冥界的伙伴”,才天天围着她转吧?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想再追问两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帝君!崔判官!” 守宫门的小吏连门都没敲,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酆都大帝驾临离怨宫,此刻正在前殿等候,说有要事与帝君商议!” “什么?” 离怨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案几上,茶水洒了满桌。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之前江恨约她吃晚饭,她找了“要巡查十八层地狱”“要跟钟馗演练阵法”“要给孟婆送新采的幽冥草”等一堆借口。 这次人家都堵到家门口了,总不能再编个“要去忘川河捞月亮”的理由吧? 离怨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摸了一阵,想找个“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哎呀,我……我突然觉得头晕得厉害,像是魂体不稳的旧疾犯了。崔判官,你先去前殿应付一下,就说我卧床休息了,等好些了再去酆都宫赔罪!”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帝君!”崔珏喊了一声,但离怨已经走远。 - 知微阁到静思轩的路不算远,可离怨跑起来却觉得格外漫长,往常好像走几步路就能到的,今天似乎跑一个时辰也跑不到。 眼看静思轩的朱红大门就在眼前。 只要她推门进去,往床上一躺装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拿她没辙。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有十步…… 七步…… 五步…… 三…… “砰!” 突然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 “跑什么?” 离怨愕然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江恨就站在门廊下,她差点儿没绷住。 “大、大帝,你怎么……” 离怨下意识地往后退,想绕开江恨躲进屋里,却被他伸手拦住了去路。 “刚从前殿过来时,听小吏说你魂体不稳,卧床休息了?” 江恨垂眸看着她,“怎么我到这,就见离怨帝君精神得很,跑得比兔子还快?” 离怨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运转,“我……我这是强撑着起来想找崔判官拿安神的丹药,毕竟政务还没处理完,总不能一直躺着。” “哦?是吗?” 江恨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本帝恰好带了从罗酆山采的幽冥雪莲,熬成汤药对稳固魂体最有效。既然帝君不舒服,不如让本帝亲自为你医治?” “不、不用!”离怨连忙摆手,后撤一步,“我……我突然好了!刚才就是一阵头晕,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想装出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 “你看我这精神头,别说处理政务,就是去巡查鬼门关都没问题!” 江恨打量了她一会儿,“既然好了,那正好。本帝在酆都宫备了晚膳,有你上次说过想吃的彼岸花蜜羹,还有用忘川水酿的桃花酿。不知离怨帝君,愿不愿意赏脸,陪本帝一起用膳?” “……” “不愿意”这三个字怎么就这么难说出口呢? 因为对方是酆都大帝? 还是因为欠了两千五百年的债,还欠了很大的人情? 要不……这次拿崔珏当借口? 崔判官应该不会介意的。 (?ˉ??ˉ??) “大……” 离怨刚准备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崔珏的声音。 说崔珏,崔珏到。 崔珏躬身行礼,说:“大帝,帝君刚处理完政务,想必也饿了。陪大帝用膳也好,正好能趁机商议一下罗酆山寒狱的巡查事宜。” 离怨瞪崔珏一眼,心说:你不帮我就算了,怎么还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崔珏选择性看不见,忽略离怨不满的眼神,又对江恨行了一礼。 “下官还有些卷宗需整理,就不打扰大帝与帝君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得比离怨还干脆。 第65章 你在怕我 离怨黑着脸看崔珏步履匆匆的背影,那身段,轻得像阵风似的。 行! 崔珏! 好小子! “离怨帝君?再不走,彼岸花蜜羹可要凉了。”江恨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离怨看着江恨伸过来的手,心中天人交战。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敢把“我不去”说出口。 毕竟江恨是冥界最高掌权者,总不能次次都驳他的面子。 “……好吧。但我有个条件,吃饭的时候只聊政务,不许说别的。” “好,都听你的。”江恨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丝目的达成的笑意。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偶尔有巡逻的阴兵路过,见了他们连忙跪地行礼,眼神里满是好奇。 酆都大帝向来独来独往,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酆都大帝跟离怨帝君走得这么近,甚至还一同去酆都宫用膳。 离怨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被那些好奇的目光戳穿了。 在离怨宫待了这么久,她对这群死鬼的八卦程度还是有所了解的——换件衣服都要听他们探讨一上午。 她加快脚步,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慢些走。宫道上有青苔,小心滑倒。”江恨伸手扶了她一把。 离怨仿佛听见身后那些吃瓜群众集体“哦”了一声,她忙抽回手,小声嘟囔。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滑倒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慢了下来,心中思绪万千。 阿迪斯为了克拉拉,愿意燃烧千年修为,在花海中等待千万年。 江恨现在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是克拉拉的转世,还是因为她是离怨?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在想什么?” 离怨猛地回神,差点撞上宫道旁的花坛。 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没……没什么,就是在想罗酆山寒狱的巡查计划。你说,要不要让玄溟断案宗也派人一起去?毕竟寒狱里关押的都是极恶鬼魂,万一有什么异动,也好有个照应。” 江恨皱了皱眉,之后脸上再没什么表情。“玄溟断案宗近期在查墨风死因的后续线索,怕是抽不出人手。不如让五方鬼帝各派一名副将随行,再加上钟馗的兵力,应该足够应对突发情况。” 离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刚才那个提议是她胡扯的,她当然知道玄溟断案宗那边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最近的事情主要集中在西方赋税、墨风案和罗酆山问题。 以上这些事情,她早就和崔珏研究好了解决方案,只要时机一到,他们就开始行动。 但江恨来找她这件事,完全在她预料之外,她根本没时间想对策。 不过,他们刚才聊政务的时候,那些好奇的目光似乎少了不少。 果然,就算历尽风霜的老鬼也喜欢听八卦,不喜欢听政务。 “那巡查路线呢?”她继续胡诌八咧,同时打量着路过的鬼魂,“罗酆山寒狱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咱们是先查东区,还是先查北区?” “都可以。”江恨仍然一脸淡然,只是看向她的眼神藏着几分温柔,“等吃完饭,咱们再详细商议。”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离怨宫门口。 备好的渡魂舟停在岸边,站在船头的船夫早已等候多时。 江恨率先踏上船,转身想扶离怨,但离怨已经在他转身之前跳上了船。 渡魂舟晃晃悠悠地驶离岸边。 离怨望着越来越近的酆都宫,心里开始发慌。 她总觉得,今天这顿晚饭,不像简单的“商议政务”,更像一场躲不开的“鸿门宴”。 虽然不至于像在嶓冢山上那样剑拔弩张,但也不会舒服到哪去。 江恨会不会在桌上跟她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会不会让她在酆都宫留宿一晚? 万一江恨要“潜规则”她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袋里冒出来,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但这些只是内耗,除了让她心跳加快,手心多出点汗外,一点儿用都没有。 “在怕什么?”江恨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离怨手一抖,差点从栏杆上滑下去。“没、没怕什么!” 她腾地站起来,假装腿麻地捶了捶腿,“就是觉得今晚的风有点大,担心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着凉。” 江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河面,指尖轻轻拂过船舷上凝结的霜花。 “忘川河的风常年带着戾气,你魂体不稳,确实该多注意。不过……” 他微微眯起眼睛,冷不丁地开口:“我看你从离怨宫出来就心神不宁,倒不像是怕风,更像是怕我。” “怎么会!”离怨下意识反驳,给自己找补,“您…您是酆都大帝,冥界的顶梁柱,我尊敬您还来不及呢,哪敢怕您?” 江恨低笑一声,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离怨瞬间全身绷紧,她看着江恨走到自己身边停下,并肩靠着栏杆欣赏风景。 河面上的风越来越凉了,离怨却觉得燥热。 她不自觉地攥紧怀中的小菩提,轻轻摩挲着。 现在这颗小菩提已经经过她日日夜夜的打磨,变得油光水滑,上次钟馗见了还以为她在冥宝斋新淘了件宝贝。 “之前在离怨宫,你说这辈子都不会成家,是真心那么想?” “!” 离怨心里一惊,江恨怎么又提这事? 她当时只顾着吐槽婚姻麻烦,压根没多想江恨会把这话记这么久。 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现在被当面问起,总不能说自己是怕被家庭束缚,显得像个没担当的帝君吧? 她干咳两声,试图含糊过去,“那不是……当时被妄念气糊涂了嘛,随口说说的,当不得真。” “随口说说?” 江恨侧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我倒觉得,你说的那些话很实在。婚姻确实会带来柴米油盐的麻烦,也会让人不得不为了旁人妥协。但若是遇到对的人,这些麻烦,或许也会变成不一样的滋味。” 离怨眨了眨眼,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什么叫“遇到对的人”? 江恨这话,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第66章 哥哥 她偷偷瞄了江恨一眼,壮着胆子反问:“那大帝您呢?您活了这么久,就没遇到过觉得‘对的人’?” 江恨闻言转过头,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离怨被看得心里发毛,“我、我就是随口问问,您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江恨却开口了:“以前觉得,‘对的人’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遇到,但后来发现,有时候人不需要刻意去等。” “可能某个人就这么突然出现,打乱了你所有的计划,让你开始觉得,那些曾经以为麻烦的事,或许也没那么难接受。” 离怨愣愣地看着江恨,江恨认为的“对的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孟婆?孟婆性子温和,又常年守在奈何桥,说不定和江恨有交集?可孟婆看起来对谁都淡淡的,不像会主动靠近江恨的样子。 还是说……是哪个她没见过的上古神祇? 离怨甚至把崔珏也算在这一行列里,唯独没往自己身上想。 “原来如此,”离怨干笑两声,“船好像快到了。” 渡魂舟靠了岸。 江恨率先下船,这次没再伸手去扶离怨,只是在岸边等着她。 离怨跳上岸,跟着江恨往酆都宫走。 相较于离怨宫的温暖明亮,酆都宫更显威严庄重。 殿内已经摆好了晚膳,酒香混着花蜜的甜香,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江恨将离怨请到座位上坐下,亲自给她盛了一碗蜜羹。 “这是用忘川河畔最新采的彼岸花酿的,知道你爱吃甜的,所以多加了些糖蜜。” 离怨略显拘谨地接过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热的蜜羹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花香。 “怎么样?”江恨期待地看着她。 离怨咂咂嘴,眼睛一亮,“好喝!比崔珏给我准备的药膳还好喝!”说完,又埋头多舀了几勺。 江恨满意地点点头,“喜欢就多喝点,这桃花酿也不错。” 说着,他给离怨倒了一小杯桃花酿。“但别多喝,容易醉。” 饭桌上,谁也没提政务。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后来聊到范无救差点被鬼市老板坑走话本的事,离怨来了兴致。 “你别看谢必安平常看着腼腆内向,那次为了帮范无救讨回公道跟老板吵得可凶了,也就赶上半个我吧。” “最后还是崔珏去解围,给那老板看了令牌,他才乖乖把话本还回来,还送了谢必安两盒桂花糕赔罪。” 江恨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离怨新添蜜羹的碗上,“你平时在离怨宫也别总忙着处理政务,偶尔去鬼市逛逛也好,能放松些。” “我也想啊,可政务太多了。” 没多久,离怨又盛了一碗,“上次去鬼市还是偷偷跑出去的,回来被崔珏念叨了好半天。” 江恨闻言,沉默了片刻。 “其实,冥界的秩序不一定非要靠帝君事事亲力亲为。你可以把一些琐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比如四值功曹或者玄溟断案宗,他们都有能力处理好。” 离怨抬起头,吃得满嘴油光。 “可那些都是我的职责,总不能都推给别人吧?” “职责固然重要,但你也要顾着自己的魂体。” 江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张帕子,“若是你倒下了,冥界才真的会乱。” 离怨拿起帕子抹了抹嘴巴,“不是还有你嘛,酆都大帝。” 江恨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 “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江恨端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液,声音变得悠远。 “那时候的世界,是一团混沌的能量体,没有昼夜,没有生死,更没有秩序可言。直到,创世神的出现。” “他用自己的力量将这团混沌能量分成了两部分,一阴一阳。” “这阴阳二气看似对立,实则相辅相成。阴中有阳,阳中亦有阴,就像你见过的阴阳鱼,缺一不可。” 离怨忍不住问:“那这和生神、死神有什么关系?” 江恨用筷子沾了些酒,在桌面上画起阴阳鱼。 “阳的那部分代表生机,孕育出了生神;阴的那部分代表死亡,孕育出了死神。” “他们就像一对双生子,来自同一个本源,可以说,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离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生神和死神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她没注意到,江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离怨琢磨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 “哦!我明白了!” 她激动地站起来,“您是想告诉我,咱们俩就像生神和死神一样,虽然分工不同,但都是为了守护冥界,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对吧?” 江恨愣住了,他似乎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离怨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默认了,心里更高兴了。 “那既然咱们是最亲近的人,不如……我认您做哥哥吧!” “噗!”江恨刚喝进去的酒差点全喷出来,刚才那一下呛得太狠,眼泪都呛出来了。 “大帝,您…您没事吧?”离怨赶忙上前,把自己刚才用过的帕子翻到新的一面,递给江恨。 江恨攥紧帕子,眼睛红红地盯着离怨。“你刚才说什么?本帝没有听清。” 离怨抿唇偷笑,“我是说,我认您做哥哥,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你对我的好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会加倍地对你好。” 江恨彻底懵了。 他活了千万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打岔”。 他精心铺垫了这么久,本想暗示离怨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结果倒好,离怨直接认他做了哥哥。 他看着离怨期待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想说不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字:“……好。” 离怨一听,顿时乐了,当即就叫了一声:“哥哥!” 这声“哥哥”清脆响亮,听得江恨心尖一颤,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哥哥就哥哥吧,至少这样,能离她近一点。 第67章 你是不是傻 晚膳在这样略显“跑偏”的氛围中结束了。 江恨送离怨到渡口,看着她上船。 “回去后早点休息,别再熬夜处理政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议也不迟。” “知道了,哥哥!”离怨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哥哥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江恨嘴角扯起一丝勉强的笑,眉峰也跟着跳了跳。 - 离怨宫。 离怨回到静思轩,无赦和妄念立刻从安魂金印里跑出来,争先恐后地问。 “你回来了?今天去酆都宫……没出什么事吧?” “是啊是啊,酆都大帝没对你做什么吧?比如表白之类的?” 离怨白了妄念一眼,“别胡说!大帝怎么可能对我表白?” 她坐下来,把今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江恨来找她吃饭,到她认江恨做哥哥,一字不落。 “你们说,江恨是不是因为把我当妹妹看待,才对我那么好啊?” 离怨说完看向无赦和妄念,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俩凶煞沉默了半天。 “我觉得……不像。” 无赦率先开口,“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不像看妹妹的眼神。” “我也觉得不对劲。”妄念紧跟着说。 “你想啊,酆都大帝活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人,怎么会突然认你做妹妹?” “他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明显是在暗示你什么。结果你倒好,直接认了哥哥,估计他心里都快气死了。” 离怨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逼。 “啊?暗示我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的天!你是不是傻啊!” 妄念几张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离怨,“他跟你说生神和死神来自同一个本源,是彼此最亲近的人,这明显是在说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啊!还有他之前说的‘遇到对的人’,指的肯定是你啊!” 离怨被妄念说得心头一跳,连忙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帝是冥界最高掌权者,我只是个新帝,我们俩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妄念打断她,“你别忘了,你是生神克拉拉的转世,而酆都大帝是死神阿迪斯。他们俩本来就有渊源,现在你俩重逢了,他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 离怨想起江恨之前帮她的那几次,经过妄念这么一点,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可是,他都答应做我哥哥了。” “那是因为他没办法啊!”妄念急得直抠自己眼珠子,“总不能你都开口认哥哥了,他还拒绝你吧?那样多没面子!” 无赦也点了点头,“妄念说得有道理。酆都大帝对你的心思,恐怕……没那么简单。以后……你还是多留意点吧,别再像今天这样……傻乎乎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离怨沉默了。 无赦都说她傻乎乎的,那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在江恨眼里岂不是傻到家了?以后江恨还敢再重用她? 她一会儿觉得妄念和无赦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之前处理政务她都没这么难办,现在她脑袋都快想炸了! “行了行了,别想了。” 妄念似乎看出她的为难,冲她摆了摆手,“反正不管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他现在是你哥哥了,对你肯定不会差。你就安心享受这份‘靠山’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试探他的心思不就行了?” 离怨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算了,不想了。反正现在有江恨撑腰,以后我在冥界横着走也没有鬼敢管。对了,罗酆山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妄念,你之前说凶煞可能藏在罗酆山,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提到正事,妄念收敛起八卦的神色。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留意罗酆山的气息,发现那边的戾气比之前更重了。虽然还没察觉到凶煞的具体位置,但可以肯定,他们肯定在罗酆山做了什么手脚。” 无赦补充道:“我也感觉到了,罗酆山那边的能量……波动很异常,恐怕用不了多久……凶煞就会有新动作。” “看来,我们得尽快安排去罗酆山巡查的事了。”离怨说,“明天早朝,我就跟江恨说这件事,让他派些人手过来……” “哟,这才刚认了哥哥,就开始依赖上了?”妄念挑了挑眉。 离怨想瞪他,却不知道应该先瞪哪张脸,干脆挑最上面的那个瞪。“什么依赖!这叫合理利用资源!有靠山不用,过期作废懂不懂?” 妄念笑了笑,没再反驳。 无赦开口提醒:“不管怎么样,你去罗酆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那里的凶煞……实力不明,万一遇到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召唤我。” “知道了,放心吧!” 离怨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我该休息了,你们也早点回金印里吧。” 无赦和妄念化作两道光芒,钻进了安魂金印里。 离怨躺回床上,却没立刻睡着。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妄念讲的克拉拉与阿迪斯的故事,一会儿是江恨讲的创世神分阴阳。 还有,他今天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不会……真对她有什么心思吧? 而另一边,酆都宫里。 江恨站在窗前,手里攥着离怨送他的彼岸花,花瓣依旧鲜艳,就像离怨那张充满活力的脸。 他今天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可离怨就是不明白。 他怀疑过离怨可能在装傻。 但从离怨叫他“哥哥”时的神态分析,又不像。 最终,江恨叹了口气,道:“罢了,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思的。” 如果是克拉拉,她一定会明白的。 —————— 与此同时,在某个平行时空。 校园里最耀眼的那个女孩站在校徽之下讲话,站在队伍中的少年,目光紧随着她。 