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比较隐私的区域。
而季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躺在浴缸里,等着邻居唱歌给自己听。
“学姐你能听到吗?”
浴室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好,但直接寄希望于能隔墙治疗当然也不现实,所以虞秋提议在浴室里开一个语音聊天,毕竟那里的音效最好,而季晩最好能像以往一样泡个澡。
“你要保持心情放松一些哦,这样效果会更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虞秋此时的声音听上去和以往好像也不太一样。
他的声音被空旷的浴室放大,加上语音和隔壁同时传来的声音,微妙的形成一个二重奏,愈发有层次感。
小鱼先轻轻哼哼了两下,像是在找调子,他唱歌的时候声音格外的清透,水润,仿佛一呼一吸间像是海浪轻轻拍打在沙石上。
季晩从早上醒来开始,状态就一直有些急躁和烦闷,此刻却渐渐安静下来,像是鬼迷心窍似的,听从小鱼提出的建议,默默洗漱好,然后放了一缸热水躺了进去,与一墙之隔的邻居打着语音。
“已经安全的躺进浴缸了吗?接下来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你躺在一个以前最爱睡午觉的安全环境里。”
虞秋不像是在做唱歌的准备,更像是催眠一样轻轻的说着话。
季晩对这种环节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熟练,只不过以往在心理治疗环节的时候,她进入状态总是很慢,今天也不知是浴缸那一池舒缓热水的作用,还是隔壁已经隐隐传来了人鱼哼唱,让她很快就进入了那种彻底放松的状态。
歌声渐渐明显,像一阵轻柔的风,将人带到了记忆的远方。
季晩好像又回到了十二三岁,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分化,最大的烦恼就是生长痛,以及半夜偶尔会发烧惊醒,但似乎只要来海边听听海浪的声音,身体的不适又能很快压下去。
这座小岛上有一个很大的动物保护协会,她的母亲致力于保护各种海洋生物的志愿活动,用说童话故事的语气和她科普,说大海深处还藏着一些有特殊能力的生物,到了一定的年纪,也会变成小朋友的样子和季晩相处。
那个时候她就不用一个人玩啦。
而这座小岛就像是某些神秘力量庇护着,适合疗养休息,让每一个需要祝福的人都能实现愿望。
但妈妈说所有的馈赠都是有代价的,所以让她对小岛周围的动物都好一点。
季晩那个时候没什么同龄的玩伴,除了画画就是一个人去海边,把周围每一个会动的生物都当朋友看待。
她总是想着要是自己在海边捡到的贝壳,捞起的某条小鱼,也能变成人就好了。
她可以为他们画很多画,她那时候已经画得很好了。
但她应该是有朋友的,季晩记得自己经常对着一个小水洼说话,有时候她也会哼哼歌,在夜晚海风吹拂的时候,和夜色里无形的小伙伴聊天。
或许每个孩子在童年时期都有过一个隐形的伙伴,他可能是一个娃娃,一块石头,一棵树,甚至是某些你已经遗忘的东西。
但今夜,当季晩一次又一次听着耳边盘旋的歌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经常发烧的夜晚,海风渐渐吹走了脸上的温度,她安然在那大海心跳中入睡,就此度过人生最难捱得的,分化前永不停止的生长痛。
痛苦好像就此被海浪,以及海浪中隐藏的絮语削弱。
就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季晩的呼吸逐渐变得平和,直到耳边响起了闹钟的声音。
某条人鱼的声音像是跨越了某个时间维度,一点一点拉成一根线。
“季晩,醒醒——”
那声音渐渐变成了二重奏,同时在语音和隔着一堵墙的浴室里骤然变得清晰。
“学姐你不要泡太久哦,已经有30分钟了,体温降低之前赶紧上床休息吧。”
虞秋彻底叫醒他的患者。
季晩在睁眼后,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慢慢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缓过来。
这感觉很神奇,像是做了一次特别舒缓的心理治疗,不,效果比那更好,她低头看了一眼手环。
白天江炽忧心忡忡给她测量的各项数据显示,她最近几天的信息素指数至少都会在6点上下波动,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门槛,至少在抑制剂注射补充之前,季晩是不能去公共场合活动的。
但只是泡澡听个歌的功夫,这个数值已经降到了5,到达了安全的前置门槛。
而她甚至都不记得人鱼到底唱了什么。
就好像是一阵风突然刮起,吹走了她大脑皮层里那些滚动着带来刺痛感的沙砾,只留下漂亮的鱼尾,掀起了阵阵波涛溅在脸上,让她重新获得了清醒。
这感觉太奇妙,也太轻松了。
季晩想到了三年前,她第一次确诊高危型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时,医生和她说的话——
“如果你的信息指数永远都无法降到正常人所属的安全数值,那么找一位匹配度高的伴侣达成终生标记,将是你唯一达到正常寿命的方法。”
“以当前医学研究的情况来看,暂时无法通过药物和心理干预来控制你这种患者易感期的高危性,但哪怕是使用萃取的信息素也好,这样长期使用抑制剂只是不断地给你的身体加压……”
耳边又想起了江炽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季晩,腺体切割并不是一劳永逸,手术后你的寿命将会比正常人要短很多。
她好像真的找到了一味对她相当有用的药,但是,季晩暂时无法确认,这对虞秋来说真的是没有任何损伤与消耗的吗?
