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被湿泥巴挂得沉重,闻黛看着自己被黄泥浸染的白板鞋,一口叹息从喉咙里滚出来,捏着裤腿拎起的手亦是被泥巴给裹挟,指甲缝里都卡进了泥,裸露的手臂也未能幸免于难。
要是那些被拐卖的妇女进了喀木村,真是逃都没地逃;不是有地方行案员和村民勾结的问题,而是根本走不出去。适才,她眼睁睁地睄着勇扎、扎刚以及村长三个男人骑着摩托车冲上接近九十度的土坡,而朵兰则是领着她绕了旁边的山路。
山路没比土坡好上多少,没有九十度也有六十度,还是打着弯向上拐的,栽在山路边的矮树丛伸出来的枝丫无一不扎人,她胳膊好悬就被磨出口子。
之后坐着摩托车经过的山路陡得她几度以为自己要被颠下去,而且中途还要穿越一条极为湍急的河流,然而河流之上仅有一条木板吊桥,甚至无法容纳两辆摩托车并行。
赶到喀木村时天已经黑透了,被夜风吹得曳动的树枝簌簌作响,虫鸣声都驱不散人心里兀自生出的悚然感。
走在最前方的村长打着手电,稀薄的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上,在他回过头笑时,闻黛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拍摄深山老妖恐怖片。
“没走过这样的路吧?娇气的女娃娃。”卡了痰似的哑嗓,村长的语气里没来由地嵌着愉悦,叫人胆寒。
勇扎扶着闻黛的胳膊,另一只手提着在市场买的水果,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不休止,他有意把音量拔高:“黛黛,等回去了你就洗个澡休息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做酒,请村里人一块儿来吃饭,大家都认识认识。我回去给你烧热水。”隐在夜色里的眼睛对着前头村长的背影扫了几下,在对方要回头时收回。
村长掉过头,翘着的嘴角莫名给人以古怪的感受,“你们小年轻不避讳哟。阿勇这个女朋友找得好,大方、漂亮,不计较咱们地方偏,这么娇气的小女娃能把路走完可稀缺嘞。不知道我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能不能像你一样,给我找个这么让人安心的女朋友回来。阿勇,你忙完了,就把你和你女朋友认识的那个什么软件,跟我说一下,我让你阿壮哥也玩玩。”
“阿壮”二字一出,一直沉默着的扎刚便收紧了拳头,呼吸也加重,他走在边际处,经过那些横到泥路上的杂草时踩得恶狠狠。
跟在扎刚身侧的朵兰握住他的拳头晃了晃,又抓住他的手腕向下扯了几下,微微摇着头示意他冷静。
闻黛把勇扎的吐息听得清晰,她别过眸,入目的是男生溢出恨意的眼,旋即听他偏低的声音响起:“好。不过这种事还是看缘分,阿壮哥,会遇到他该遇到的人的。”
几乎是从牙间磨出来的一字一句。
…
朵兰家在村子的里侧,后不远就是条小溪,较之于村内其他村民的居所,他们家的条件当属上层。
洗澡的小隔间仅有两平大小,门是拴扣式木门,但依旧有足以容纳一只眼睛的缝隙,故而勇扎给她守在门外。
热水是烧好了再装桶的,闻黛洗得匆遽。如今天色不早,烧水费时,她不好耽搁人家。
用瓷砖砌筑的小浴室里水声停了,紧接着响起穿衣的綷縩声。站在门外的勇扎揉了揉发烫的耳根,他转动视线在周围流眄——村子里穷,女孩子几乎都是往外嫁的;打光棍的不少,一个个饥渴难耐。
拴扣木门吱扭扭地打开,卷上肌肤的山风不同于山下的燥热,含着凉覆在胳膊上。闻黛拎着装脏衣服的桶子,她冲勇扎笑道:“谢谢你啦,你快去洗吧,我去溪边洗衣服。”
尚处于腼腆中的勇扎俶尔变了色,他的声音都没收住:“不行!”仿佛空气都被震动,响在这一片空旷里,将静衬得更静。
他警觉地望了望四周,走近两步,弯下脑袋附耳在闻黛旁侧道:“我们这里是忌讳夜里去溪边洗衣服的,特别是女性。从前有个寡妇,她就是夜里去洗衣服,第二天其他人过去就看见她的尸体了,没穿衣服。”
言外之意灼然,闻黛蹙了蹙额心,低下的眼睫将郁重的心绪荫蔽,“……我明白了,我明天早上再去。”
回卧房仅需上楼梯再走几步路,然而勇扎坚持要亲自送闻黛上楼,在楼梯的拐角处有一空心的方坑,里面堆满了干树枝,经过时勇扎把目光丢在里面待了半晌,方始继续送闻黛上去。
风不会上楼梯,夏夜的山风无力。
干树枝擦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嗒嗒”,寡薄的月光映在边角处,在隐于黢暗的树枝堆里,闪过两点反光。
二楼的小阳台较为逼仄,只能次第站立,门锁被勇扎打开。他先探手进去将灯拍开,环顾一圈房内,先往里走了几步,在立柜前停下,摆在立柜上的铁罐子罐盖上有用东西划出来的划痕。
