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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陈司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夏天对凤凰木做的事情


    “每天你与宇宙的光一同游戏。


    敏锐的访客, 在花与水之间来临


    ……”


    又是一年夏天,周五下午全校集体大扫除,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布置考场。


    校园广播放送过一段前奏音乐之后,响起广播员清甜饱满的声音。


    “……


    多少次我们看燃烧的晨星亲吻我们双眼,


    在我们头上霞光如折扇般展开。


    我的词句如雨水淋湿你……


    ……我想要对你做


    夏天对凤凰木做的事情。”*


    尽管清安高中校风开放, 读到最后一句, 坐在封闭的广播室里,仿佛还是能听到从各个教室瞬间爆发的哄闹和尖叫声。


    “……夏天又到了,一首聂鲁达的小诗送给大家, 怡情的同时帮助大家放松心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预祝所有高三的学姐学长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最后, 温馨提醒大扫除结束之后希望大家安全归家, 不要在外逗留, 我们下期再见。”


    孔净念完最后一句,轻轻关掉麦克风,同时将背景音乐调大,然后才吁出一口长气, 抬手拍拍脸。


    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稿件, 手肘碰到旁边的椅子, 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后腰倚着椅背,手上的铅笔在素描本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最新落笔的那处石墨痕迹尤其深,像是被刚才刚才的诗带偏了思绪。


    “怎么会想到播这首?”他问。


    “因为孟——”


    “咚咚!”


    听到敲门声,孔净一个哆嗦,“快快快, 主任来了……”


    孔净把陈端从椅子上拽起来,人仰马翻之际,门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孔净!果然是你!好勇!!”


    林语珂显然是跑过来的,胸口起伏不定,张大嘴巴满脸惊诧又兴奋。


    看见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她眉心一跳,下意识抬手去捋跑乱了的斜刘海。


    “吓死……”孔净悬起的心回落一半,但还是担惊受怕,赶紧过来把门关严实了。


    林语珂没走近,就倚在书架边,“放心啦,我上来时专门瞄了一眼,主任在办公室训人,根本没空管刚才的广播。”


    孔净心有余悸,七手八脚把稿件往书包里塞,“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大扫除……”


    “不是啦。”林语珂脸对着孔净,但余光一直不自觉往别的方向瞟,“是孟学长找你!”


    陈端本打算出去等,听到这句冷淡视线从说话人脸上掠过,林语珂又抬手拨了下刘海。


    孔净加快速度收书包,“他在哪?”


    “教室外面,”林语珂很好奇,语不惊人死不休,“孟学长是在追你吗?”


    “啊?”孔净摆手,“没有啦。”


    “但你不是说这首诗就是他让你帮忙用广播念的。”林语珂追着问。


    “念诗是念诗,跟他追我有什么关系。”孔净转过头,跟陈端说,“要不你去外面等我,我把卫生收拾下再出去。”


    陈端站着没动,继续听下文。


    林语珂说:“可是他不会专门来教室找我啊!照理说快高考了,他应该在家好好复习才对。”


    “那是因为我有事拜托他啊。”孔净想快点离开,奈何林语珂一直聊孟书宇,而且陈端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她心烦意乱,以为沾了脏东西,一边抹一边说,“我跟孟学长真的只是普通学长和学妹!平时没多少交集,谈不上什么追不追和喜欢不喜欢!”


    “好啦,你别妨碍我打扫卫生。”广播室就这么大,陈端又长得高,往那儿一站,好像半个空间都被他占据,孔净把他推出去。


    林语珂看见陈端单手把孔净的书包搭在一边肩膀上,门开了,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颀长身影被勾勒出柔色毛边,但他本人气质又矜冷,两种矛盾元素在他身上猛烈撞击,教人移不开眼。


    孔净用鸡毛掸子快速扫过桌子和书架,一转头看见林语珂对着已经闭合的门板出神,不禁笑说,“你干嘛每次见到陈端都这样。”


    林语珂一愣,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因为他真的长得……”


    “很帅。”因为听多了大家对陈端外表的描述,孔净不用过脑,直接帮林语珂补全后面的话。


    陈端一走,林语珂终于放松了,她不免旧事重提,“你们真的是姐弟吗?”


    在她看来,陈端是端方俊美的长相,孔净的话如果挡住这双略有攻击性的猫咪眼,给人的感觉是清新甜氧。不过孔净一贯的表情是带笑的,猫咪眼眯起来,所谓的攻击性也全被亲和抵消了。


    一个长相俊美性格冷淡,一个外表甜美性格亲和,两厢对比,南辕北辙,哪里像姐弟了。


    “额,遗传基因有自己的想法。”关于陈端的身世说起来太复杂,再说也没必要逢人就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孔净囫囵带过。


    “是基因彩票才对吧。”林语珂见过一次孔大勇,心说当时要不是孔净先冲着那个跨坐在路边摩托车上剔牙的红皮大汉叫了声爸,她绝对挠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会和孔净陈端是一家。


    “差不多了,还要回教室看看需不需要帮忙,走啦!”


    孔净放下鸡毛掸子,先开门出去。


    “等下……”林语珂跟在后面,从打开的门缝看见走廊上的少年,动作一顿。


    刚才在广播室里有空调,出去之后陈端把校服外套脱了,同孔净的书包一起单手拎着反搭在右边肩膀上,左边手肘也垫在栏杆上,从肩骨蛮横蔓延到手腕上的淡咖色伤痕无遮无拦,同他冷白的皮肤一起暴露在橘光夕照里。


    陈端左手臂上有条伤疤,在清安高中不是秘密。


    刚开始很多女生觉得惋惜,认为这疤使白壁生瑕,简直罪大恶极。


    但后来见过陈端穿迷彩服撑着手臂在公共洗手台前洗脸的样子,额前黑发被冷水浸湿,水珠在他少年感未退的英朗侧脸勾勒柔光弧线,镜头下拉,却是一条因撑在水槽边缘而连带着伤疤和青筋都隐隐凸起的劲长手臂,完完全全的暴烈美学。


    于是有些有审美怪癖的人甚至声称,那条形似囚锁的伤疤意同维纳斯的断臂,因迷人的伤残更加引人遐想。


    林语珂承认,以陈端绝佳的长相和温冷的气质,使得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也成了某种点缀。


    但是无论外表如何具有迷惑性,林语珂身为孔净的现任同桌也算和陈端认识,她隐隐觉得安静柔和只是陈端给人的假象,扒掉这层皮,内里也许是另一番极致反差。


    不好惹。


    但,“不是啊,我弟很乖的啦。”——这是孔净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林语珂就:“……”


    就在林语珂愣神的一瞬,走廊上刚才还眉宇清冷的人忽然抬眼对着这边笑了下,林语珂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陈端是在对自己笑,但是她抬手抓抓脸强行唤回差点被勾走的神思,“……居然笑起来有酒窝。”


    紧接着她就看见孔净走到陈端面前抬手要去拿自己的书包,陈端站直,右边肩膀往上一抬,让孔净扑了个空。


    “长得高了不起哦。”孔净侧身朝他撞去。


    其实孔净没用什么力道,但是为了配合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陈端就摇晃着往另一侧歪了下。


    “哈!”孔净果然笑出声。


    “走了。”陈端另一手插兜,不经意一笑,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慢点。”孔净叫他。


    陈端就真的慢下来,等孔净跟上来了,两人一起并肩往楼梯间那边走去。


    林语珂刚想叫孔净等等自己,低头看见自己手上居然拿着一本广播室的书,想还回去,一转头就看见走廊那边气势汹汹走来一个圆肚矮胖的地中海男人。


    “孔孔、孔净!”林语珂瞬间汗毛倒立,“……教导主任来了!!!”


    她逃跑的姿势太明显,主任阅人无数,从背影就判断出她有事。


    “站住!前面拿一本红色封皮书那个!我叫你站住!!”


    孔净在三楼就听见林语珂的声音,转过身往上跑一截,赶紧伸手接住从高两级台阶飞扑下来的人。


    林语珂两边手肘被孔净托住,手里的书也掉了,脸皱成苦瓜样:“我的脚……好痛!”


    “扭到了?”孔净手忙脚乱。


    “叫你站住听见没有!我知道你是谁!”头顶上方,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冷喝也响了起来。


    孔净和林语珂同时身体一抖。


    “你先走。”


    站在矮两级台阶上一直没做声的陈端忽然开口。


    听到他说的是“你先走”,而不是“你们先走”,林语珂默默:“……”


    孔净:“可是……”


    陈端语气和姿态都很放松,不待教导主任下来,他先挡在孔净面前主动迎了上去。


    “先先躲一下。”没管挨着楼梯间的教室是几年级几班,孔净扶着林语珂赶紧从后门溜进去。


    紧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教导主任粗冷声线,“你挡着我干什么?!”


    陈端还是一手插兜一手拎书包的姿势,站在矮三级的台阶上,从视觉上看着和大肚便便的教导主任差不多高。


    “皮痒就去蹭树!想喝茶自己滚去办公室!”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因为他往左一步,陈端也往左,他往右,陈端也往右,要说不是故意的简直有鬼。


    “如果是刚才广播的事,您找我就行,跟其他人没关系。”


    陈端说话很有礼貌,奈何行为乖张得过分。


    主任气得七窍生烟,“你当我傻?!刚才广播里的声音是男的?”


    陈端语气诚恳:“或许您不知道有变声器这种东西。”


    主任:“……给我滚下去!先跑五千米再用变声器播给我播一遍!!”


    孔净躲在教室里听得头皮发麻,确定主任押着陈端走远之后,她才扶林语珂下楼。


    孔净想说去医务室看看比较稳妥,林语珂不肯,“你送我去外面站牌坐公交车就好。”


    这样一来,等孔净带林语珂去教室收东西,然后把人送去校门外,再转去操场,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中途也只是简单跟孟书宇交涉几句。


    夏天日落时间晚,建在教学楼前面的塑胶操场还浸润在柠檬色光线里,陈端一个人绕圈跑,校服后襟顺着脊骨往下那部分面料因为被汗水打湿颜色要比周围的要深一些。


    他倒是不怎么喘,长手长脚匀速跑着,像是把惩罚当成了日常锻炼。


    教学楼里那些原本忙着做完扫除就回家的人聚集在走廊上,多数是女生,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着,打闹着,有时还会爆发出一声“我才不是在看他!”


    教导主任让人端了把椅子来,就坐在操场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双手抱臂垫在凸出的圆肚子上,粗短的腰身挺得板正,俨然要监督到底的铁面无私模样。


    “……”


    孔净整理了下表情,走近,“主任您好,我是高二(7)班的——”


    “孔净啊,不用介绍,我知道你。”主任对这位从入学开始就稳居光荣榜的好学生很有印象,“今年高考完,明年就轮到你们这届了,好好努力,到时候风光办一场升学宴,老师也来借光喝一杯。”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孔净笑起来很甜,气质干净,完全契合师长和同学心目中的三好学生形象。


    主任面对好学生也有了笑模样,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凶,但语气很和善,“找老师有什么事?学习、生活遇到困难都可以说。”


    “……没有遇到困难,其实老师,”孔净目光悄摸往操场那边瞟了瞟,想说她是来自首的,却发现本该继续绕圈跑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正横穿过操场往这边走来。


    主任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谁让你停下来的?!还有两千米!你想干什么?”


    陈端像是没听见,汗水覆满前额,顺着鼻梁滑落,他撩起衣角擦了一下。


    一截劲瘦而结实的腰忽然暴露在夕阳余晖里,两边腰线在髂骨处收窄,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肌肉紧绷,几块腹肌卡在下装松紧带上。


    几秒后,教学楼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之前听见广播里念情诗还要激烈百倍。


    主任脸色铁青,大步朝始作俑者走去。


    孔净拔腿跟在后面,“其实老师,不关陈端的——唔!”


    她话没说完,迎面朝他们走来的陈端忽然戏剧性地脱掉校服上衣,被锁链式疤痕缠覆的左手臂随意一扬,白色校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精准兜在孔净头上。


    下一秒,教学楼那边爆发的尖叫声像是要掀翻屋顶,主任气沉丹田:“陈——端!!!”


    当孔净扒掉砸套在头脸上的衣服,看见的就是主任挺着大圆肚子追着裸着上半身的陈端满操场跑的场景。


    教学楼走廊上传来欢呼、呐喊、尖叫,狂热程度堪比阿禾描述的巨星见面会现场。


    相比于陈端此刻绝无仅有的反叛挑衅行为,一个多小时前的广播站插曲已经变成小巫见大巫。


    恐怕主任被遛着跑过几圈操场后,也根本记不起那件事了。


    “……”


    孔净把陈端的衣服折了折,垫在旁边台阶上坐着看。  ——


    作者有话说:打*号处还是聂鲁达的诗,为了本文基调最后一句有改动,原句是“我想对你做 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


    强烈想把文名改成《致我的少年》???????????? 封面也要换一下,希望宝宝们不要走丢哦~~~


    第22章 还能是谁的?