直到讲话结束,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女孩回到班级队伍,少年才收回目光。 他已经连续在女孩的课桌里放了五百一十九天的巧克力,只因为曾经她说的一句“喜欢巧克力浓郁的醇香”。 明天就是第五百二十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吧? 然而事实是,女孩因为连续吃了九十九天的巧克力,期间看过三次牙医,被监护人禁止再吃甜食,后来收到的巧克力全部没收,零花钱也减半了。 女孩现在还每天在教室蹲点儿,发誓要抓住那个恶作剧的家伙,给他一点“苦头”吃。 第68章 大棉袄二棉裤 第二天,离怨刚把早朝的奏折摞成小山,又看见崔珏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不过这次不是烦人的文书。 “帝君,这是为您准备的御寒之物。” 崔珏把背着、抱着、捧着的东西在殿中一一铺开,然后拿起一件毛绒披风。 “罗酆山常年飘雪,寒气流窜,寻常幽冥布料根本抵不住。” “这件披风用的是北境雪狐的绒毛,里子缝了暖魂符,穿上能护住魂体不被寒气侵蚀。” “还有这两件夹袄,一件填了暖玉棉,一件绣了聚灵阵,您可以交替着穿。” 离怨伸手摸了摸披风的绒毛,软乎乎的确实舒服,可看着那堆能把人裹成粽子的衣物,心里开始打怵。 “崔判官,是不是太夸张了?我好歹是冥界帝君,还能冻着不成?再说咱们是去巡查,又不是去常住,带这么多东西多累赘。” 崔珏一本正经地说:“帝君此言差矣。罗酆山的寒不是普通的冷,那是能冻裂魂体的‘蚀骨寒’。去年有个阴兵不信邪,只穿了件单衣去寒狱送文书,回来后魂体冻得开裂,养了三个月才好。您魂体本就不稳,要是受了寒,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着又拎起一双厚底棉靴,“这双靴子是工案功曹特意打造的,鞋底嵌了避寒晶石,踩在雪地里也不会冻脚。还有这暖手炉,里面添的是千年幽冥炭,能烧三天三夜……” 离怨听着崔珏絮絮叨叨地清点物品,头都快大了。 这时,钟馗拎着个红布包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帝君!您看我给您带什么好东西了!” 钟馗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一声,两件色彩鲜艳的衣物掉了出来。 离怨定睛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件绣着金线牡丹的大红棉袄,搭配一条绣着鸳鸯的绿棉裤,布料看着厚实,可那配色和花纹着实一言难尽。 “钟将军,你这是……”离怨指着那套衣服,憋得肩膀都在抖,“你从哪淘来的这‘宝贝’?” “鬼市东头的‘人间货栈’啊!” 钟馗一脸得意,拿起花袄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 “那老板说这是人间最暖和的样式,叫什么‘东北大棉袄二棉裤’,冬天穿这个,再冷的天都不怕!我看着料子厚实,特意给您挑了件最大号的,您穿上肯定暖和!” 崔珏看着那套花花绿绿的棉袄棉裤,嘴角抽了抽,“钟将军,这衣物虽暖和,可样式未免太过……花哨,帝君身为冥界帝君,穿成这样去罗酆山,怕是会失了威仪。” “威仪哪有暖和重要!”钟馗把花袄往离怨手里一塞,“帝君,您试试!这袄子里面填的是实打实的棉花,比崔判官那什么雪狐披风暖和多了!” 离怨抱着花袄不知所措,她从来没穿过颜色这么艳的衣服,也不想让这种衣服出现在自己身上。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土”的衣服啊! 离怨越看这花袄越想笑,红配绿的配色,刺绣图案还尽是些大花和鸳鸯。 她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孩儿的开裆裤都没这么花哨!哈哈哈哈!” 崔珏和钟馗看她笑得前仰后合,直到笑够了才拿着衣物走进内殿。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好奇离怨穿上那套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没过多久,离怨掀开帘子走出来。 崔珏和钟馗都看愣了,那花袄穿在离怨身上,竟意外地不丑。 离怨本就身形修长,大红大花的棉袄衬得她皮肤更白,只是那翠绿的棉裤实在扎眼。 离怨自己也觉得别扭,拎着裤腿皱眉,“这裤子颜色也太绿了,穿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从忘川河底爬上来的水鬼。” “绿好啊!绿代表生机!”钟馗连忙打圆场,“再说这棉裤厚实,您要是觉得颜色扎眼,外面套条玄色长裤不就行了?” 离怨想了想,觉得这主意可行,正准备把棉裤脱下来,殿外突然传来小吏的通报。 “帝君,弱水渊翟川首领和宋何大人求见!” “他们怎么来了?”离怨有些意外,连忙让小吏把人请进来。 只见翟川肩上扛着个酒葫芦,宋何拎着个装满干粮的布包,两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水汽,显然是刚从弱水渊赶过来。 “帝君,听说您要去罗酆山,我们特意来给您保驾护航!” 翟川一进门就拱了拱手,“您帮我们解决了鬼鲛的麻烦,还促成我们和莫霖合作,这份情我们记着呢!罗酆山那地方鱼龙混杂,有我们在,也能帮您多盯着点。” 宋何把布包放在桌上,“这是我们弱水渊特制的‘抗寒糕’,吃了能抵寒气。还有这几坛‘烈阳酒’,虽然比不上忘忧酒,但也能暖暖身子。” 离怨用眼睛大概清点了一下这些东西,拍拍手。 “好,那咱们就一起出发!崔判官,你留在离怨宫处理政务,要是有急事,就用传讯蝶联系我。” 她又看向钟馗和翟川他们,“我们此行兵分两路,翟川和宋何去醉鬼坊买忘忧酒,我和钟馗去巡查寒狱——至于五方鬼帝派来的人,咱们暂且不用,我倒要看看,这罗酆山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崔珏知道离怨信不过五方鬼帝,也不再劝说,只是叮嘱道:“帝君万事小心,寒狱里关押的都是极恶鬼魂,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用安魂金印召唤无赦和妄念。还有,北方鬼帝张衡和杨云不好对付,您若是遇到他们,尽量不要正面冲突。” “放心吧,我有分寸。” 离怨拿起安魂金印揣进怀里,又把钟馗带来的花袄套在外面。 “咱们出发!” 一行人出了离怨宫,坐上渡魂舟往罗酆山方向驶去。 第69章 幽冥寒狱 渡魂舟行驶了大半日,终于抵达罗酆山脚下。 这里的景象与冥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山体被冰雪覆盖,隐约能看到山腹处的矿洞入口。 “帝君,前面就是醉鬼坊了。” 翟川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挂着红灯笼的酒肆,“我和宋何先去买忘忧酒,您和钟将军去寒狱巡查,咱们约好在山脚下的‘望雪亭’汇合。” 离怨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他,“这是我的帝君令牌,要是醉鬼坊的老板不肯卖酒,你就把令牌给他看。记住,尽量别惹事,买完酒就去望雪亭等我们。” “放心吧帝君!” 翟川接过令牌,和宋何一起往醉鬼坊走去。 离怨则带着钟馗和安魂金印,往寒狱方向走。 越往山上走,寒意越浓。 积雪逐渐没过了脚踝,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离怨裹紧身上的花袄,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当初听劝,不然早就冻成肉干了。 果然,听人劝才能吃饱饭。 “帝君,前面就是寒狱的入口了。”钟馗指着前方一座被冰封的石门说。 石门上刻着狰狞的鬼面,周围站着几个手持长矛的鬼兵。 离怨走上前,亮出安魂金印。 “本帝奉酆都大帝之命,前来巡查寒狱,开门!” 那几个鬼兵见了安魂金印,连忙跪地行礼,却没有立刻开门。 为首的鬼兵犹豫着开口:“帝君,北方鬼帝有令,没有他们的令牌,任何人不得进入寒狱……” “放肆!”离怨眼神一冷,声音拔高了几度,“本帝是冥界帝君,巡查寒狱是本帝的职责,难道还要看你们北方鬼帝的脸色?再不开门,休怪本帝不客气!” 鬼兵被离怨的气势震慑,不敢再阻拦,连忙起身去推石门。 厚重的石门在冰雪中缓缓打开,一股更浓烈的寒气扑面而来。 离怨掩住口鼻,隐约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帝君小心,这里面的戾气很重。”钟馗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警惕地看着漆黑的入口。 离怨拍拍安魂金印,无赦和妄念立刻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里的气息……好冷。”无赦缩了缩身子,浑身的铁链跟着一起发抖,“哒哒哒”的碰撞。 妄念几张脸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往入口内凑了凑,不一会儿又跑回来。 “好重的戾气!我在虚无之地待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重的戾气!” “你觉得是哪只凶煞?”离怨问。 妄念心有余悸看了眼入口,猛摇头。“不、不知道!” 离怨眯起眼睛,“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妄念“咕咚”咽了下口水,“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不管里面有什么,咱们都得进去看看。”离怨率先走进入口。 钟馗和无赦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妄念盯着黑漆漆的入口,十几张脸满是抗拒。 “害呀!总不能那么巧合吧!” 最终他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帝君!等等我!” 寒狱内部像一座废弃的矿洞,空间粗糙得不修边幅,原来是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碎石沙砾堆积在角落里。 入口的石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 “那是北方鬼帝张衡设下的镇魂阵,用来压制寒狱里溢出的戾气。”钟馗说。 “寻常厉鬼在这种地方待上三天就会魂飞魄散,能被关在这儿的,怕是个个都沾着百十条人命。” “寒狱分五层,越往下关押的鬼魂罪孽越重。咱们现在走的是第一层,关押的还只是些虐杀生灵、背叛亲友的恶鬼。” “三层以下都是千年以上的凶魂,有些连十殿阎罗都不敢轻易提及其名。” 突然,左侧囚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离怨回头,迎面对上一张青色的鬼脸。 “新鲜的魂体……好香啊……” 鬼脸隔着栏杆与她相望,五官臃肿地挤在栏杆之间的空隙里。 下一秒,囚牢顶部唰地落下一道锁链,精准地缠住他的脖子,猛地向上一提。 鬼脸发出嗷嗷的惨叫。 “聒噪。”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离怨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披玄铁铠甲的鬼将站在阴影里,手中握着锁链的另一端。 “那是北方鬼帝麾下的寒狱卫,负责看管寒狱上层的恶鬼。” 他们继续前进,沿着盘旋向下的石阶走向下一层,每走一步,通道深处传来的嘶吼声就越清晰。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哈哈哈!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你们这群蝼蚁!只配给我做药引!”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妄念听得毛骨悚然,十几张脸齐齐地倒吸口冷气,“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这时,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厉鬼,突然扑到囚笼前,疯狂摇晃着栏杆。 “我要你们的脑子!快给我你们的脑子!” 离怨举起安魂金印,只听“滋啦”一声,厉鬼像是被烈火灼烧般惨叫着后退。 “帝君,别跟这些恶鬼置气。” 钟馗上前一步,挡在离怨身前,“他们早就没了神智,只剩下本能的杀戮欲。” 离怨点点头,目光被不远处一个特殊的囚笼吸引。 那个囚笼比其他的大了三倍不止,笼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里面关押的是个女鬼。 她抱着一个早已腐朽的布偶,嘴里哼唱着诡异的童谣。 “小宝乖,睡觉觉,娘亲回来给你带糖糖……” “这女鬼是谁?”离怨指着那个囚笼问。 她总觉得这女鬼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钟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 “她是‘织魂鬼’柳娘,生前是个绣娘,因为丈夫出轨,就用绣花针把丈夫和小三的肉体和灵魂一点点织进锦缎里,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后来被十殿阎罗抓住,判了‘永世织魂’之刑,每天都要把自己的魂体拆成丝线再重新织合,痛苦不堪。” 话音刚落,脚下的石阶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妄念吓得躲到离怨身后,十几张脸满是惊恐。 无赦指向通道最深处,“在下面……有东西醒了。” “走,去最底层看看!” 他们加快脚步,沿着石阶一路向下。 第70章 上古时期魔神 石阶震动得越来越剧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摇晃的浮冰上,碎石从头顶的冰棱上簌簌掉落,砸在肩头生疼。 “帝君,前面就是寒狱最底层的入口了!” 场面一度混乱,钟馗的大嗓门也被通道里回荡的嘶吼声淹没,他不得不提高音量。 离怨抬眼望去,只见通道尽头立着一扇巨大的玄铁闸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刻着一道蜿蜒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生生劈开。 裂痕中不断渗出戾气,落地时凝结成细碎的冰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闸门……是被强行破坏过?” 离怨伸手去触碰闸门上的裂痕,指尖刚碰到玄铁,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手腕一阵发麻。 妄念凑到闸门旁嗅了嗅,突然浑身一颤,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是魔神的气息!这底下关押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凶魂!” 无赦也绷紧了神经,铁链在周身盘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气息……比十三凶煞还可怕……他身上的怨念,快要溢出来了。” 钟馗上前,用桃木剑在闸门上轻轻一点,剑身上立刻泛起金色的光芒,与裂痕相互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是上古时期的镇魂闸,专门用来关押魔神级别的存在。看来北方鬼帝对这底下的东西,一直都在刻意隐瞒。” 离怨深吸一口气,将安魂金印举过头顶,照亮了整个通道。 “不管里面是什么,今天咱们都得看个明白!” 金光落在玄铁闸门上,裂痕处的戾气被金光驱散,闸门开始缓缓向两侧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重声响。 沉睡了千年的巨兽,终于苏醒。 闸门后,一间巨大的石室映入眼帘,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三丈的黑色十字架,十字架上钉着一个身影。 那人浑身被玄铁锁链缠绕,锁链深深嵌入皮肉,渗出的黑色血液顺着十字架的纹路流淌,在地面上凝结成一片暗红色的冰晶。 他身上挂着一件早已腐朽的黑色长袍,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即使被钉在十字架上,周身依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挣脱束缚,将整个寒狱化为废墟。 “这就是……寒狱最底层的囚犯?” 离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心脏突然没来由地一跳。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柒……柒儿?”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过话,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你吗?你回来了?” 离怨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钟馗拉住了胳膊。 “帝君小心,他是上古魔教教主祇恒!” 祇恒? 离怨曾在冥界典籍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祇恒,上古时期最凶残的魔神。 因女儿祇柒在百花宴上被各大教派围攻惨死,祇恒怒杀在场所有修士,甚至差点掀翻三界秩序,最后被三大天神联手封印,关押在这寒狱最底层。 可他为什么会叫自己“柒儿”?这是离怨无法理解的地方。 祇恒挣扎着想要从十字架上挣脱,玄铁锁链勒得他皮开肉绽,他却浑然不觉,黑血也流得更凶了。 “柒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怪爹爹?” “当年爹爹不该把你关在家里,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百花宴……” “是爹爹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激动逐渐变得哽咽。 离怨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竟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楚。 “我……我不是柒儿。祇恒教主,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祇恒猛地瞪大了眼睛,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不可能!你明明就是柒儿!” “你这双眼睛,你说话的语气,还有你身上的气息……都跟柒儿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还在怪爹爹当年没有保护好你?”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玄铁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巨响。 整个石室都在剧烈摇晃,头顶的冰棱不断坠落,砸在地面上碎成粉末。 “当年那些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他们都该死!” “他们把你逼到绝路,爹爹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我要让他们为你陪葬,要让三界都知道,谁敢动我的女儿,就得付出代价!” 离怨被他的气势震慑,却又忍不住追问:“柒儿……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祇恒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涣散。 “当年……百花宴上,各大教派说柒儿是魔教妖女,说她身上的灵力会污染三界,要把她当场处死。” “柒儿才六岁啊,她那么小,她什么都没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悔恨。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里了,手里还攥着我给她做的小木剑……” “她最后跟我说,‘爹爹,我好怕,我想回家’……” 说到这里,祇恒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笑声里满是绝望和疯狂。 “回家?她再也回不了家了!她娘亲生完她就走了,我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我把她看得那么紧,可还是没保护好她……” 离怨听着他的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十分模糊的画面。 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女孩被一群穿着白衣的修士包围,她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倔强地举起了小木剑。 “我不是妖女!我爹爹是好人!” “啊!”离怨突然大叫一声,捂住脑袋跪在地上。 那些模糊的画面像是碎片一样在脑海中炸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祇柒的记忆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钟馗和无赦他们被离怨刚才的反应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被祇恒暗伤了,立刻摆好架势准备开干。 “大胆死囚!你对帝君做了什么?” 十字架上的人歪了歪脑袋,奇怪地看他们一眼,而后眼珠一颤,分裂出重瞳! 看向了他们的身后。 “谁在那里?出来!” 第71章 逆旅煞 话音刚落,石室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阴风裹挟着灰色的沙粒,在空中凝聚成一个身影。 那人背负着个巨大的沙漏,沙粒顺着沙漏的缝隙缓缓倒流。 每倒流一粒,周围的空间就扭曲一分。 “逆旅煞!”妄念吓得尖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逆旅没有理会妄念,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离怨和祇恒。 “魔神的执念,生神的转世……真是再好不过的祭品了。” 离怨心里一惊,刚想使用安魂金印,却发现身体突然动不了了。 “这……”她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刚开口,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周围的空间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她呼出的热气还滞留在半空。 钟馗和两个凶煞也保持着刚才的备战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整个石室里,似乎除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祇恒,所有人都被逆旅硬控了数十秒。 祇恒眼睛微眯,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想干什么?” 逆旅冷笑一声,抬手挥动沙漏,沙粒瞬间飞散开来。 “干什么?当然是让你们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下一秒,离怨眼前一黑,身体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 …… …… …… “快看,是魔教妖女祇柒!” “祇柒”猛地睁开眼睛,褐色的眼瞳里倒映出一群嘻嘻哈哈的笑脸。 “她怎么会在这里?快把她赶走,别污了咱们的百花宴!” “听说她身上的魔气会污染旁人,不如趁现在杀了她,以绝后患!” “祇柒”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是妖女!我爹爹是好人!” 可没有人听她的解释。 一个白衣修士举起长剑就朝着她刺了过去。 “不要——!” 离怨撕心裂肺地大喊,灵魂瞬间脱离了“祇柒”的肉体。 她看着祇柒倒在血泊之中,祇恒疯了一样地杀死那些修士,嘴里还在喊着“她”的名字。 “柒儿——!” - 场景突然切换,离怨又回到了刚才的石室里,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柒儿!我的柒儿!”祇恒双目紧闭,疯狂地嘶吼着,显然还没从幻象中醒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 逆旅戏谑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 “这只是开始,我会让你们一遍又一遍地经历最痛苦的时刻,直到你们的魂体彻底崩溃!” 离怨咬着牙,试图召唤安魂金印。 可安魂金印像“死了”一般,根本不搭理她。 “逆……旅……煞……”她动了动僵硬的嘴唇,艰难地开口。 逆旅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愧是生神的转世,竟然这么快就醒了?不过,这只是第一回合,我们的游戏还在继续。”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逆旅煞缓缓走到她面前,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 “我要借你们的执念,打开时空裂隙,让虚无之地的力量彻底笼罩三界!到时候,十三凶煞就能统治一切,而我,就是新的创世神!” 祇恒突然停止了嘶吼,猩红的眼眸猛地看向逆旅。 “你敢利用柒儿?我要杀了你!”