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小五”喊得她汗毛直立。
她在裴家排行第五，所以裴夫人和其他几个哥哥有时候会喊她“小五”，只有裴长璟这个二哥从始至终都喊她全名，所以导致每次裴长璟开口，她都审视一番，自己最近是不是又犯了错。
除了小时候差点走丢那次，那次他劝裴老爷请家法，喊得就是“小五”，从他嘴里说出那么温柔亲昵的小名，她本以为二哥也会为她求情，毕竟裴长璟说话分量比其他哥哥都重都有用，可接下来的他却用最温柔的语气给了她最重的伤，她是真的怕。
裴长璟走上前，看了眼她这身长衫，江晚榆垂眸不语，他语气很轻，带着几分循循善诱温声问：“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说给我听听，嗯？”
说过什么？她的记忆很模糊，以前他虽然话少，和她相处也不多，但是只要他说过的她都记得很清楚，此刻那些画面仿佛都虚无缥缈般变得越来越远。
那时她趴在阿娘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眼里满是怜惜：“小五，哥哥没有想打你，可是你年纪太小了，哥哥怕你不长记性。”
她瞬间清醒，这次她又是偷偷跑出来，关键还女扮男装进了花楼，偏偏还被他抓到，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没有一个帮她，要是阿娘在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撒撒娇钻进裴夫人怀里，阿娘最疼她，根本舍不得打她。
可这些套路对裴长璟根本就不管用，她小时候那么可爱他都没有同情心，更遑论现在。
她以为重活一世，她的内心会强大许多，遇事也会沉稳镇静，可她还是太过自信，有些人的气场与生俱来，就算她知晓许多秘事，提前预判到每个人的行为，也依旧会遇到让自己棘手的事情。
比如上次的及笄宴以及这次的花楼，两次都是裴长璟助她逃脱困境，这世上女子本就艰难，可想而知那些没有人相助的女子是有多么痛苦。
“我不记得了，裴大人，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印象了，我如果再不回去，家里的祖母和兄长该担心了，还望您能体谅身为女子的不易。”
裴长璟没有真的想让她回忆起什么，可她才回来多久，就把裴家的一切忘的干净，这倒也是，侯府的祖母和兄长才是她的至亲，可为什么他一想到这些，就莫名烦躁，仿佛面前这女子要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她是长大了，举止言谈间礼貌优雅，对待他客气疏离，小时候这个妹妹就是这样，离他远远的，和小四的关系最好，每次都趴在小四背上喊着“四哥，你给我买糖葫芦，四哥，隔壁那个小胖子欺负我”。
她最喜欢的就是上树掏鸟蛋，只要他回到家，总能听见这个五妹喧哗打闹的声音。
他的世界没有太多声音，连他院里的奴仆都安安静静的，不知是怕他还是想远离他，他自小喜欢安静，倒也没有影响，可五妹的院子在他隔壁，他夏日在院中看书，便能听到那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只翠鸟。
碰上有风的日子，他甚至都能听到这丫头和院里小丫鬟大声密谋的计划，她院里的丫鬟也是，和她一样，没规矩的很，可他却不觉得吵。
直到那日，他数月后归家，整个府里安静的可怕，那是他第一次讨厌这么安静的院子，他从小四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小四眼里带着悲伤，整个人有些恍惚。
他说：“二哥，我知道你不懂这些，可我不敢和母亲说，也不敢和大哥三哥谈这些，他们比我更伤心，我只能和你说这些了。”
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懂？
那日后，他的心仿佛更空了些，每次有鸟儿飞过，他都习惯性地抬头去看，但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裴长璟看向面前变得从容安静的女子，他抬手想触碰她，却被江晚榆捕捉到他的动作，立刻向后退了几步，充满警惕地看向他。
江晚榆倒是没多想，她主要怕这个二哥真的会上手揍她，毕竟小时候的阴影还在，她这算是本能反应，但落在裴长璟眼里，她毫不犹豫远离他的动作却让他失神半晌。
最终，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声：“你早些回去罢。”她走到门口，又听他说了句：“小五，你不用怕我。”
花楼外的马车还在原地，月汐焦急地坐在马上等着，她不敢贸然行动，也不敢告诉别人这事，毕竟她和姑娘是偷偷换了男装出来的，看到姑娘逃脱的那刻，她也立马从小厮手里挣脱，快速回到了马车上。
可左等右等，她都等不到姑娘，如果姑娘有危险可怎么办，平日经常跟踪她们的那个男子此刻就像失踪了一样，难不成他是要害她家姑娘的？
她准备再进花楼寻找一番，万一自家姑娘被他们抓住了怎么办，刚掀开帘子，她就发现刚才追她和姑娘的小厮喊着跑了出来，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月汐了解到自家姑娘没落在金风眠手里，但似乎是落在更恐怖的人手里了。
不能这么继续干等着。
她踏步打算跳下去，却一下子撞上了别人，月汐捂着脑袋吃痛，对方也哎呦了一声，她闻声惊喜道：“姑娘！”