    这场校园闹剧兼狂欢以陈端被喊去办公室写完三千字检讨, 并且勒令在假期结束之后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宣读作为落幕。


    时间很晚了,高考前夕全校放假,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教学楼里只有几间教师办公室间或亮着灯。


    孔净等陈端从办公室出来, “不累哦?”


    “还行。”


    陈端汗湿的头发和T恤已经干了, 整个人看上去清爽熠熠生辉, 哪里像是绕着操场跑了一万米的人。


    取了车之后,一起去校门对面的餐馆吃东西。


    这边的石材厂区和清安高中一样都坐落在镇上,两者距离挺近, 骑车只要十来分钟。


    趁着陈端去放车,孔净猫腰躲在柱子后面朝灯火通明的厂房那边看去, 李贤梅正拿着卷尺和写字板验收工人们刚刚磨好的板材。


    她转头朝陈端示意一下,然后提起一口气, 飞快从挨着柱子的楼梯跑上去。


    嘉福石材厂的住宿条件相比以前那间石厝要好一些。


    正对厂门口的二楼, 紧临开放式走廊的两间房是他们的卧室, 孔大勇和李贤梅一间,孔净和陈端一间。


    李贤梅本来不同意,“再过几年就都成年了,又不是亲的, 挤在一间屋里像什么样!”


    但是因为陈端主动说住校, 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来, 孔大勇无比心疼陈端,嫌李贤梅整天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让所有人都不痛快,他直接让工人搬了两张单人床进去,两张床之间帘子一拉算做隔断,也就这么将就着住了。


    孔净和陈端的房间挨着楼梯间,门没锁, 直接推门进去。


    两张单人床并排放置,一张挨着门,另一张挨着窗,两张床对面靠墙有一张挺长的书桌,桌子也是一人一半,左边放陈端的东西,右边放孔净的,黑白灰色调和红黄亮色系很好区分。


    陈端经常不在,孔净一个人待着待着那些原本属于她的比如相框、小公仔、发圈之类的东西,不知怎么就跑去了陈端那边。


    陈端进来时,孔净正站在桌前把散落在他那边的小物件往自己这边扒拉。


    听见声响,孔净回头,“……笑什么。”


    “没。”陈端把两人的书包放桌上,随手拿起孔净的一个发圈绕在指尖,“梅姨要上来了。”


    “啊?那你先去洗澡!你冲凉水,我要烧热水。快点快点!”


    陈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犟不过,拖出放在床底下的箱子随手拿了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就被强行推了出去。


    等陈端顶着湿漉漉的黑发再回来时,孔净已经以一己之力承受过一轮李贤梅的言语轰炸。


    并且旁边房间的门已经关上,李贤梅和孔大勇都睡了,看样子今晚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孔净还是笑眯眯的,李贤梅说的话虽然难听,她只要不真的往心里去就好了。


    她提着热水去楼下公共卫生间,半个小时后回来,帘子半拉,她坐在靠窗的单人床上用吹风机吹头发。


    因为房间不大,所以两张床之间只隔着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陈端穿一身黑色衣裤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继续完成下午在广播室里没完成的素描。


    电吹风“嗡嗡”运转,他有时会抬眼,目光擦过帘子边缘朝这边看一眼。


    孔净穿着米白色绵绸短袖短裤,裤衫偏大,她又骨架偏小,盘腿坐在床上及腰的黑发散开再被吹起,很耐看。


    “今天孟书宇找你干什么?”陈端忽然问。


    “啊?哦,托他帮我找了个暑期家教,给下学期升初中的小孩补课。”孔净看他微微皱了下眉,笑说,“放假之后你可以往网吧跑,我在家时间待长了,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从下个月放假到八月份我们自己开始补课,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空闲……啊,说到这个,下学期就高三了,这个暑假学校肯定要组织补课,你去吗?”


    孔净关了吹风,歪头用手捋着还有些湿润的发梢。


    “不去。”


    陈端视线落在孔净穿过黑发的细白手指上。


    孔净点头,意料之中的回答。


    高二文理分科他们选的都是理科,但他们都清楚实际上孔净更喜欢文科,而陈端比起正儿八经靠成绩去拼所谓的好大学,他其实更适合艺术院校。


    可随着他们越来越大,孔大勇念叨“等你们以后把书读出来了赚了大钱,我和你妈妈就回老家修别墅享清福”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生长环境所致,孔净和陈端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早熟的人,就算孔大勇不念叨,他们也早早认清现实,知道应该选理科,将来好就业。


    而陈端又比孔净更现实也更游刃有余一些。他的成绩虽然不够上光荣榜,但是一直保持在年级一百名左右。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和努力,而是他除了学习,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诸如游戏代打之类的事情上了。


    陈端需要钱,很需要。


    孔大勇只是牛皮吹得响,家里的经济大权实际都掌握在李贤梅手里。


    仍和他们上初中那会儿差不多,李贤梅明着不会缺陈端的学费,但是生活费时断时续。


    陈端性格看似温淡,实际冷冽,宁折不弯,他不接受孔净的救济,更别说低声下气去找李贤梅讨钱。


    孔净一时没说话,葱白细长的手指在浓密的发丝中穿行。


    陈端目光随着她手指不断游移。


    没过几秒,他反应过来,转过脸,长睫在下眼睑投落两片淡灰阴影,也盖住了眼底丝丝缕缕往外飘涌的东西。


    没有预兆地,他伸长手臂,腕骨在墙上开关上一按。


    孔净猝不及防,“干嘛关灯!我东西还没放……”


    “困了。”


    乍然从光亮换成黑暗,视觉上会短暂地看不见,而听觉又更灵敏一些。


    在此刻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环境里,孔净觉得陈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哑和沉。


    “你洗凉水感冒了?”孔净摸黑把吹风机放到对面的书桌上,然后躺回床板。


    “……没。”


    “哦。”


    孔净抬手挪了挪枕头,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


    她坐起来,“你开下灯,我要找个发圈,头发散在脖子上像戴了个围脖,好热啊。”


    旁边床板“咯吱”响了一声,但灯没亮。


    陈端翻了个身,说:“我这有。”


    “什么?”


    “发圈。”


    “谁的?”说话间,孔净已经重新躺下了。


    右手抬起来,指尖越过作为隔挡的帘子,在黑暗中朝那边伸去。


    陈端发出一道气音,很细微,像是被孔净这个问题蠢到。


    “还能是谁的。”


    孔净笑了下,“不是啊,我是说我的发圈怎么在你那里。”


    “不知道。”陈端这句有些无赖。


    孔净手指在半空中游移一圈摸了个空,正想让他快点把东西拿来,食指指腹忽然触到一条温热的凸起。


    是陈端左手臂上的伤痕。


    这伤痕在白天看是锁链和藤蔓状,黑暗中摸起来更像是蔓延交错的峰脊。


    血管在底下跳动,以致于孔净手触过的痕迹也像是活的。


    “还痛吗?”孔净指腹在他手臂上缓慢移动,她想到那年的台风天。


    过了好几秒,才听见陈端说:“不痛。”


    “你那时也是这样说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说不痛。”孔净无声笑了下,指尖一下滑到他的腕骨,然后顺着他的手背往下,勾到被他松松套在两根指节上的发圈。


    孔净扯了一下,发现陈端并未松开,两根长指勾着发圈另一边,孔净又扯了一下,“给不给?”


    孔净的指背不可避免地再一次在黑暗中擦过陈端的,陈端闭着眼睛感觉两根手指像被羽毛撩过,又或许是温柔的火苗,否则那处皮肤怎么会又痒又烧,深到皮下层和骨头缝里。


    在孔净提高音量连名带姓喊他陈端的时候,他才抽出两指。


    等这届高考结束,孔净和陈端再回到学校,很快就迎来了学期末。


    就像孔净预料的那样,才刚放假没几天,李贤梅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不耐烦。


    不是嫌她菜炒咸了,就是说她衣服没洗干净,有时实在找不到由头,就只是皱眉看着她,无声无息地一直看着她。


    孔净背对着,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了,顿了顿,转头笑问,“妈你要喝水吗?我——”


    “你倒的水我敢喝吗?”李贤梅看孔净就像看下不去手的仇人,“其实你不是我生的对不对?你不是我女儿,我也不是你妈。你爸说的没错,你和陈端就是亲姐弟,你们上辈子就认识了,这辈子找机会借不同人的肚子来到这个世界上,费尽心思再组成一家!我对你来说就是个工具,是不是?”


    近几年,李贤梅变得越来越偏执,这套言论刚开始只是说说,后来慢慢变得深信不疑,她不听解释,不接受辩白,也不管孔净其实比从前还要乖顺。


    只要陈端还在这个家待一天,只要孔净还和陈端走得近,她就顺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死胡同越走越深。


    孔净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苦涩从胸口一直漫溢到嗓子眼。


    她无法向李贤梅表述清楚,就算是一条狗,养了九年也该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一个人。


    她和陈端一起吃住,一起上学,陪伴彼此长大已经九年。


    最开始孔净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孔大勇把陈端带回来,告诉她,这是弟弟。九年过去,感情这东西根本不受人控制,亲情也不需要血缘作为媒介,已经无声无息在她和陈端之间生发。


    对孔净来说,陈端和李贤梅、孔大勇一样,都是她的家人。


    没办法,离家教上岗还有几天,孔净在家待不下去,提前给李贤梅和孔大勇做好饭后,顶着夏日艳阳骑车去网吧找陈端。


    路上,默默调整情绪,任谁也看不出异常。


    第23章 他现在也很好啊


    虽说镇上的网吧环境要比以前梅村中学外的那间要好一些, 但终究网吧就是网吧,里面空气不流通,来往的人也杂。


    陈端在大厅有固定机位,但只要孔净来, 他就会挪去半封闭式的卡座区域, 两人并排坐一起, 两台电脑都开着。


    暑假期间,网吧里的人格外多,陈端知道孔净要来, 出来接她。


    才离开一会儿,再进门, 伴着新鲜浓重的烟气就看见几个男男女女站在前台和值班姐姐理论,大意是说里面有空的电脑为什么不让他们用。


    “给钱也不行呗?这些!够不够!”为首的寸头男虽然个子矮, 但是气场嚣张, 叼着烟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票子, 在桌面上甩出“啪啪”声。


    “都说了那两台电脑不是空的,客人提前订了,他出去一趟,很快就……”值班姐姐忽然抬眼看见掀起塑料软门帘进来的人, “陈端, 回来啦?”


    “谢了。”陈端轻点一下头。


    “客气什么。”值班姐姐撩了下头发。


    前面寸头男和他的同伴们相继转过身, 视线先是在陈端身上扫过,紧接着都不约而同在孔净脸上流连。


    孔净微微皱眉,她听见陈端说:“去座位上等我,老位置。”


    孔净偏头看一眼他清淡侧脸,不妨碍他发挥,转身就走了。


    “人不在, 坑占着,说的就是你呗?”寸头男把火力对准陈端。


    陈端偏身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前台柜要了两瓶冷饮。


    “我哥问你呢,会说话吗?”有人追了句。


    陈端拿着前台姐姐递来的饮料,在掌心里来回滚了两下,然后才慢慢抬起眼看向寸头男,“有事?”


    寸头男“哟呵”一声,往前顶在陈端面前,视线一偏,忽然看见他整条左手臂上都是凸起的伤疤,有些地方缝针的痕迹依稀可辨。


    “……你就是陈端?”寸头男挑了下眉,表情不像刚才那么凶神恶煞了,他抬了抬下巴,“听说你游戏打得很好,我也不赖,咱们组个队有兴趣吗?”


    “没。”


    陈端用其中一瓶饮料瓶抵在寸头男的肩膀上,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在空调房里很快沁出水珠,稍一使力,瓶底在寸头男的T恤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圆痕。


    寸头男咬着烟屁股斜斜瞥一眼,视线再往上挑,忽地对上陈端冷戾双眼,他一愣。


    陈端错开身,从他们中间走过。


    撩起眼皮,看见半边身子藏在绿丛后面猫腰往这边“偷窥”的孔净。


    “不是让你先过去。”陈端几步走来。


    “怕你打架没帮手。”孔净从他手上拿走一瓶饮料。


    陈端听到“怕你打架”以为这句就该结束了,没想到重点在后面。


    平时表情再冷淡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下,“这就叫助纣为虐?”


    “当然了!”