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竟然硬生生挣断了玄铁锁链,朝着逆旅扑了过去。 逆旅早有准备,他挥动沙漏,沙粒再次飞散,将祇恒困住。 “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还想杀我?好好享受你的痛苦吧,魔神祇恒。”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离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至于你,生神的转世,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让你体验比祇恒更痛苦的绝望!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离怨瞳孔剧烈颤抖,她看着周围不断扭曲的空间,脑海中突然闪过江恨的脸。 如果江恨在这里,他一定会保护自己吧? 不,她不能总是依赖江恨! 她是冥界帝君,是生神克拉拉的转世。 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冥界的所有人! “你想玩?好,我奉陪到底……” 视野中的世界逐渐变得昏暗,而她——将以另一个身份继续这场游戏。 【祇柒篇·第一人称视角】 我叫祇柒,“零教”教主之女,也是那些名门正派口中的妖女。 我们零教的孩子从小就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因为我们生来就要背负妖孽、魔童这样的骂名。 外面的世界怎么说我们? 他们说我们从小吃生肉,喝人血,以暴力抢夺资源,近亲之间乱伦。 但事实是,我们也吃白米饭,喝泉下水,习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保卫家园。 之所以会出现兄妹通婚的状况,是因为我们相信爱情可以跨越血缘。 可他们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那个时候,外面流行一种叫“联姻”的方式,就是两个家族为了共同的利益各派出一男一女结下姻缘。 可我想说,这不是更荒谬吗? 两个不认识、甚至面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 难道他们不知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吗? 当我听说他们是一夫多妻制时,我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我从小的生活环境都是一夫一妻制。 即使存在丧偶,也很少再见到有人续弦,顶多年纪大了找另一个搭伙过日子。 我爹爹和娘亲,据说他俩是舅舅与外甥女的关系,不过他们之间的血缘已经超出三代之外。 所以我很幸运,生下来就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但,不幸的是—— 我娘亲在我没断奶的时候就走了,我连她的样子都没记清。 自此,我和爹爹相依为命。 爹爹对我很严格。 在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就要求我每天练习扎马步,说什么习武要从娃娃抓起。 可是爹爹,我还是个小宝宝啊! 就这样,三岁不到的我开始了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习武生活。 隔壁的石叔叔说,不出十年,我就能在江湖上混个小有名堂的名气。 可是,“噩耗”却提前降临了…… 第72章 百花宴 那天,我刚扎完马步,正蹲在院里喂兔子。 石叔叔忽然急匆匆地走进院里,先向我打了声招呼。 “呦,柒儿又在喂小白兔啦。” “对啊。” 我仰起脸冲他笑,很快我的注意力被他手里的精致木盒吸引。 那木盒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盒面上嵌着几颗亮晶晶的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石叔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好漂亮!” 我放下手里的胡萝卜,凑到他跟前,仰着脖子盯着那木盒看。 他稍微把木盒往身后藏了藏,脚步加快向屋内走去。 “没什么,就是教派里的一些事,跟你小孩子家没关系。” 我看着他神秘兮兮地走进爹爹的书房,心里的好奇心像被猫爪子挠似的,痒得不行。 每次石叔叔来我家,不是说教派的事,就是来找爹爹叙旧,可从来没见他拿过这么精致的盒子,还遮遮掩掩的。 我蹲回兔子笼旁,耳朵竖得老高,想听清屋里的动静。 可爹爹的书房隔音好,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说话声,什么都听不见。 “兔兔,你说他们在里面干嘛呢?那盒子里会不会是好吃的?” 我戳了戳兔子的耳朵,兔子嚼着胡萝卜,晃了晃脑袋,像是在说它也不知道。 不知道等了多久,太阳都快移到院子中间了,书房的门才终于打开。 石叔叔走出来,脸上带着笑,看见我还蹲在这儿,愣了一下,然后冲我摆了摆手,说要先回自家看看石头,就匆匆走了。 我立马站起身,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进书房。 爹爹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帖子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爹!” 我跑到书桌旁,踮着脚往他手里看。 “石叔叔刚才拿的盒子里是什么呀?还有你手里的这个,是贴画吗?” 爹爹把帖子放在桌上,抬头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是百花宴的邀约帖。” “百花宴?”我眨了眨眼,这名字我好像听石叔叔跟爹爹聊起过,“就是那个有好多花,还有好多人的宴会吗?” 爹爹点了点头,“对,各大门派都会去,在昆仑山举办,到时候会有很多修士一起赏花论道。” 听完,我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看过外面的世界,这座山头和山下的小镇我早就看腻了,别提外面的世界对我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我拉着爹爹的袖子使劲儿晃,“那我们能去吗?我还没见过昆仑山呢!也想看看其他门派的人长什么样!” 话一出口,爹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行,柒儿不能去。” “为什么呀?我想去看看嘛,我保证乖乖听话,不捣乱,也不跟别人吵架!” 爹爹叹了口气,把我抱到腿上。 “那些门派大多不待见咱们零教,觉得咱们是魔教,你去了,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我不怕!” 我举起一只小拳头,学着大人的样子比划了两下。 “爹爹教我的功夫我都好好练了,他们要是欺负我,我就用你教的招式打回去!而且还有石叔叔和石头呢,石头也会武功,我们能一起保护自己!” 爹爹还是摇头,语气很坚决:“不行就是不行,昆仑山太远,路上也不安全,听话,等以后有机会,爹爹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啊?……” 我看着爹爹严肃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我知道爹爹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好想去看看百花宴是什么样子,好想看看除了零教之外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无精打采的。 喂兔子的时候不笑了,扎马步的时候也总走神,连爹爹给我买的糖糕,我都没怎么吃。 石头来找我玩的时候,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比我大两岁,长得胖乎乎的,笑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两个小酒窝,平时总跟在我屁股后面。 “柒儿,你怎么不开心呀?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石头蹲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刚摘的野果子,递给我,“你吃这个,可甜了。” 我接过野果子,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可心里还是闷闷的。 我把百花宴的事跟石头说了,还有爹爹不让我去的事。 石头听完,眼睛也亮了。 “百花宴?我爹也跟我说过!他说那里有好多好看的花,还有好多好吃的!柒儿,咱们要是能去就好了!” “可是爹爹不让我去。” 我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他说其他门派不待见咱们,怕我被欺负。” 石头想了想,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咱们跟你爹爹好好说嘛!我也去跟我爹说,让我爹帮着劝劝你爹爹!我保证,到时候我一定保护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石头说这话的时候,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小大人似的。 我知道他没吹牛,他从小就被石叔叔逼着习武,虽然每次偷懒都会被石叔叔揍,但功夫确实比我好。 而且他从来不会骗我,我说想去,他就真的会帮我想办法。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石头每天都拉着我去找爹爹。 一开始爹爹还是不同意,可架不住我天天软磨硬泡,一会儿说会好好练功夫保护自己,一会儿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长见识,石头也在旁边帮腔,说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绝不让我出事。 这天晚上,爹爹看着我和石头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松了口。 “好吧,那就带你去。” 爹爹无奈地笑了笑,刮了刮我的鼻子。 “但你必须答应爹爹,到了那里,一定要听话,不能乱跑,凡事都要跟爹爹或者石叔叔说,不许自己做主,知道吗?” 我立马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知道知道!我都听爹爹的!” “太好了!柒儿,咱们能去百花宴啦!” 我和石头击了个掌,满脑子都是百花宴上的样子。 想着到时候能看到好多花,说不定还有好吃的点心,越想越开心。 第73章 我们不跟魔教的人玩! 出发去昆仑山的前一天,我和石头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我找出了我最好看的衣服,是一件淡蓝色的布裙,还是去年娘亲的朋友送我的,平时舍不得穿,这次特意留着穿去百花宴。 石头也换上了他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灰色短褂,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被爹爹叫醒了。 石叔叔和石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石叔叔牵着一匹马,石头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我们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 “都准备好了吗?” 爹爹看了看我和石头,又检查了一下行李。 “路上要走七八天,咱们得抓紧时间。” 我和石头齐声说:“准备好了!”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我和石头坐在马背上,石叔叔牵着马,爹爹跟在旁边。 一开始,我和石头还很兴奋,不停地问这问那,看到路边的野花都会惊呼。 可走了两天,我们就累了,石头坐在马背上,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睡着,我也靠在石头肩膀上,打了好几个哈欠。 石叔叔看我们累了,就找了个树荫下休息,给我们拿出干粮和水。 石头啃着干粮,跟我说:“柒儿,等咱们到了昆仑山,一定要先去看最大的花!” 我点点头,“嗯!还要找最好吃的点心,咱们一起分着吃!” 就这样,我们走了八天,终于到了昆仑山脚下。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山上一片花海,五颜六色的,像铺了一层彩色的毯子,还有好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来来往往,特别热闹。 “哇!好多花啊!”我指着山上,兴奋地叫了起来。 石头也凑过来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多人啊!比咱们零教所有的人加起来还多!” 爹爹牵着我的手,叮嘱道:“一会儿进去了,跟紧我,别乱跑,知道吗?” 我和石头都乖乖点头。 我们跟着人群往山上走,一路上,好多人都在看我们。 他们的衣服都很精致,有的绣着花纹,有的镶着金边。 再看看我和石头的衣服,我的布裙洗得有些发白,石头的短褂穿的起球了,显得格格不入。 有几个穿着白衣的小孩,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指着我们小声议论,还对着我们做鬼脸。 我心里有点生气,想上去跟他们理论,却被爹爹拉住了。 “别理他们,咱们是来参加百花宴的,不是来吵架的。”爹爹低声说。 我咬了咬嘴唇,拉着石头的手,跟在爹爹身后,快步往前走。 到了百花宴的场地,更是热闹。 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台子,上面摆着桌椅,好多修士坐在上面聊天,周围到处都是花,还有卖点心和小玩意儿的摊子,香味儿飘得老远。 石叔叔说要去跟几个相熟的修士打个招呼,让爹爹先带着我们找个地方坐下。 爹爹找了个角落的桌子,让我和石头坐好,然后去旁边的摊子给我们买点心。 我和石头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的热闹景象,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柒儿,你看那个!” 石头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人的摊子。 “有小兔子形状的糖人!”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老爷爷正在做糖人,他手里的勺子一挥,就画出了一只小兔子。 “我想吃!” 我拉了拉石头的袖子,随后又失落地撒开了手。 “可是……爹爹回来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石头想了想,说:“那咱们快去快回!我记得咱们坐的地方,不会找不到的!” 我和石头偷偷溜下椅子,朝着糖人摊子跑去。 卖糖人的老爷爷看到我们,笑着问:“两位小朋友,想买糖人吗?想要什么形状的?” “我要小兔子的!” “我要小老虎的!” 我们争先恐后地说。 老爷爷很快就把做好的糖人递给我们。 我看着手里的兔子糖人欣赏了半天,越看越舍不得吃。 石头已经咬了一口老虎糖人的耳朵,“好吃!柒儿,你快尝尝!” 我也咬了一口兔子的耳朵,甜丝丝的,比爹爹给我买的糖糕还好吃。 我们一边吃着糖人,一边在附近逛了逛。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在玩踢毽子,嘻嘻哈哈的,周围围了不少小孩。 石头想跟他们一起玩,拉着我走过去,半恳求的语气说:“我们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那些小孩看了看我们身上的衣服,眼里满是嫌弃。 “不要,我们不跟你们玩。” “你们穿得这么破,肯定是魔教来的,我们才不跟魔教的人玩呢!” 石头一下子来了脾气,“你胡说!我们才不是魔教!我们零教都是好人!” 为首的小孩梗着脖子,“就是魔教!我爹说了,零教的人都不是好人!” “你——” 我忙拉住石头,冲他摇了摇头,“别跟他们吵了,咱们自己玩就好。” 石头还想再说什么,看我拉着他,只好作罢,临走前狠狠地瞪了那些小孩一眼。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跟我们玩,我们自己玩!”石头气鼓鼓地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生气了,咱们去那边看花吧,那边的花好像更好看!” 我们在花海旁边玩了一会儿,摘了几朵小野花,编了两个小花环。 我给石头戴了一个,他也给我戴了一个。 从我记事起,石头就天天跟在我身后,无论我去哪里,身后总会有他的影子。 他说因为我爹爹救过他爹一命,所以他爹打算把他培养成我的贴身护卫,石头的苦日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他说他有时候很羡慕我,虽然我爹爹对我要求严格,但从来没打过我,他爹就不一样了,做错了事就要挨打。 那个时候还没有戒尺,很多人家都是用山上砍的藤条当做家法工具,尤其是晾久了的藤条,更有韧性,抽起来也更疼。 每次石头犯错,他爹都让他脱光了跪地上,一藤条下去皮开肉绽,还不准他哭,不然等着他的是更加严厉的惩罚。 “我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呢?”我问石头。 石头说;“我爹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我也只和你一个人说过,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你爹爹。” 第74章 血染百花宴 我赶紧把手指按在嘴边,用力点头,“我肯定不说!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阳光透过花瓣落在石头胖乎乎的脸颊上,听到我的话,他忽然咧嘴笑了,两个小酒窝陷得深深的。 “其实…也不算苦,我爹说,等我武功练好了,就能一直护着你,到时候谁都不敢欺负咱们零教的人。” 我把糖人举到他嘴边,“给你吃一口,这个兔子耳朵最甜了!” 石头刚开始还摆手说自己的老虎糖人也好吃,可架不住我硬塞,最后还是咬了一小口,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柒儿,你真好,每次有好吃的都会分我一点。” 我坏笑地戳了戳他的小肚腩,“还不是因为你太胖了?不把你喂饱,怎么保护我?” 石头被我说得不好意思,脸颊更红了,他挠着头还试图狡辩:“我…我不胖,我爹说这是婴儿肥,长大了就没有了。” 我们俩捧着糖人,在花海旁边又玩了一会儿。 直到太阳快移到头顶,我才想起爹爹还在原地等着,赶紧拉着石头往回跑。 原本该在这儿等我们的爹爹不见了,只有石叔叔急得在原地转圈。 “石叔叔!我爹爹呢?”我跑过去拽住石叔叔的袖子。 石叔叔看到我们,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 “柒儿别慌,你爹爹刚才说收到消息,有个老朋友在附近,他去打个招呼,让咱们在这儿等着,说很快就回来。” 我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飘,虽然我年纪小,但也能看出他好像有心事。 我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赶紧摇头,说就是普通的朋友见面,让我们别多想。 他安排我们坐下,去旁边的摊子买来两串糖葫芦,塞到我和石头手里。 “你们先吃着,我去附近看看你爹爹怎么还没回来。记住,千万别乱跑,就在这儿等着,听见没?” 我和石头乖乖点头,看着石叔叔快步走远,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糖葫芦的糖衣脆生生的,咬在嘴里甜得发腻,可我没什么胃口。 心口那个位置像被人塞了一团乱麻,扎得我浑身难受,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石头看出我的心神不宁,担忧地问:“柒儿,你是不是担心教主?没事的,教主武功那么高,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帮我把嘴角的糖渣擦掉。 我抿抿嘴唇,没说话。 有石头陪在我身边,我心里能稍微好受一点,可心底的那点儿慌乱越来越强烈。 我们等了快半个时辰,爹爹还没回来,石叔叔也没回来。 周围的喧闹声逐渐变小了,原本在附近聊天的修士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隐约听到他们口中传出“魔教”“妖女”之类的词,心里忐忑不安,下意识地搂紧了石头的手臂。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魔教妖人在此!大家快动手,别让他们跑了!” 紧接着,十几个穿着白衣的修士举着剑朝我们冲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人我有点印象,刚才在糖人摊子旁边,就是他带着几个小孩对我们做鬼脸。 “石叔叔呢?石叔叔在哪儿啊!” 我紧紧抓住石头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也在发抖。 石头强装镇定地把我护在身后,摆出爹爹教我们的起手式。 “柒儿别怕,我护着你!” 可我们两个小孩,哪里是那些修士的对手? 为首的白衣修士一剑就朝着石头刺过来。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我们俩抱在怀里。 是石叔叔! 石叔叔身上沾了不少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把我们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刀,对着那些修士怒喝:“你们敢动零教的孩子,先过我这关!” 那些修士不管不顾,举着剑就往石叔叔身上砍,活像一群见到羔羊的狼。 石叔叔武功不错,一个人就能应对十个人。 可架不住对方人多,没过一会儿,我就看到他的胳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也刺痛了石头的眼睛。 “爹!” 当时的我才六岁,石头也才八岁。 我们从来没见过真刀真枪,更没见过血,只在大人们口中听说江湖的血雨腥风。 第一次看到血,我快要吓尿裤子了,全身僵硬地杵在原地。 石头哭喊着想去帮石叔叔,却被石叔叔厉声喝止:“石头别过来!带着柒儿跑!快!往东边跑!” 石叔叔一边说,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把刀挥向那些修士。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才缓过神来,两条腿肚子还打着颤。 我拉起石头的手,说:“快!石头!我们快跑!” 石头却突然甩开我的手,“柒儿你先跑!我帮你拦住他们!”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着最近的一个修士冲了过去。 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如同一块新鲜的肥肉滚进了绞馅机里。 磕绊,碰撞,血光飞溅。 没过多久,他被一个修士一脚踹倒在地,手中的木棍也飞了出去。 “石头!” 我尖叫着想去扶他,突然被另一个修士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你放手!” 我拼命挣扎,眼睛死死盯着石头的方向。 那个踹倒石头的修士,举起剑,朝着石头的后背刺了过去。 “不要!”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可一切都太晚了。 我看着石头的身体晃了晃,慢慢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后背渗出来,染红了地上的花瓣。 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这个小胖子……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那么多好玩的没玩呢…… 如果我们不是零教的人,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 我想,他会是一个快乐的小胖子。 石叔叔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疯了一样朝着那个修士冲过去。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也许是丧子之痛让石叔叔功力大增,他像个英勇无畏的战神冲进人群之中,连着砍倒了一波又一波人,像极了传说中的天神。 第75章 这次,一定跟紧爹爹! 可是,他的神力并没有让他支撑多久。 石叔叔挥刀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附近的几个修士对视一眼,分散开来把他围在中间。 石叔叔硬撑着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去挥刀,动作极其的缓慢,这个速度就算是我也能够躲开。 然后,我看到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接着又是三把、五把。 他们把石叔叔穿成了刺猬。 滚烫的血液飞溅到他们冷酷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原来……这就是“江湖”吗? 下一秒,他们几乎是同时拔出了剑。 鲜血溅得老高,甚至有几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石叔叔倒在地上的时候,尸体已经凉透了,头却还在朝着我这边看。 