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娘,何先生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兰见春略过了目光关切的孙娘子,径直向庙内去。
    “虎娘,发生了什么?”孙娘子抓住她的手,“可别吓唬我们。”
    “快跑,”兰见春回眸望着她,眼睛红得就要流血,“他说,快跑。”
    孙娘子上前:“山下边就是洪水,咱能往哪跑?虎娘,何先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官兵来了,要杀人灭口。”兰见春拂去她的手,“快走,来不及了。”
    孙娘子大惊失色:“何先生他——粮食没带来,又要把我们整个村的命丢了?”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兰见春转过身,抬高了声音对她吼,“瑞生他害了我们?如果仅仅是因为他要不到粮食,官府何至于杀人灭口?小牛死于非命,我们都看得出来,那不是蛮子干的!瑞生做错了什么,他命都要没了,还要被你戳脊梁骨!”
    孙娘子被她戳了心窝子,脸青一阵白一阵,尴尬道:“虎娘,我,我没那个意思!”
    “别拿人当傻子。”兰见春往庙里去,“带着你家人,快走。”
    兰见春推开庙门,看见蜷曲在墙角的众人。她望着那一双双因饥饿和病痛而失去光芒的眼睛,心里就跟油煎似的难受。
    他们在等何瑞生的粮食。
    兰见春垂下头:“快逃。”
    鸦雀无声。
    “快逃。”兰见春喃喃道,“快逃命去。”
    “虎娘,何先生,他——”
    兰见春都不用抬头,都知道他们的眼神,是何等的让人难堪。她想,他们一定怨恨死瑞生了吧。
    “快逃!”兰见春的头快低到地面上了,“别等死啊。”
    咣当一声……庙的后门开了,众人闻声转过头。
    只见张叔因恐惧瞪大了双眼、瞳仁紧缩;下巴大得像个碗;他的胸口,一支箭直挺挺地伸出来,血汩汩地往下流,红色直接烫疼了所有人的心脏。
    “快……”张叔话音未落,另一支箭挤着上一支箭,捅破他的胸膛,他低头看了一眼,霎时哭了出来,向前栽倒——
    “逃。”他说。
    庙内顿时慌作一团。
    “虎娘!这可咋办!虎娘!我们一家老小都在这,可咋办嘛!”
    “后门我看你走不了,前面能走吗?虎娘!何先生从前边来的,前边是不是也有官兵啊!”
    “虎娘——”
    “虎娘——”
    “虎娘!”
    “别慌!”兰见春压着嗓子低吼。
    “救救我们!虎娘!我们,实在,实在走不动啊!”
    兰见春转眸望着那些人,她眼前红彤彤的一片,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清楚他们的眼神,那么渴望。
    为什么有危险的时候,怨恨这是自己跟瑞生带来的?为什么在想活的时候,又求着自己保护他们?
    兰见春轻笑,拾起了墙角里的柴刀,顺着墙根靠近门口。
    也有很多男人同她一样拾起了刀,跟随她的脚步,准备同外面的贼人最后一搏。其他人,已经悄悄地挪到了偏殿中。
    兰见春有些拿不动刀了,适才的怨憎,在此刻,又像春冰一样一点点地化开。她捅破了一点窗户纸,使劲眨巴眨巴眼,试图将远处看得更清晰些。
    她听见兵器相撞的声音,也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前有狼后有虎,逃不了。
    箭如雨落。
    她的额头抵着墙,低声倒着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发抖,想到何瑞生的眼泪,她就拿不动刀了。
    她擦擦眼泪,咬紧下唇,吊起精神。
    从后山冲出一批“蛮子”。
    他们穿着力剌的铠甲,但用黑布蒙面。兰见春觉得不对劲,往常力剌人入侵,都是不穿铠甲,也不蒙面的。
    “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她耳边响起何瑞生的话。
    瑞生到底发现了什么,才招来杀身之祸?他递给自己的信,里面的内容恐怕不止“克扣灾款”那么简单。
    面前这些“力剌人”,十有八-九是官兵假扮的,为的就是把今天的责任推到力剌人头上,将来若朝廷问罪,也好给自己开脱。
    领头的那个站在庙门前,距离门槛不过一丈远。
    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再向前。他弓着后背,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子。
    兰见春屏气凝神,握紧柴刀。
    一只脚迈进了庙中。
    说时迟那时快,兰见春双手抓住刀柄,抬起胳膊,对准那人的脖子,使劲全身力气往下砍!