    打架不好,但更加不能接受的是对方受欺凌,这是他们陪伴彼此成长的九年时光里形成的共识。


    来都来了,电脑也开着,不娱乐一会儿说不过去。


    只是因为孔净不经常使用电脑,打字速度很慢,键盘敲击声间或响起。


    陈端中场休息,整个人贴合椅子坐着,一边喝饮料一边欣赏孔净感人的僵尸手法。


    孔净做事很专注,没注意旁边陈端越来越明显的笑弧。


    屏幕右下方的企鹅图标忽然疯狂闪动-


    孔净孔净!呼叫孔净!-


    知道你在线!给你两秒立刻回复!-


    吼!


    ……


    对话框已经被阿禾刷屏,孔净翻了两页才看完她刚发来的全部内容-


    在啦。


    孔净回复阿禾。


    阿禾嫌弃孔净打字速度,发来视频邀请。


    “孔净!哈喽!吼!这么久没联系你都不想我是不是?明明在线还不主动联系我!哼!”


    阿禾鼓起腮帮子的圆白小脸出现在屏幕上,她比初中那会儿高了瘦了,身在职高的缘故也追风注重起打扮,头发剪成齐肩长度,拉直染成栗色,配上印有鲜艳卡通图案的大一码T恤和牛仔裤,说话时叠戴着玻璃手串和红绳的手比来比去,灵动又活泼。


    “没有啦,刚才在忙。”


    这边的电脑摄像头把孔净上半身放进屏幕小框里,相比于对面阿禾的日韩鬼马少女风,孔净穿米黄色净版短袖搭灰色棉质七分裤,因为网吧空调温度调得低,她在外面套了件灰白格子衬衫,发型是万年不变露出额头的高马尾,除了一块桃红色的圆形石英表,没有其他饰品。


    是明亮青春的另一种素净呈现方式。


    “忙虾米?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咦,陈端也在哦。”


    阿禾本来凑镜头挺近,看见这边镜头框柱的除了孔净,旁边还有一个穿深灰衣裤的身影,看不清全脸,只有线条利落的下颌角以及一截冷白脖颈。


    阿禾不由得在那边往后面挪了挪,语气也变得正经了一些。


    她初中那会儿就觉得陈端性格有一点捉摸不透,石料场事件之后,陈端带伤来学校上课,给人的感觉就更生人勿近了。


    之后孔净和陈端搬来临水镇,阿禾和孔净联系频繁,每学期也会抽时间见上好几次,但基本上算是和陈端没有了交集。


    虽然从小学算起,阿禾认识陈端也已经九年多,但是随着大家年龄渐长,阿禾越来越明确自己和陈端根本不是一挂的。


    确切的说,没有人能和陈端一挂,除了孔净。


    更让阿禾如鲠在喉的是,初中那次她在杨皮的威胁下引孔净去文具店,事后她向孔净道歉并且得到原谅,两人友谊如初,但不知道为什么阿禾总觉得事情在陈端这里并没有真的结束。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每一次对上他那双不冷不热的黑眸,阿禾就有种被审视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阿禾像是被打上了罪犯的标签,无论她和孔净的关系再怎么好,都永永远远被孔净身边最亲近的人提防着。


    阿禾不自在,陈端也没兴趣听女生之间的聊天,他朝孔净晃了下手里已经剩不了多少的饮料瓶,就起身出了卡座。


    那头,阿禾看见陈端的身影在镜头前闪过后消失,忍不住跟孔净感慨:“好怀念小学时候的陈端啊,安静可爱小正太~~”


    “他现在也很好啊。”孔净说。


    “是只对你好吧。”


    ……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了差不多快半小时,后来阿禾摸出手机一看,说有追求者约她出去吃冰就急匆匆挂了。


    孔净算是明白什么叫重色轻友。


    她随便搜了部电影来看,余光瞥见卡座和过道之间的串珠门帘被两根净白长指分开,转头,陈端带着一身暑气进来。


    “去哪儿了?”孔净按了暂停键,仰起的脸还带着被剧情戳中的笑意。


    “外面。”陈端把旁边椅子拉开坐下,顺手把拎着的袋子放到孔净这边桌面。


    “啊,铜锣烧!这家离很远,你骑车去的吗?”孔净惊讶。


    “不远。”陈端点开游戏界面,耳机戴上又扯下来。


    聊天框里好多条“大佬你失踪了?”之类催促他上线的消息。


    孔净沉浸在电影里,一直没跟陈端说话,但陈端的耳机一直挂脖子上。


    后边是感觉旁边的键盘敲击声停了,她转头,发现旁边电脑的屏幕在滚动播放网吧设置的会员充值广告,陈端闭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胸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像是睡着有一会儿了。


    孔净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多,该走了。


    她收东西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因为陈端觉浅很容易被吵醒。


    但是当她侧过身小心拎起挂在椅背后面的书包时,陈端冷不丁睁开眼睛。


    冷黑色的瞳仁,四周眼白浮着几根红血丝,刚醒来时视线不聚焦,像两片薄刃。


    孔净没继续刚才的动作,盯着他看,“又做梦了?”


    陈端听见她的声音,闭上眼睛又睁开,往上坐直些然后才开口,“忘了。”


    声线是微微带笑的,尽管他此刻心情并不好。


    孔净停了两秒。


    以前睡上下铺没发觉,后来同住一个屋,两张床挨得近,房门一关,夜里那么安静,孔净有时会听见陈端在睡梦中剧烈喘息,细听,声音沙哑,断续说着:“去死……你怎么不死……”


    最初孔净感觉害怕,查了资料,以为是那年台风天在石料场发生血腥事件造成的创伤性应激后遗症。


    有次陈端无意间看见孔净背着人偷摸在看这方面的案例和治疗方案,两个酒窝在脸上格外显眼,他按了一下孔净的头,说:“我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弱。”


    孔净抬起胳膊拍掉他的手,“那为什么经常做噩梦?你在梦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陈端蹙眉,才知道原来他睡着之后说了梦话。


    孔净仰头看他,等一个解释。


    但陈端即刻又笑了下,“没谁,你听错了。”


    之后,陈端还是时常做噩梦,但再也没让孔净听到任何呓语。


    这次也一样。


    他佯装云淡风轻。


    孔净见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首次上门家教这天是个阴雨天。


    陈端骑车载孔净去云树别苑。


    云树别苑远离厂区,位于临水镇靠近海岸线的另一边。


    临水镇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镇,但沿海一带经济繁茂,其发达程度和市差不多。


    平时只在厂区和清安高中之间来回活动,自行车远离石材厂终年不息的机器运转声,驶上宽阔的柏油路,来到这片干净整洁的商品房区域,孔净才陡然惊觉,原来临水镇还有这样安静漂亮的地方。


    自行车停在云树别苑门口,保安问他们找谁。


    孔净说明来意,从后座跳下来,撑着伞站在陈端身侧,叮嘱他中午记得吃东西,不要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没听见应声,她略微挑起伞面,顺着陈端的视线,看见斜对着小区门口的一幢白墙红瓦小洋楼,珠帘似的小雨中,一个穿浅白休闲装的润朗身影站在三楼露台上,正抬手朝他们打招呼。


    孔净怔了怔,也挥了下手以作回应。


    “给孟书宇补课,他打算下学期从初一开始复读?”细雨打湿陈端的额发,他眉眼清淡,说出来的话却自带冷幽默。


    “不是啊。”孔净也有些发蒙,“是给一个叫苏苏的小女孩补课。或许,孟学长也碰巧住在这里……吧?”


    “要我陪你上去吗?”陈端表情还是一贯的温淡,但语气听起来算不得柔和。


    “不用啊,你不是还有事要忙。”


    “好了,进来吧。”正说着,保安大叔打电话向业主核实过后,用遥控器开了旁边的小门。


    “谢谢。”孔净向保安大叔道谢,转过头见陈端目光上扬,还在盯着那个站在露台上的人。


    “你快走吧,没事啦。”孔净催他。


    陈端把手机拿出来插进孔净书包侧兜,“有事给网吧前台打电话,中午我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坐公车……”


    “等我。”


    陈端冷白手掌将龙头方向一转,轮胎轧过地上小水坑,自行车裹挟着潮湿从浓荫下掠过。


    “骑慢点——注意安全!”孔净冲着他背影喊。


    第24章 未成年人不能谈恋爱……


    孔净按照孟书宇之前给的地址, 按响5幢305室的门铃,和来开门的人对上视线,她无奈一笑,“学长, 我的水平可不够给准大学生补课, 而且还是名校准大学生。”


    孟书宇考的很好, 虽然够不上清北这类顶级名校,但他被上海某所一线学校录取,在清安高中这种普高里已经算是鸡窝里出凤凰。


    孟书宇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未拆封的拖鞋, 轻轻放在玄关地砖上。


    他笑起来很温和,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 “我倒是愿意学,怕你不愿意教。进来吧, 你的学生在里面, 是我堂妹。”


    孔净手上的伞还在滴水, 她有些拘谨地低头往旁边扫了扫,孟书宇很自然地把伞接过来,放在沥水架上。


    “谢谢。”


    屋里的灯光很明亮,和窗外阴沉的天形成鲜明对比, 客厅上方那盏垂挂着几百根流苏灯管的水晶灯耀眼又柔和。


    孔净从小住在石材厂里, 像这种宽敞又明亮的三室一厅只在电视里见过。


    她轻轻吸进一口气, 暗自把这种环境差异带来的不适感清除。


    孟书宇的堂妹脑袋有点木,但是总体来说还算认真,孔净按照她的节奏把进度调慢。


    一上午很快过去,孟书宇过来敲门,笑说订了披萨,请孔净留下一起吃。


    “谢谢, 不用了,陈端应该在外面等我了。”孔净把东西收进书包,从桌边起身。


    “你弟弟?”孟书宇说着往看不见的小区门那头望一眼。


    “对。”


    “我看他今早送完你就走了,很急的样子,是因为今天有比赛吗?”


    孔净惊讶,“学长怎么知道?”


    “我可不是书呆子,平时没事的时候也打游戏。光说打游戏这一块,陈端挺有名。要说长相,就更有名了。”孟书宇温和一笑,“不过他今天有比赛还来送你,只能说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还行吧。”


    孔净轻轻帮苏苏关上门,示意孟书宇跟自己到玄关这边来一下。


    “嗯,孟学长,其实请我当家教有点多此一举,你完全可以帮苏苏补课。你再考虑看看,要不然以后我还是不来了,今天上午就当是我陪苏苏玩。”孔净要是之前就知道苏苏是孟书宇的堂妹,她可能根本不会接单。


    孟书宇却说:“我和同学约了过几天出去毕业旅行,哪有时间管小孩。今天是苏苏父母有事出去了,所以我过来帮忙看着。”


    “这样……”


    孔净想了想,考虑到如果再临时去找别的兼职不一定能有这么高的薪酬,于是暂且应下了。


    孔净没让孟书宇送,拿了伞自己乘电梯下楼。


    跟孟书宇不算熟,在别人家里总归不能完全放松,出了轿厢,她才呼呼吐出一口气,自由露出笑脸。


    晃眼看见一个身影从大厅走过,衣服背面印着清安高中的校徽,孔净一愣,“……语珂?”


    今天还真是熟人扎堆。


    林语珂转过身,比孔净更惊愕,“啊你家变身暴发户,搬来这里了?!”


    “没有啦。来给孟学长的堂妹补课。没想到学校里住这边的人还挺多。”孔净见她怀里捧一个铝制饭盒,就问,“去外面打的饭吗?附近哪里有餐馆?”


    “……小区外面就有吧。”林语珂说,“没想到孟学长家这么有钱,住这么好的地方,之前我有见过他坐轿车去学校上课,不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


    “你家不也住这里,干嘛羡慕他。”孔净看了眼手表,怕陈端在外面等久了会着急,随口应一句。


    “我哪有羡慕……”


    “先走啦!下回过来如果遇到再找你玩。”孔净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看样子雨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了。


    远远看见那辆烟蓝色自行车斜停在保安亭外,高挺身影正对着小区门,也在朝里面张望,孔净扬一扬手,抓紧书包肩带就跑了过去。


    陈端清淡面孔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他将自行车调了个方向,方便孔净一出来就可以坐上后座。


    “等很久了?”孔净照例把书包丢给他。


    “刚来。”


    车前兜还是湿的,陈端把孔净的书包挂在身前,灰白色装束、温冷气质和亮色系书包怎么看都不搭,但他浑不在意。


    孔净从后面高抬手摸到他潮湿发顶,“骗子。”


    陈端在前面轻笑一下,白色板鞋在被雨淋湿的地面上轻点,长腿踩动脚踏,自行车便在雨后清新空气中走远。


    “家教给你每小时多少?”孔净忽然听见从前面传来陈端冷冷清清的嗓音。


    孔净说:“七十。*”


    这对孔净来说很多,每次三小时,一周三次,一个月下来就有二千五的收入。


    比起当初和阿禾一起去森林采菇,不知要暴利多少倍。


    陈端说,“我给你每小时一百,也是每次三小时,每周三次,陪我……”


    “陪你干什么!”孔净在后面挠他侧腰,“闭嘴啦!干嘛打肿脸充胖子,等你哪天真的成了有钱人再说这种话。”


    其实是想让陈端按照自己的计划好好攒钱,不要在她身上乱花,但话说出来却像是带了点讽刺意味。


    贫瘠,像一条调皮的小蛇,一直紧追徘徊在他们的生活里,偶尔还会恶作剧咬上他们一口。


    陈端静了一瞬,回了个,“嗯。”


    孔净抓着陈端衣摆的手紧了些,她说:“不用给小时费,我也可以陪你啊。待会吃完饭我跟你去网吧好了。”


    “听见没?”她声音甘甜,一边往前伸头,一边隔着衣服面料继续轻挠他侧腰,隐约看见陈端脸上的酒窝现出形状,她又问了句,“听见没?”