我在那个修士手里死命挣扎,看着地上石叔叔和石头的尸体,心里害怕极了。 “爹爹!你在哪儿啊?你快来救我啊!” 任凭我怎么哭喊,爹爹一直都没有出现。 为首的白衣修士走到我面前,手里的剑滴着血,那上面是石头和石叔叔的血,剑光映出我惊恐的表情。 “魔教妖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那把剑搭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冷得我一缩。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母鸡,除了无助的哭喊什么都做不了,公鸡好歹还会打鸣,而我能做什么? 手起刀落的瞬间,天旋地转。 变暗的视野里,我看见穿蓝布裙的身体还跪在那里。 我感觉不到疼痛,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袋在地面滚了两圈,终于停下来。 我呆呆地望着雾蒙蒙的天空,长出一口气。 没有对过去的遗憾与悔恨,只是觉得这潦草的一生终于结束……虽然只有六年。 我不知道这个“向死而生”的念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可我就是这么认为。 「生,是我的使命;死,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 我需要不断地活着又死去,寻找一个不存在于六界之内的东西。 它可能叫真理?真相?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世的任务我已经完成,该由下一个人去接力。 这一世的我死得太惨,我希望下一个人能活得快乐。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听到了爹爹的声音,他在喊我的名字,可我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 …… …… “柒儿?柒儿快醒醒。” 有人在摇我的胳膊。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昆仑山百花宴的角落里,爹爹坐在我旁边,石叔叔和石头也在。 看着完好无损的三个大活人,我愣住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再看石头和石叔叔,也好好的,身上没有血。 周围的修士们也都在正常聊天,没有往我们这边看。 刚才的一切,难道是我做的噩梦? “柒儿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脸怎么这么白?”爹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眼里满是担忧。 我看着爹爹熟悉的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扑进他怀里大哭:“爹爹!我刚才梦到你不见了,石叔叔和石头都被人杀死了,他们还想杀我!” 爹爹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我说是噩梦,都是假的,让我别害怕。 石叔叔也在旁边说,有他和爹爹在,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我。 石头说以后他会一直护着我,不让噩梦成真。 一群人哄着我,我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可刚才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那种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的绝望,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紧紧抓着爹爹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开他半步。 石头喊我去看花海我都没去,说要跟爹爹待在一起。 爹爹无奈,只好带着我和石头、石叔叔一起,在百花宴上慢慢逛。 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去跟老朋友打招呼,我都要牵着他的衣角,生怕一松手,他又不见了。 石叔叔和石头看我这么黏着爹爹,笑我是个小跟屁虫。 可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跟爹爹待在一起,不看到刚才梦里的场景,做跟屁虫也没关系。 下午的时候,我们坐在一棵大槐树下休息。 我看着围在我身边的爹爹、石叔叔和石头,心情难得地平静下来,想着:以后闯不闯江湖无所谓了,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够了。 正当我闭上眼睛准备小憩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爹爹眼神一凛,提起剑就站了起来。 石叔叔也察觉到不对劲,抽出刀站在爹爹身边。 果不其然,一群人向我们冲了过来。 我蓦地瞪大双眼,冷汗直流。 这……不正是梦里杀死我们的那些人吗?! 为首的还是那个白衣修士,他指着爹爹大喊:“这就是魔教教主祇恒!大家快动手,为民除害!” 这次,爹爹一直护着我。 可那些修士太多了,手里还拿着专门克制我们零教武功的法器。 石叔叔为了保护我,被一个修士用法器打伤了胸口,没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石头想冲过去救石叔叔,却被爹爹拉住了。 爹爹让他带着我跑,可石头怎么都不肯,最后还是跟爹爹一起跟那些修士打斗。 我躲在树后面,看着爹爹和石头被越来越多的修士围住。 爹爹的胳膊被砍伤了,石头的腿也被刺伤了,鲜血顺着他们的衣服往下流,我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想冲过去帮他们,爹爹突然朝着我大喊:“柒儿快跑!别回头!记住,好好活着!” “爹爹……”我嘴唇哆嗦着往后退,泣不成声。 没走两步,“咚”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我猛地回头一看,又是梦里抓我的那个人。 这张脸,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像拎小鸡崽一样把我提了起来。 第76章 逃不过的循环 我拼命地扑腾着,伸手去抓他的脸,胳膊太短够不到,伸脚去踢,腿又不够长。 我的这些垂死挣扎在他眼里,不过是些小打小闹。 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 “啊啊啊!你快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 爹爹听到我的喊声,立刻冲过来救我。 “柒儿!” “爹——” “噗呲!” 混乱中,我好像听到了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它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在梦里我听过了那么多次,我敢保证我绝对不会听错。 但……这次会是谁呢? 我木木地抬起头,向那些混战中的人影望了望。 石叔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石头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身体扁得像张肉饼。 再看爹爹……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老大,握着剑的手抖得厉害。 “爹……” 我刚想再叫他一声“爹爹”,突然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每吸一口气都针扎似的疼。 我这是……怎么了? 我忽然感觉我的头变得好大,没有额外的力气再支撑它抬起来。 脑袋就慢慢地,一点,一点……耷拉了下去。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 那把剑刺穿了我的胸膛,还在心脏的位置用力绞着。 可能剑的主人也在疑惑,我为什么没有立刻死去。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但毫无疑问的是,我又死了。 这次还会是梦吗? 如果是噩梦,就快点醒来吧,我不要这么痛苦地死去。 …… …… …… “柒儿!柒儿!快醒醒!咱们快到昆仑山了!” !!! 我又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背上。 爹爹牵着马,石叔叔和石头坐在另一匹马上。 我又一次愣住了。 刚才的一切,难道又是噩梦? 可那种被剑刺中的疼痛感,还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看着身边的爹爹,石叔叔和石头,心里生出一股毛骨悚然。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还是说,在这些人里,死去的只有我一个? 我被自己的死亡给困住了?! 我越想越害怕,突然就哭了出来。 “呜哇——爹爹!咱们别去百花宴了!咱们回家吧!我不要去昆仑山!我想回家!” 爹爹被我突如其来的哭闹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脚步,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问我怎么了。 我把刚才两次“噩梦”里的场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说我们去了百花宴,石叔叔和石头都会死,我也会死,我不要去,我想回家。 爹爹听了我的话,皱着眉头,一开始还以为我是害怕,在跟他撒娇。 可我越说越激动,把梦里那些细节都说了出来,包括石叔叔被法器打伤的位置,石头被刺伤的腿…… 爹爹终于变了脸色,转头和石叔叔对视了一眼。 石叔叔说:“教主,柒儿说的这些太具体了,不像是小孩子瞎编的,说不定……是有什么预兆。要不咱们就听柒儿的,先不去百花宴了,回家再说?” 爹爹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我的头。 “柒儿别怕,咱们不去百花宴了,咱们回家。” 听到爹爹说要回家,我也不哭不闹了,破涕为笑。 “好,回家。兔兔肯定想我啦!” 我们掉转马头,朝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我都紧盯着附近的风吹草动,生怕再遇到什么麻烦。 那些嗜血成性的狗皮膏药,总不能尾随我们到这吧? 当天晚上,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客栈住下。 爹爹和石叔叔在房间里商量事情,我和石头在旁边的房间里玩。 这小胖子进屋后就神秘兮兮地捂着自己口袋,不知道又藏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非拉着我要给我看。 我说我不看。他生拉硬拽地把我拉到屋里,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从他那个脏兮兮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 “柒儿,你猜猜这是什么?” 我说:“还能是什么?不是花儿就是草儿,你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石头摇了摇头,一脸得意。“都不对。” “嗯?” 我盯着他那只胖乎乎的小手左看右看,那些赘肉全部挤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莫非……是石头?” 我眼睛一亮,笃定地说:“石头手里拿着石头,对不对?” 石头愣愣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失望。 这不是我第一次拿他的名字开玩笑。 小时候的我比较调皮,喜欢把碎石子当作暗器,于是就有了“拿石头打石头”的名场面。 有一次,石头被我失手打出了鼻血。 石头忍住了没哭,但我哭得很凶。 那时候我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但是经常听大人们说“某某某,失血过多而死”。 就认为人一出血,必死无疑。 那天我吓得屁滚尿流,抱着石头嚎啕大哭:“石头!你不要死啊!我再也不打你了!你可不可以不死?” 石头被我过激的反应给整懵了,他把我从他身上撕下来,问我:“柒儿,你在说什么?” 我抹了抹眼睛,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眼泪哪些是鼻涕,支支吾吾地开口:“就……大人们说……出血……会死……我不想让你死……” 石头皱了皱眉,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替我擦眼泪。“没事的,柒儿。只是一点鼻血而已,死不了人的。” “可是我怕……”我仰起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怕你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呜……” “……”石头抱着我,束手无策。 他爹只教了他要事事让着我,却没教他怎么哄我不哭。 “柒儿,不哭了好不好?”他试探着开口,观察着我的反应。 此时我的眼睛已经肿得像两颗核桃,眼泪都得从眼睛缝里排队出来。 最后,他灵光一现,带我去掏蚂蚁窝才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思绪回到现在,我还是猜不出他手里到底藏着什么。 如果是好吃的,他早就掏出来跟我分享,不会搞这么神秘。 我对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猜不到。” 石头得意一笑,慢慢张开了手掌。 第77章 有些东西一旦碰了,就很难洗干净 “当当当当!” 不知道这小胖子从哪抓来一只瞎蒙子(虻虫),正抱着唯一的翅膀在他手心里打着转。 “你从哪抓的?” “喂马的时候发现的。” 石头把虻虫放在地上。 我们看着它躺在地上呼呼地转着圈,翅膀震动时发出的嗡鸣听得我脑袋也跟着嗡嗡响。 “要不……你直接把它拍死吧。”我说。 石头鼓起嘴,“那多没劲啊,就要这样一点一点折磨它才好玩呢。” 我无语地看他一眼,心说:你真是魔童降世。 我们零教的孩子大多不怕虫子,从小就跟虫子打交道,把虫子当装饰、当宠物的比比皆是。 但我不太喜欢虫子,尤其是那种长得长长的软软的,看了就浑身发痒。 去年我家院子里忽然多出好多只千足虫,每天扫也扫不完,有时还会爬进屋子里。 那时候我每天怕得不敢睡觉,我怕我一闭上眼睛,那些虫子就钻进我的耳朵里,啃食我的五脏六腑。 有一次石叔叔来我家时,用脚踩死了几只虫子,他还安慰我说不用怕,见到虫子踩死就好了。 在石叔叔的鼓励下,我鼓起勇气踩死了第一只千足虫,之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渐渐地,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几乎每天都要踩死几十只虫子。 即使后来院子里的虫子被我踩灭绝了,我也要翻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不踩死一只就觉得心痒痒。 家里的踩没了就去踩外面的。 每天早出晚归,比练功都积极。 直到某天,当我将那只镶满虫骸的鞋子抬起,准备对下一位虫虫执行死刑时,让我爹爹抓了个正着。 “柒儿,你在干什么?” 爹爹步履匆匆地走来,明显是在外处理完教派事务刚回来。 我心虚地收回脚,看着那只虫子如蒙大赦般溜之大吉。 “没、没什么啊。” 爹爹站定在我面前,低头看了看路边被踩扁的几只可怜虫子,目光落在我心虚的脸上。 “为什么要踩死这些虫子?” 我扁了扁嘴,“因为……我讨厌它们。” “它们在路边又不会妨碍到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你看看你的鞋子。” 我听话地抬起脚,爹爹指着我的鞋底说: “上面除了你走路粘的灰外,剩下的全都是虫子的残骸。这样不仅不好清理,有些东西一旦碰了,就很难洗干净。” 我听得一愣,“什么东西洗不干净?” “血。”爹爹表情变得严肃,“柒儿,爹爹不希望你也沾上那种东西,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爹爹,我知道了。” 我薅了把野草,扶着路边的石头坐下,把那些恶心的虫子断肢全部蹭掉。 可是断肢掉了,虫子的血还留在上面。 正如爹爹所说,有些东西一旦碰了,就很难洗干净。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踩死过一只虫子,蚂蚁窝也不掏了。 虻虫依然“嗡嗡”地在地上打着转,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下,之后又继续转圈。 “石头,它为什么一直转啊?”我问。 “因为它只有一只翅膀。”石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难道它不知道自己断了一只翅膀吗?” 石头愣了一下,“它……可能是知道的。它记得曾经飞翔的感觉,只是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一抖翅膀就能飞起来,所以很害怕,才不停地转。” 我点了点头,看着石头又玩了一会儿虻虫。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把它放生了,说虻虫不好玩,看它还不如回家斗蛐蛐。 我洗漱完,一头栽倒在软榻上,望着另一边胖墩墩的背影,小声嘟囔:“石头,你有什么心愿吗?” 石头铺被褥的手一顿,“心愿?柒儿有什么心愿吗?” “我的心愿是,大家都好好地活着,不要不开心。” 石头嘿嘿一笑,“我的心愿和你一样。” 他在房间另一侧的软榻躺下,侧身望了我一眼,又背过身去。 房间里一片寂静,他没说话,我也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我就听见身后微弱的鼾声——石头睡着了。 困意席卷而来,可我不敢真的入睡。 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又是新的循环。 我撑着眼皮,盯了屋顶半天,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 就睡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突然! 客栈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坐起来,披上外衣,小跑到窗边往外看。 月光下,清一色的素色衣袍犹如浪花围聚在客栈外。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拉紧身上的外衣,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我以为只要我们不去百花宴,就能躲过一劫,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为了杀人灭口能做到这种地步。 下一秒,爹爹和石叔叔冲进了我们的房间,把石头从软榻上拉了起来。 石头迷迷瞪瞪地,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爹给拽走了。 没过一会儿,一群修士冲进了客栈,为首的还是那个白衣修士。 他说,他们早就知道我们是魔教的人,就算我们不去百花宴,也不会放过我们。 爹爹二话不说,就与那些修士打了起来,石叔叔负责打掩护,让我和石头快从窗户逃跑。 我与石头争分夺秒。 跳窗户的时候,石头的腿被窗户框划伤了,可他还是拉着我拼命地跑。 跑出一段距离后,我们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我想回头,却被石头一把拉住。 “柒儿别回头!教主让咱们快跑!” 其实事情到这里,我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那就是,我们永远也跑不掉。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密闭的盒子,无论我们跑到哪里,敌人都能够找到我们。 他们为什么动作这么迅速?为什么总能精准地获取我们的位置? 如果要说我们之中有内鬼泄露情报,这也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啊! 因为无论如何,我们四个都会死。 我们四个……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四个? 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那些修士骑着马就追了上来。 石头为了保护我再次牺牲。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推着我往前走,让我快跑。 经过这几次的折腾,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跑,眼泪也快哭干了。 和上次一样,我又被他们抓住,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直接杀我,而是划破了我的四肢把我绑在树上,让我一点一点地体会失血过多而死的痛苦。 这个过程极其地漫长。 天快亮的时候,我的血还没有被放干。 不过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石叔叔父子永远死在我的前面,石头一死,我也就快要死了。 但是现场总有一个人生死未卜——那就是我爹爹。 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死,但是石叔叔、石头和我一定会死,这个死亡顺序不会发生改变。 第78章 生死诀别 我在一片熟悉的温热里睁开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青草香。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腕的伤不见了,肉乎乎的小巴掌上还沾着喂兔子时蹭到的干草屑。 不远处的兔笼里,兔子正啃着胡萝卜,三瓣嘴动得飞快。 这一次,我重生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一个更早的时间点。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心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前几次的死亡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还在我脑子里盘旋,每个人的死亡场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些人里,唯独少了我爹爹。 爹爹,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柒儿,发什么呆呢?该练扎马步了。”爹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拖着这具年仅六岁的身体,走出了几十岁的气势。 我马步刚扎好,石头从隔壁跑了过来。 他还是那副胖乎乎的傻样,看到我就咧嘴笑,“柒儿,今天咱们练完功,去后山掏鸟窝好不好?” 我抬起疲惫的双眼,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喉咙有些发紧。 这个小胖子自从跟了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算我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他也义无反顾地挡在我前面。 说好听点,叫重情重义;说难听点,叫傻。 以前我总盼着练功结束后能快点出去玩,可现在提不起一点儿兴致。 因为我知道,不管我们今天去不去掏鸟窝,不管我们躲不躲着百花宴,那些白衣修士迟早会找到这里,会把我们一个个杀死。 于是,我拒绝了石头的邀请。 看到他脸上的失落时,我还有点儿于心不忍。 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我就想在这段稀有的时间里,安安静静地等死。 练完功,我去喂兔子。 兔子似乎察觉到我情绪低落,不断地用小脑袋蹭我的手心,软乎乎的触感让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看着它红彤彤的眼睛,鼻尖开始发酸。 这么可爱的兔兔,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呢? 我不能让它也跟着我一起死。 这个家,这个院子,很快就会变成血流成河的地狱。 兔兔是无辜的,它不该被卷进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故意装作不舒服,提前回了房间。 我悄悄溜到院子,打开兔笼,把兔子从里面抱了出来。 它很乖,一路上都没有挣扎,只是用鼻子轻轻嗅着我的衣服。 “兔兔,你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我把它放在院墙边,轻轻推了它一下。 “去找一个没有坏人的地方,好好活着。” 兔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它离开的方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这一次,我保住了兔子。 下午的时候,该来的还是来了。 院子外一阵兵荒马乱。 “魔教妖人就在里面!别让他们跑了!” 我坐在房间里,没有躲,也没有害怕,慢悠悠地穿上那件淡蓝色的布裙。 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我想穿着它死去。 