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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作者:以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听见女儿的问话,她的脚步倏地钉在原地。


    薛玉卿心头一震,喉中好似被一团棉花塞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如见故人,魂悸心惊。


    她嘴唇翕动了两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藏在袖中微颤,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娘?”小容儿主动摇了摇她的衣袖。


    此刻身后传来行人抱怨,那声如同一记鞭子惊醒了她,“走不走啊,别挡路。”


    来不及收拾心底的惊惶与失神。她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拢近了些,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却努力压平,挤出一点干涩的笑意:“阿娘没事……吓着容儿了?想吃什么?阿娘给你买。”


    话音出口,她才觉出喉间的痒痛。


    指尖触到女儿柔嫩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心底陡然觉察一股强烈的荒诞感。


    方才……竟以为是……那人?她用力抿了抿唇,试图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最终只勉强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随即无力地落下。


    真是忙晕了头了。那人怎会在此?念头一起,心中可怕地安静。


    ————


    归家当夜。


    傍晚的细雨逐渐转变成了一场滂沱大雨。天空中的闪电如一条惊蛇透过窗棂劈在薛玉卿身上。


    湿润腥气无孔不入,钻进连家的卧房。


    房内闷热,连青晏早早入睡,薛玉卿却睡得不好,辗转反侧,身上出密密细汗浸湿了她身上的寝衣,小脸上布着汗珠,紧紧蹙着眉。


    伴着雷声,她入了梦。


    梦中也是这样的一般的暴雨。


    灰暗,咸腥,激烈。


    冬日的雨夜那般凛冽冰冷,视野也是灰蒙蒙的。


    蓦地,一双眼睛穿透雨幕,死死攫住了她。


    那是一双赤红干涩的眼睛。


    一个年轻单薄的青衫少年,他身上的薄衣被暴雨冲刷,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狼狈至极,手上覆着新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猩红的血水混着泥浆顺流而下。


    怀里却紧紧抱着一对绑好的大雁,雁的羽毛也沾染上鲜红。


    怀里的大雁发出阵阵悲鸣,他却置若罔闻,死死地盯着面前大门的缝隙。


    雨水穿过漆黑的睫毛,灌入他的眼中,他也不肯低头。


    天空死寂漆黑,倏地响起惊雷。


    片刻后,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人拉开了一个缝。他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满怀希冀地朝里望去,开门之人却是一个撑着伞的粉衣小丫鬟,


    她急急催促道:“你快走吧,我家小姐过明日便要成婚了,是不会见你的。”


    “求你,让媏媏最后见我一面。”他沙哑着声音,嘴唇微微抽动,卑微的姿态几乎是跌入尘土。


    粉衣小丫鬟蹙眉不悦道:“赵郎君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都说了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


    “媏媏真的知情吗?是她亲口所说吗?”


    “是的,是我家小姐亲口所说。赵郎君,你也是读书人,总要总得知恩图报吧,从前寄住我们薛家……”小丫鬟见他声音愈发大了,生怕引来什么人,语气敷衍带着几分慌乱,警告道。


    黑云翻墨,雨越发大了。他的脸肉眼见可的变得煞白,任由雨水肆意地打在他身上。


    猛地,他看见门缝处露出了一寸鹅黄的衣角。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直至面上出现裂纹,目呲欲裂,唇角不停地抽搐。


    这时,门里钻出两个有力的小厮,合力端着一盆热水,直直泼在他身上。


    “走,快走!”驱赶道。


    一盆热水,从天而降。


    少年紧紧闭上眼,面露绝望,唇角倏地上扬,轻蔑一笑。怀里的大雁也因倾盆而下的热水而连连挣扎,少年收了收手肘,加大了束缚大雁的力度。


    “砰!”


    眼前的大门,再次死死关住。


    寒宵独立,他仅穿着着一件单衣,再睁开眼之时,眼中的恨意又深又沉,似一支利箭即刻便要贯穿她的胸口。


    即刻,他拔出腰间的匕首,抬手猛地将其插入土里,周围溅起雨水,手背脉络的青筋暴起。


    手上血水融入雨水之中,少年哑着声音,扯出讽笑,高声道:“薛玉卿,从此,你我恩,义,绝!”