    腰侧的位置很痒,陈端没忍住,笑了笑,“听见了。”


    下午去网吧,孔净没让陈端移去卡座区,她又不上网,去了也是白占位置开着电脑浪费。


    网吧有员工休息室和杂物间,陈端是这里的常客,孔净因为他的关系也混了个脸熟,她给值班姐姐送了一小盒提拉米苏,没去打休息室的主意,只央求偶尔用下杂物间。


    杂物间不大,不到两平米,不用的键盘、电脑屏堆在地上,积了很厚一层灰,陈端帮忙把东西规整在一边,搬了套旧桌椅进来,孔净坐在桌边看书时,经常能从侧边墙上的小窗,听见那些在网吧后门抽烟的人说各种荤话。


    但这对孔净来说没什么,石材厂里的工人叔叔和嬢嬢们说的比这还要荤,她从小听惯了。


    并且,在这里没人打搅,也不会惹李贤梅心烦,安静看书,到点就去叫陈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和他一起走街串巷,去寻找各种实惠又美味的闽城地道小吃。


    孔净下次再去给苏苏补课时,孟书宇真的已经去旅行,后面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过。


    她因此完全定下心来,在七月中旬到八月初这段时间里,石材厂、网吧、云树别苑三点一线,和陈端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安逸的夏日时光。


    学校组织的准高三生补课就要开始了,孔净为了答谢值班姐姐准许她使用杂物间,特意又去甜品店买了一盒慕斯蛋糕。


    “草莓味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值班姐姐很惊喜,但是倚在前台桌面上,撩着长发发愁道,“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甜食。”


    “为什么要减肥?”孔净真诚道,“莉莉姐你这么漂亮,一点也不胖,这种凹凸有型,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理想的身材!”


    “不是莉莉,是Lily啦!”Lily被孔净哄得心花怒放,她捧着脸,忽然朝孔净勾勾手,“你弟弟多大了?”


    孔净说,“十八。”


    “应该是三十八吧。”


    “啊?”


    Lily从电脑里调出一张身份信息,把屏幕对向孔净,“喏,姓名林大奋,出生年月1978年8月……”


    “……哈哈!”


    完蛋,忘了对口供,原来陈端上网用的一直是厂里林叔的证件。


    “哎呀安啦,我逗你玩呢!林大奋长得歪瓜裂枣,哪能跟你弟比。只要不瞎,都知道他拿的别人的。”Lily咯咯笑。


    孔净挠挠手,“话也不能这么说,林叔其实没那么歪……”


    Lily才不管林什么叔的,她继续朝孔净勾手指头,做了贴钻的玫色长尖美甲勾啊勾。


    “说呀,你弟到底几岁?”


    孔净被她勾得嗓子痒,感觉自己像唐僧,“到年底就满十八了。”


    “那就是还有不到四个月?”Lily美甲勾着自己的长卷发,肩膀轻轻晃来晃去,因为腰部以下都被前台柜挡着,从远一点的视角看就像一只发|情的蛇妖。


    孔净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跑来着,被Lily玫色长尖美甲勾住马尾,“你看我像几岁?”


    孔净很老实,“十……七?”


    “啊呀——”Lily简直想捧住孔净的脸亲一口,肩膀晃动的频率一般人学不来,很大可能闪着腰。


    “其实我二十二,也是年底才满,算起来只比你弟大四岁,还很嫩对不对?”Lily对着孔净发嗲,“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孔净:“哈哈,不——”


    “帮我跟你弟说说呗!”Lily眨眼睛。


    “未成年人不能谈恋爱。”


    孔净很有原则。


    Lily:“不谈,先占个名额。”


    “可是——”


    “这间网吧我占大股,事成以后按辈分我叫你姐!以后杂物间都给你用,你和你弟上网全免费,饮料零食随便吃。怎么样?不够~再加码!”


    “……”


    孔净轻轻咽了一下口水——


    作者有话说:打*号处说明:按照2016年沿海一带家教薪资中等以下时薪来算,毕竟当时的孔净只是一个准高三生。


    第25章 你排斥姐弟恋吗?


    孔净最近总是乱眨眼睛, 偶尔在做题时还会盯着卷子不自觉抿嘴笑。


    晚上趴在床上看书时也会偷摸转过脸,一双澄澈猫咪眼目光擦过半拉的帘子,悄咪咪盯着另一张床上的人。


    陈端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洗完澡随便用干毛巾擦两下就算完事, 潮湿额发低垂, 静明视线看似落在画册上, 实则早就被另一边的人牵引心神。


    说不上来,总觉得孔净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是……欣赏吗?


    意识到这点, 陈端有些不自在。


    平时在外面被各种目光注视惯了,他从来没当回事。


    但孔净不一样。


    陈端不知道怎么想的, 冷白长指握着画笔微微收紧力道,靠着枕头窝在床头的身体不自觉往上抻了几分。


    看上去更挺拔, 更似雪松。


    余光轻转, 果然看见那双猫咪眼比先前睁得更大了些, 白炽灯映在其中,比夜晚的星星还要亮。


    陈端顿了下,还真是?


    过了几秒,散漫屈起的长腿也伸直了些, 后背虚靠着枕头挪移, 一点一点, 很不经意的。


    隔壁床传来女孩子的轻轻吸气声,陈端长指捏着画笔,收到来自孔净的鼓励。


    虽然内心并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上半身和屈起的长腿呈四十五度角最佳,两条腿不要靠太拢,另一条腿应该平放, 脚踝最好越过床板悬空,脚尖——脚尖做不到绷直……


    “陈端!”单人床吱呀呀响,孔净一个骨碌青蛙姿势由趴改为坐,她感叹道,“你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老式摇头风扇吹动挡帘,也吹起少年半湿额发,脸侧的热气却反方向聚集。


    孔净伸长脖子,惊讶,“你耳朵怎么红了?”


    笔尖在画册上一顿,少年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嗓音一如既往的淡,“被蚊子咬了吧。”


    “嗯?花露水在我这,six god,要用吗?”孔净动作很快,左右瞄一眼,一手撑在床沿,另一手伸长探下身去够放在床底收纳箱里的绿瓶子。


    “……不用。”


    孔净骨架小,夏天图凉快,买的绵绸短袖套装又偏大,松松挂在身上像云朵一样轻盈又舒服。


    坐着站着走动时,都很妥帖,但有时在床上趴着,或者像现在这样坐在高处往低处探身,本就大一号的宽松圆领往重力方向垂坠,两截锁骨斜斜挑起,中间连接处形成一个低洼,一缕绸缎般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进领口,擦蹭在牛奶状的细腻皮肤上,伸向领口以下被面料半遮半掩的白色文胸边缘。


    “啪!”


    陈端触电一样转过头,画册掉在床板上,起身的动作太快,双脚直接踩在地上。


    没有贴瓷砖的水泥地面容易沁水,很凉,可是他皮肤滚烫,被他踩着的那一小块地方都要融化了。


    “你去哪里?”孔净把绿瓶子放回原位,直起身,抬手拢了拢不听话的长发。


    “不去哪。”喉咙也像被烫伤,发出来的声音喑哑低沉,滚过耳际,是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的鼓胀。


    “哦。”


    孔净挠挠手,她一般在心虚、紧张、尴尬的时候会不自觉做这个动作。


    “那个……”


    难以启齿。


    “就是……”


    真不是因为无限上网和免费零食。


    “啊!受不了了!”孔净眼睛一闭,“你排斥姐弟恋吗?!”


    一秒,两秒,三秒……


    房间里静得只有老式风扇的转动声,咔,咔咔!


    不用看,用毛孔都能感知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孔净屏息悄悄撩起一边眼皮,隔着挡帘和单人床,少年背对着站在原地,背影又僵又烈,白玉钢板一样无声冒起火星,烧。


    孔净吓了一跳,“我的意思是——”


    少年忽然转过身,额发下,那双一贯静淡如水的黑眸像被浇了一瓢热油,滋啦滋啦,滚水四溅。


    “你,再说一遍。”


    陈端的声音很低哑,是那种小说里描写的磁性。


    一种无言的张力在声线里紧绷,拉扯。


    狭窄封闭的房间被这种张力充斥,瞬间变得逼仄。


    孔净愣神和他视线撞击,好像也被感染,心跳鼓荡起来,脸颊也有点烧。


    老式风扇继续转动着,一阵热风袭来,发梢拂过脖颈,有点痒,像被冷白指尖掠过的痒。


    孔净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她抓起刚才随手放在床上的书,快速在脸色扇动着,猛烈撞击的两道视线被打乱,她笑呵呵地说:“啊,就是Lily姐,网吧前台也是老板,你跟她应该很熟了吧?她问我你喜、喜欢哪种类型……”


    救命。


    怎么又不说话了?


    一秒,两秒,三秒……


    老式风扇也卡壳了吗?


    倒是转啊。


    孔净又开始挠手,目光到处虚瞟。


    “所以,你刚才……是帮她问的?”


    少年的声音一下变得冷淡,像是被兜头浇了一场冷雨,整个房间也凉飕飕的。


    孔净转过脸,见他眼神冷清又乖张,还有淡淡的厌色。


    “……嗯呐。”


    孔净硬着头皮点头。


    耳边擦过一声气音,孔净太熟悉这代表什么了。


    完了,生气了。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帮她追我吗?”


    人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受良心谴责是一方面,被当事人无情审视更要命。


    平时只觉得陈端长得高,不利于挠他后脑勺,现在,一米八五出头的少年掐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顶上的白炽灯也被他遮蔽了,孔净本来是盘腿坐,被他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抱着膝盖。


    “哈哈,没到追的程度啦。就是……”孔净顶着陈端“听你编”的目光,嘴硬道,“就是帮忙问问。”


    孔净骨子里有逆反的一面,但是得被逼到某种程度才会爆发。


    比如现在,不就是帮忙问一下吗?又没有下药打晕推你入洞房,什么眼神啊!


    孔净清了下嗓子,哪里料到陈端先发制人,“她给你什么好处?”


    孔净:…………


    朝夕相处快十年,对方什么德行都再清楚不过。


    孔净就算梗起脖子硬表现自己清白得很,也轻易被陈端看穿。


    他表情冷得像冰,里内却像上了气的高压锅,把别人冻死的同时把自己气炸。


    孔净听见他又发出一道气音,然后就看见他往门口走去,正要松一口气,这人忽然转过身,高挺身影直接往她这个方向来。


    “……你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像赵长一样没大没小看我怎么收拾——哦,穿……鞋啊?”


    从前在石厝睡上下铺,两人的拖鞋总是摆摆正,隔着一小段距离平行放在床前。


    到了这边,各睡一张单人床,孔净的床紧靠窗户,拖鞋只能摆在中间的过道,对陈端来说,进门就上床,鞋子放在那一侧应该更方便,可他每次总是多走几步绕到这边,浅灰色拖鞋和孔净的粉黄色印花拖鞋尖对尖,要挨不挨地放。


    孔净看见他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走来,和她睡衣同面料不同色的灰白长裤轻轻拂过脚背,几根狭长足筋在冷白脚面上微微凸起,似晴时飞机越过长空留下的白色尾迹。


    陈端穿上拖鞋并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床边,以更近的距离垂眼看着孔净——几秒前还梗脖瞪眼捏起拳头跃跃欲试的人。


    “你最开始问我什么?”陈端停顿一下,语气冷清得很,“排不排斥姐弟恋?”


    孔净手不动腿不动只有眼睛慢慢往上挑,“好了,这个问题略过,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知道?”陈端今天晚上属蛙的,一肚子气,不然怎么第三次发出气音。


    他冷笑道:“我不仅不排斥,还只喜欢姐弟恋,你知道?”!


