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裴文冕如愿见到了帝王。
但不是他来见她,而是她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宫殿。
帝王正倚在榻上执卷看书,余光里,瞧见裴文冕摘了黑纱,抬掌在眼前,适应着殿内明亮的烛火。
不由就懊恼起来,不该为了看她看得更清楚,就将烛火点得这般盛。
他唇角绽起一抹笑,随手搁了书卷,修长手指理了理月白绸衣,含笑望向裴文冕。
“文冕。”
裴文冕清冷眉眼一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他,摇头将那抹身影从脑海中丢出去。
还好,他今日心情不错。
“你母亲可还在皇陵?”
帝王唇边笑渐消,撑着榻沿坐直了,“你为什么,还是忘不掉她?”
裴文冕早已预想过他的反应,“没有。你别生气,先听我说。我和你母亲不是你……唔。”
滚烫的唇贴上她的唇,将未出口的话堵在咽喉中。裴文冕从不知道,他是这样快、这样狠厉,渐渐涌上窒息之感,腮边涨红。
察觉到他指尖沿着纤长柔软的脖颈滑过,裴文冕捉住他的手,“别,有人。”
帝王眸光低垂。文冕脸颊埋在他胸前,失力地喘息着,眼睫扑簌,时而低眸隐忍地看向他握在她腰间的大掌,时而抬眼悲切地望向他。
他的确不再信任文冕了。
但这又如何?
将她拦腰抱起,抬臂打下玉钩,重重叠叠纱幔落下,筛出细碎的光,精美的连草纹映上冰肌玉骨。
她的弱点太多。离了母后,他还有许多可以拿来威胁她的人。
裴文冕几度张口,都被他趁势欺了回去。
玉殿春浓,香消红瘦。披云霞,垂玉腕,长眉轻蹙语声迟。
撞乱她眸中清润水光,倔强着欲落不落,看她雪肤红唇,乌发散乱,迷离着与他相视。
帝王嗓音嘶哑,目光反复流连,粗粝指腹摩挲裴文冕细滑脖颈,“叫朕。”
裴文冕方一启唇,梅姐姐的事还没问出口,就被他深深地打断,凤目渐蓄不满。
眸光乱颤,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再受不住,裴文冕低声道。
“夔牛奴。”
是他母亲为他取的小字,除去帝后,无人知晓。
霎时,凝固一般的寂静。
只余下一道冷酷无情的嗓音。
“背对朕,跪下。”
……
夜华如水,已故护国公府,萧索落败的院子,迎来颀长的身影。
帝王身着常服,眉目沉沉郁郁,跨入西厢。
西厢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但各处细节都未曾变过,仿若母后生前一般。
为母后敬上几柱香,帝王便隔着竹帘跪坐在蒲团上,入定一般。
往日祭拜母后时,他总是痛楚不堪的。今日,帝王胸中依旧痛楚,却再不敢抬头看那牌位一眼。
乃至入内这一刻,帝王也禁不住生起一丝唾弃。
他来祭拜母后,为的却是另一个人。
忆起那人仙容如雪,不肯回头,腮边滚下一滴清泪,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明知怨不得,心却像是空了一块,任由那漫天的风灌进来。
最终,他低着头道:“母后,你若在天有灵,就让她忘了……不,就让她也爱上我好了。”
离开前,帝王立在院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几点猩红的香火明明灭灭,飘忽不定。
他从不信鬼神之事,也并不将自己的命运放在他人手中。
“对不住了,母后。”
喃喃着吐出这句话,帝王便狼狈地偏过头,步履匆匆离去。
若文冕始终不能给予他想要的,他也绝不会容忍有人能越过他去。
裴文冕已记不清是怎样回来的。
嗓子一片干渴,正要起身,就是一趄趔。
她这才想起一些事来,沉默着撩起裤腿,看到膝盖上一片红,忍不住将脑袋埋在膝上。
纵观此生,裴文冕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沦落到连一句话都问不出口的地步了。
裴文冕既不明白他因什么而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恨她,却还能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终日混混沌沌,天牢里又没有滴漏,裴文冕分不清时光流逝。
但裴文冕清楚,大抵是过了三天罢。他又传召了她三次,次次都是黑夜。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裴文冕都从未习过武。帝王却自幼就师从名将。他的武略,裴文冕早就深有体会,但应付起他无休止的索求,依旧会心生颤意。
他不许裴文冕在他面前提及先皇后,裴文冕死寂的心却总是在这一刻燃起怒火,偏要同他问个明白,哪怕为此承受他更加猛烈的报复。
每每到最后,裴文冕都是昏睡过去的,再醒来就又回到了天牢里。
眼看着砖块大的缝隙中,天光流逝,夜幕降临,月光如霜倾斜在地上,微尘在空中浮动。
裴文冕兀自在心头数了数时辰,没等到他的人来。
兴许,他也厌倦了吧。
何况他们昨夜又吵了一架。裴文冕记不清楚他问了什么,总之是与梅姐姐相关。而后她便冷笑着,道他人品低劣,根本就配不上梅姐姐。
若是裴文冕,不消旁人这样做比,只需隐晦地提点上一句,便不会再多做纠缠。
想来,他也忍不了。
甬道里传来脚步声。
一个太监提着朱漆食盒,恭敬怜悯地朝裴文冕行礼,而后屈膝半跪,将鲜美醇香的酒肉摆放在木槛外。
“裴大人,一路走好。半个时辰后,陛下会派人来的。”
是毒酒。
她认得他,是帝王身边的杨节,赵公公的干儿子。若非帝王的命令,杨节又岂敢送来毒酒给她?