    沙哑而决绝的嗓音在冰冷的雨中的回荡。


    这么多年薛玉卿最忘不掉的就是那双绝望干涩的眼眸,忘不掉他眼底的恨意,多少次午夜梦回,那双眼睛一旦出现,她便夜夜不得安眠。


    这一次,梦境陡然扭曲。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沉重的湿意压得她喘不过气。


    薛玉卿猛地低头,眼前是沾满污泥的青布衣角,怀里是那对因发出微弱悲鸣的大雁。


    而更清晰的,是左手掌心传来的一阵阵尖锐的痛觉。


    她惊恐地抬起手,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赫然在目。


    她忍不住苦笑,原来伤口浸了寒雨,竟是这般疼。


    她踉跄着,不由地向前迈了一步。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呛得她几乎窒息。


    倏地,她的目光被那扇熟悉的大门吸引。门缝里,是翠微那张带着不耐烦脸。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得更大了些。


    两个健壮的小厮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铜盆,盆口氤氲着腾腾的热气。


    “不要。”


    薛玉卿想喊出来,喉中却又痒又疼,唯有呜咽,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要!”这回她终于喊出了声。


    她却醒了,猛地睁开眼,只见周身一片漆黑,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恍惚间她看见熟悉的帐顶,原来都是梦。


    是梦。


    抬手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大口呼吸着贪婪汲取着空气,像一尾濒死的鱼。


    是,她自认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却仍觉愧对于他。


    身上的寝衣已湿透了,她脑袋发懵,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她想哭,却只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疼。


    “卿卿?”身侧传来连青晏带着含着睡意的呼唤。


    他方才被那声惊叫和急促的喘息扰醒,撑起身。


    黑暗中,他摸索着触到她剧烈起伏的肩背,手心立刻被一片湿意浸透。他心头一紧,声音清晰了几分,带着探询:“魇着了?”


    那温热的体温,熟悉的声音,像黑暗中唯一的明火。


    薛玉卿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扑进那个带着暖意的怀抱。


    黑暗中,连青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闪过一丝欣喜。


    而薛玉卿闻见那熟悉的皂角味,吊起的心逐渐放了下去。


    即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安抚的节奏,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


    “卿卿我在,那都是假的,我是碧安,我在这里。”


    “碧安…”薛玉卿喃喃道,她脑海里浮现起一个青色的身影。


    紧绷的身体倏然松了下来,此刻丈夫的怀抱这样温暖、真实。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了,连青晏从枕旁抽出一张帕子,一点点拭去她额角汗珠。


    俯首间她身上淡淡的冷香窜入鼻腔,这从未有过的依赖和靠近……


    他无声地收紧了臂弯,将她更紧般拥入怀中。


    卧房外的雨渐渐变小,屋内愈发静了,最后他只用手背贴着眼前人的面颊,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


    ————


    因那日梦魇,接连着几日薛玉卿都精神不佳,整个人颇有些恍惚,去寻大夫开了些安神方子,日日煎服,方才勉强压下了心悸,气色略好了些。


    连青晏又忙了起来。他所在的官属近来事务格外繁杂,他日日都应酬到很晚,甚至连沐休也时常被上司叫走,说是有什么紧要文书。


    薛玉卿假作无事,一切按部就班,操持家务,教导容儿,故家中仆妇无人察觉她的异常。


    几日后,布庄的伙计抬着几只沉甸甸的红漆木箱进了连家院子。正是薛玉卿前些日子亲自挑选订下的新衣,为不久后的花朝宴预备的,其中也有给容儿和季氏的。


    不巧,薛玉卿带着小容儿出了门,连青晏也尚未归家。


    那几个扎眼的箱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前院回廊下,恰被扶着许嬷嬷在廊下消食的季氏瞧了个正着。


    季氏脚步顿住,眼神钉在那些崭新的箱笼上,许嬷嬷得了季氏一个眼色,立刻堆起笑脸上前,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哟,这料子,这光泽!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着这么鲜亮的衣裳!瞧瞧这绣工……”


    她又对着季氏夸张地叹道:“老夫人您瞧瞧,少夫人这手笔!啧啧,搁我们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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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件衣裳,够庄户人家用大半年的喽!”