江晚榆嘘了一声，示意她小点动静，两人便回府了，月汐很有眼色，也没问她家姑娘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不管怎么样，哪怕她们两人都落入贼人手中，她都不会让姑娘单独行动了。
只是她有一件事很好奇，“姑娘，我不明白我们今日为何要大费周章把跟踪咱们那人引进百花楼里，如果姑娘觉得危险，我觉得还是告诉侯爷多派人手保护姑娘便可。”
月汐的提议她也想过，可是敌在暗我在明，今日侯府的人手能敌得过暗探，万一明日来了更厉害的暗探岂不是束手无策，所以把暗探背后的主人揪出来才重要，可以一劳永逸。
江晚榆这才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男人到了花楼大多会放下戒备，我给了管事妈妈一瓶香丸，那瓶香是我特意调制的，味道不大却很独特，我对那种味道很敏感，一旦沾染至少五日不消，所以，如果咱们想知道那人背后主子是谁，这五日内定会有个结果。”
她想过了，本来打算这几日先把侯府里能拜访的都拜访了，至于外面的人，她也只走动几个熟识的贵族小姐，据她猜测，只有认识她或者和她有利益冲突的人可能会专门派人来跟踪她，就算找不到，到时候再想其他的法子，大不了和江慕珏商量一下，先把那人抓住再审问，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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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她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其实，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江明瑶，可如今她却不这么想了，因为她已经在别人身上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了，裴长璟抬手准备触碰她的那瞬间，她就已经闻到了。
可他为何派人跟踪她呢？是为了保护她还是另有所图？她不明白，但她能肯定的是，裴长璟绝对不会害她，哪怕她怕他敬他甚至远离他，但她绝对相信他。
长云好不容易从那群姑娘里脱身，便马不停蹄去和自己主人吐槽这门差事，他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上面，他想干点有意义的事儿，至于这有意义的事儿自然就是打打杀杀。
但是他刚进天字阁，还没来的及和主人说几句话，就突然听到了门外江晚榆的动静，所以只能暂时隐藏起来。
到了深夜，他趁江晚榆睡着的时候，把看守的任务给了两个暗卫，他自己回了裴府，说了些她的日常琐事，顺便还和裴长璟说了江晚榆女扮男装进花楼的事儿，前一刻，裴长璟连眼睛都没抬，下一刻却放下了手中的笔，若有所思道：“你在她之前还是之后进的花楼？”
“之后。”长云不假思索。
“你走近些。”
长云一时有点懵，但还是照做，就是从来没被自家主人提过这样的要求，一时还有点羞涩，他身体绷直，一动不动，他还没来的及细想这是怎么回事，裴长璟便让他下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长云扭头问长顺，自从他跟了自家公子以来，他还没说过这些话，长顺也不敢随意揣度，关于主子的任何话他都不会对别人说，关于今日天字阁的事情，他思索再三还是没有说，暗卫之间最忌讳的便是串通话术，主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清楚，你最近的任务还顺利吗？”长顺最近没看到长云，略微表达了一下关心，至于对方什么任务，他不清楚也不想打听。
长云叹口气，无奈道：“应该还算顺利，就是有些……”
他本想说大材小用，他一个暗卫统领执行什么任务不好，去看守什么劳什子富家小姐，但转念一想，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棘手。”
长顺也点头表示同意，长云的水平代表的是他们暗卫的最高水准，他的能力是公认最高的，每次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的非常漂亮利落，深得主上赞赏，所以棘手难搞的任务几乎默认都是交给长云的。
裴长璟的脸色在烛火中变得温柔了几分，嘴角带上些笑意，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心中突然有些宽慰，以往他认为这小丫头莽撞不知天高地厚，也觉察不到危险，经常让自己处于困境，他虽担心却终究不在她身边。
可这次，长云那样一个高手，竟然被这丫头给察觉了，看长云的表现，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丫头发现了，当时百花楼香味浓重他并没有发现端倪，回来后他才闻到自己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丝特殊的味道。
直到在长云身上发现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对香气敏感，在百花楼只要不接触里面的女人，身上并不会沾染香气，而这种香气和花楼用的并不一样，也不知道小五有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味道，会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