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天,李藏之拆书架装床板折腾到半夜。
乌曼因端着夜宵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小孩蹲在上铺拧螺丝钉,皱巴巴的黑色T恤后领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汗湿的碎发黏在额前。
他把下铺让给了她,自己拆了书架、装好床板,睡到了上铺。
“哟,挺自觉啊。”
乌曼因端着夜宵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小孩这副模样,吹了声口哨。
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床铺,连她昨晚随手扔在地上的被单都被叠好放在了下铺。
每天唱歌唱到半夜、结束就想躺尸的驻唱歌手乌曼因沿着床满意地转了一圈,觉得他很识相,对此行为大力赞赏。
小孩头也不抬:“只是怕你半夜从上铺摔下来砸到我。”
乌曼因:“?”
她没好气地把自己的夜宵面包掰了一半扔给小孩:“吃吧你,闭嘴别说话。”
面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李藏之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动作敏捷得像只猫。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包,又抬头看了看乌曼因:“谢了。”
乌曼因在属于她的下铺坐下来,新奇地左右摸摸,顺手从书堆里捞了几本翻了翻,发现有些像教材的蓝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写着“李藏之”三个字,很孩子气的字体。
和她这种专练花体签名的社会人不一样。
“李藏之是你的名字吗?”乌曼因随口问道,手指继续翻动着书页。
上铺的小孩顿了下,从鼻腔中发出一个不太明显的音:“嗯。”
“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看起来并不想回答问题,反问:“那你爸爸妈妈呢?”
乌曼因想起离婚后两边都不欢迎她、像甩包袱一样把她推来推去的那两个老登:“好吧,我闭嘴。”她耸耸肩,把书放回原处。
小孩又哼出轻蔑的鼻音。
乌曼因觉得她和奇怪的室友相处得还不错。
至于酒吧那抠门老板,见她住了一晚没提出异议,果然就再也没提过给她安排住处这个话题,让她继续睡在杂物间里了。
乌曼因乐得捡个免费室友。
又过了两年,二十岁的乌曼因从北京回来,带着满身的荣誉和奖金,跟兴奋的鸟儿一样,拖着行李箱撞开杂物间门。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是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无声地喧嚣。
她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僵在原地,发现她最嫌弃也最熟悉、总是挡着她上床路的书堆已经不见了。
上铺床板上的水洗蓝色被单连带着它的主人一起消失。
“李藏之?”
没有人回应她,她和李藏之生活了两年的杂物间空空荡荡。
李藏之不仅卷走了铺盖,还把上铺的床板尽数拆完,将木板堆到杂物堆里。
一切和她第一次推开这扇门看到的一样。
只有一个人的上下铺。
好像时间偷偷倒流回了她入住的那天,不同的是在那个时间线上,李藏之选择了离开。
没有那个总是蜷缩在上铺看书的小鬼,没有他宝贝似的护着的那堆电子垃圾,没有一堆天书。
某个存在的事实被彻底抹去。
最开始乌曼因以为是李藏之在和她开玩笑,毕竟这小破孩性格别扭得很,和她吵架气上头了总是摔门而去,然后在几个小时后磨磨蹭蹭回来,眼框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不知哪里沾来的水气。
她翻遍所有李藏之喜欢堆东西的角落寻找他离家出走的线索。
可是没有,连贴在床头那张她钳着李藏之脖子硬要拍摄的大头贴都被撕下来,不见了。
乌曼因在音乐声震耳欲聋的酒吧里呼唤着李藏之,她挤过舞动的人群,逮着酒保和朋友问有没有人见过他。
酒吧的设计很昏暗,她看不太清楚他们脸上的神情,先是回避,再实在磨不过她时勉强吐出一个回答,所有人都告诉她一个不可思议、又很统一的回答。
酒吧里没有李藏之这个人。
“就是总坐卡座角落那个……”她努力比划着小鬼瘦高的轮廓,“我们乐队排练时会在台下骂人的那个小鬼!”