    布庄的人离开后,季氏神色不好,却没说什么。


    反倒是那许嬷嬷,凑到季氏身旁,声音又轻又快:“老夫人,少夫人对自家人很是阔绰啊,您是没瞧见,她身边那大丫头翠微,今儿个腕子上明晃晃挂着个水头极足的玉镯子,那成色?”


    许嬷嬷见季氏的面色愈发不好就知自己的话生了效,于是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故意煽风点火,“前头在庐州,少夫人为了十两银子,硬是揪着老奴那不成器的侄子不放,半点情面不留……,说到底人家眼里啊,只有她薛家的人金贵,咱们连家上下,怕都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闻言,季氏神色彻底变了,心里深深记下,微露不悦道:


    “我倒是不在意薛氏有没有将我当自家人,只是男人娶妻,最要紧的是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晏哥儿一心向着她,从前我也不好说什么,可她进门也有五年了,自从有了容姐儿后,肚子竟没半点动静……”


    “我连家三代单传,莫非要断在这里了。”


    身旁的许嬷嬷瞧季氏下了脸,心中有了主意,眼睛滴溜一转,靠近季氏几步,低声道:“老夫人,奴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许嬷嬷与季氏是同乡,虽曾经是乡野妇人,这些年也学会了些官话。


    季氏掀起眼皮睨她了一眼,也想知道她能想出来什么鬼主意,“有话就说。”


    许嬷嬷环视一周,用气声说:


    “这男人啊,甭管多喜欢那花样子,最要紧的,还不是子嗣香火?”


    季氏心中微动,开口打断,“行了,莫要胡说,此事……”


    ————


    近花朝宴,薛玉卿逐渐习惯了丈夫的晚归。有时她已睡下许久,才听见连青晏轻手轻脚归来的动静,二人的作息几乎被完全错开。


    连青晏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连试新衣的机会都没寻到。明日便是花朝宴,这日薛玉卿专程等着,待他归来为他试衣。


    晚膳过后许久,连青晏才带着一身疲惫归来,眼下泛着明显的青黑,却盖不住眉宇间飞扬的神采和喜色。


    在最为亲近之人的面前,他自然不用抑制欣喜故作谦逊。


    他见薛玉卿合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面上的脂粉还未卸去,显然是在等他。他心中涌起暖意,惊喜道:“卿卿是在等我?”


    说罢,快步走至薛玉卿身侧坐下,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嗯,这几日总是等不到你,明日便是花朝宴了,你先去沐浴,待会来试试新衣。”薛玉卿含笑,将小几上一直温着的一碗燕窝粥推到他面前,“趁热喝点垫垫,听白石说你这几日连晚膳都顾不上,究竟什么事这样忙?再忙也要顾惜身子。”


    连青晏接过粥碗,暖意从手心传来,他拉着妻子的手,语气中带着兴奋:“是忙,却是好事。前些日子,永宁侯奉旨整理先帝朝的一些要紧旧档,需人手。侯爷见我笔力尚可,做事也还算勤勉,便将几份紧要的誊录交予我办。这几日便是为此事熬神。”


    他眼中光芒闪动,又道:“卿卿,我瞧着侯爷似有考校之意,若真能得侯爷青眼,成为他得用之人……日后前程,便大不相同了!”


    连青晏出身贫寒,并无大树可靠,从前在庐州没少花银两上下打点,却仍是难以晋升。


    如他这般无背景无靠山寒门,若能投靠些大人物,也不至于在官场上举步维艰。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总让你独自操劳。我也想尽快在侯爷面前站稳脚跟,需得比旁人更用心百倍。你放心,卿卿,我日后定让你和容儿,过上更好的日子,再不必看人脸色。”连青晏说的情真意切,又抬手揽住她细腻的肩头。


    此刻,薛玉卿因他那句话愣了愣,一瞬又替他喜悦,心中的笑如同热锅水,溜神间便在脸上蒸散开来。


    “好罢,我相信你。”


    她抬手,捋了捋连青晏微皱的袖口,转而温声催促道,“好了,既知道是好前程,就更要爱惜身子。快些吃完,去沐浴。”


    薛玉卿侧首时耳边的碧色的珠串一荡,这一荡便入了连青晏的心。


    催促的话入耳,他看着她温柔含笑的侧脸,心头一热,竟会错了意,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期待和情动,只道:“好,卿卿,等我,很快。”说罢,快速用完粥,起身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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