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和然西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将四队长牢牢地架在桌上。
“四队长。”然西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还是控制一下自己吧。要是你跟我们队长打起来,我敢保证,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你。”
四队长在两人的桎梏之中动弹不得,像蛆一样奋力扭动着身躯。
“你们想捂嘴也没用!这里没人是瞎子,大家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问问你们的好队长吧,看她敢不敢——啊!!!!”
新月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弯,他痛叫一声,猛地跪倒在地。
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新月队员,然西队员,也请你们不要使用暴力。”
宴听见这话,神色讶然地回头,向自己的队员询问道:“有人在使用暴力?你们看到了吗?”
“没有,队长。大家都只是在开会而已。”
“我看也是。”她点点头,啜了一口咖啡,“二队的两位队员辛苦一下,把扰乱会议的人带出去吧,我们差不多也该散会了。”
“得令。”
“你们都疯了吗,她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要这么护着她?!”
四队长额头上爆出了青筋,直着通红的脖子骂道。
“折光先生死了,有多少研究成果毁于一旦,多少科研计划推迟甚至胎死腹中,你们想过吗!她何止是个杀人凶手,她是让整个科研历史断代的千古罪人,她该死!!”
宴从座位上猛然站了起来,座椅咚的一声向后翻倒在地。
但昼夜先一步开口了。
“他说得没错。”
她的声音不大,语调毫无波澜,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折光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把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不仅如此,那天晚上死掉的所有人,几百名研究部的成员,全都是我杀的。”
为了防止大家产生误会,她就再贴心地多解释几句吧。
“我既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被人胁迫,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杀死了他们。就算现在回到那天晚上,我还是会这么做。”
昼夜缓步走到四队长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满意了吗?”
四队长不再挣扎,表情像是被人从十八层楼上浇了一桶冷水。
他愣了几秒,茫然地四下看去。
“你们、你们都听到了吧,她亲口承认了!你们在等什么,为什么不马上把她抓起来?”
他仓皇地喊道,“把她抓起来,给折光先生报仇啊!”
昼夜闭了闭眼,前所未有的烦躁感郁积在她的胸口。
她没有当面拆穿谎言的兴趣,也向来对这些评价不甚在意。恶魔、罪人、通缉犯、杀人犯,如此种种的称号,三年之中她早已经听腻了。
但是,这次不行。
以折光的名义向她降罪,尝试击溃她心中与折光有关的那条防线,这是她决不允许的事。
她的眼神倏忽变得幽深,声音寒冷至极。
“可以停止表演了吗?开口闭口折光先生,可你这个所谓的追随者,追随的到底是他本人的理念,还是他动听的名号?”
昼夜的眼中有痛楚一闪而过。
“你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吗?知道他付出过何种努力?知道所谓天才的名号是如何成为了他身上的枷锁?”
“他死了,天才昙花一现,你就把他当成偶像来崇拜。如果他还活着,光芒万丈地活在你的身边,高高在上地悬在你的头顶,你只会憎恨他,就像憎恨我一样。”
信仰是盲目的,憎恶是虚构的,唯独膨胀的自我是真实的。
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让混沌的大脑冷却下来。
“四队长,不要再谈这件事了。因为你对折光,对我,对魔笛之夜……”
“根本全都一无所知。”
他瑟缩了一下,仍旧强撑着开口:“……你吓不住我,说那么多废话也掩盖不了你杀过人的事实!难道你不该偿命吗?”
昼夜望着四队长外强中干的姿态,心下明白他根本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再费口舌也只是对牛弹琴。
但她还是喃喃地开口了,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我的死亡,能换回那数百名研究员的生命,换回折光的生命,那我很乐意去死。”
……
是啊,她一直都这么想。
昼夜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的会议室。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她没走出几步,身后有零碎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周持在她头顶撑开一把灰伞,沉默着与她并肩而立。
她望着总部大楼隐在乌云中的顶端发呆,听到背后传来新月小心翼翼的声音。
“队长……”
“我没事,真的没事。”昼夜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回来之前我就想过,肯定会有旧事重提的一天,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很奇怪,从承认自己亲手杀了折光那一刻开始,她的情绪就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本以为被迫回忆起魔笛之夜时,自己一定会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却什么都没有。
“比起这个,我有话要问你们。”
她看着然西和新月,故意让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你们两个刚刚为什么那么积极?该不会是被我的个人魅力俘获了吧?”
“队长觉得我们很盲目吗?”新月笑了笑,“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周副队长。”
周持咳嗽了一声,似乎想打断接下来的话,但这点杂音被大家默契地忽略了。
“周副队长经常和我们提起您,说您非常非常厉害,能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没有什么任务能把您难住。”
新月回忆道:“其实他也没有说过什么具体的事,但我不相信一个恶人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我相信副队长的判断,所以,我也相信您。”
“而且我是您的部下,我的命运已经赌在您的手上了,保持中立有什么意义呢?”
“……我倒没想那么多。”然西挠了挠头,跟着开口道,“我只是觉得队长应该有什么苦衷吧。要是队长真是坏人,有什么必要回来呢?怎么看都没有好处啊!”
昼夜说:“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好歹有数目可观的卖身钱拿。”
几个人都笑起来。
雨水密密匝匝地砸在伞面上,天空一片黯淡的灰蓝色,看起来毫无放晴的迹象。
“……该回去了。”昼夜看了看天色,“下一次任务随时会来。在那之前,就先好好休息一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