把行李包放去木椅上,跟过来站在他身侧的闻黛眄了眼盖子,又把视线睐向松下肩膀的勇扎,猜测道:“这上面的,是你做的记号?”她的声音很轻,约略只在他们二人之间明楚。
勇扎点了点额头,他的眼睛朝敞开门的门外扫了一扫。从屋内散出去的辉光折成不规则梯形,静静的。
嘴唇动了动,却因为碍于什么而暂时止住,勇扎把头转向闻黛,低声道:“如果你不困的话,麻烦你再等一等睡,等下我和我阿爸阿妈洗过澡,会上来跟你说一些事情。我要下去了,门你千万别开。”
闻黛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开,门锁被重新拴上的声响隔着薄薄一扇门传进来。
她转过头打量着这一方小房间,床铺上的被褥叠得齐整,茶几上摆着些更似装饰用的干果,墙壁上挂着的照片里包含全家福,她走到近前。照片中站在朵兰夫妻之间与勇扎相靠的女孩子笑靥明洁,五官酷肖勇扎,但轮廓更为柔美,深色的肤色让她显得健康而富有生机。
闻黛默注着这张脸孔,脑际瞬闪过几个画面,同时伴着声音——
树林内的灌木丛、以跌倒的姿势贴近土壤、刺啦的布帛撕裂声、绝望的情绪由呐喊喷薄出、青紫交加的□□……一种窒息感。
她猛地一吸气,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直至抵上了木椅背才停下。
在感应的最后一刹那,铺展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崩坏的脸,无法说用淤青和肿胀轻易概括,根本性的毁容。
凝在心中的思虑沉重到溢于眉宇之间,闻黛低着头,沉默地走到木椅前,躬身从包内拿出手机。
屏幕上弹出的是陈斯辙在她给他发出去消息后的回复。
【陈斯辙:我的时间很宝贵。早跟你说别去,非要去,不是因缘际会吗?你不是头铁吗?】
【陈斯辙:最多三天,我会赶过去,你自己想想怎么补偿我的时间损失,我每小时八千】
“嘶……还按小时计价,每小时八千,这就差从包里直接抢了。”团成团的思绪暂时被放去了一边,闻黛敲点着手机屏幕——
【你来的时候还是找行案员一块儿吧,这个村子问题不少,镇上的行案员怕不管用,你来的时候提前和上一级的讲一下,就说普莱提喀木村内有两起以上的命案,目前均未破案】
她熄了屏,把手机拿着放去了床头柜上充电。
床是贴墙摆放的,在单一个的床头柜侧上方正嵌着个窗户,蓝玻璃窗。闻黛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她能感受到这没拉上窗帘阻挡的窗子外有双眼睛正盯着她。幸亏她有神通。
窗外的景象被放进她脑海,从窗内漫出去的光将匍匐在窗外的男人轮廓照出,整一个就是矮胖的椭圆形。从背影来看,难以忽视他后颈处叠成多层的皮肉,两条粗短的腿岔成八字,宽厚的后背如同披了层成年公猪的猪背肉。
仿佛有什么天生的疾病,他的面部整体是突出的,比后脑勺饱满太多,犹如正反倒置。
这是闻黛头一遭见到这种让她一瞧就反胃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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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她对其视若无睹,兀自在床边坐下,一只手伸去捏住窗帘,用力朝着另一端扯着甩过去,因惯性使然,窗帘自发地把窗户给挡了个严实。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勇扎连这么短一段路都要亲自送她了。
这个村子,只怕是有太多的腌臜事都被掩埋。
就在闻黛闲极无聊地倚去了另一头的窗户前眺望夜景时,门锁被扭开的声音促使她掉头,走进来的是朵兰一家,为首的是勇扎。
“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闻黛迂过身,她抬步绕到木椅前坐下,脑袋摇了摇,目光在面前三人脸上流动,“没有,但是……你们也知道我的能力,刚刚有个又矮又胖的男人趴在窗户外面盯着我,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我发现他了。”
又矮又胖的评价一出,朵兰的眼睛便倏然瞠大,红血丝不知在眼白上待了多久,她高声道:“就是他!我就知道……这个噶熊!真不晓得依彩是怎的生出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种的!”