“乌姐,你是不是喝多了?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人啊。”他们回答。
乌曼因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吧,怎么游荡到街头,她问了很多很多人,黄钟县熟悉的街头在她眼里都变得陌生起来。
最后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酒吧对面的派出所。
派出所民警小姐姐听完她的描述,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乌曼因身上,带着某种诡异的怜悯,然后告诉她,系统里没有李藏之这个名字。
最后她回到了杂物间,她蜷缩在单人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板边缘,在这张给了她无限安全感的床上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暗线。
……
现在乌曼因伸手拂过那些堆积的杂物,指尖沾满了细密的尘埃,在阳光下像撒了层金粉似的闪着细碎的光。
她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一个人的存在就像这些灰尘——以为打扫干净了,可稍微碰一碰,到处都是痕迹。
李藏之留下的谎言其实也只是一种适逢其会。
并不是多么精心,只是恰好缺了缘分,卡在她最需要相信的时候。
庞清恰好嘴贱、酒吧恰好被举报……还有很多其他恰好,她的逃避和李藏之的决绝,像是两条短暂相交又迅速分离的线。
杂物间是货真价实的杂物间,在另一侧的角落里堆满了各种装修剩下的大件,有卡座、椅子、柜子、各种形状的胶合板。
乌曼因住进来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躺在了这里。
“你确定要翻这些垃圾?”庞清一脸嫌弃地踢了踢脚边的木板,“我可不会帮你。”
“用不着,”乌曼因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自己来。”
庞清被噎得直翻白眼,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边说着“破烂有什么好找的”,一边帮她把沉重的木板掀开。
木板下面压着的示波器和合成器露出来时,两人都愣住了。
这些电子垃圾被藏在各种杂物下面,没有多少灰,只是难免有时间的痕迹,外壳已经脆化了。
乌曼因小心翼翼地把示波器搬出来。
示波器上连接着一个话筒,这是李藏之给她做来练音准的。
最开始的时候示波器上的波形乱七八糟。
李藏之评价:“音准像过山车。”气得她把枕头砸在他脸上。
至于旁边那个丑得不忍直视的合成器,则是王兴旺乱花钱的产物。
王老板当时应该是想要直接买个键盘合成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买成了单块效果器,不会使,一气之下扔进杂物堆吃灰。
不得不说王老板的“大方”地乱买东西还是给李藏之带来了很大便利的,连带着让乌曼因占了不少光。
后来乌曼因和李藏之学习音乐创作的时候,网上查到合成器这东西似乎挺好用的。
但贫穷的两人都买不起。
李藏之就上网研究了一下原理,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两个疑似小学音乐课用的口风琴,拆了键盘,后面安上电路板,自己写了代码刷进去,连接上那块效果器,做成了王兴旺心心念念的键盘合成器。
成本大概是20块钱。
主要是感谢王老板的馈赠。
这件事让乌曼因悟出了一个真理,一定要多看点书,免得上文化人的当。
乌曼因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王老板克扣她的工资都被李藏之赚回来了。
也不止合成器,李藏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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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音响都是从王老板那边顺的。
依稀记得在那个全社会苹果狂热的时代,虚荣的王老板会把弄坏的iPhone随手一丢,李藏之捡了回来,接了HDMI线刷成电脑显示屏。
他倒也没什么品牌狂热,有什么用什么,附近网吧淘汰设备的时候,连酒吧的洗衣机被淘汰了,李藏之都会顺便把上面电路板拆下来。
乌曼因问他有什么用,李藏之说做料板。
后面改装合成器的时候就用上了。
贼不走空。
李藏之无所不能。
无论她提出什么奇思妙想,李藏之在无语地凝视她之后,嘴毒地评价之后,都会任劳任怨地帮她实现。
那段时间每天都像是活在《哆啦A梦》里,别人根本不知道有多爽。
她不缺一台自制的合成器,不缺一个音准训练器,而是一个愿意为她把幻想变成现实的人。
乌曼因再爬进杂物堆里翻找了一下,翻出一个小铁盒子。
打开一看,主板、内存条、硬盘、电源,还有王老板的iPhone,正是李藏之的寒碜电脑。
他居然没把这个带走,也不知道里面的数据还能不能用,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线虽然凌乱,但都好好接着,除了颜值以外,这就是个完整的电脑,该有的功能它都有,以前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借来打两把dota。
一帧能玩两帧流畅三帧电竞。
王老板扫了眼熟悉的iPhone,哼了一声,在心里的记仇小本本又记了李藏之一笔。
乌曼因摸索着把电源插上,主板上的电源灯顺利亮起,惊喜还没过去,她就意识到不对。
她早就忘记这神奇的破电脑是没有电源键的,李藏之自己用的时候是……
拿个硬币碰下就开。
问题是她不会。
庞清见她呆住,很有眼色地建议:“要不还是找专业人士吧,我带你去修电脑的地方。”
乌曼因把小铁盒子的盖子盖好,她也不嫌弃上面的铁锈,自顾自扔进自己的包里:“你们黄钟县的人我信不过,等拿回北京再找人看看。”
庞清:“……”
李藏之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都怪你一走了之让我们黄钟县的风评被害。
哦我也是帮凶,那没事了。
……
乌曼因没有找到李藏之的书,除了生活用品外,他带走的只有他的书。
那些书基本都写着她看不懂的内容,英语和希腊字母交错跳动,仿佛在嘲笑她的智商。
曾经她也不是很有学习劲头的人,翻了几本,发现能看懂的只有一本自印的《全频带阻塞干扰》。
人类在看不懂的科学和普通群众文学中间插了个科幻小说,真是伟大的发明。
“说起来,他一直住在这里,不用上学的吗?义务教育不是必须读完吗?”乌曼因突然问道。
庞清和李藏之相看两厌,自然不知道。
倒是王兴旺解释道:“义务教育不上完当然犯法,但是问题是,李藏之很早就跳过级,他是高中生,高中生休学谁能管,谁都管不了。”
“哪所高中?”
“黄钟县高级中学,我们黄钟人基本上都是那学校毕业的。”
“那我们去那里看看吧。”乌曼因拍拍身上的灰,精神很好,打算一天内跑完所有副本的样子。
王兴旺这回也跟庞清有了同样的意识,被坑上贼船了。
他转身就溜,嘴里还念叨着:“我忽然想起我老婆生孩子了,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庞清:“……姐姐,现在是暑假。”
这点乌曼因早有考虑:“你信高三有暑假,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庞清和乌曼因对视三秒,败下阵来:“始皇陛下,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