    孔净连眼睛也不动了,浅咖色瞳仁里有什么东西“嘭”地一下炸开,陈端以为是惊吓,如果是,也还好点,但——


    “所以你是有喜——”


    是惊喜。


    陈端根本没听她把话说完,以防真的被气炸,直接转头走人。


    长指握住门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做不出来,关上门的动作还是很轻。


    “什么嘛。”孔净看着漆面不平的廉价木门,电风扇吱吱转动,落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起,扑在脸颊上。


    她抬手拨了拨,指尖碰到脸颊惊觉怎么这么烫。


    “哈,肯定是被陈端气的!”孔净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趟。


    “居然只喜欢姐弟恋……”


    “哇,好劲爆。”


    “……那到底,Lily姐……?”


    孔净一顿胡思乱想,梦里Lily承诺的零食饮料在货架上跳上跳下,全部长出贴了水钻的玫红长尖美甲,朝她勾勾勾。


    有点吓人。


    孔净在梦里抖了抖,迷蒙中睁开一条眼缝,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一个灰淡人影俯身立在她的床边,应该觉得害怕才对,但是仅仅凭借气息就知道他是谁。


    “……你怎么还不睡?”


    孔净迷迷糊糊说了这么一句,似乎还抬了下手,指尖顺着他覆满伤痕的小臂垂落,温热又鲜活。


    孔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这次梦见的不是Lily和她的豪华网吧,而是那年的台风天。


    风好大,雨也好大。


    窗外的黄葛树都被连根拔起,锈红色烟囱挣脱不锈钢绳斜倒在石厝屋顶上。


    奇异的是石厝没有塌,铁门“吱呀”一声被一双湿漉漉的冷白手掌推开,少年走进屋子,带来潮气和淡淡的铁锈味。


    是血。


    可是他把左边手臂藏在身后,低垂着眉眼,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和无所顾忌,他说:“没事,我不痛……”


    早晨醒来,孔净感觉嗓子有点堵,睁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


    第26章 这个弟弟是真的有些碍事……


    “今天学校补课你不去?”


    房间里响起少年冷淡音调。


    孔净转过头, 右手边的单人床干净整洁,黑白格子三件套还是那年买给他的出院礼物,一用就是三年多。


    陈端倚在桌前,垂眼看着斜对面傻躺在床上发愣的人, 见她没说话, 拉成冷清弧度的唇线有缓和的趋势, “你……”


    “去!怎么不去!”孔净忽然回血。


    她从床上蹦起来:“学是要上的,课是要补的,说好一年以后去北方城市上好学校, 看好雪!还记得吗弟弟?”


    如果没有后面一句,陈端或许会看她一眼然后应个“嗯”字。


    可现在, 他一点也不想理她。


    孔净却来劲了,一早上弟弟长弟弟短的, 陈端快被她烦死。


    “弟弟弟弟!谁不知道你有个弟弟?!这么喜欢揣兜里带上, 都给我滚!”


    虚掩的房门忽然被人“嘭”地一下推开, 李贤梅张着没梳的头发,阴沉盯向他们。


    房间里气氛一下冷凝。


    “梅姨,吵着你了。”陈端站直身子,不动声色地偏转一下, 把孔净的身影挡住大半。


    “吵死我才好!我死了你们都痛快!”


    李贤梅昨晚守着工人们装货, 快凌晨两点才上楼。刚睡下没多久, 喝完大酒的孔大勇就回来了,回来又不睡,叼根烟屁股坐在屋里乱骂和他一起喝酒的人。


    他说他们把派头都耍到他头上了,瞎了眼的狗东西!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带他们出来打工,又是谁在他们落魄的时候免费供吃又供住的!现在居然敢瞧不起他!


    李贤梅听得头疼欲裂,当即就想爬起来糊他一脸泥浆。


    可惜孔大勇发完誓今年一定要重振老大雄威, 恶气就算出了,倒头就打起呼噜,继续吵得她辗转难眠。


    李贤梅也是觉轻,一直没睡安稳,隐约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孔净和陈端的说话声,调子轻快,活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她气不打一处来,翻起身就冲过来了,连拖鞋都差点掉一只。


    孔净拉好书包拉链,走到近前轻声跟李贤梅说:“妈,早饭给你和爸热锅上了,记得吃。”


    因为是走读,每天早上醒来洗漱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饭,面条稀粥之类的,不费多少时间。


    李贤梅动了动嘴巴,没继续骂,一来是没睡好没多余精力,二来孔净低眉顺眼的样子也的确有几分可怜。


    但她眉心的沟壑不见消,眼不见心不烦,冷哼一声甩上门就回房间了。


    孔净胳膊碰碰陈端,抱着书包先一步踮起脚尖下楼。


    陈端随后下来,推着自行车同孔净一起出去。


    视线落在她脸上,怕她因为一大早被骂觉得不痛快,却见她没心没肺地一脚踩在脚踏上一脚在地上轻蹬几下,高高梳起的马尾在晨光中轻盈跳荡,“晚上在网吧等我,晚自习之后去找你!”


    “不直接回家?”陈端怕李贤梅气不消,再被她抓到把柄。


    “晚点回,我找Lily姐有事!”


    陈端一听孔净提Lily,关于昨晚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漫来,他应都没应一声,白色板鞋在地上一点,骑着车就走了。


    “你等等我呀!弟弟——!”


    夏日早晨的空气像加了薄荷香精,清新沁凉,孔净像只快乐小狗在后面追着少年清朗身影骑了好一段路。


    快到岔道时拨动车铃,然后顺滑往右边清安高中的方向一拐。


    “记得哦,等我!”


    前面,陈端长腿伸直,鞋底擦着柏油路面阻停车子,转头,穿蓝白校服的轻盈身形已经被路口那丛夹竹桃遮蔽,只能恍惚看见一截黑长马尾掠过青翠叶面。


    可惜说好的事情总是有变故。


    晚自习课间休息,班里同学来座位喊孔净:“外面有人找你,男的,带个小女孩。”


    前后排都听见了,几道目光刷地扫过来。


    林语珂面露惊悚,“什么鬼配置?狗血程度跟我看过的言情小说桥段有一拼。”


    孔净其实没听清,她埋头在解一道数学大题,慢半拍抬起头,“哈?”


    表情迷茫,带点天然呆。


    来传话的同学见自己的整蛊对当事人丝毫不起作用,不由得笑道:“嗨呀开玩笑的啦!高三生活这么苦逼,不得制造点乐子。”


    她指指外头,“是上一届的孟学长,还有他妹妹。”


    孟书宇是上一届的年级第一,人长得好,性格也好,无论对谁都温和有加。


    清安高中私下流传的校草候选名单里,数他和陈端的拥趸最多。


    一说到孟学长,大家不做他想,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书宇。


    毕竟,在清安高中的小圈子里他真的很有名。


    周围人顿时目光猎奇,都想知道孟书宇来找孔净干什么。


    孔净也想知道。


    她从书堆里起身,就近从前门出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些许光亮从洞开的教室门窗洒出来,孟书宇站在靠近花坛的那一边,浅色衣裤的装扮再加上那一对天生笑眼,有点儿书上写的世家公子的意思。


    “不是我找你,是苏苏。”孟书宇开口就打消孔净疑虑,他笑着说,“你前端时间给苏苏补课,又陪她玩,她很喜欢你,老早就吵着来看你,她爸妈没时间,我也是今天才腾出空来。”


    苏苏站在孟书宇身边,伸手勾住孔净食指晃一晃,腼腆模样和赵兰兰有些相似。


    孔净对苏苏笑一笑,干站着不好不和孟书宇搭腔,就问他:“学长应该快要去报道了吧?”


    孟书宇考很好,招生处的老师大肆拿他作为宣传材料,甚至在校门口拉了条横幅,上书“恭喜我校考生孟书宇被XXX录取”。


    “快了,再有十天左右就走了。”孟书宇笑意盈盈,“你先去上课,待会下课我们再聊,哦不,是苏苏跟你聊,她想请你喝奶茶。”


    孔净有些为难,但是苏苏仰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勾着她的食指晃啊晃。


    “还是我请你们吧。”孔净说。


    孔净没有手机,进教室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借林语珂的给陈端打去电话,长话短说,“那个我待会不去网吧了,不过也要晚点才回家……不是,是孟学长和他堂妹来了……”


    “谁?”


    手机那端的键盘声停了,传来陈端冷冽嗓音。


    “孟书宇和他妹妹。”孔净重复一遍,快速道,“你别等我,直接回去。先这样,拜拜!”


    “孔——”


    孔净按下挂断键,抬眼,刚好看见物理老师腋下夹着一叠卷子从前门进来。


    班上顿时怨声载道,“今天才刚开始补课,要不要这么猛?”


    “老师,现在退出暑期集训班还来得及吗?”


    ……


    趁着发卷子的空档,林语珂快速接过手机揣进桌肚,低声问孔净:“孟学长找你干什么呀?”


    请喝奶茶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孔净脑袋转得快,以防给自己招来风言风语,她说:“传授、高考经验?”


    林语珂:“呵呵。”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学霸!


    孔净提前做完所有题目,认真检查两遍后把卷子压在桌上书堆的最上边,拿出习题集接着做。


    下课铃响,她赶紧收拾东西。


    林语珂还在解最后一道大题,孔净满脸抱歉地从她背后挤到过道上,拎着书包溜了。


    刚从教室门出来就看见后腰倚在走廊柱子上的冷清身影,孔净愣住,用力眨一下眼睛。


    长长的走廊,每个班的两道门都在顷刻间涌出喧嚣人群,蓝白海洋中,陈端懒懒转过头,也看见了孔净。


    他站直,穿过人群走来,像往常一样伸手取走孔净手上的包,“走了。”


    “等下!”孔净拽他后衣角,“你怎么来了?”


    边说边转头到处找孟书宇和苏苏。


    虽然拽的是后衣角,陈端领口也跟着变形,左边一截锁骨白如冷玉,从他旁边经过的女生发出“哇哇”声。


    孔净对站在花坛路灯下的孟书宇和苏苏扬了下手,转过头就对上陈端死鱼一样的眼睛。


    这人是不是忘了他还在生气?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孔净没忘,她故意的。


    哪里就这么小气了?


    松开他衣角,抬眼瞥见他板着的清淡面容,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孔净想帮他理一理被扯歪的领口,但他太高,习惯性拍一下他胳膊,“长矮点啦!”


    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口令。


    陈端不情不愿,几秒后还是微微弯下脖子,拎着亮色书包,在人潮拥挤中垂眼注视几根纤长指尖勾住他领口轻快往右边一拉,然后拍拍他肩膀,“好了。”


    动作随意,算不得温柔,甚至还有些小霸道。


    他在心里轻啧一声,被孔净拉着往花坛那边走。


    “你怎么来了?”孔净又问了一遍。


    花坛边角锋利,陈端顺手把孔净往自己拉了点,声线平直,那叫一个高冷,“想来就来。”


    “今天这么闲?”