季晩在当年某次事故发生后,并没有放弃过拯救自己,割掉腺体是她最后的选择,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如此有效的治疗方案,那么在钱财方面并没有任何烦恼的她不可能打听不到。
“虞秋,我感觉好多了,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语音通话依旧没有结束,虞秋似乎一直在主动等着季晩这边先挂断。
一墙之隔,在浴缸里堆了几个水枕头,一边猛捏娃娃一边往嘴里塞药剂的小鱼,手僵了一下。
“我当然没事啊,就是唱了30分钟的歌,嗓子有点哑,这是正常的啦,毕竟我又不是专业歌手。”
季晩听着他的状态并没有很萎靡,但依旧不是很放心。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命运给予的馈赠,早早就会标好价格。但她已经接受了人鱼给的礼物,这时候再关心对方付出的代价有些太晚。
“后面几天我听录好的歌就可以了,现在指数已经降了很多,你不用太担心我,好好养一下嗓子。”
虞秋啊了一声,突然支起趴在水床上的身体,双腿一翘,像鱼尾似的轻轻打了一下:“没关系的,你休养期间我每天晚上都可以唱给你听!”
他说话有些着急,季晩听出来了,嗓子确实有点哑,正常唱几个小时的ktv都不至于损伤这么大。
心里默默叹了一下气,她觉得自己之前果然还是有点冲动了,晚上得想办法联系一下幻想种协会那边打听一下人鱼的事。
“我过两天就可以补充抑制剂了,到时候可以自由活动了就接送你去学校。”
在虞秋着急的插话之前,季晩无师自通般抛出了一个小鱼无法拒绝的诱饵。
“今天晚上的治疗很有用,我如果只是请吃饭肯定不够,趁这个机会你可以想一想,向我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我不会拒绝的。”
虞秋被那句“任何要求”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瞬间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抓着娃娃的手都紧了一下。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说了一句晚安,把电话给挂掉了。
聊天软件上,季晩发了一个摸摸鱼头的表情包。
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鬼畜表情包,摸的鱼还是一个咸鱼脑袋,看得每次都特意发可爱表情包的虞秋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快,他又撇了一下嘴,不太高兴地戳了戳手机屏幕那头的季晩的纯白头像,嘟囔了一句:
“跑这么快干嘛?辛辛苦苦给你治疗,还真怕我被吸干啊。”
他可是提前找协会那边砍了一刀,趁机骗来了一大堆补品好吗?
这样有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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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不是挺好的,虞秋越想越气。
结果这破软件上有一个双击头像,就自动发送一条戳一戳信息的特殊提示。
[你戳了戳W的脑袋表示狗都不学艺术][你戳了戳W的脑袋表示狗都不学艺术][你戳了戳W的脑袋表示狗都不学艺术]
虞秋顿时尾巴给绷直了。
这风格的拍一拍设定肯定不是季晩自己设置的!
还没来得及想好解释怎么就刷屏了,结果季晩那边突然蹦出来一句:[这个是朋友以前帮我设置的,等一下,我改回默认的。]
随后又一本正经的问他有什么事。
虞秋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最后哼哼着说只是在想要提什么要求。
季晩让他慢慢想。
虞秋直接在水床上翻了个身,最后愤愤地摁出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季晩也回了一句系统自动发送的晚安表情包,这回终于是可可爱爱的款式了。
虞秋好像突然就没那么气了。
他想,季晩为什么这么不容易接受他人的善意呢?明明她也总是在帮别人来着。
隔壁,已经接受一轮治疗的季晩,成功在睡前得到了幻想种协会副会长的亲自回复。
那边可能是在处理什么事,这个点了居然还没有休息。
[具体情况这个我无法透露,得先问过会长那边的意见。]
片刻后,回信来了。
[会长说你和你母亲当年都为协会立足提供了大量支持,至少在立场方面他并不担心,但这涉及到人鱼的隐私,所以只能告诉你一部分。]
这个所谓的一部分消息,就是人鱼使用能力曾经付出的代价。
[人鱼一族,在更早期的时候,在三巨头里并不是这个名字,那时候他们被称之为鲛人,鲛人们仅凭歌声就能对海洋生物完成信息素疏导,在抑制剂还没有从人类社会普及到海洋的时候,因为这项能力,人鱼遭到了大面积的追杀圈养,甚至差一点彻底灭族。]
[现在留存下来的人鱼是分支,血脉能力已经很淡了,而且上岸后会得到协会的监察保护,加上近些年海洋生物和岸上生物达成了更好的信息素交互。特殊药剂,和人类的直接标记,对海洋生物的效果远比听人鱼唱唱歌要好很多。]
[而且唱歌对他们的消耗很大,会长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饱受病症的折磨,但他依旧不建议你对人鱼做出过多的索取。]
[协会这些年的医疗研究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幻想种特殊能力衍生的药剂,同样对人类的病症有极大的效果,这点你在你母亲身上应该已经看到过。如果你愿意配合协会这边的医疗团队,等晚些会长会再与你联络的。]
季晩看着最后几条消息,逐渐沉默下来。
打开和虞秋的聊天框,不断的敲下几个字又删除,就在她想着既然已经说了晚安,剩下的话要不明天再说的时候,那头却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学姐,你是在对话框里写作文吗,怎么敲了这么久?]
[今天真的没有很累哦,我不会一直做对身体不好的事的,不信你明天可以打电话监督一下]
[就算不唱歌给你治疗,聊聊天也可以嘛,学校那边在抢修教室,我也要上网课,天天关在家里好可怜的。]
[而且你还答应了我一个要求哦,一定要给我时间先想想,不能直接偷跑。]
一大串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季晩那些原本想好的坚决话语,不知怎么的就这样卡住了,最后她只打了一句好,准备再一次发晚安这个表情包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几秒钟后,虞秋手机一震,是一条语音。
季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似乎对说这种话不怎么熟练,显得有些笨拙。
她说:“好好休息,晚安。”
于是,虞秋就用这样在浴室的水床上打了几个滚,反复播放着这句简短的话。
像是在用声音隔空治疗某些难以言喻的病症。
他想,他一定得想办法好好利用这个提要求的机会,不会让季晩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