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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〇五

作者:樱桃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女孩席地而坐,对着手机发呆。


    她在和什么人聊天?


    她没有听见他刚才的疑问,是这样吗?


    沙发上的男孩注视着女孩,某一刻,他问道:“你听见了吗?”


    夏存在他的疑问声里慢半拍地回头,眼神有些茫然,好像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来他刚刚在对她说话,然后摇摇头:“好吵,没有听清。”


    贺时昭归于缄默。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的噪声令他感到心烦,就好像它是有意来打断那个疑问,就好像他根本不该问出那个问题。


    也许这是个对她而言并不重要的问题。


    他敛下眉眼,抱起一旁的笔记本,放在膝上敲击起键盘,没有言语,任凭思绪没入回忆。


    贺时晏第一次带他去夏蓝家时,他就见过这样的情形——


    席地而坐的女孩和摊在沙发上的作业。


    他从没有见过那样拥挤的地方,不是因为空间狭小,而是因为东西过繁,难怪他哥会在带他来的路上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做好了准备,甚至想象了一些在社会新闻里看到的阴暗、潮湿并且堆满破铜烂铁的居室,但事实上,那种拥挤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那是个午后,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客厅像块中空的奶酪。储物柜漆着薄荷绿和湖蓝,珠帘在闪烁,沙发、靠垫、地毯都拥有跳跃的图案,条纹、碎花、波点彼此交叠,却难以让人将其评价为杂乱。


    餐厅的马赛克瓷砖,干枯的满天星,手绘的粗陶罐,满是涂鸦的墙壁,所有的元素和色彩都冲击着他,他像是走进一则陌生的童话故事。


    而最令他感到惊异的,是那个席地而坐,将作业摊开在沙发上写的女孩。


    这样写作业纸张不会被笔尖戳破吗?这样写作业不会被训斥吗?他哥不是说她也快十岁了吗,她难道不用像他一样变得懂事吗?


    贺时昭不知几时目光又落回夏存身上,如果不是她盯着手机在等待,她几乎还和小时候一样。


    她是彼得潘吗?


    贺时晏和林管家一起登上三层的甲板时,见到的就是弟弟盯着女孩的那一幕。


    现实与回忆重叠,他明白他的弟弟至今都在为女孩的随性和自由而震惊。他想到昨天他说他们不一样,或许吧。可是,如果真的不一样,为什么他们会被同一种特质吸引呢?


    夏蓝那个女人真是会把小孩教得奇怪。


    兄弟二人的目光最先交汇,然后才是夏存意识到有人到来。


    贺时晏和林管家身后跟来几名船员,几人前往露天的甲板上铺设起防滑网,另外两人戴着护目镜和安全帽,手持信号旗前去拉警戒线。


    贺时昭眉头轻皱,看向站在一起的两个大人,无声询问什么情况。


    贺时晏向他解释:“刚才姜家的人联系上我,说有架直升机需要在这儿停一下。”


    话音落下,夏存蓦然看向贺时晏。


    出乎意料的是,贺时晏也看着她,好像他正在从她脸上窥探什么明显的痕迹。最终,贺时晏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两个少年叫离三层甲板。


    信号员举着信号旗挥舞,银白色的直升机在信号中再次靠近游艇,比先前的靠近更有章法,更有分寸,逐寸逐寸降低机身。


    尾桨和旋翼搅起的气浪在海面激起白色涟漪,随着机轮触地,空气和船身都在海风中震颤。


    夏存坐在舷梯上,抱着挎包感受这种夸张的震动,好像连五脏六腑都震得酥酥麻麻,好像她自己也是一块被震响的金属。


    她又开始分不清真实和幻想了吗?


    难道姜颂同学真的是幻想?


    随着桨速收缓,旋翼的呼啸声也渐渐转哑,甲板上的噪声消融在海风中。一种近似失重感的感觉出现,脑袋好像有些眩晕。


    终于,海面似乎归于寂静。


    夏存拉着扶手站起身,转身回到甲板上。


    防滑网上,直升机静静停驻,舱体沐浴在阳光下,像只巨大的海鸟停歇而来。


    舱门发出“啪”的声响,一个少年俯身跨出舱门,落地姿势漂亮,尽管脚尖触地时整个人好像随风一晃,但手却稳稳扶着舱门。


    风吹动他的T恤和头发,他回身朝舱内举起拇指,然后接住一个从内抛出的似乎沉甸甸的背包。


    夏存立在舷梯口,远远看着他。


    林管家和船员已经上前,试图接过他的背包,但他还是将包留在自己手中。楼下几个少年也闻讯登上三层的甲板,越过夏存迎向他,很快,他又一次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像以往的任何时候。


    夏存忽然回想起她第一次看见姜颂时的场景,真实的姜颂,而非传闻和照片里的校园王子。


    那是学期初的第一个周末,她要去花店买一束花,她走在行道上,似乎在出神,但一颗苹果滚落到她脚边。她低头捡起它,顺着苹果滚来的方向,她看见更多散落和滚动的苹果,以及围观的人群。


    她沿着苹果走去案发现场,钻进人群,发现传闻中的校园王子奇异地站在一地的粉红色苹果中间。就好像他是一棵苹果树,而苹果从他身上掉落。


    好可爱。他甚至会被苹果簇拥在中间。


    “好啊姜颂!你还敢回来!”卢旭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夹带着属于少年的佯怒,“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真有你的,从天而降啊这是。”周昀似乎有点阴阳怪气,实际却更像是热情打趣。


    就是这样,所有对姜颂的指责都只是装模作样。他连声说抱歉大概也只是装模作样,眼睛半眯朝他们道:“ごめごめ?”