    那人也抬刀格挡,将她的柴刀打偏,刀刃擦过他的精铁护腕,迸出了火星子。
    兰见春被震得虎口发麻。
    兰见春一把抓过那贼人的衣襟,反手握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血溅了她一身,刹那间,她有些恍惚。
    突然后颈一凉,她猛回头,柴刀直接劈在偷袭者的头顶上。
    身后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这帮贼人已经包围了破庙,决计要把这帮人围杀在这里。
    “小心!”白叔大喊,兰见春下意识地低头,一支箭刺穿她的发髻,钉进身后的泥地。
    再抬头时,她看见孙娘子护着她儿子往偏殿跑,突然,后心绽开一朵血花。
    血腥味混着野菜汤的涩味,一起钻进兰见春的鼻腔,她握刀的手止不住发抖。
    忽然,一只手把她拉到了身侧。白叔用镰刀撬开狐仙像下的砖块,露出一个狗洞大的窟窿。
    白叔把她往里面推。
    狐仙像是空心的,正好能藏进一个人。
    兰见春抓住他的手:“白叔!”
    “虎娘,你藏好了,别出来。”白叔尽力把她往里面推。
    兰见春急道:“不行啊!”
    “我们这帮人是走不了了,躲过今天,也躲不了明天。可你不一样,你读过书,是有脑子的!”白叔警惕地往远处看,“趁现在,他们还没冲进庙里,藏好了,还能活!”
    “白叔……”兰见春的心好疼。
    “听话,叔答应了你爹,要照应你跟瑞生呢。”白叔摸摸她的头,“家里就剩我一个,我活着也没什么劲。听话嘞——你得活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贼人们已经杀光了院里的人,要往庙里冲了。
    白叔心一横,把兰见春往里头一推,便将砖头重新填了回去。又拉过张叔的尸体,压在了上面。
    兰见春眼前一黑,只能攀着狐仙娘娘的胳膊往它肚子里钻。
    她卧在神像的腹腔,敲碎了它的眼球,勉强让光和空气投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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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寒光闪过,白叔的左臂齐根而断,鲜血喷涌。
    白叔用独臂勒住贼人的脖子,张口咬他的脖颈。更多的刀剑穿透他佝偻的身躯,他却挡在神像前。
    刀剑将他撕碎。
    兰见春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看着那些人屠杀乡邻,却无能为力。
    很快,喊杀声就停止了。
    贼人们让开中间的路,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后踱上来。他扫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抬头看了一眼狐仙像,恰好与兰见春的眼睛相对。
    她强迫自己不躲闪。
    那男人盯了神像一会,提刀向其走开。
    兰见春抖如筛糠,脚趾勾着雕像内壁,感觉一把铡刀随时都会劈在她头上。
    突然,身下一阵冷风。
    一柄刀刺破了狐仙像的肚子,擦过她的腿内侧。
    男人抽出刀,仔细检查刀刃,发现确无血迹。
    又挥刀刺了一下。
    这一回刀刃擦过她的腰,割破了她的衣衫。
    男人看着自己的刀,皱了皱眉。
    兰见春紧张得没了呼吸,她死死盯着男人,浑身僵硬。
    男人再次刺向狐仙神像。
    这一回,刀从兰见春颈侧擦过去,离她的喉咙只有不到半存。
    男人三刀都没有血迹,这才放过狐仙像。
    他收刀回鞘。
    “撤。”
    果真是中原人。
    —
    长夜漫漫,歧路迢迢,毒雾浓浓。
    兰见春在山中一路奔逃,她一路不敢回头,一直向前跑。
    等到嗓子眼里都是血味才敢捧两口泥水喝,她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饿,鞋子跑没了也不知道。
    她感觉这个夜晚无比漫长,荆棘路好像没有尽头,大雾笼罩了天地,吞没了所有的光。方向在哪?活路,又在哪?
    她耳边一直有刀剑刺破人血肉的声音,她吓得魂飞魄散,感觉下一秒,那些高大的男人就会冲上来,将她撕碎。
    她听见了战鼓声、尖叫声、吃肉声,闻见了血味、臭味、腥味。她盯着前路的黑,脑子已经不转了,仅是奔跑。
    突然,一颗歪倒的树将她绊倒,她头朝前栽,眼看就要摔进黑洞洞的山崖。
    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救她于危难。
    兰见春吓得急促呼吸,一抬头,愣了许久。
    拯救她的人,长了一张与自己一摸一样的脸。
    是自己。
    救她于水火的人,是她自己。
    兰见春哭了,她紧紧抓住那只手,不肯撒开。
    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流,心中有个声音在呼喊——
    活着!
    活着!
    报仇!
    她咬紧了下唇,从怀中取出瑞生递给她的信,递给另一个自己。
    一缕光刺破黑夜,刺破混沌的雾,擦过她的瞳仁。
    她攥着信,向那束光继续奔跑。
    她不该就这么死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瑞生、白叔,还有吴沟村的百姓,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到底是谁要赶尽杀绝——
    她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