    往常陈端在网吧从早待到晚,基本十点以后才会回石材厂。


    “没他闲。”


    陈端表情不善,微微眯眸瞧了眼斜对面那个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


    孟书宇看见陈端也挺意外,他笑道:“我听你姐姐说,你不参加集训。其实像你这样真的很厉害,平时不见怎么学,每次考试排名却不低。”


    “学长说笑了,哪能跟你比。”


    陈端冷清应一句,平时从来对所谓高年级不存任何敬意的人,突然开口叫了声学长。


    就……挺阴阳怪气的。


    孔净眨眨眼,转头看他。


    按照年龄、辈分……无论怎么算,在三人之中陈端都是最小的,但他控场能力很强,冷削下巴微微一抬,“学长想喝什么奶茶。”


    表情寡淡,姿态睥睨,像极了他在游戏里操作的小人。


    这样的陈端很少见,平时他都是温温淡淡,对人对事都无所谓喜欢与厌恶,什么都行,什么都不过眼不走心。


    像这样忽然一下对某人表现出强烈的敌意,虽然不太礼貌,但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孔净手痒,有点想跳上去薅住他头发使劲揉一揉,谁教他这么臭屁的。


    孟书宇轻怔一下,笑说:“我都行。”


    “苏苏呢?”孔净半弯下腰,主动去牵苏苏的手。


    “我也都行。”苏苏靠在孟书宇身侧,本来等得有些困了,但此刻仰起脑袋眼睛睁得晶亮。


    “孔净姐姐,你弟……陈端哥哥长得好漂亮啊!”随着下晚自习的大部队往外走,苏苏忍不住和孔净咬耳朵。


    孔净笑了,很少有人用漂亮来形容男生,但陈端的确担得起这两个字。


    校门对面就有两家奶茶店,点单的人有点多,各人报了想喝的奶茶,陈端去排队等候。


    店里统共只有几张简易桌椅,都被占了,孔净就陪孟书宇和苏苏站在店门口闲聊。


    孟书宇不经意朝店内扫去,穿淡灰色运动套装的少年在队伍里鹤立鸡群,扎眼得过分,他侧对着店门,冷清视线时有时无,穿过攒动人群,轻风细雨一样落在店门外的女孩身上。


    “你弟弟看你看很紧。”孟书宇当然感受到了陈端对自己的敌意,只是他没说,很宽和的样子。


    他先天就把自己拉到和孔净一样的身份,认为陈端是弟弟。


    但不过这个弟弟是真的有些碍事。


    “啊?”孔净转头,对上陈端视线,看见他若无其事地侧回脸,孔净说,“是等无聊了吧。”


    孟书宇笑一笑,“对了,有个东西给你。”


    他忽然从兜里摸出车钥匙,轻轻一按,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车灯随之一闪。


    清安高中不乏家境殷实的学生,但很少甚至说没有哪个学生自己有车,孟书宇本来就是学弟学妹们眼中的名人,周围来往的人都有意无意往他这边瞟。


    这会儿车灯一亮,见他泰然自若地拉开驾驶座车门,大家虽然没有夸张到发出惊叫,但孔净从他们微微长大的嘴巴和交头接耳的小动作完全可以猜到这个场景对他们来说有多震撼。


    孟书宇像是习惯了成为人群焦点,他脸上的笑意不经意加深,从车里取来一只长方形小盒子,外面包装精美,右上角用粉黄色绸带斜斜系了一个双层蝴蝶结。


    他把盒子放到苏苏手上,让她亲手递给孔净。


    “是什么?”孔净讶异。


    苏苏仰头看看孟书宇,然后笑着对孔净说:“上周表哥带我去迪士尼,我们一起给你挑的纪念品。”


    “啊?这样好不好,等我也精心给你准备一个礼物,然后再互相交换行吗?”


    孔净没去过迪士尼,好歹听阿禾说过,门票贵到离谱,里面的消费也属天价。


    “可是送礼物是不要求回报的,只是想表达我喜欢你,如果变成交换的话,和做生意有什么区别?”


    孔净没想到苏苏的木只是针对学习,这会儿突然讲起道理来一下让她哑口无言。


    苏苏两手捧着礼物盒,孔净犯难。


    “奶茶好了。”陈端从店内走出来,修长食指勾着打包袋横到他们中间。


    孟书宇去接,不知怎么手掌碰到陈端,陈端小臂往旁边一挪,手肘恰好挨到苏苏,她像是没拿稳,手里的礼物盒一下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向旁边。


    “掉了!!”苏苏惨叫一声,瘪着嘴像是要哭出来。


    孔净赶紧把盒子捡回来,轻轻拍了拍,“没事没事。”


    孟书宇说:“这个不喜欢,下回我们重新选个新的再送来好了。”


    “下回是什么时候?!”苏苏真的哭了。


    孔净本来是不想收的,苏苏一哭,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只好表示非常非常喜欢她送的纪念品。


    “真的吗?”苏苏抽抽搭搭,“可是刚才都掉地上了。”


    “没事呀,又没弄脏。”孔净解开蝴蝶结,铺满斑斓拉菲草的盒子里有一条香槟色的米奇头像手链,在奶茶店招牌灯的照耀下闪着细碎荧光。


    很精美,也很梦幻,符合大家对迪士尼童话乐园的想象。


    孔净把手链搭在右手腕上比了比,“是真的很漂亮,谢谢苏苏!”


    “是表哥和我一起挑的。”苏苏不哭了,笑着强调。


    孔净顺着她的话转向孟书宇,“也谢谢学长。”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孟书宇说。


    “喜欢喜欢。”


    “姐姐,我帮你戴!”


    孔净想说不用,苏苏已经把手伸来,孔净就只好由着她帮忙把扣头扣上。


    “姐姐你戴着好好看!”苏苏仰头对着孔净笑。


    孔净晃了晃右手腕,的确很好看,“谢谢!”


    孟书宇才想起来似的,转头跟陈端说:“不好意思,忘了给你也挑一个。”


    陈端余光扫过孔净手腕,冷白眼皮轻轻撩起,看向孟书宇。


    刚才那一下,他是故意的。


    “现在去挑也来得及。”


    孟书宇一愣,没想到陈端会这样说,真没礼貌啊。


    孔净胳膊肘捣捣陈端,笑着把话圆回来,“没有啦,他跟你开玩笑的。”


    “我想也是。”孟书宇挑一下眉,示意一下手里的打包袋,“谢谢请我们喝奶茶,时间不早了,不耽误你们回家了。”


    “拜拜!”


    孔净看着他们坐上车,苏苏把脑袋探出车窗大力挥挥手。


    白色轿车朝前面路口驶去,苏苏坐在副驾上看见后视镜里孔净和陈端站在一起,两个身影纵然在夜色中也亮眼。


    “表哥,为什么说是我要送的啊?是谁教我不要撒谎?”


    “在迪士尼好像是你先提买一个纪念品给孔净姐姐。”孟书宇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笑着回应。


    “可是我提是我选和我付钱,而不是你选你付钱。这不一样。”苏苏嘟起嘴巴不太乐意的样子。


    孟书宇空出一只手轻拍一下她发顶,“那下次你自己再送一个。”


    “下次也送陈端哥哥一个。”


    孟书宇想起陈端看自己和看孔净的眼神,“好啊。”


    第27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孔净又看了看手腕上多出来的链子, 指尖拨了拨米奇挂坠,有些苦恼,“该回送什么给苏苏呢?现在的准初中生小女孩都喜欢什么?”


    陈端:“采蘑菇。”


    孔净白他,“干嘛嘲笑我?”


    孔净整个小学和初中阶段, 课余时间除了看杂志就是去石材厂后面那片森林里采菇, 但又不是真的爱采蘑菇才去的, 都是为了攒零花钱。


    陈端没说话,帮孔净把奶茶插上吸管。


    孔净接过奶茶,眼睛一直看着陈端,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我高兴得很。”


    “……”


    因为陈端来了, 孔净就没去车棚取自己的车。


    她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手虚搭在陈端腰上, 另一手拿着奶茶送到嘴边猛喝一口, 茉莉花香、茶香和奶香激发味蕾, 在口腔中起舞,她小声发出喟叹,“真是个美妙的夜晚。”


    陈端语气不太妙,“因为奶茶, 还是手链?”


    关手链什么事?


    她只当陈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 孔净早就摸清楚陈端的脾性, 只要她愿意,一句话就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


    孔净搭在他腰上的手小猫爪一样习惯性挠两下,“当然是因为奶茶!因为你给我买的奶茶!!”


    这句之后,前面的人没搭腔,为了便于观察,孔净整条胳膊环住陈端的腰以此借力, 上半身往后仰,果然看见他一边脸颊上闪现一枚逗号。


    夏日漫长,月光也被烘得软热,分明是真的还在生闷气,也听出孔净是在故意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孔净不习惯戴饰品,那条米奇手链在手腕上没两天就感觉硌得慌。


    长时间写卷子做习题集,手腕搭在桌沿上,链子就在皮肤上印出深深的米奇头像,有时候还感觉有点痒。


    孔净只好让林语珂帮忙把手链解下来。


    “好漂亮啊。”林语珂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装没看见。


    这会儿她实在没忍住,用手心托着米奇手链欣赏了好一会儿,跟孔净说,“这个颜色看起来像18K真金,很贵吧?”


    “哈?应该不是真金……吧?苏苏说在迪士尼乐园的纪念品店买的。”孔净不太确定,她最近没事就在思考回送什么给苏苏比较好,如果是18真金……虽然价格要比24K黄金便宜一些,但无论怎么说都超出了孔净的荷包承受能力。


    真是让人头大啊。


    “苏苏?”林语珂想起来了,“是孟学长的堂妹,你给她当家教的那个苏苏?”


    孔净单手侧撑着脑袋,点头。


    “真不愧是孟学长的堂妹,家里都好有钱。”林语珂咋舌,有些羡慕地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好?本来当家教就有的赚,还能收礼物。”


    “运气是好。不过,”孔净说,“家教是凭劳动赚钱,礼物也不是白收,一来一去,暑假赚的那些一下要掏出去好些。”


    “你还要买东西送还给苏苏?”林语珂不理解,“不用这么刻板吧。送礼物就是送心意,人家送你,你就收下好了,不然显得好刻意。而且,他们家那么有钱,一般的礼物人家也看不上吧。”


    “你前面一句还说送礼物就是送心意,怎么后面又说一般的礼物苏苏看不上。”孔净笑着指出林语珂话语里的矛盾之处。


    林语珂被噎了一下,她把手链还给孔净,“反正送不送都是你的事,我就随便一说。”


    本来要从小金库里支出一笔不少的金额买回礼,对孔净这个伪财迷来说就够肉痛的了。


    但是,晚上洗完澡去摸换下来的衣服口袋,居然发现手链不见了。


    “……”


    孔净如遭雷劈,把衣服裤子抖了个遍,甚至连装衣服的桶都里外摸一圈。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她灵魂出窍,靸着拖鞋就往楼下冲。


    楼下的浴室也是公用的,但是工人宿舍那边也有浴室和洗手间,他们一般都不往这边来,所以这边的浴室基本只有孔净一家在用。


    她洗完之后上楼,陈端就下去了。但因为看见浴室门是半开着的,里面又没开灯,孔净着急忙慌就以为里面没人,哗一下冲进去,门板磕到什么东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哼。


    孔净一愣,“对不起——”


    紧接着就想退出去,却听见对面的人问她,“怎么了?”


    孔净松一口气,还以为撞上了其他人。


    “你怎么不开灯啊?”她问。


    “灯坏了。”陈端说。


    “啊?刚才还是好的。”


    浴室昏暗,湿度很高,显得格外闷热,孔净站在门口,身后不远处的厂房灯光照过来,隐约可以看见陈端站在莲蓬头下的身影。


    这具身体挺拔、精壮,和平日里给人的清爽朗俊感觉很不一样。


    孔净思索着是哪里不一样,背着光,眼睛很快适应这个狭窄空间,视线穿过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密水汽,描摹出他线条优美而肌肉紧实的肩背和腰线,以及——


    “你洗澡为什么不关门?!!!”


    孔净大脑轰地一下炸开,触电一样,赶忙往后退。


    浴室和外面的水泥地有十来公分的高度差,她一脚踩下去差点摔个屁股墩,两手条件反射地去扒拉门框。


    后面厂房的灯光随着她身体移动,得以更深地照进浴室里面,而她不经意晃眼看过去,那个背对着站在阴影和水汽里的身影,轮廓又比刚才更清晰了几分。


    陈端:“我——”


    “嘭!”


    孔净摸到门把手,拽住,用力往前一拉。


    门关上了。


    她站在水泥地上有好几秒都忘了接下来该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哗啦啦的水流声从浴室门板后面传来,那水好像也浇在了孔净身上,她一下回神,转身跑上楼。


    楼梯间没安灯,李贤梅刚好从二楼下来,眼见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色人影迎面往上撞,正是农历七月,要不是眼尖认出是孔净,她估计要吓个半软。


    “乱跑什么?后面有鬼在追你啊?!”李贤梅问她。


    “没有。”


    孔净声音闷闷的,有点飘忽。


    她侧身站在台阶上,让李贤梅先过。


    后背抵着清水砖墙应该觉得硌人才对,但墙面的凹凸又尖又软还有点潮,浴室的水汽好像弥漫到了这里,把那些坑洼都淋湿浸软了。


    李贤梅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觉得孔净不对劲,忽然停下来,回头,“你傻愣在哪儿干什么?”


    “啊?没,好热……”


    孔净牛头不对马嘴,赶紧上楼。


    陈端用毛巾擦着湿发进屋的时候,孔净正盘腿坐在自己那张床上,电风扇对着吹还不够,手上还拿本旧杂志在脸边快速扇。


    如果像Lily一样做成长尖美甲的话,黑发飘飞的样子可以去cos梅超风。


    “有这么热?”


    陈端嗓音淡淡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孔净沉默震惊,真淡定啊。


    她两只眼珠子往他那边移动,木然质问:“你洗澡为什么不关门?”


    “灯坏了。”陈端继续擦头发。


    孔净:“这是理由吗?”


    陈端:“为什么不是?”


    孔净:“你,洗澡,不关门!不怕被别人看见——”


    陈端:“不怕。”


    孔净:“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这才是重点!