    卢旭又问:“不过水野先生不是都准备解散大家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はぁ、好累啊,晚些时候再说好了。”他口吻略带抱怨,逃避追问。直到走来舷梯口,脚步才倏忽停驻,停在夏存以及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贺时昭面前。


    另外几人被堵在后面,问他:“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带了好多美味零食。”


    的确有够突然的。


    他站在舷梯口,将单肩拎着的背包打开,状若随意将包口对准夏存。


    夏存原本盯着他的脸庞看,她想要分辨出眼前的姜颂和刚刚还在和她说话的Hayate是否是同一个人,直到他向她递出包,她才转动猫一般的眼,低头看向包内。


    背包里竟然满满当当塞着膨化零食。原来,看起来沉甸甸的东西也可能并不是太沉。


    “Pocky、Jagariko、うまい棒、ChocoPie……”姜颂双手牵着包,忽然像报菜名那样念了一长串,然后说,“どうぞ(请)。”


    夏存又抬头看他,手则盲探进包中,在膨化食品的包装和纸盒包装里选择了后者。


    最后取出的是一盒抹茶味Pocky,和之前在便利店买来的抹茶味不同在于,这盒饼干的包装是日文。


    “谢谢。”


    她突然好有礼貌,但姜颂不说话。


    “哇姜颂,回来就回来嘛,怎么还带礼啊。”卢旭说着蠢话,随手拿了盒考拉饼干出来,说,“好了好了,下去再分吧,贺大哥和其他人还在底下等你呢。”


    姜颂好像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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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意拎着敞开的包向舷梯下去。


    最后,所有人齐聚在主层甲板的休闲区内,包括刚来的三个少年,以及上船后就鲜少露面的板栗。


    像倒出一堆积木,姜颂将五花八门的零食倾倒在茶几上,然后像是注意到贺时晏的打量,扭头问他:“お兄さん、你要吃吗?”


    他毫无负担地叫人哥哥,贺时晏微笑回绝。


    “拜托,贺大哥怎么会吃这些东西啊?”卓曼宜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说道。


    她难得对姜颂有意见,刚才也没跟其他人一起上去迎接姜颂,这时总算忍耐不住说,“你是不是该和我们解释下啊,为什么一声不吭就丢下大家?”


    他随手拆开包美味棒,边吃边说:“好麻烦啊,那就当我芒果过敏好了。”


    语气漫不经心,态度很差,显然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


    卓曼宜闻言气不打一处出,却也只是气愤扭过头,她的朋友在一旁低声安抚她。


    夏存目光仍停在姜颂身上,她想到了一个夏蓝曾经用在她身上的比喻——


    她陪小蓝看了很长的一部电影,结束后,小蓝评价她刚刚像一棵春天里刚接完枝的野生果树,总是在躁动不宁。


    而现在,姜颂同学也像这样一棵野生果树。


    为什么呢?


    “お兄さん、有没有房间给我休息啊?”


    贺时晏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但唯有扶下眼镜,微笑说:“正好午餐后我要离开,已经在安排人打扫舱房,稍等会儿就可以休息。”


    姜颂便乖乖坐下,又拆开一条美味棒吃。


    然后像是有所发现,盯着一个方向问:“他是谁啊?”


    周昀一头黑线:“开学时跟你打架的那个。”


    “啊,是他啊,好久不见。”听不出任何生气的意思,好像不止忘记这个人,也忘记他曾经打架的事。


    “……”


    原来姜颂同学还会跟人打架吗?那他是不是也会和人吵架呢?


    夏存想着,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呼吸微微凝滞,然后带着手机返回客舱里。


    直到敲门声响起,夏存才挂断电话,前去应门。


    像一阵风吹进舱室,又像只敏捷的豹,少年闪身钻进她的客舱,然后行云流水般向门后一倒,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狭窄的玄关顶灯昏黄。


    姜颂同学好漂亮,眉毛的形状好自然,眼睛好亮,鼻梁好挺,嘴唇的轮廓好清晰,连痣都好可爱。夏存面无表情眨眨眼,发现他嘴唇在动。


    “誰なの?”


    她好像反应了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回答说:“我小姨。”


    姜颂不语,女孩仰面看着他,两人一起沉默几瞬。然后才听他口吻遗憾道:“心情好差。”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夏存同学要骗我呢?”


    这才是夏存第一次听见他叫她夏存同学。


    她眨眨眼,狡辩说:“我没有,就是我小姨。”


    姜颂倏忽扬起嘴角,好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但只是说:“我又没说是这件事骗我。”


    “……”


    那就是说刚刚在甲板上的事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在写作业。”


    “哦。”


    “……哦。”


    “那那天晚上呢?”他话题蓦地跳跃,好不认真地看她,就好像此前的话一概不重要,只有这件事最要紧,“那天晚上为什么把我关在露天花园里?”


    好生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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