爹爹和石叔叔如我所料拿着武器冲了出去,石头也想跟着,被我按住了肩膀。 “石头,别出去,你会死。” “可是柒儿,我若贪生怕死,他们只会杀死更多的人,还会杀了你!” 我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没关系,我已经不怕了。石头,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别像我一样。”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为首的白衣修士举着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妖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柒儿别怕,我保护你!”石头拿起刀挡在我前面。 这次,我一把推开了他。 “柒儿?”他诧异地看向我。 我看着那位来索命的“阎罗”,面不改色:“石头,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答应我,好好活着。” “可是你比我还小啊!”石头急得红了眼眶,“该死的人是我。你是我用尽一切都想保护的人,我不会就这样让你死!”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向着那个白衣修士冲了过去。 “石头!” 我想拦他,但已经晚了。 刀光剑影,一刹那,结局注定。 我眼睁睁看着他撞在白衣修士的刀尖上,胸口被剑刃完全穿透。 鲜血一点一点从布料里渗出来,染红了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灰色短褂。 我知道,那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 然而,那件衣服也成了他此生的最后一件衣服。 为什么你死在了你最耀眼的时刻? 石头的身体僵了僵,却没立刻倒下。 我看见他后脖子上出了一层冷汗,愣是没哭出一声,但紧攥的拳头已经出卖了他。 我再也绷不住了,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石头,你是不是……很疼啊? [石头…没事,石头…不疼] 疼的话,哭出来就好了。 我保证不告诉你爹,也不告诉我爹,兔兔也不告诉。 如果你认为,“哭”是一种懦弱的行为,那就在我面前懦弱一次吧。 我不需要你有多么强大,我只想要你好好的,你明白吗? 请你在脆弱的时候,让我紧紧拥抱你,我想替你分担一些痛苦。 虽然痛苦并不能够真正地平摊,但是,当我看见那把剑插进你的身体时—— 我的心,也跟着刺痛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肉麻,但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石头…知道,柒儿…不哭,石头…真的…不疼…] 白衣修士抽出剑,带起一串血珠。 石头的身体也跟着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单膝跪在地上,握刀的手支起上半身,后背挺得笔直,颇有一番大侠风范。 那一刻,他是我一个人的大侠。 [柒儿少主,以后我做你的贴身护卫,我保护你!] [我力气大,我保护你!] [柒儿退后,石头来保护你!] 昔日那个灵活的小胖子,此刻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那里。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我还有些不适应。 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鼻青脸肿?涕泪横流? 门牙都被打掉两颗,一说话嘴里呼呼漏风,口水直流? 我以为他只是累了,坐在那歇息一会儿,歇够了就回来找我。 忽然,他开口说话了,听起来像是诀别。 “柒儿……别怕……我……保护……” 话音未了,那个胖墩墩的身影最终没了动静,蹲在地上,安静得像一只猫,不过也是一只很胖的肥猫。 我的哽咽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知道,下一个轮到我了。 白衣修士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举起了那把血淋淋的剑。 “等一下!” 第79章 离怨回归 那把剑顿了顿,白衣修士不耐烦地开口:“妖女,你还想干什么?有遗言就快说!” 我闭了闭眼睛,用指腹轻轻擦掉眼角还未流下的泪,甩在地上。 他不喜欢看我哭,我不能哭。 我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地挪到石头身后,和他一样跪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们俩串在一块儿吧。他那么笨,到了阴间一定会走丢。” 白衣修士听到我哽咽的话一愣。 我能感觉到,他站在我们身后看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问。 “没有任何意义。”我说。 “不过至少,我还能在我有一口气的时候抱住他。如果死了以后,我变成了鬼,还能陪在他身边就更好了。” “你不会变成鬼。”他笃定地说。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忽然有锐器顶到了我的后背。 “快准备好,两个小孽障,我这就送你们上路。” 听到这话,我立刻抱紧石头。 他的身体冷得像冰,我差一点儿就要撒手。 剑刺进胸膛的时候,我没有哭,也没有喊。 我只是想着,小白应该已经跑远了,临死前我也抱住了石头。 这样,挺好。 视野慢慢变暗,我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这次以后,我还能否重生。 我不想再经历这些痛苦,每一次新的循环并没有改变结局,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该结束了。 …… …… ……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水里,舒服得不想再醒来。 “小家伙,辛苦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 我愣住了,这是谁的声音?听样子她似乎很了解我? “先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等等!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我。 下一秒,我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裹着,慢慢沉了下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另一边,“祇柒”缓缓睁开了眼睛。 鎏金色的眼眸取代了原本的褐色,眼神里没有孩童的纯真,有的,只是独属于“离怨”的机智与敏锐。 这一刻,离怨的意识在祇柒的身体里觉醒了。 刚刚拿到身体的掌控权,她还有些不适应。 小胳膊,小短腿,一身细皮嫩肉。 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孩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比她小时候更有力量感。 她活动了一下这具年幼的身体,体内那股微弱却熟悉的灵力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从上一次与逆旅煞对峙,离怨已经忘记过去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魔教少主? 反反复复的活来又死去,还总有一个不要命的小胖子挡在她身前。 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个很普通、很笨的名字。 再笨能有多笨? 蠢猪?笨蛋?笨石头? “石…头…?” 这个小小的词汇在她心里激起了一片小水花。 “好像……是这个名字。” 随之而来的,是祇柒的记忆。 那些反复的死亡和绝望的循环经历,一并涌入离怨的脑海,她感觉心口一闷。 “想不到,前世的我竟然活得这么辛苦……不过,现在没事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 “现在,未来的你——我、离怨!” “来——了——!” “我帮你把那些大坏蛋全都打跑,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解决完罗酆山的事,我就带你回冥界潇洒去!” “冥界虽然是死人的世界,但是也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去了那里,说不定你还能再次见到石头呢!” 这么说着,心口的烦闷好像稍微好受了一点。 离怨知道她的顾虑,又轻声说:“你放心,我会帮你调查石头的下落,只要石头愿意,他迟早都会回到你身边的。” 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安息吧,祇柒。” 第四次重生,离怨一把推开房门。 现在,整个教派上下打得热火朝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都带着一股腥臭。 院子外,祇柒爹和石头爹正带着全教派的弟子浴血奋战,石头负责守着祇柒家的院门。 战争与和平只隔着一道院墙。 离怨淡淡地扫了眼外围的战况,转身回到房间,从床底翻出一个小木盒。 里面放着祇恒给祇柒做的小木剑,上面承载着他们父女共同的执念。 这把不起眼的小木剑,将成为打破循环的关键。 离怨握紧小木剑,眼神一凛,“唰”地冲出门去。 石头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之后院门自己开了。 他揉了揉眼睛,正奇怪:“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等他看向门外,离怨的身影早已没在了人群中。 祇柒自幼习武的根基,加上离怨老练的战斗经验,对付这些打杂的不是手拿把掐? 她避开修士的攻击,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随机用小木剑刺向一个倒霉蛋的手腕。 “啊!” 那个修士痛呼一声,剑不出意料地掉在了地上。 离怨趁机用鞋尖挑起剑,一脚将其踢飞。 “石头!保护好自己!” 石头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愣了一下,仰起头一看,一把剑朝着自己头顶飞了过来。 这要是扎下去,直接能把他劈成两半。 “啊……” 一阵手忙脚乱,石头终于接住了飞剑。 离怨转身去帮祇柒爹和石头爹。 有了她的加入,战局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修士们的招式与她生前在灵根山学的类似,只不过这些招式都不太正统,功底也不够扎实,像一群没学几天就出来跑龙套的。 她现在用一个六岁小孩的身体,都能一个打十个,这些修士得菜成什么样? 第80章 不,她不是我的柒儿! 离怨一脚绊倒个挡路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次,她长了个心眼儿。 打架的时候不拼命了,就靠走位在人堆里滥竽充数,反正她长得小没人注意她。 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无论怎么打,这些修士都像杀不完似的,倒下一批,又来一批。 长得和上一批……还有点儿像? 他们都穿一件素色袍子,头戴一顶白色的帽子,离怨也分不清谁是谁。 但只要他们长得稍微有记忆点,比如高矮胖瘦,脸上有麻子痦子,这样还能好记。 可是,面对一批又一批的大活人,让她从哪个开始记? 刚记住张三,看着李四给认成了王五,结果人家是王二麻子。 囧rz 她又一脚蹬开个挡道的,“哎呀,别烦我!” 那人一个趔趄扑在地上,帽子掉了,露出了后脑勺的斑秃。 斑…秃? 这不正是个好的记忆点吗! 离怨瞅准了这个秃鹫…不是,斑秃。 等下一批修士来的时候,她就想尽办法把他们的帽子全部弄掉。 很快,下一批“猎物”就出现了。 在新来的这批人里,她看到了不止一个斑秃。 她甚至怀疑自己死的次数太多,眼花看错了,都没怀疑过这件事情铁证如山。 直到再次确认,她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骗得团团转! 我靠,这是捅了猪窝了,一胎十个八个的?就算冥界的阴兵全员出动也杀不完的程度啊! 奈何你快枪火炮,也架不住敌人一窝又一窝。 腾、腾、腾、腾、腾…… 想象中的画面里跑过了一群爱吃草的动物,是一种马类。 离怨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她得稍微缓一缓。 重生,循环,重复……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长得像的巧合。 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猛地看向祇恒。“祇恒,醒醒!这一切都是假的!” 此时,祇恒正在和一个修士近身肉搏。“柒儿,你在胡说什么?这些都是真的,他们要杀了我们!” “是假的!”离怨提高音量,大喊着,“你看看周围这些人脸,是不是和你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祇恒抓住那个修士的手臂,卸力,然后震退。 趁着这个间隙,他大致扫了眼这些人的相貌。 他作为零教教主,阅人无数,自然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离怨看着他眉头皱了皱,嘴上却说着:“只是穿得比较像而已!柒儿,快回屋子里!外面危险,别胡思乱想了!” 事到如今,离怨怎肯放弃? “你再想想!我们已经死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一样的剧情,一样的死亡,这不是幻境,还能是什么?” 这次,祇恒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死!” “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们早就死了一千年了!” 最后这句话震得祇恒眼前发黑,头脑一阵晕眩。 “教主!你怎么了?” 石头爹赶紧冲上去护住祇恒,把他扶到另一边。 祇恒脸色惨白如纸,两只眼睛瞳孔放大却没有神。 名门正派之间的纷争让他自幼失去双亲,他被仇家追至悬崖,最后是上一任零教教主在河边捡到了他。 当时的他一心只想报仇,拖着残废的双腿,义无反顾地拜入零教。 人人都嘲笑零教出了个残废魔头,可只有一人心疼他的经历。 后来,“她”不辞而别,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未满月的女儿。 经历了那么多的得而复失,他时常觉得亲情像手中的沙,攥得越紧就越容易失去。 为什么越看重的东西越得不到?珍视的人永远留不住? “柒儿啊!我的柒儿!”祇恒坐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石头爹指了指旁边的离怨,轻声安慰:“教主,柒儿不是在这吗?” “不…她不是柒儿,我的柒儿…早就…” 循环开始的第一次,祇恒以为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赎罪。 可没想到,一切早已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 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 他宁愿一次次经历死亡,一次次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去,也不愿意接受女儿已经死了的事实! “柒儿不会死,柒儿还活着!柒儿,我的柒儿!” 记忆时间暂停。 离怨看着坐在那里发疯嘶吼的祇恒,心中又开始躁动。 “祇柒,别难过,我会说服你爹的。” 她压下心中那股在跟她反抗的劲儿,走到祇恒身边。 “祇恒,我知道你只是想和柒儿多待一会儿。”可是你这样,不仅救不了柒儿,还会让她永远困在这个循环里,永生永世承受死亡的痛苦。身为她的父亲,你忍心吗?” 祇恒低着头,肩膀不停颤抖,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我…我只是想再看看她,我不想失去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我知道——唔。” 离怨心口又开始难受,比上一次还要剧烈。 “祇柒,别捣乱。” 她压低声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异样。 “但你要明白,死亡不是结束,执念才是。你的执念不消,我们就永远逃不出去。你也不想柒儿永远活在过去的痛苦里吧?” 祇恒的表情逐渐有所动容,但还差一把火。 她还能说什么?她想了半天才想到的安慰人的话已经说完了啊!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的嘴唇忽然自己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音节。 “爹。” 这声“爹”叫出来,她自己也愣住了? 刚刚是她叫的?! 祇恒果然因为这句话有了反应。 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离怨。 “你……叫我什么?” 离怨脸色变了又变,心说:叫都叫了,就当自己嘴瓢了,豁出去了! 她给舌头做了好几遍伸展运动,十分别扭地又叫了一句。 “爹……” 出乎意料的是,她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听着还很自然。 “哎!” 祇恒用力点头,流下了开心的眼泪。 离怨满脸黑线:得,今天就让你占够便宜爽一把。 她继续轻声细语地说:“爹,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了。” “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但我们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们要向前看。” “你看,石叔叔和石头还在等着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也一直困在这里。” 第81章 你敢动她? 祇恒看着离怨那对鎏金色的眼眸,里面既有祇柒的影子,也有不属于祇柒的沉稳。 养了六年的女儿,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 不需要滴血验亲,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虽然他知道离怨不是他的柒儿,但这声“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最坚固的防线。 祇恒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这样了。我们……我们该走了。” 离怨向他伸出手,“好,我们一起走。” 祇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握了上去。 在两只手相握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门前大树的叶片迅速飘落,以他们为中心的所有物象接连消失,定格成一片又一片的玻璃影像。 牵着离怨的手时,祇恒想起了他的柒儿。如果柒儿还活着,应该和离怨一般大吧? 离怨握着祇恒宽厚的手掌,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和舒坦,就像在外漂泊多年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归宿,更何况身后这棵“大树”强大又可靠,安全感十足。 离怨从小无父无母,师父要忙着带一座山头的弟子,没有太多精力管她,她大多数时间只能跟山上的精怪和师兄师姐玩耍。 现在,她牵着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还是刚认的“父亲”,感觉十分新鲜。 如果她也有父亲的话,她大概就不用翻山越岭地去捉妖,也不会死了吧。 那她现在会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 他们沿着一条小路慢慢地往前走,就像一对真正的父女在手牵着手逛街。 虽然这里没有好看的风景,也没有什么值得去留意的印象,但却让两个孤独的人能够短暂地找到归属感。 他们走过了祇柒从小玩到大的院子,听见里面的祇恒在训斥祇柒,祇柒忽然哇地哭了出来,祇恒连父亲的架子也不端着了,一秒认输。 离怨听着这个“祇氏变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小就惹爹爹生气,长大后还得了?” 祇恒佯装愠怒地说出这句话,看着离怨的眼神却一点儿脾气没有,满满的宠溺。 离怨学祇柒小时候的模样扁扁嘴,揶揄的语气:“那也没见您打我一下啊。” “因为,爹爹舍不得。” 之后,他们走过昆仑山的百花宴,没等离怨看清,那段玻璃影像竟直接碎裂。 “奇怪,怎么直接碎掉了?” “柒儿笑得不够甜。” 离怨看着祇恒温柔的侧脸,有一瞬间慌了神。 某时某刻,她差点儿真把他当成自己爹了。 她无法理解两人现在的处境,只能通过不断加快脚步来逃避自己内心的情感。 “慢点儿跑,别摔着。” 甜甜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轻飘飘落在离怨的耳朵里,她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活这么久,还没听过哪个男的夹嗓子说话,天下当爹的男人都这样吗? 随着两人的前进,身边的玻璃影像一片接着一片碎裂,露出后面不堪直视的黑暗,像极了祇恒空洞洞的内心。 离怨看着周围仅有的黑暗,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恐惧。 这时,握着她的大手紧了紧。 “害怕了?” 离怨仰起脸,看见祇恒正低头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慈爱的笑容。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怕…” “还说没怕?小手都出汗了。” 祇恒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攥紧她的手。“别怕,爹爹会保护你。” 离怨别开微红的小脸,指向前方。 “爹,我们到了。” 祇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黑暗中那唯一的光亮,眼神闪烁了一下。 “嗯,我们走吧。” 两人朝着光亮走去,离怨感觉牵着她的手慢慢收了力道,似乎准备把她松开。 她下意识地重新握紧了它。 那只手僵了片刻。 “为什么?” “……我不想放手。” 这个梦,让她和“她”都再做一会儿吧。 「无论过去充斥着多少黑暗,永远不要忘记,我们在并肩前行」 【祇柒篇完】 …… …… …… 意识回笼的瞬间,刺骨的寒意率先穿透衣物。 离怨打了个寒颤,她睁开眼睛,眼前是寒狱最底层的石室。 钟馗和无赦还僵在原地,妄念十几张脸凝固在惊恐的表情里,连发丝都没动一下。 “逆旅煞!” 离怨低喝一声,举起安魂金印。 “该死!你竟然能从我的时空循环里逃出来!”逆旅震惊地后退。 他背上的沙漏裂开一道缝隙,沙粒顺着裂缝疯狂倒流,在他周身扭曲出层层叠叠的时空碎片。 “既然你不肯乖乖当祭品,那我就把你们全都丢进时空乱流,让你们永世困在痛苦里!” 他挥动手臂,沙漏里的沙粒瞬间炸开,化作无数丝线,所过之处的石壁都被绞成了粉末。 离怨连忙将安魂金印举过头顶,“金光护体!” 安魂金印的光芒顺着印纹蔓延开来,暂时挡住了丝线的攻势。 但是离怨刚才在时空循环里被逆旅的阵法消耗了太多灵力,她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完全驾驭安魂金印,撑不了多久。 “可恶…” 离怨咬紧牙关,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正在迅速流失。 这时,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祇恒缓缓抬起头,眼里闪烁着红光。 “你敢动她?” 逆旅没把这个刚挣脱一半封印的魔神放在眼里,冷笑一声。 “一个自身难保的废物,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抬手甩出几道丝线,直逼祇恒的咽喉。 下一秒,祇恒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砰!”的一声巨响,玄铁锁链应声断裂。 他从十字架上纵身一跃,猛兽出笼! 没等逆旅反应过来,祇恒就已经冲到逆旅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说谁是废物?” 第82章 你能不死吗? “你、怎么会……!” 祇恒的手指越收越紧,逆旅的脸瞬间涨成青紫色。 祇恒直接抓起他背上的沙漏,硬生生将其从逆旅的身体里扯了出来。 “啊——!” 逆旅发出凄厉的惨叫,“你不能杀我!十三凶煞不会放过你的!” 祇恒将沙漏狠狠砸在地上,“咔嚓”一声,沙漏碎裂,灰色沙粒散落一地。 失去沙漏的逆旅像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瘫软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魂体在挣扎。 离怨趁机快步上前,将安魂金印对准逆旅。 “收!” 金光闪过,逆旅被强行吸入金印,印面上的幽冥四象亮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逆旅被收服,几人身上的时空禁锢终于被解除。 钟馗晃了晃僵硬的身体,连忙走到离怨身边。“帝君,您没事吧?刚才可吓死我了!” 无赦的铁链也恢复了活动,他飘到离怨身边,小声道:“还好有祇恒……” 妄念凑到碎裂的沙漏旁,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地上的冰晶,“这下好了,少了个麻烦,就是不知道其他凶煞会不会找过来。” 