    孔净把手里的杂志捏得咔咔响,两只眼睛睁圆,脸颊红扑扑的,心理阴影是很大了。


    陈端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毛巾就这么搭在湿发上,站着床边用一种清白好商量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孔净:??


    陈端:“正常人听见里面有水声,起码会问一声有人吗。”


    孔净:“哈!怪我啰?”


    你小子——


    “而且我又没脱裤子,你哪儿来这么大阴影?”


    “啊?你洗澡不脱裤子?!”


    更奇怪了。


    陈端表情纯良,“怕被人偷窥。”


    孔净一下在床上蹦起身,她如果有陈端那么高的话,脑袋肯定会把天花板砸出一个坑来,可见有多激动了。


    “陈——端——!!你说谁偷窥?!!”


    陈端被她吼得轻轻掏了下耳朵,“没说你,说厂里那些觊觎我美貌的嬢嬢。”


    孔净:“……不要脸。”


    脑补了一下嬢嬢们脑袋堆脑袋趴浴室门边偷窥的画面,咦……


    陈端瞧了眼站床上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表情明显还有点气鼓鼓的孔净。


    忽然有点怀疑,刚才在楼下好好洗着澡却忽然被人打断并看了的人,其实是孔净,而不是他。


    但,就只是看了个背面而已,至于这样?


    也对,这人前些天还要帮认识没几天的网吧姐姐追他来着。


    陈端轻啧一声,莫名不爽。


    陈端擦完头发就躺床上去了,躺之前还用脚踢了下电风扇,让它对着自己吹。


    孔净:???


    “起来。”


    孔净站在床上,金鸡独立的姿势,另一只脚伸很长,伸到那边床上,陈端是怎么踢风扇的,她就怎么踢他。


    陈端斜睨她一眼,伸手就把她伸到这边的左脚脚腕圈住,“干什么?”


    “喂……”


    还好孔净扶着墙,用来保持重心的右腿立马弯曲,才没摔倒。


    陈端其实有分寸,在她喊出声之前就已经放开她。


    但是又被踢了一下。


    “嘶。”他转头。


    孔净:“起来。”


    再踢。


    不起来继续踢。


    陈端:“孔净……”


    “快点!”


    就是踢。


    “……”


    陈端被孔净从床上薅起来,双手插兜,面无表情跟着她走出房间门。


    “去哪儿?”


    孔净在屋里找了个手电筒,很久没用了,在没有灯的楼梯间试了下,亮度还行。


    “苏苏送我的手链不见了,去看看是不是落浴室里了。”


    话刚说完,身后的脚步声就停下了。


    孔净转头,陈端声音高冷:“不去。”


    下一秒,手电的光直接照他脸上。


    孔净:“快点,我待会还要回去做卷子!”


    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


    不去也得去。


    楼下浴室巴掌大点的地方,里面没有刮腻子没有铺地砖也没做天花板,就是清水混凝土,进门右手边的墙上安一个老式钨丝灯,对面墙上花洒水龙头加一个放洗护用品的单层铁架子。因为是公共浴室,所以架子上没放东西,大家来洗澡都是自己带自己的。


    所以说,里面没有任何杂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遮蔽物,手电四下一照,就知道手链落没落这里。


    遗憾的是,没有。


    “怎么会呢?”孔净不死心,握着手电蹲在地上地毯式搜索。


    陈端还是双手插兜的姿势,进来后就没好好找过。


    但就是这么巧,他视线垂落,忽然瞥见一丝金色闪过。


    他往前走两步,低头仔细看下水道口,“找到了。”


    “哪里?!”


    “这里。”


    陈端脚尖微微一动,很细微的金属磕碰声响起,原本只剩个扣头勾在下水道口还有得一救的手链,被他碰到,立即非常干脆利落地“投井自尽”,并且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啊!”


    孔净仰天长啸,手电方向一变,蓝白光柱立马追过来狠狠打在陈端脸上。


    陈端举起双手:“不小心,对不起,再买条给你。”


    解释、认错、赔偿,一步到位。


    孔净:“………………”


    好烦!——


    作者有话说:孔净:有时候是真的很想报警


    陈端:谁还不是呢?


    第28章 全世界所有想接近她的异……


    米奇手链是真的找不回来了, 除非孔净长出可以伸进下水道并且能够在里面灵活爬行的章鱼触角。


    为此,孔净闷闷不乐,一对上陈端视线她就自动变成撅嘴脸。


    陈端:“就那么喜欢孟什么长送你的东西?”


    孔净无语:“什么孟学长?明明是苏苏送的!而且这跟谁送的有什么关系?东西丢了就是心疼啊。”


    陈端:“哦。”


    “哦?”


    哼。


    孔净不理他了,书包一拎就出门了。


    下了楼才想起昨晚是蹭陈端车回来的, 只好愤愤站在原地等他。


    陈端下来, 刚好看见孔净抬脚踹了下停在一边的烟蓝色自行车。


    “……”


    一路上孔净都没怎么说话, 右手放在陈端侧腰上指尖揪着他衣服面料也是要扯不扯的。


    陈端提醒她:“坐好,小心摔了。”


    孔净把“哦”字原封不动送还给他。


    而且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没有任何改良行动。


    陈端:啧。


    车子骑到清安高中门口, 孔净跳下车对他伸出手,“书包给我。”


    陈端单脚支地, 把挂在自己身前的亮色书包取下来递给她,“晚上来接你。”


    “不要, 我自己骑车回去。”


    陈端看她一眼, “行。”


    然后真就龙头一拐, 把车骑走了。


    “……”


    “孔净你也真是的,陈端又不补课,你还让他起这么早来送你。”


    林语珂在对面公交站下车,校门口人来人往, 她一眼就注意到那个穿淡灰色体恤搭深蓝色牛仔裤的清爽身影, 不止她, 旁边好些女生都在窃窃私语。


    孔净转头朝陈端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没有啦,他一直都起这么早。”


    “他去哪里啊?”林语珂挽着孔净的手一起往学校里面走。


    “网吧。”


    “宁愿起这么早去网吧也不来学校补课,该不会网吧有他喜欢的女生在吧?”林语珂一直很好奇,陈端这么受女生欢迎,但是从来没听说他和谁交往过, 甚至走得近点的女生朋友都没有,真的有点奇怪。


    “应该没有。”孔净说完这句忽然想起前天晚上帮Lily姐探口风时,陈端说的那句只喜欢姐弟恋,她一顿,好像也说不准?


    孔净说不要陈端来接,但晚自习刚下课,前排女生就无比艳羡地转过身,敲敲孔净的桌面,“你弟在外面等你诶~”


    “真的耶!”


    “哇哦——校草弟弟接送服务你值得拥有!”


    其他人听说都仰起脖子往窗外看。


    孔净也瞄了眼,在和走廊上的陈端对上视线之前把脸转回来,继续收拾书包。


    其实已经偷摸想笑了。


    慢吞吞走出去,“不是让你不要来?”


    “没想来。”


    “那你怎么来了?”


    “来了。”


    “……”


    一通鸡同鸭讲。


    孔净压住想要往上翘的嘴角,紧接着就看见陈端伸来一只手,手腕一转,五指摊开,变魔术一般,冷白掌心赫然托着一颗珊瑚色猫眼石。


    “哪里来的?”孔净伸手用指尖拨了拨指甲盖大小的猫眼石,变换不同角度观看,石头中间的银色猫眼也随之变大变小,就好像真的有只小猫咪藏在里面似的。


    “捡的。”


    陈端不好好说话。


    孔净抬起眼皮觑他,“给我的?”


    “不——”


    “才怪!”孔净拈起猫眼石才发现它其实是一个吊坠,连着很细的银色链子,是一条项链。


    陈端看她,“不戴吗?”


    “戴!现在就戴!”


    孔净说完就转过身,歪头把马尾顺到肩膀前面。


    在陈端把项链绕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孔净忽然把头转过去。


    陈端:“干什么?”


    孔净不说话,转回来,再转过去,再转回来。


    “……”


    孔净:“要笑就笑啊。”


    陈端:“谁笑?”


    孔净猝不及防又转过头,“酒窝都露出来了!”


    陈端没收住,是真的笑了。


    孔净本来就是一个消化情绪很快的人,她很快忘记那条米奇手链。


    倒不是因为陈端赔了一条猫眼石项链给她,而是肉痛归肉痛,多想也无益。


    林语珂在课间休息时把猫眼石从孔净领口里勾出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但是她忽然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听说真的猫眼石很贵。不同等级价格差很多。”


    “不知道诶。”孔净随口答。


    前排女生也转过来看,她说:“不管真的假的,戴着好看就行啦!”


    “可是如果是假的就很奇怪啊,要是我,宁愿不戴。”林语珂说。


    前排女生:“你本来就没戴嘛,又没人送你。”


    林语珂一愣,“我要戴的话自己会买,不管手链还是项链,不需要别人送。”


    边说边把猫眼石塞回孔净领口,说完忽然起身走出教室。


    前排女生:“我又没说错,她干嘛这么生气?太敏感了吧。”


    老是莫名看人扯头花的孔净:“……语珂没有生气啦。”


    集训班上九天放一天假,孔净上午在家做了两套卷子,吃过午饭之后终于腾出空骑车去网吧。


    Lily盼她盼得脖子都长了,孔净一进门就被她从前台柜里伸出两条胳膊给摁下了。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跟你弟说我坏话了?”


    “哈?”


    Lily苦大仇深:“自从那天晚上我跟你说了之后,陈端再来网吧脸冻得比千年坚冰还实!搞笑的是,我人就在前台坐着,他要续网费买水什么的偏不找我,宁愿跑去休息室喊其他人!搞得跟我有仇一样!老实交代,你到底跟他怎么说的?!”


    “就探口风的那种说呀。”孔净没想到陈端反应这么大,不仅跟她生了一场气,连Lily姐也避而远之。


    “不会吧。”Lily想不通,“我这样的尤物他都看不上?哈哈!我知道了——是不是嫌我老?我他妈才二十二!”


    “怎么可能……”孔净赶紧一口一个“小甜心”、“美丽洋气”、“青春无敌”……各种溢美之词轮番上阵,成功把Lily哄回蛇妖原形。


    “不对劲,很不对劲!”Lily又开始摇晃肩膀,漂亮的长尖美甲在柜面上敲得“哒哒”响,忽然,五片长尖美甲往中间一收,刺在掌心肉上,孔净看着都觉得疼。


    “你弟绝对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怕不是个弯的吧?!!”


    Lily斩钉截铁。


    孔净:笑一下算了。


    “我觉得不是。”


    “不可能!他就是!”


    Lily被孔净哄好之后,自信心恢复到“全世界老娘最美”的状态,既然她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别人!


    “……真的不是啦。”


    孔净挠手,有点羡慕Lily这种不管怎样先甩锅给别人的不内耗性格了。


    往常,孔净来网吧都先去找陈端,说个冷笑话、吐槽路上因为风吹吃到沙子,或者什么也不说就站在旁边看他十指翻飞操作键盘,眼睛晶亮神态天真,像小孩儿一样对不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事物由衷发出惊叹。


    陈端知道孔净今天要来,看了眼时间,估摸人应该早就到了,但迟迟没见她身影-


    休息。


    在游戏聊天框里发送这两个字,没管其他人回的什么,他扯掉耳机,起身。


    一个姿势坐太久,全身骨头都缩在一起,他一边穿过大厅,一边松动肩骨,脖子发出“咔咔”声。


    刚走到那丛酒瓶椰子旁,就看见穿清安高中校服的纤长身影趴在前台,里头的Lily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得连背影都俏丽,高马尾轻盈扫动亮色书包。


    非常光明正大地进行同流合污。


    “诶陈端!”


    Lily眼尖,一下发现他,高高扬起手臂,玫红色长尖美甲在顶上射灯的加持下一闪一闪。


    孔净回头,刚好看见陈端超绝冷脸转身走开。


    哈!又生气了?


    “啧啧!”Lily把嘴撅老高,站累了,扑趴在柜面上,前胸没了重力阻挠,雪线沟壑在紧身吊带的修饰下极致吸睛。


    有人进门就冲着这边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孔净小声提醒,“姐姐,这里。”


    “怕什么?我的身材我做主,我想怎么展示是我的事,他们乱看乱想是他们下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都懒得理!”Lily扯一下细肩带,长眉一挑,问刚进门的人,“几个人?身份证都拿来。”


    孔净怕妨碍她做生意,默默离开。


    刚转过身,一条大花臂就横在面前,“哟,这不是上回和陈端一起那个小妹妹?”