扎刚从军绿色的布裤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他捏出根塞到嘴里,摁着打火机把烟点燃,默自走到对过的窗户前停立。窗子被拉开了一半,他斜签在窗前,无言地吐着烟雾。
三人中唯一还算沉着的是勇扎,他走到闻黛斜对面坐下,前倾着上半身,手臂曲折着搭在大腿上,双手交握,双眸睃向闻黛,声调在走下坡路:“你看到的男人,应该就是村长的儿子壮富。他快要三十岁了,没有老婆,在村子里欺负女人不是一次两次,大到和我阿妈年纪差不多的阿婶,小到别人家里刚上学的女娃,没有他不调戏的。其实……我们一直怀疑,当初死在溪边的寡妇也是他害的。”
“没有其他村民指出这种可能吗?”闻黛难以置信。在这样的深山里,本该淳朴的民风不再,反倒成了上位者只手遮天的畛域。
“没有,大家都不敢讨论,就算说肯定也是偷偷摸摸跟家里人说,隔墙有耳。以前有人讨论,在寡妇刚死的那两天,有人当众跟村长提议说要报案,结果村长说报案就是让外乡人随意地糟蹋我们村子,他说那些行案员只会随便抓个人去交差,更严重的话大家一个都逃不掉;有读了书的信行案员,但你也看到我们村子多难跟外面联系,村子里大部分都是没读书的,寡不敌众。”艰涩地从嗓子眼里磨出来的声音,勇扎咬过下唇肉,他举起的双目里托着苦笑。
“我算是我们村子里文化程度最高的,读到高中毕业,本来是考上了大学……家里穷,供两个人读书会吃力;而且我要是走了,我妹妹容易有危险的。我一个男人,读不读书都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得赚钱养家,我想让我妹妹读书,我走不走出去都行,我不怕。她是女孩子,这里对女孩子不好,我想让她逃。你知道鸟吗?我想要她飞走。”
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把光砸下来,在他眼里的,不晓得是凝成点的光,还是一片泪。
朵兰听得心里酸,她擎起枯着皮的手去蹭眼泪,吸鼻子的声音一阵一阵,来自哪儿的都有。
好像剥开了柠檬的皮,一口咬下去,酸的;再咬深一些,又有刀刺。
闻黛要装不住自己的眼泪,却又听勇扎道:“让你以身犯险,对不起,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我们想确定欺负娜朵的真凶,村子里恐怖的人不止有村长和壮富。我们也想再跟娜朵说一些话,问问她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我们需要证据。”
“没事的,我很乐意帮你们,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把娜朵的魂魄引过来。”闻黛把身子朝前斜了斜,她攥着拳头,仰目看看朵兰,又再度睄向勇扎。
然而勇扎却回绝,他摇过头摆过手,旋即肃然地凝睇着闻黛,“不不,今天不用,今天你休息。明天要办酒席迎接你,村子里的人都来;如果他们要你去哪里,你不要跟,他们拉你,你甩开。明天会危险,你要把你的东西都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