离怨没接话,目光落在祇恒身上。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魔神,此刻正扶着墙壁缓缓坐下,黑色血液从他的伤口不断涌出,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你的力量快耗尽了?” 离怨快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能护住你……就够了。千年了,我终于……又护住一次‘柒儿’。” 祇恒的手抬了抬,似乎想摸离怨的头,却在半空化作了点点黑芒。 “不要!”离怨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我刚才叫了你那么多声……你就这么抛弃我了?” 闻言,祇恒眼神闪烁。 “你可以再叫一声吗?” “我叫完你能不死吗?”离怨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 祇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摇了摇头。 离怨闷闷地哼一声,“……那算了,叫完多没面子。” “那你把我扔在这走吧。” 祇恒毫不在意地闭起眼睛,语气十分挑衅。“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切,谁稀罕。” 嘴上这么说,离怨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 虽然祇恒先前杀了那么多人,但也是为了给祇柒报仇。 在那个把“另类”当作邪魔的时代,就算换个人,也会做出同样疯狂的事情。 最终,她还是弱弱地叫了一声。 “爹……” 祇恒半睁开眼睛,笑了。 “乖女儿。每年清明记得给爹烧烧香,再带两壶好酒,常来看爹爹。” 离怨两只拳头紧攥着,身体抖得厉害。“祇…恒,你非要刺激我是吧?” 祇恒抬起光秃秃的手肘,擦掉离怨流下的眼泪。 “虽然你不是她,但你叫我爹的时候,我很开心。前世的缘分,已经尽了。若有来世,我还想做你爹爹。” “不要说这种诀别的话……” 离怨低吼着,眼睁睁看着祇恒消散得飞快。 “不要!” 她猛地扑了过去,“啪叽”摔在地上,扑了空。 “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才刚找到你啊……” 离怨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钟馗和两只凶煞在旁边看着,静若寒蝉。 “呜呜…好感人。”钟馗抹了抹眼泪。 无赦皱着脸不说话,吸了吸鼻子,用铁链霸气地擦掉眼角的一滴泪。 “呜哇——最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了!”妄念大声宣泄着情绪,十几张脸同时哭泣,泪水像下雨似的连成线。 “柒儿?” 一只大手忽然落在离怨凌乱的发顶,摸了摸。 离怨抬起头,泪眼朦胧,瞳孔猛地一颤。“你、你没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钟馗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妄念停止哭声,十几张脸凑在一起,死死盯着祇恒。 原本消散的魂体开始重新凝聚。 祇恒看着自己重新凝聚的手掌,又看向离怨,“你的眼泪……” 离怨心里一惊,一把抹掉眼泪。“可能……是安魂金印的力量吧。” 她含糊地解释,“这金印能安抚魂体,刚才情急之下,力量不小心顺着眼泪溢出来了。” 祇恒盯着她金灿灿的眼睛看了几秒,没有追问,“不管是什么力量,都谢谢你。” 他尝试着站起来,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稳稳地站立。“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寒狱,身上的封印还有残留,需要北方鬼帝的钥匙才能彻底解开。” 离怨立刻抬头,“你放心!我们接下来要去找北方鬼帝张衡和杨云,等我们找到他们,一定拿到钥匙,把你从这里救出来!” “可我…是千古罪人。”祇恒自嘲地摇摇头,“你们继续去完成你们的事情吧,不用在意我。” “不行!”离怨第一个跳出来反驳,“当年的事存在误会,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祇恒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好,我等你。张恒心思深沉,可能早就察觉到寒狱的异常,你们去找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离怨点头,“我知道,我们会注意的。我们得去望雪亭和翟川他们汇合,再晚的话,他们该担心了。” 钟馗和无赦连忙收拾好东西。 妄念飘回了安魂金印里,临走前还不忘探出头,对祇恒挥了挥手。 “喂,你可别乱跑啊,我们很快就回来救你!” 祇恒笑着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石室。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他才抬手摸了摸刚才被眼泪滴到的地方,眼神变得深邃——离怨,你到底是谁? 另一边,离怨几人沿着石阶往上走。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路上,她总忍不住想起祇恒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安。 祇恒好像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以后再见面,不知道还能不能瞒过去。 “别想太多了。”无赦飘到她身边,轻声安慰,“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伤害你。刚才他明明能看出你的谎言,却没有拆穿你,说明他对你没有恶意。” 想想也是,祇恒要是想对她不利,刚才在石室里就不会帮她对付逆旅了。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座六角亭的轮廓。 亭子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檐角挂着冰棱,正是他们约定的望雪亭。 离怨远远就看见亭子里站着两个人影,正是翟川和宋何。 “帝君!你们可算来了!” 第83章 雪猴子 翟川看见他们,立刻迎了上来,“我们买完忘忧酒,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还以为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宋何把手里的布包递过来,“这是剩下的抗寒糕,帝君快吃两块暖暖身子。罗酆山的雪越来越大了,咱们要是再晚走,恐怕就出不去了。” 离怨看向翟川手里的酒坛,“忘忧酒都买好了?没遇到什么阻碍吧?” “没有!”翟川拍了拍酒坛,得意地说,“我把您的帝君令牌一亮,那老板立马就把最好的忘忧酒拿出来了,还多送了我们两坛呢!对了,寒狱里怎么样?是不是真有凶煞啊?” 离怨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鬼后,才小声说:“遇到了逆旅煞,不过已经被我们收进安魂金印了。另外,我们还在寒狱最底层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人……” 她把祇恒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只说祇恒被北方鬼帝囚禁,需要钥匙才能解救。 “我们先离开罗酆山脚下,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明天再去见北方鬼帝。” 一行人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山下走,寒风卷着雪沫子往衣领里钻,连呼吸都带着白雾。 钟馗裹紧了身上的黑袍,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这鬼地方也太冷了,比忘忧河底的冰窟窿还冻魂!早知道多穿两件了。” 宋何看他只穿了件单袍,忍不住开口:“钟将军,你出门时怎么不多带件衣服?我还以为你身为鬼王,不怕冷呢。” “我是鬼,又不是企鹅!”钟馗瞪了他一眼,把黑袍又往身上裹了裹,“再说谁能想到罗酆山的天气这么邪乎?往年在酆都城,一件单袍就够了,哪用得着裹得跟粽子似的。” 翟川回头笑道:“罗酆山靠采矿为生,常年冰封,就算是夏天也得穿夹袄。咱们现在往山脚的驿站走,到了那儿就能烤火取暖了。” “罗酆山矿产丰富,矿工薪酬应该不低吧?”离怨问。 翟川脚步放慢了些,“这里的矿工顿顿有肉,普通人家也能攒下不少冥币。就是采矿危险,时不时会有矿工被矿石砸伤,或是被困在矿洞里。听说北方鬼帝为了提高开采效率,还在秘密打造采矿机器,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 前方隐约出现了驿站的轮廓。 驿站门口挤满了鬼魂,连台阶上都站满了。 “怎么这么多鬼?”宋何上前拉住一个正往驿站里挤的小鬼。 那小鬼不耐烦地甩了甩胳膊,看清是离怨一行人后,才收敛了脾气,小声道:“嶓冢山的商人来这边做生意,把驿站都住满了,别说客房,就连柴房都没位置了。” 离怨往驿站里望了望,一排排脑袋,喧闹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她转头看向外面漫山的积雪,若有所思。 “既然驿站满了,咱们不如挖个雪洞对付一晚?” 钟馗眼睛一亮,“挖雪洞?这主意好!我还从没住过雪洞呢,正好试试新鲜。” 翟川和宋何也没意见。 几人找了块背风的山坡,刚拿出工具准备开挖,离怨突然停住了手。 她指着不远处的山坡,“你们看,那里有现成的雪洞。”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山坡上有好几个雪洞,洞口被积雪半掩着,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 “省得咱们动手了!”钟馗率先走过去,扒开洞口的积雪,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还挺宽敞,能住下咱们几个——诶!” 洞里突然窜出几只毛茸茸的东西,朝着他们龇牙咧嘴。 “雪猴子!这里有雪猴子!”翟川大喊着。 话音刚落,一只雪猴子就抓起地上的雪团,朝着离怨砸了过来。 离怨侧身躲开,雪团砸在身后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还敢动手?”钟馗撸起袖子,弯腰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就往雪猴子身上扔,“看我不把你们打跑!” 雪猴子叫了一声,更多的雪猴子从洞里窜了出来,抓起雪团朝着几人砸去。 一时间,雪团在空中乱飞,有的砸在衣服上,有的砸在脸上,凉得人一哆嗦。 离怨躲了几个雪团,也抓起一把雪,瞄准一只正准备扔雪团的雪猴子,猛地砸了过去。 雪团正好砸在那只雪猴子的头上,它“吱”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又抓起更大的雪团砸了过来。 宋何一边躲雪团,一边对离怨喊道:“帝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雪猴子越来越多了!” 又有几只雪猴子从别的洞里窜了出来,加入了“战斗”。 离怨眼珠一转,看向旁边的松树,“咱们往松树林那边退,那里有树挡着,雪猴子的雪团不好砸过来。” 几人立刻往松树林退去,雪猴子紧追不舍,雪团依旧不断砸来。 到了松树林里,有松树遮挡,雪团大多被树干挡住,顿时少了很多。 钟馗靠在一棵松树上,喘着粗气,“这些小东西还挺顽固,这么久了还不放弃。” 离怨看着不远处还在扔雪团的雪猴子,正琢磨着怎么办。 忽然,她想起一样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亮晶晶的玉佩,这是之前在鬼市买的,本想用来装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她把玉佩举起来,对着雪猴子晃了晃,“你们看这东西,亮晶晶的,要不要?” 雪猴子的注意力瞬间被玉佩吸引,停下了扔雪团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佩,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离怨慢慢把玉佩放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 “这东西给你们,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过夜,不会抢你们的洞穴。” 雪猴子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离怨一行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有一只雪猴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拿起玉佩,对着其他雪猴子叫了几声。 其他雪猴子见状,也不再攻击,跟着那只雪猴子退回了洞里。 第84章 观星台棋局 几人又在山坡上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没人的雪洞。 翟川和宋何先清理了洞里的积雪,钟馗捡了些干树枝,准备生火取暖。 洞里比外面暖和不少,洞口的形状正好能挡住寒风。 离怨靠在洞壁上,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了祇恒,不知道他在寒狱里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冻着。 “帝君,火生好了!”钟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离怨走过去,坐在火堆旁。 翟川打开一坛烈阳酒,给每人倒了一碗,“喝点酒暖暖身子,这酒虽然比不上忘忧酒,但也够烈。” 离怨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瞬间暖和了不少。 她看向翟川,“明天咱们去见北方鬼帝,你跟杨云有旧,到时候你先去沟通,看看能不能拿到寒狱的钥匙。” 翟川点点头,“放心吧,我跟杨云喝过几次酒,他虽然嗜酒如命,但为人还算爽快,只要有好酒,应该能跟他好好谈谈。” 宋何补充道:“就是张衡不好对付,他性子冷,又心思深沉,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走一步看一步吧。”离怨喝了口酒,“只要能拿到钥匙,救出祇恒,就算多费些功夫也值得。” 几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明天的计划。 外面的雪还在下,雪花落在洞口,堆积成厚厚的一层,洞里的火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暖的。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酒坛也空了大半。 钟馗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咱们轮流守夜,其他人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见北方鬼帝呢。” 离怨点点头,“我先守第一班,你们先睡,等会儿换翟川。” 其他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离怨靠在洞壁上,看着跳动的火光发呆。 翟川说采矿机器时,让她莫名想起鬼鲛因为栖息地被污染迁徙的事。 也许,这两件事情有关联?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离怨立刻警惕起来,轻声问道:“谁?” 外面没有回应,只有雪花飘落的声音。 她慢慢走到洞口,探头往外看了看,只见雪地里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 “是错觉吗?” 离怨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她回到火堆旁,没有叫醒其他人,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洞口。 好在,一夜相安无事。 离怨醒来后,看着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踢了踢正在打呼的钟馗。 “该起了,今天解决完正事就回去了。” 钟馗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抓着黑袍下摆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眼神还没完全聚焦。 翟川和宋何也相继被叫醒。 几人走出雪洞,罗酆山的清晨笼罩着一层薄雾,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远处的矿洞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那我们走了!”翟川挥了挥手,带着宋何往西边的醉雪居方向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里。 离怨和钟馗转向东边的观星台。 观星台建在罗酆山的半山腰,通体由冰岩砌成,顶端架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星盘,远远望去像一座冰铸的堡垒。 “这张衡还真会选地方,住这么高,不怕被风吹跑?”钟馗搓着手,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 观星台门口的两个鬼兵见离怨一行人过来,立刻上前阻拦:“站住!观星台乃北方鬼帝禁地,非请莫入!” 离怨亮出安魂金印,“本帝奉酆都大帝之命,前来与张衡鬼帝商议要事,尔等也敢拦?” 鬼兵对视一眼,连忙单膝跪地:“属下不知是帝君驾临,死罪!只是张衡鬼帝今早说要在观星楼待着,还吩咐过,若是帝君来了,可直接进去,不必通报。” 离怨挑了挑眉,没想到张衡倒挺“识趣”。她收起金印,跟着鬼兵往里走。 观星台内部比外面暖和些,墙壁上嵌着发光的幽冥晶石,照亮了长长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大殿,殿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石桌,桌上铺着没下完的棋局。 “张鬼帝呢?”钟馗四处张望,殿里空荡荡的,除了石桌和几张石椅,连个鬼影都没有。 离怨走到石桌前,指尖刚碰到一枚黑色棋子,突然一股吸力从棋盘里传来。 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帝君!” 离怨稳住身形,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月白朝服的男子。 张衡手里捏着一枚白色棋子,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离怨帝君既然来了,不如陪本帝下完这盘棋?” “本帝是来谈正事的,没空陪你玩这些把戏!” 张衡轻笑一声,将手里的白棋往前一放。 瞬间,白棋变成小兵,朝着离怨冲过来。 “在观星台,本帝的规矩就是规矩。赢了这盘棋,你要谈的事,本帝都可以跟你聊;若是输了,就请离怨帝君从哪来,回哪去。” 离怨本来就没打算跟张衡虚与委蛇,既然对方要动手,她也没必要客气。 “下棋我不会,但打架,我可没怕过谁!” 她从怀里掏出安魂金印,无赦的铁链瞬间飞了出来,缠住一个白色小兵的脖子,猛地一扯,小兵化作棋子落在地上。 “无赦,妄念,出来帮忙!” 两道光芒从金印里窜出。 妄念满脸兴奋,“终于有架打了!这些小棋子,看我怎么收拾它们!” 无赦的铁链在空中挥舞,很快就缠住了几个白色小兵。 妄念几张脸同时喷出黑气,小兵碰到黑气,立刻被腐蚀成了粉末。 张衡眼神微沉,手里的棋子落得更快了。 黑色棋子化作骑兵,朝着离怨冲过来,马蹄踏在地上,扬起阵阵烟尘。 “帝君这是想耍赖?” 离怨纵身跳到一个黑色骑兵的背上,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长刀。 “本帝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用棋子打仗,本帝就毁了你的棋子!” 第85章 祇恒不见了 “帝君,我来帮你!” 一道红光从远处冲过来,一剑就劈碎了几个小兵。 钟馗刚才被吸力弹开后,一直在外面想办法进来,直到刚才妄念释放黑气,才趁机冲破了幻境的屏障。 张衡看着越来越多的棋子被摧毁,脸色终于变了。 他突然将手里的白棋全部撒了出去,“既然帝君不想下棋,那咱们就玩玩更刺激的!” 无数白色棋子在空中汇聚,化作一个巨大的白色巨人,巨人举起一把冰锤就砸过来。 离怨闪身躲开,冰锤砸在地上,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这玩意也太硬了!”妄念撞在巨人身上,被弹飞出去,几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我的脸都要被撞扁了!” 无赦用铁链缠住巨人的腿,试图将它绊倒,可巨人纹丝不动,反而一脚将无赦踹飞。 离怨默默地盯了巨人一会儿,抬头看向张衡,发现他手里正捏着一枚白色的帅棋。 “钟馗,帮我缠住巨人!” 钟馗举起桃木剑狠狠地砍向巨人,巨人吃痛,怒吼一声,转身去追钟馗。 离怨趁机冲向张衡。 张衡连忙抛出几枚棋子,化作小兵阻拦。 离怨将灵力汇聚在掌心,冲破了小兵的防线。 “张衡,你的棋子玩完了!” 她伸手去抢张衡手里的帅棋,张衡侧身躲开,手里的棋子朝着离怨的胸口打过来。 离怨抬手挡住棋子,另一只手抓住张衡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 张衡的力气不小,离怨一时竟没能抢过他。 这时,妄念也冲了过来,几张脸同时对着张衡喷出黑气。“看我的黑气!” 张衡被黑气呛得直咳嗽,一个不注意,帅棋掉在了地上。 离怨一脚踩碎帅棋,白色巨人发出一声哀嚎,化作无数棋子散落一地。 幻境消失,众人回到了观星楼的大殿里。 “你输了。”离怨将地上四分五裂的棋子扫到一边,“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吧?” 张衡坐在石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帝君果然好身手。说吧,你想谈什么?” 离怨坐在张衡对面,“南方裂隙的戾气泄漏加快,只有罗酆山的寒魄石能中和戾气,本帝需要你开放寒魄石的开采权,供冥界加固裂隙使用。另外,忘川河下游的水被污染,导致鬼鲛族迁徙,本帝查到,污染的源头就是罗酆山的矿洞废弃物,你必须停止排放,并清理河道。” 张衡喝了口茶,眼神平静,“寒魄石可以给你,但开采难度极大,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我最多只能给你每月十块。至于污染……矿洞的废弃物若是不排放到水里,就需要运到冥界外围的混沌雾海,成本太高,罗酆山承担不起。” 离怨冷笑,“你打造采矿机器的时候怎么不说成本高?为了提高开采效率,就不管百鬼的死活,这就是你身为北方鬼帝的职责?” 张衡放下茶杯,“帝君有所不知,罗酆山虽然矿产丰富,但粮食全靠从外地采买。若是停止排放废弃物,采矿成本增加,粮食供应就会短缺,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罗酆山的鬼魂。” 离怨想了想,开口道:“粮食的事,本帝可以帮你解决。冥界南方的罗浮山盛产幽冥稻,本帝可以让杜子仁鬼帝给你提供粮食,前提是你必须停止排放废弃物,清理河道,并且每月给本帝提供二十块寒魄石。” 张衡有些意外地看着离怨,“你能让杜子仁给我提供粮食?他那个人脾气古怪,向来不与其他鬼帝合作。” “本帝自有办法。”离怨自信地说,“只要你答应条件,粮食的事,本帝保证解决。另外,本帝还听说,你在秘密打造采矿机器,若是遇到技术问题,本帝也可以让工案功曹来帮忙,提高机器的安全系数,减少矿工的伤亡。” 张衡沉默了,他知道离怨的条件很优厚。寒魄石本就是冥界的资源,他本就没有理由拒绝;粮食问题一直是罗酆山的隐患,若是能解决,也能减轻他的负担;至于采矿机器,确实遇到了一些技术难题,有工案功曹帮忙,正好能解决。 “好,我答应你。”张衡终于点头,“寒魄石每月二十块,我会让人送到离怨宫;废弃物排放从今天开始停止,清理河道的事,我会派鬼卒去做;采矿机器的技术问题,就麻烦帝君让工案功曹来一趟。” “还有一件事,寒狱最底层关押的祇恒,本帝希望你能放了他。他当年的事存在误会,本帝会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张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祇恒是千古罪人,当年杀了那么多鬼魂,怎么能放?帝君若是为了他而来,那之前的条件,我只能收回。” “误会就是误会,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就否定他的一切。”离怨坚持道,“祇恒现在被封印,根本没有威胁,你放了他,本帝可以保证,他不会再伤害任何鬼魂。若是你担心,本帝可以把他留在离怨宫,亲自看管。” 张衡犹豫了,他知道祇恒的实力,若是放了他,确实有风险。但他也不想放弃之前的条件,毕竟那对罗酆山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这时,一个鬼兵匆匆跑进来,“鬼帝,杨鬼帝来了,说有要事找您和离怨帝君。” 张衡和离怨对视一眼。 杨云这个时候来,难道是翟川那边出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张衡开口道。 很快,杨云就走了进来。 看到离怨,他愣了一下,“没想到离怨帝君也在,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杨云鬼帝,你找我们有事?”离怨问。 