呆呆目送人走远,裴文冕鼻尖泛酸。
半个时辰后,他会派人来给她收尸吗?
裴文冕竟出奇地平静。
她只在史书上看到过李斯药杀韩非的旧事,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件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只不过李斯和韩非是师兄弟,而她和他,勉强算有过一段师徒之谊。
但裴文冕并不承认这段师徒之谊。学术是严谨客观公正而不乏温情的,学者是不懈求知的。一个有志于学术研究的人,不止要博学多才,还应有良好的品格。
而他,人品低劣,裴文冕绝不许他玷辱师门。
月光中尘屑飞舞,裴文冕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继而眸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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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从爷爷奶奶到爸爸妈妈,无不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接续他们,继续躬行在学术路上。
他们发现她消失不见时,会是怎样的痛心?他们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哪怕只为寻到一具尸骨,却遍寻不到时,她却已经客死他乡,多年辛苦毁于一旦,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
直到这一刻,裴文冕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想死。
即使在这里无亲无故,她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记得现代,也记得亲友一天。
裴文冕撑墙起身。不知道半个时辰后,他的人过来,看到她还活着,是否会逼她喝掉那杯酒。她要倒掉那壶酒,这样,等人来时,她就有机会说服他们带她去见他。
见到了他,裴文冕就有机会让他收回成令。
可方才一动,便觉有滑腻之物沿着肌肤滚落在腿上。裴文冕一僵,低头看过,面色铁青。
人生二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难堪地仰面,望着霜白月光,裴文冕攥紧衣袖,一时生出浓浓的自弃来,方才生出来的力气,不过片刻便消失殆尽,复又滑坐在地上。
从前以命相护,和他一起,从京城到西北,再从西北到京城。如今,裴文冕不仅未得功劳,还被他毁去希望,更是赐下毒酒。
裴文冕禁不住想,今日说服他后,等待她的,又是什么结局呢?在他的深宫里蹉跎一生吗?
绝不。
悟性大师佛法精妙,但圣人千虑,尚有一失。
纵使悟性大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裴文冕也要亲自去看过、试过、求证过,才肯死心。
待在天牢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脑中的幻想。
而只要出去,哪怕只有一线之机,裴文冕也有自信,她一定会抓住它。
当甬道中再次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裴文冕抬头,定定道:“放我出去。”
拐角处明黄袍角一闪,出现的不是御前侍卫和宫人,正是双手背在身后的帝王。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依旧忘不掉昨夜的耻辱,淡然笑道:“你之罪固当死,凭什么认定了朕能放你出去?”
裴文冕道:“我能为你做许多事。无论是……”
帝王打断她,“朕不缺办事的差吏,只缺你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这,你也能做到么?”
裴文冕毫不犹豫,“能。”
就连赵公公都略感诧异。这些天里,赵公公也看明白了,裴文冕是个认死理的,没想到事情竟这样顺利。
帝王轻笑一声,“可放你在这里,朕要你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榻间恣意行事,岂不快哉?何必多此一举?”
四下寂静。
帝王抬眼,视线掠过裴文冕冷白的面庞,愕然发现,她脸上既没有难堪羞耻,也没有对他的恨意。
只是裴文冕的目光,越过木槛,头一次这样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孔,仿佛只盛得下他一人。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留我在这里,你始终无法如愿,不是吗?”
有一瞬间,帝王以为裴文冕看透了他龌龊的心思。但对上裴文冕笃定的目光,帝王笑了:“确如你所言。”
“你可要记好你今日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