杨云说:“刚才翟川去找我借寒狱的钥匙,说要救祇恒。我本来想答应,可刚准备拿钥匙,就发现寒狱的封印被人动过手脚,祇恒不见了!” “什么?!”离怨和张衡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祇恒被封印在寒狱最底层,怎么会突然不见? 张衡脸色铁青,“寒狱的封印只有我和杨云有钥匙,除了我们,没人能打开。祇恒不见了,肯定是有人破解了封印……” 第86章 崔珏,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离怨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此刻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祇恒被封印在寒狱最底层,那里不仅有玄铁锁链禁锢,还有张衡和杨云共同设下的双重结界,除了持有钥匙的两位北方鬼帝,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可现在,杨云却说祇恒不见了,连封印都被动了手脚。 这怎么可能? “你再说一遍,寒狱的封印怎么会被破解?有没有查到是谁做的?” 杨云苦着脸摇头,“我和翟川赶到寒狱时,底层石室的门还好好关着,可进去一看,里面空荡荡的,玄铁锁链断成了好几截,结界上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我已经让人搜遍了罗酆山,连个鬼影都没找着。” 张衡说:“寒狱的结界用的是幽冥冰纹,除非有上古神器或者同源的灵力,否则根本破不开。除了酆都大帝的镇魂玉印,冥界能做到这一点的……” 他话没说完,离怨却已经明白了。 能悄无声息破解双重封印,还能在北方鬼帝的眼皮子底下带走祇恒,对方的实力绝对不简单,甚至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离怨转头看向钟馗,“钟馗,你带无赦和妄念去寒狱再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尤其是结界的破损处,仔细检查有没有残留的灵力痕迹。” “好!”钟馗立刻应声,“放心吧帝君,就算是一根头发丝,我也能给你找出来!” 等他们走后,离怨又看向杨云和张衡。 “两位鬼帝,麻烦你们再调派些鬼卒,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罗酆山的矿洞和混沌雾海边缘。祇恒刚挣脱封印,力量还没恢复,应该走不远。” 张衡点点头,立刻让人去传命。 杨云则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帝君,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祇恒失踪得太巧了,刚好在你要救他的时候出事,会不会是……其他凶煞干的?” “不管是谁做的,我一定要找到祇恒。”离怨攥紧安魂金印,“两位鬼帝,寒魄石和清理河道的事就拜托你们了,我先回酆都城,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查到线索。” 告别两人后,离怨立刻带着翟川和宋何乘坐渡魂舟返回酆都。 一路上,离怨都没怎么说话。 她靠在渡魂舟的栏杆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幽冥树,心里乱糟糟的。 翟川递过来一坛烈阳酒,“帝君,喝点酒吧,暖暖身子。祇恒实力不弱,就算被掳走,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咱们总会找到他的。” 离怨接过酒坛,却没打开。 “我没事,只是在想,对方带走祇恒,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为了对付我,直接冲我来就好,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宋何坐在一旁分析:“说不定他们是想利用祇恒引出您。祇恒现在是您要救的人,只要把他当诱饵,您肯定会主动送上门去。” 离怨沉默了。 渡魂舟很快抵达酆都城。 离怨宫里的灯还亮着,知微阁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烛光。 离怨知道崔珏在里面等她,但她现在没心情见崔珏。 她让人传了话,说她身体不适,明天的早朝暂时取消,然后就径直回了静思轩。 - “若有来世,我还想做你爹爹。” 离怨坐在软榻上,手里还攥着那坛烈阳酒,一口都没有喝。 无赦和妄念先后出来安慰离怨。 “别难过……他不会有事。” “祇恒他再怎么说也是上古魔神,就算现在身上有封印,也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离怨始终紧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无赦飘到离怨面前贴贴,“帝君……不难过,我在。” 妄念眼珠子一转,也凑过去讨好。“帝君,别想祇恒了。没有他,你还有我们啊!” “我没事。” 离怨推开黏上来的两人,呆滞的眼神泛起水色。 “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接下来的几天,离怨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扎堆在堆积如山的文书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门外有热闹也不出去看一眼。 往常崔珏抱着一摞文书出现时,她还能抱怨几句,现在她安静得像个瓷娃娃,每天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待在知微阁里处理政务。 仿佛只有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才能暂时忘记祇恒失踪的事。 因为连续几天几夜不休息,离怨的状态越来越差。 崔珏几次想劝离怨休息,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离怨专注处理文书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能默默减少工作量帮她减轻负担。 这天夜里,知微阁的烛火烧得通亮,打在离怨苍白的脸上还是一片惨淡。 离怨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另一本关于南方裂隙的文书。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 “帝君,该休息了。” 崔珏站在离怨身后,“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魂体迟早会出问题。” 离怨头也没抬,抽回手腕,“我没事,这些文书还没处理完,南方裂隙的戾气监测报告明天就要交给酆都大帝,不能耽误。” 说着,她又拿起另一份文书。 “就算要处理,也不差这一晚!” 崔珏上前一步,把文书抽出来放在一旁,“你要是累垮了,谁来主持冥界的事?谁来寻找祇恒?” 提到祇恒,离怨的身体僵了一下。 “崔判官。” 她抬起头,鎏金色的眼眸里满是红血丝。“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用你管。把文书还给我。” “我不能给你。” 崔珏把文书抱在怀里,态度坚决,“你必须休息,否则我现在就去告诉酆都大帝,让他亲自来劝你。” “你!” 离怨蹭地站起来,去抢文书。 “崔珏,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下官只是为帝君的龙体着想。帝君,得罪了!” 崔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没注意身后的案几,他身形一晃,差点把后面的案几撞翻。 于是紧忙身体往前倾,离怨顿时被夹在案几和他之间。 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崔珏看着离怨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痒痒的。 “帝君,我……” 第87章 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 “帝君!崔判官!我们来看你们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黑白无常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两人看到屋里的场景,瞬间僵在了门口。 谢必安手里的话本“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对、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马上走!” 范无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捅了捅谢必安的胳膊。“哎,必安哥,你看他们俩,这姿势……是不是在玩什么新花样啊?” “无救!你别乱说!” 谢必安赶紧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往外跑,“帝君,崔判官,你们继续!我们明天再来!” 门被重新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离怨和崔珏连忙分开。 离怨咳嗽两声,转过身,“那、那什么,他们就是来捣乱的,你别在意。” 崔珏也清了清嗓子,“刚才的事,是我唐突了。但帝君,你还是得休息。” “我知道了。我再处理这最后一本,就去休息。” 门外,两人窃窃私语。 “你说,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怎么忽然没动静了?”范无救好奇地瞪大双眼,贴在门缝偷听。 谢必安一脸乖巧地摇摇头,眼里也满是兴奋。“不知道。” “哎呀!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急死我了!”范无救抓耳挠腮,把谢必安拉过来。“必安哥,你耳朵好使,你听听。” 谢必安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帝君……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告诉您,今天是中秋节,鬼市特别热闹,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们想带您出去逛逛,散散心……” 离怨回头看了看崔珏,崔珏也看着她。 “去吧,散散心也好。祇恒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找,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离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帝袍。“好,我跟你们去。但我只去一个时辰,回来还要处理文书。” “太好了!” 下一秒,门被推开,谢必安和范无救探着脑袋进来。 “帝君放心,我们肯定在一个时辰内把您送回来!而且今天鬼市还有猜灯谜的活动,猜对了有奖品呢!” “是啊帝君,今天的鬼市可热闹了,连孟婆都去摆摊卖孟婆糖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三人很快走出离怨宫,朝着鬼市的方向走去。 今晚的酆都城格外热闹,街道两旁挂满了幽冥花灯,偶尔有几只小鬼提着灯笼跑过,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谢必安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一会儿指着路边的小吃摊,一会儿又拉着离怨看卖花灯的摊子。“帝君,你看那个兔子灯,是不是很可爱?还有那个糖人,今天有彼岸花形状的,比上次的更好看!” 范无救跟在后面,刚吃完一串糖葫芦,又买了一串油炸鬼面,一边吃一边说:“帝君,前面就是百鬼戏的场子,今天有吞剑表演,据说那个表演者能吞下一整根冥界骨刺,可厉害了!” 离怨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介绍,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心里的压抑终于减轻了一些。 她走到卖孟婆糖的摊子前,孟婆穿着素白的长裙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竹签,正在给一个小鬼缠糖。 这是离怨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孟婆,森洛也在旁边。 孟婆看到离怨,笑着点了点头。“帝君也来逛鬼市?今天的孟婆糖是新做的,加了忘川水熬制的糖浆,甜而不腻,您要不要尝尝?” 离怨接过孟婆递过来的孟婆糖,看向旁边正在帮忙打包的森洛。 “生意不错啊。” 森洛听到她的声音愣了愣,满脸惊喜:“姐姐,又是你啊?我刚才还和师父提起你,以为你不会来了。” 离怨微微颔首,“今天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 “不过,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森洛忙完手头的事情,凑上来。“脸色发白,黑眼圈也很重……” 离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师父说你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的事情,是不是这段时间太辛苦,累着了?就算您是帝君,也要劳逸结合啊。” 森洛从摊位下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我自己做的花茶,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姐姐,你可以拿回去试试。” 离怨接过小纸包,冲森洛点头。“谢谢你,森洛。今天鬼市这么热闹,你们怎么不去逛逛?” 孟婆摇了摇头,“我和小洛在这里摆摊,看着大家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给我来一斤孟婆糖。”有客人来光顾生意。 这对师徒俩又忙活起来。 离怨见自己插不上话,于是带着黑白无常离开了。 “帝君,那里有猜灯谜的!”范无救拉着离怨往人堆里挤。 那里围了很多鬼魂,一盏盏幽冥花灯挂在绳子上,每个花灯下面都挂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灯谜。 “帝君,咱们也来猜一个吧!”范无救指着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这个灯谜好像简单点,上面写着‘生在阴间,长在阴间,前半生快乐,后半生悲伤’,打一冥界物品。” 离怨想了想,很快就有了答案:“是彼岸花吧?花开时无叶,叶生时无花,前半生开花快乐,后半生长叶悲伤,正好符合。” “哇!帝君你好厉害!”范无救兴奋地跳起来,伸手去摘那个灯谜,递给旁边的鬼差,“我们猜对了!奖品是什么呀?” 鬼差递过来一块小巧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朵彼岸花,“这是上好的幽冥玉。” 离怨接过玉佩,放在手里把玩着。 玉佩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这时,范无救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帝君,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离怨顺着范无救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她心里一紧,刚想追上去。 范无救把她拉住,“帝君,别追了,那黑影跑得太快,而且这里人多眼杂,万一有埋伏就不好了。” 谢必安也紧张地说:“是啊帝君,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第88章 遣散后宫 一大早,钟馗风风火火地跑进知微阁 “帝君!您猜今天早朝谁来了?赵文和那老小子啊!” 钟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抓起桌上的忘忧茶猛灌一口。 “他那刑满释放的样子,差点没在殿门口蹦起来,见了谁都点头哈腰的,跟以前那鼻孔朝天的模样比,简直像换了个鬼!” 离怨挑了挑眉,“是吗?走,去看看这位‘改过自新’的西方鬼帝,又要耍什么新花样。” 前殿,赵文和站在殿中央,手里举着一本厚厚的文书,唾沫横飞地汇报。 “大帝!离怨帝君!西方近期商户秩序已全部整顿完毕,赋税减免政策也落实到位,这是三个月的民生报表,您看——” 江恨目光淡淡扫过文书,“赵鬼帝有心了。” 赵文和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又转向离怨,姿态放得更低。 “离怨帝君之前教导的是,臣先前确实有失偏颇,如今才明白,只有百鬼安居,冥界才能真正繁荣。这报表里还记录了幽冥兰的种植进度,等开花了,臣第一时间给离怨宫送过去,装点庭院正好。” 南方鬼帝杜子仁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声,其余鬼帝都悄悄地看热闹。 离怨接过崔珏递来的报表,翻了两页,“报表做得不错。但本帝要的不是纸上的数据,是山下鬼魂能真正喝上浓稠的阴米粥,能穿上不漏风的棉衣。下次议事,本帝要听五方鬼帝辖区的土地神亲自汇报,不许你们中间插手。” 赵文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是是!臣一定安排妥当,绝不让帝君失望!” 早朝散后,众鬼陆续离开,赵文和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 等殿内只剩离怨和崔珏时,他搓着手凑上来。 “离怨帝君,臣知道之前多有冒犯,这次刑满出来,特意备了些薄礼,想给帝君赔个不是。” 他拍了拍手,殿外立刻走进来一队身着白衣的美男,个个容貌俊秀,身姿挺拔。 为首的男子眉眼间有几分像祇恒,离怨不敢相信地多看了几眼。 不过那男子只是长得有点像,并不是祇恒本尊。 “这些都是西方辖区里品行端正的才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帝君若是不嫌弃,就让他们留在离怨宫伺候,平日里陪帝君解解闷也好。” 赵文和说着,推了推为首的男子,“快,给帝君行礼。” 男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锁骨的痣露了出来。 看到那颗痣,离怨更加确定这不是祇恒,语气冷了下来。 “赵鬼帝,本帝之前就说过,对这些不感兴趣。你若是真心想弥补,就多花心思在西方的民生上,别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赵文和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硬着头皮说:“帝君,这些都是臣精心挑选的,您再考虑考虑?他们不仅长得好,还会……” “不必了。”离怨打断他,转身就走,“崔判官,把这些‘礼物’送回西方,顺便转告其他鬼帝,下次再敢拿这些东西来烦本帝,就别怪本帝让他再回‘闭门思过’的地方待上几年。” 崔珏应了声“是”,看着赵文和灰溜溜地带人离开。 他追上离怨的脚步,轻声道:“帝君今日拒绝得干脆,赵文和怕是要郁闷好几天了。” 离怨哼了一声,“他那点心思,本帝还不清楚?无非是想靠这些美男讨好我,好让我放松对西方的监管。可惜啊,他打错了算盘。”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 离怨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后宫方向,“对了,先帝留下的那些侍君,还在后宫住着?” 崔珏愣了一下,“回帝君,三十六位侍君都还在西苑,平日里由老鬼奴伺候,没敢出来闹事。” “把他们都召集到前殿来,本帝有话要跟他们说。” 半个时辰后,三十六位侍君忐忑不安地站在前殿里。 他们大多是先帝在位时被选入宫的,如今新帝掌权,又听闻离怨帝君手段强硬,早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赶出宫去。 离怨坐在殿中央的宝座上,目光扫过众鬼。 “你们都是先帝的人,本帝登基后,一直没管过后宫的事,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但如今,本帝要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离怨宫后宫解散,你们各自收拾东西,想去哪里都可以,本帝会给你们每人一笔安家费,足够你们在冥界立足。”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有侍君当场红了眼眶,“帝君,您……您是要赶我们走吗?我们若是离开这里,怕是活不下去啊……” 离怨摇了摇头,“本帝不是赶你们走,是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冥界这么大,你们可以去鬼市做买卖,也可以去五方鬼帝辖区找份差事,总比困在这后宫里,做个无所事事的侍君强。而且,以后离怨宫的后宫,绝不会再招任何侍君。” 站在一旁的崔珏听得心头一跳,不立后宫的案例,除了住在酆都宫的那位前所未有。 侍君们见离怨态度坚决,也知道再求情没用,只能纷纷行礼,“谢帝君恩典。” 一行貌美货色陆续地离开了,离怨心里也松了口气。 “崔判官,我想去鬼市逛逛。” “下官陪您。”崔珏立刻回应。 离怨却摇头道:“你去忙你的吧,谢必安他们哥俩会陪我去。” 鬼市,一阵热闹的锣鼓声震天响。 范无救踮着脚往人群里挤,很快又跑回来。“帝君!忘尘阁新选出的花魁游街呢!听说还是个男花魁,长得比女鬼还漂亮,咱们快去看看!” 离怨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架不住谢必安和范无救的软磨硬泡,只能跟着他们往人群里走。 街道两旁挤满了鬼魂,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花魁。 很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四周挂着粉色的纱帘,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影。 “来了来了!” 马车停下,纱帘被掀开,一个身着粉色长袍的男子走了下来。 肌肤白皙,眉如远山,眼尾微微上翘,唇色嫣红如彼岸花,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鬼魂的目光。 离怨看着他,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第89章 崔珏吃醋 “我的天,这就是忘尘阁新选的花魁?比上次那个女鬼花魁还好看!” 范无救眼睛都看直了,手里的油炸鬼面掉在地上。 谢必安小声嘀咕:“他、他好像比画册里的仙子还好看。” 离怨见过的美人不算少,江恨的冷峻、崔珏的清隽、祇恒的凌厉……各有各的风姿。 可眼前这花魁,像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轻轻扫过心尖,痒得人发慌。 就在这时,花魁突然朝她的方向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离怨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 花魁对着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随后继续往前走,粉色的衣袍在风中摇曳,像一道晚霞。 “帝君,你看他刚才是不是在看你?”范无救凑过来,一脸八卦,“说不定他认识你呢!” 离怨咳嗽两声,假装不在意地摆摆手,“别乱说,他是在跟周围的鬼魂打招呼,可不是和我……”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摇曳的身姿,眼神有些不自然。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至少那种感觉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离怨继续跟着黑白无常逛鬼市,却总是走神。 谢必安拉着她看百鬼戏的吞剑表演,她没心思看;范无救给她买了彼岸花形状的糖人,她也没尝出甜味。 脑子里反复闪过的,都是那花魁转身时的笑容,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知微阁。 崔珏正在整理明天要用到的文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离怨走进来,连忙起身。 “帝君回来了,要不要喝点安神茶?我刚泡好的。” 离怨无精打采地接过崔珏递来的茶盏,心里还在琢磨花魁的事。 “崔判官,今天的鬼市…很热闹。” 她斟酌着用词,看到崔珏目光转来,才继续开口。 “忘尘阁新选了个花魁,今天花轿游街的时候看到了,长得挺好看的。” 崔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哦?有多好看?” 离怨回忆着:“他穿了件粉色的长衫,长发及腰,以红丝带作发饰,戴耳坠,身上的饰品不是很多,但是他整个人好像都在闪闪发光。哦对了,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笑起来很温柔。刚才游街的时候,好多鬼魂都围着他看呢。” 她越说越兴奋,没注意到崔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是吗?看来,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可不是嘛。他刚才还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笑起来的时候,我都差点……”话音戛然而止。 “差点什么?”崔珏目光紧盯着离怨。 离怨别开发烫的脸,“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笑得挺好看的。” “……” 崔珏转身走到案前,对着一堆文书假装忙碌。 “…长得挺好看的…” “…眼睛是琥珀色的…” “…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离怨刚才说的话,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崔判官,你怎么不说话了?”离怨奇怪地看着他,“是不是我刚才话太多,打扰你处理政务了?” 崔珏隐忍道:“没有,只是在想这份赋税报表里的数据,有些地方需要再核对一下。帝君要是累了,就先回静思轩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 “我还不困,我帮你一起核对吧。”离怨露出友善的笑。 崔珏犹豫了下,回句“好”。 两人并肩坐下。 崔珏拿着笔在报表上批注,眼神时不时地瞟向离怨。 一想起她刚才对一个刚认识的花魁赞不绝口,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收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也没注意。 “崔判官?” 崔珏收回思绪,略显慌乱地收拾残局。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错了。” 离怨盯着他不自然的侧脸看了会儿,说:“崔判官,其实你也很好看。” 崔珏猛地抬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帝、帝君,你、你说什么?” 离怨扁着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穿官服的样子挺好看的。” 好……看? 崔珏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多谢……帝君夸奖。” “帝君!崔判官!我查到祇恒的线索了!”钟馗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闯了进来。 离怨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钟馗,你查到什么了?” 钟馗把纸条递给离怨,“刚才巡逻的时候,在离怨宫门口发现了这个,上面写着祇恒的下落,好像在罗酆山的矿洞附近!” 离怨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 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只写了一句话。 【祇恒在罗酆山矿洞深处,速来!】 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 崔珏看着纸条上的字迹,眉头皱了起来,“这字迹很陌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会不会是陷阱?”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要去看看。祇恒是因为我才失踪的,我不能不管他。”离怨转身就去收拾东西。 崔珏叹了口气,说:“我跟你一起去。罗酆山矿洞地形复杂,有我在,也能帮你多留意一下。” 钟馗也连忙开口:“我也去!我武功高,能保护你们!” 第二天,他们向罗酆山出发。 崔珏刚到山脚下就连打了两个喷嚏,离怨把之前那件雪狐毛披风披到了他肩上。 崔珏连连摆手拒绝,被离怨强硬按住。 “崔判官,你身子弱,注意保暖。” 钟馗回头看了看崔珏,“是啊,崔判官。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罗酆山不是一般的冷。你看我现在这身。” 说着,他挺起腰板展示自己与离怨同款的大棉袄和二棉裤,带着别样的喜感。 “一点儿都不冷!” 离怨看着他鼓鼓囊囊的棉裤,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忙背过身去,对着漫天风雪发出无声的大笑。 高挑的身影在风雪中凌乱。 第90章 地下“新园” 鹅毛大雪落在肩头,没一会儿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帝君,前面就是矿洞入口了!”钟馗指着前方说。 抬眼望去,半山腰处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边缘结满了冰棱,寒气从里面往外冒,周围的积雪都比别处薄了几分。 洞口两侧放着废弃的采矿车,车轮上锈迹斑斑。 三人加快脚步走到洞口。 崔珏展开地图,“按地图标注,矿洞主干道应该直通深处,祇恒若真在这里,大概率会被困在废弃矿道里。不过这矿洞年代久远,很多分支都没标注,咱们得小心些,别走错路。” 离怨将安魂金印握在掌心,在前方照出一条清晰的路。“走吧,进去后保持警惕,若遇到危险,先以自保为主。” 矿洞内,洞壁上布满了采矿留下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嵌在石头里的寒魄石碎片。 三人沿着主干道往前走,脚下的碎石时不时发出“哗啦”的声响,在空旷的矿洞里回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三条岔路。 “奇怪,地图上只标注了一条主干道,怎么会有岔路?难道是后来坍塌后重新开辟的?”崔珏举起地图比对。 钟馗蹲下身,用桃木剑戳了戳地面的碎石,“依我看,这岔路像是人为挖出来的,你们看,这边缘还很新,碎石上都没积灰。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在这里设了陷阱,引咱们走错路。” 离怨伸手摸了摸洞壁,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这洞壁后面有灵力屏障,应该是人为布置的。咱们分开走,若遇到危险就用灵力发信号,尽快汇合。” “不行!”崔珏立刻反对,“矿洞地形复杂,分开走太危险,尤其是帝君你……” 离怨打断他,“三条岔路同时探索能节省时间,祇恒随时可能有危险。咱们各走一条,每隔一刻钟用灵力互传消息,一旦发现异常就立刻撤退。” 崔珏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那帝君务必小心,若遇到无法应对的情况,千万别硬撑。” 三人分头行动,刚踏入岔路通道,左边和右边的岔路口突然落下碎石。 “不好!是陷阱!”钟馗举起桃木剑,一头就冲了出来。“帝君!崔判官!” 离怨听到外面的动静,猜测他们遇到了麻烦,赶紧原路返回,可只有钟馗脸上写满劫后余生地站在那里。 “崔珏呢?” 她猛地看向右侧的通道,那里入口已经堆满了碎石。 “崔珏!” 她冲到被堵死的入口,将安魂金印贴在碎石上,金光顺着碎石缝隙蔓延。 碎石纹丝不动,更多的碎石从洞顶落下。 离怨收回金印,脸色唰地白了。 “怎么办?崔珏还在里面!” “帝君别急!”钟馗突然拍了拍离怨的肩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洞壁,“你看那里!有个暗门!” 离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洞壁上有一块石头与周围的颜色不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两人快步走过去,钟馗用桃木剑撬动那块石头,“轰隆”一声,石头应声而落,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暗门后面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到微弱的喧闹声。 “这后面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声音?”钟馗疑惑地探头往里看,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吸力拽了进去。 离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没拽动。 最后,连她也被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两人双双跌进暗门。 等离怨和钟馗站稳脚跟,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热闹非凡的地下世界。 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街道上挤满了鬼魂,有的穿着暴露的衣衫招揽客人,有的手里拿着骰子在赌桌前大喊大叫,还有的怀里抱着酒坛,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间满是刺鼻的气味。 街道尽头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血红的大字——“新园”。 “这……这是什么地方?”钟馗看得目瞪口呆,“罗酆山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地方?简直比暗市还乱!” “这里是个隐秘的地下据点,黄赌毒俱全,比冥界任何地方都混乱。” 钟馗点了点头,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我靠,崔判官,你到哪去了?刚才我们还找你。” 崔珏淡淡地拍掉肩膀的土渣,“你们走后不久,我自己出来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多少带着点心酸。 两人正说着,一个穿着花衣的女鬼扭着腰走了过来,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不堪入目的图案。 她上下打量着三人,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哟,这不是三位生面孔吗?第一次来新园?要不要姐姐带你们玩玩?” 钟馗立刻挡在离怨身前,桃木剑微微出鞘,“我们只是路过,不需要你带路!” 女鬼被他的态度惹得笑了起来,扇子遮住半张脸,“路过?新园可不是随便能路过的地方。想从这里过,就得守新园的规矩。要么玩,要么滚,要么……死。” 说到这,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身后瞬间围过来几个手持棍棒的鬼卒。 离怨拉住钟馗,示意他收起剑。 “我们想从这里过,不知道新园的规矩具体是什么?” 女鬼见离怨态度缓和,又恢复了之前的媚态,“这才对嘛,年轻人就是要懂变通。新园分三个区——赌坊区、风月区、烟馆区,想从这里过,就得在每个区闯一关,只要能过关,不仅能走,还能带走新园的宝贝。不过要是闯不过……” 她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三人,“就得留下来当新园的奴隶,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我们可以闯。”三人齐声开口。 女鬼莞尔一笑,“接下来,姐姐给你们讲讲游戏规则。赌坊区要赌赢三场,风月区要撑过一个时辰不被迷惑,烟馆区要尝遍所有的‘好东西’不倒下。怎么样?敢不敢闯?” “不就是赌吗?我来!”钟馗上前一步,“想当年我在人间的时候,可是赌遍一条街都没输过!” 崔珏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旁门左道,可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咬牙答应:“风月区我去,我定力足够,不会被迷惑。” 离怨看向最后一个区,“烟馆区我来,你们俩先闯,我随后就到。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清醒,千万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三人商量好后,女鬼带着他们往赌坊区走去。 赌坊区在新园的东边,隔老远就听里面传来阵阵喧哗声。 骰子碰撞的声音、鬼魂的欢呼声和咒骂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疼。 门口的鬼卒检查了他们的“准入证”,其实就是女鬼给的一块木牌,然后放行。 第91章 你不是帝君! 赌坊里烟雾缭绕,一张张赌桌旁围满了鬼魂。 有的鬼魂赢了钱,兴奋地拍着桌子;有的输得精光,瘫在地上哭嚎。 鬼卒拿着鞭子在旁边巡视,谁要是敢闹事,上去就是一鞭子。 女鬼指着最中间的一张赌桌,“那是赌坊区的主桌,你们要在这里赌赢三场,对手由我们安排。第一场,就由这位壮士先来吧。”她说着,看向钟馗。 钟馗走到赌桌前,对面坐着一个瘦高的鬼魂,穿着黑色长衫,手指细长,正把玩着三颗骰子,阴鸷的眼神盯着钟馗。 “小子,第一次来赌坊?我劝你还是早点认输,免得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钟馗冷哼一声,拍了拍桌子,“少废话!赶紧开始,我还等着闯下一关呢!” 赌局开始,规则谁比谁掷出的骰子点数大。 瘦高鬼魂先掷,他拿起骰子,在手里晃了晃,然后猛地扣在桌上。 掀开盖子,三颗骰子分别是六点、六点、五点,总共十七点。 周围的鬼魂发出一阵惊呼。 “十七点!这可是高分啊!” “这小子肯定输了,第一次来就遇到这么厉害的对手!” 瘦高鬼魂得意地看着钟馗,“怎么样?认输吧?” 钟馗丝毫不慌,拿起骰子,在手里掂了掂,猛地扣在桌上。 掀开盖子的瞬间,周围的鬼魂都安静了下来。 “三颗骰子全是六点,十八点!” “不可能!你肯定作弊了!”瘦高鬼魂站起来,指着钟馗大喊,“这骰子有问题!” 旁边的鬼卒走过来,检查了骰子,然后摇了摇头,“骰子没问题,是这位壮士运气好。” 瘦高鬼魂气得脸色发青,不甘心地坐下。 第二场,对手换成了一个胖鬼魂,看起来憨厚老实,可一拿起骰子,眼神就变得狡黠起来。 他掷出的点数是十六点,钟馗这次掷出了十七点,又赢了。 第三场,对手是赌坊的老板,一个满脸横肉的鬼魂,手里拿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账。他掷出的点数是十八点,和钟馗上次一样。周围的鬼魂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钟馗怎么应对。 钟馗拿起骰子,心里有些紧张,他知道这老板肯定作弊了,可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就在他准备掷骰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袖口被人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崔珏悄悄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符咒。 钟馗立刻将符咒贴在骰子上,然后掷了出去。 掀开盖子,三颗骰子还在不停地转,最后停在六点上不动了,还是十八点。 老板脸色一变,大声说道:“平局!得再掷一次!” 钟馗冷笑一声,“不用再掷了,你作弊的手段我已经看穿了。你刚才在骰子上涂了特制的粉末,能控制点数,可我的骰子上有净化符咒,你的粉末根本没用。” 老板被揭穿,顿时恼羞成怒,刚想叫鬼卒动手,就看到离怨捧着安魂金印走了过来。 老板眼神一缩,认出了安魂金印,“算…算你赢!你们可以去下一关了!” 钟馗得意地扬起下巴,跟着离怨和崔珏往风月区走去。 风月区在新园的西边,这里的建筑比赌坊区更华丽,门口挂着粉色的纱帘,女子的娇笑声和男子的嬉闹声像群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 三人一进去,脸色不约而同地红了。 漫山遍野,菊花一朵朵,到处都是身着暴露衣衫的女鬼和男鬼。 女鬼似乎早已见惯了这里的大场面,脸上波澜不惊,随手指了指一间最大的房间。 “那是风月区的主房,崔公子要在里面待一个时辰,不被里面的人迷惑就算过关。她们会用各种手段迷惑你,千万别掉以轻心。” 崔珏深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布置得极为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不堪入目的画像。 空气中弥漫的异香,让人有些头晕。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身着白色纱衣的女鬼,看到崔珏进来,立刻娇笑着招手。 “公子,快过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崔珏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女鬼见他不为所动,从床上下来,扭着腰走到他面前,伸手想摸他的脸。 “公子,你怎么不理我呀?我不好看吗?” 崔珏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如刀,“别碰我!我是来闯关的,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女鬼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娇嗔:“公子真是不解风情,不过没关系,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笑。” 她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突然出现十几个身着各色衣衫的女鬼。 她们围着崔珏跳舞欢笑,甚至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崔珏始终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紧闭双唇,任凭女鬼们怎么诱惑,都不为所动。 “你们的手段太拙劣了,想迷惑我,还嫩了点!” 女鬼们不甘心地散开,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崔珏一个人。 他看了看沙漏,还有一刻钟就到一个时辰了,只要再撑一会儿,就能过关。 “崔判官,救我!我被他们抓住了!”是离怨的声音。 帝君! 崔珏猛地转身,看到离怨被两个鬼卒押着,嘴里塞着布条。 “帝……” 他刚踏出一步,忽然注意到离怨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 他在离怨身边日夜伺候着,早就熟悉了她的气息。 “不,你不是帝君!” 第92章 致命毒药 “你……你胡说什么!我就是离怨帝君!崔判官,你快救我!” 崔珏眉头微挑,无奈的眼神扫过假离怨的衣襟。 “帝君常穿的赤色帝袍,领口绣着菩提叶纹,每片叶子的脉络都有往生灯的微光萦绕。你身上这件,虽款式相似,却是普通的幽冥锦缎,连最基础的灵力都引不出来。你说你是帝君,这怎么解释?” 假离怨愣愣地张大嘴巴,观察这么细致? 押着她的两个鬼卒见大事不妙,想把她往后藏。 崔珏身形一晃,闪身来到他们面前,手中判官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还想演戏?新园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只听“哎哟”两声,两个鬼卒被划伤了手,假离怨转身就想跑。 “哪里跑!” 崔珏甩出一道灵力,给她捆了个正着。 假离怨直接狗啃屎扑在地上。 “说!你们把真正的帝君怎么样了?” 崔珏上前一步,判官笔像一把断头刀似的架在她脖子上。 假离怨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我……我不知道!是新园的主管让我扮成帝君的样子,引你分心的!他说只要能把你困在这里,就给我一百年的魂寿!我真的不知道帝君在哪啊!” 十几个手持钢刀的鬼卒突然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个穿花衣的女鬼。 “崔判官,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肯乖乖留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想拦我?”崔珏冷笑一声,将假离怨往旁边一推,“就凭你们这些货色,还不够资格!” 话音刚落,一个鬼卒就挥着钢刀朝崔珏砍了过来。 崔珏侧身躲开,笔尖顺势在鬼卒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鬼卒惨叫一声,捂着伤口后退。 其他鬼卒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钢刀挥舞间,寒光闪闪。 崔珏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 他平日里虽看着温文尔雅,可毕竟是地府的首席判官,对付这些低阶鬼卒绰绰有余。 不过片刻功夫,鬼卒们就倒在地上,哀嚎一片。 女鬼见状,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 尖锐的哨声在房间里回荡。 没过多久,又有二十多个鬼卒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特制的锁链。 锁链浸过忘川水,一旦被缠住,灵力就会被压制。 “崔珏,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今天你要么留下来当新园的奴隶,要么就在这里魂飞魄散!” 崔珏看了眼地上的假离怨,又看了看门口,一把将她抓了起来。 “让你的人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假离怨哭喊着:“不要杀我!主管救我啊!” 女鬼脸色一变,她咬了咬牙,对鬼卒们使了个眼色。 崔珏押着假离怨,一步步往门口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女鬼突然大喊一声:“动手!” 十几个鬼卒同时甩出锁链。 崔珏将假离怨往前一推,纵身一跃,同时笔尖发出一道金光,击中了女鬼的肩膀。 “啊!” 女鬼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崔珏趁机冲出房间,朝着烟馆区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烟馆区的一间密室里。 地上摆着十几个黑色的瓷碗,碗里装着各种颜色的刺鼻气味液体,这些都是新园特制的“毒药”。 刚才离怨为了闯关,一口气将这些毒药全吞了下去。 现在她全身疼痛难忍不说,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象。 起初,她看见眼前的几个瓷碗变得忽大忽小,然后她分辨不出远近,无法抓握住任何东西。 她一会儿看到祇恒被十三凶煞折磨的场景;一会儿又看到江恨和先帝站在一起,对她冷嘲热讽。 “放弃吧。你根本就不是生神的转世,你只是个失去记忆的普通鬼魂。你救不了祇恒,也救不了冥界,更救不了你自己……” 弱水渊遭遇偷袭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闪过,那些可怜的阴兵,成为了他们胜利的背景板。 离怨大闹嶓冢山后,山下百鬼的日子过得更加苦不堪言,小鬼们饿死在小路边,嘴里塞满了碎石。 忘川河上,鬼鲛幼崽尸横遍野。 莫霖抱着一坨腐肉,质问离怨:“帝君,你说过要帮我们的。为什么我们的栖息地还是被污染了?” 看到莫霖的那一刻,离怨的心揪了起来。莫霖的半张脸都烂了,身上也有好几处伤疤。 “我已经找过张衡和杨云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陈述,她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 “帝君。” 另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离怨回头,看见翟川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右手臂的衣袖空荡荡的。 “翟川,你的手?” 翟川痛心疾首地抓紧那只袖子,目眦欲裂。 “帝君,我们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是我们太幼稚了,我们根本斗不过他们。赵文和已经派人剿灭了弱水渊,兄弟们都……”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通红的眼眶里满是痛苦和悔恨。 “帝君,放弃吧。这就是命,谁也无法改变。” 离怨立即反驳道:“我制定的整改方案已经落实了,他们不可能不照做!” “那这些幼鲛算什么?!” 莫霖忽然激动起来。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吗?离怨帝君,他们可是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老怪物!早已分辨得清是非对错!如果他们需要你来示范怎么做,他们一开始就不会犯错!” 离怨目瞪口呆地看着莫霖,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翟川又继续道:“帝君,别再犯傻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早已被制定,强者注定称霸一方,而弱者——只有被分食的命运。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不会认可你的思想,你的思想太超前了,不适合当今的生产力。” “呵呵……” 听到这话,离怨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特别,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异类。” “为民着想,不应该是每个人都应该想到的吗?怎么我为大家着想,就成了我的错,为什么要说我幼稚?” “在你们眼里,为大家好是愚蠢。追求公平公正,就是幼稚。是吗?” “离兄。” 这时,彦泽熙也出现了。 “现在的离怨宫已经彻底被五方鬼帝和酆都大帝控制起来,我们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