    孔净抬眼,这人一米七出头,五官长得挺普通,但是寸头发型和龇牙用嘴角叼烟的姿势一下唤起她的记忆。


    “不好意思,让一下。”孔净不笑的时候,光是眼睛就很有野气。


    “挺辣啊!”寸头男叼着烟吸一口,烟雾从熏黄了的牙缝中喷出来。


    孔净手里提着一个印着XX书店的购物袋,里面是她来网吧的路上新买的文具。她从袋子里掏出一支签字笔,“哒哒”按两下,眼睛盯着面前的寸头男一点不露怯,签字笔笔尖伸过去,在他花臂上一拨,“请让一下。”


    “搞什么?还上不上网了?不上就出去啊,别堵门口影响我赚钱。”


    Lily帮他们开完机,拍拍柜面,“别欺负我妹妹!”


    寸头男回头对Lily笑一下,“哪能啊。再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莉莉姐的地头上撒野。”


    “不是莉莉,是Lily!土鳖!”Lily用词泼辣,但是表情却带点娇俏,指尖勾着自己的长卷发绕两圈,再加上紧身吊带加牛仔热裤的火辣装扮,包括寸头男在内都被吸走目光。


    并且寸头男被骂不仅一点不生气,还很荣幸的样子。


    孔净心说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转头笑着对Lily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往大厅那边没走多远,和陈端迎面碰上,他表情温淡,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一双眼睛又沉又黑,戾气很重。


    “李哲动你了?”


    他刚才回到座位,有人跑来告诉他孔净在门口那儿被一帮人拦住了,为首的是个右手臂纹身的矮个寸头男。


    “没有。”


    孔净根本没把李哲这个人名和刚才的寸头男对上号,却在第一时间澄清事实。


    因为陈端的眼神过于锋利,让她不安。


    陈端没说话,目光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扫视孔净。


    “真的没有。”孔净抬起双臂,原地转个圈。


    “嗯。”


    “好啦,没事啊,我们……”孔净话说一半,见陈端忽然皱眉,眉骨低压,森冷目光从她耳际擦过。


    背后传来男男女女的嬉笑声,夹杂很多脏话,紧接着有人“哟呵”一声,“陈端?侬好啊!因为你,我们专门大老远跑这儿上网,怎样?够意思吧?”


    孔净听出是那个寸头男的声音,未及转身,被陈端伸手圈住腕骨,牵向他座位方向。


    “你坐这,等我一下。”


    他一手拖着电竞椅椅背往外拉了拉,另一手圈住孔净小臂没放,牵着抬起来,就像做了个双人舞轴转的姿势,孔净旋进桌子和椅子之间,然后被他冷白手掌按住肩膀坐下。


    孔净后脑勺抵着椅背边缘,仰起脸看他。


    陈端就站在椅子背后,轻轻一垂眼就和孔净视线对上。


    他表情并不好看,但笑起来的时候脸侧两枚逗号若隐若现,是故意展现给孔净的安抚性质的笑。


    “没事。”他说。


    “哦。”


    陈端走了,孔净留心听着从网吧后门那边传来的声音,起身去冰柜拿了瓶冷饮,站在前台拧开喝。


    “Lily姐,那个李哲是什么人啊?”


    “谁?”Lily正在追剧,她伸手在平板上按了暂停。


    抬眼看见孔净在自己右手臂和脑袋上各比划了下,她瞬间秒懂,“你说小李子啊?”


    孔净“……嗯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以前没来过,就这个暑假才开始来这儿上网。”Lily说,“他身份证上年纪也就二十,我听他们聊天应该是职高的,说不准……怎么?刚才进去后又骚扰你了?臭不要脸的东西!”


    Lily说着就把手撑在柜面上,仰起脖子往网吧大厅里瞧,只在一众红绿毛中找到李哲的同伴,“……人呢?”


    “和陈端出去了。”孔净侧站在前台边,同Lily说话时,目光时不时往后巷子那边看一眼。


    “陈端?那我知道了。”Lily说,“缠着你弟和他们一起组队打游戏吧。”


    “啊?”孔净不是很懂,打游戏就在线上邀请,你情我愿,人家不愿意怎么还强缠?


    “嗨呀,你弟很厉害的!”Lily说到这个又开始晃肩膀,她满面春光道,“陈端在这一片已经出了名了知道吧?去年还有电竞经纪人想挖他!你不知道?”


    孔净摇头,陈端没跟她提过。


    “你们这姐弟当得真是……要是陈端真的走职业电竞这条路,我的妈呀!先不说他技术怎么样,就那张脸往屏幕上一露!”Lily两手一拍,“爆火!”


    Lily说自从陈端光顾这间网吧之后,好多小年轻小妹妹也都往这儿凑,一天下来光是向这些人卖饮料就赚不少。


    “原来Lily姐你想和陈端谈恋爱是假,纳他入赘帮网吧赚钱才是真的。”孔净心说生意人果然算盘打得精。


    Lily哈哈笑出声,“这不是他不肯吗……”


    孔净看见后门那边人影晃动,一个黄毛掀起空调帘走进来,左脸上挂了彩,嘴巴快速翕动着像是在骂脏话。


    这人是和李哲一起的。


    孔净心口一跳,直接走过去。


    Lily在后面叫她,“诶水!你水没拿!”


    掌心还残留着饮料瓶上沁出的水雾,湿漉漉的,怕打滑,在衣摆上擦了两下,然后把手伸进兜里。


    “跨瞎难(看什么)?”黄毛也认出孔净,见她走来,朝地上啐一口。


    “干什么干什么?对我们姐姐尊敬点!”


    李哲随后进来,脸上表情同样不忿,但他用一条满是纹身的手臂搡开黄毛。


    孔净没看黄毛也没看李哲,在他们身后一只冰白手掌撩起空调帘,陈端走进来,两人视线越过中间几人,遥遥相撞。


    李哲听见背后的响动,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陈端错身而过时,他懒散靠在走道墙面上,一边往嘴里送烟,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再考虑看看,跟我一起来钱更快。”


    陈端没应声,像之前那样圈着孔净的手腕就走了。


    孔净转头看他,“动手了?”


    他侧脸冷削,周身带着从外面沾染的暑气,连手掌都是温烫的。


    “没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


    孔净不喜欢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她皱了下眉,“李哲找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陈端握着孔净的手腕将她整右手从兜里拉出来,忽然垂眼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一支签字笔,唇角不由得一勾。


    “有什么好笑的。”孔净总觉得虽然每天都在一起,但其实陈端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孔净一下挣脱他的握力,径自走在前面。


    陈端一下心情很好的样子,跟在她后面,“读书好的人,选的武器也很文气。”


    “你知道什么?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笔尖‘唰’的一下就——”


    孔净忽然转过身,攥着签字笔的手抬起就往陈端身上戳,笔尖悬停,距离他脖颈侧边的大动脉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孔净皱眉看他,“不是打架很厉害?反应这么弱,都不知道躲一下。”


    “对你我躲什么。”


    陈端笑起来,明月清风,和适才眼神冷戾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再次伸手握住孔净的手腕,另一手从她五指间抽走签字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笔顶,拿着把玩。


    孔净歪头看他,有时候不太明白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面孔。


    或者说,两个都不是。


    孔净讨厌这种感觉,她捞起刚才放在他座位上的书包,“我先走了。”


    “去哪儿?”陈端问。


    “苏苏家。”


    孔净见陈端眉眼轻蹙,不禁奇道:“上次就想问你了,干嘛每次一提到苏苏和孟学长你都这副表情?他们又没惹你。”


    “如果我说惹了呢?”


    陈端看着为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外人突然和他针锋相对的孔净。


    “怎么惹的?”孔净问。


    陈端该怎么答?


    全世界所有想接近她的异性都该死?


    孔净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但等了一会儿之后,见陈端又像刚才一样没有开口的打算,她把书包背在身后,“我走了。”


    第29章 漂亮的嘴巴,让人不悦的……


    孔净穿过网吧大厅, 李哲那伙人见她走过,都不约而同转过头朝她看过来。


    其中那个黄毛眼神挺露骨,这让孔净想起初中时候在文具店后门被杨皮盯着看,阴冷滑腻, 让她很不舒服。


    “想什么呢?你的水没喝完, 别忘了。”Lily从前台柜里伸个脑袋出来。


    “哦。”孔净走过去把那瓶只喝了几口的饮料拿在手里, 顿了顿,问Lily:“姐姐,陈端每天来网吧就是打游戏吗?”


    “多数时候是吧。不过也没人在他屏幕上安监控, 谁知道?不打游戏,看片也说不准。”Lily朝孔净抛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孔净:“……”


    后悔多嘴问这一句。


    “哈哈哈……诶别走啊!”Lily伸手勾住孔净书包提手, “跟你开玩笑呢。我这儿是正规网吧,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家就是打打游戏、聊聊天, 再出格点就是抽个烟、看个片什么的, 连打架都少得很。陈端每天来了就是往机位上一坐,话都不带讲一句的,你还怕他跟人学坏啊?”


    “他要是想做什么,不用跟人学。”孔净说。


    “嗯?”Lily没听明白。


    孔净摇摇头, 笑说:“我还有事先走啦, 姐姐!”


    走出网吧门, 恰好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倒进窄巷。


    因为图租金便宜,这间网吧开在居民楼下,距离外面的大马路有一段距离。门头灰败,在日光下很不起眼,要等到入夜之后亮起彩色霓虹灯,才能在周围的旧楼中脱颖而出。


    孔净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 然后就看见车窗降落,一张温熙笑脸从驾驶座探出来,“看来我没找错地方。”


    “孟学长?”孔净意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巷子实在太窄,孟书宇开不惯这种路,车子就堵在网吧前面的路口,他以商量的语气对孔净说:“苏苏等不及要见你,我过来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先上来好吗?我怕再待下去会招来城管。”


    话音刚落,前面就有辆电瓶车因为路口被堵,而不停地按喇叭。


    孔净看了看,“可是……”


    “我也是受苏苏所托,过会儿我再送你回来。”孟书宇颇为无奈地摊了下手,然后侧过身从里面开了副驾车门。


    电瓶车喇叭仍旧按个不停,孔净被催促着赶紧上了车。


    孟书宇长吁一口气,好像孔净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将车子再往旁边挪动一点,让电瓶车行过之后,缓慢开出窄巷。


    陈端过来前台这边拿水,李哲就站在落地窗前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邪笑着往窗外扬了扬下巴,“你姐姐交的男朋友挺有钱,开的宝马啊。”


    陈端视线穿过落了灰的窗玻璃往外掠去,刚好看见孔净矮身钻进白色宝马副驾。


    “才上高中就这么有本事,也是,你们都这么有手段,哪里看得上我那点来钱的路子……”李哲含着烟意味不明地说着。


    然而话音未落,一只冰白手掌忽然伸过来,攥住他的领口。


    李哲不算太矮,但在一米八五的陈端面前就显得像个侏儒,特别当他被扯着领口整个人被拎起,脚尖踮起,像被拔出泥地的瘦萝卜。


    李哲脖子被领口卡住,脸涨红,叼在嘴里的烟早就掉了。


    大厅有几台机子离前台这边挺近,那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主要李哲虽然是这段时间才经常来这边上网,是个生面孔,但是他气焰嚣张,每次身边都带一票人,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惹。


    而陈端是这间网吧的常客,以前他刚来时,有些高年级的和自诩是混社会的,因为看不惯他冷冷清清目中无人的样子,明里暗里找过他好几回麻烦,但不知道陈端做了什么,那些找过他麻烦的人最后都不来这间网吧上网了,并且私下再提到陈端时都有些讳莫如深。


    可以说李哲和陈端是这间网吧目前最不好惹的两个人,而现在他们戏剧性公然对峙,一股无形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李哲的同伙得到消息都跑过来了,Lily窝在前台柜里追剧,外面人头晃动,她不经意间抬头,猛地一愣。


    “干什么干什么?!当我这儿是菜市场吗?要闹事给我出去闹!”


    Lily连暂停键都忘了按,嗒嗒嗒踩着细跟鞋快速绕出前台柜,搡开几个黄绿毛。


    “是不是你又嘴欠?”Lily没问缘由,冲着还被陈端拎着衣领的李哲就来这么一句。


    说完,又对着陈端,“听姐姐的,先把他放开。”


    陈端没搭腔,也没放开李哲的意思,一双眼睛温温淡淡,看起来很冷静,攥着李哲领口的手却愈加用力,冷白手背上几条山脊似的青筋猛烈暴起,手臂上的疤痕似乎下一秒就会活过来,变成会咬人的毒蛇,眼也不眨地扎进李哲的脖子。


    李哲的脸色很难看,又红又白,明显呼吸不畅。


    “我操——”


    李哲的同伙按捺不住,互相推搡着就要动手。


    两个网管从休息室跑出来把他们按住了。


    Lily抓住陈端的手,“你干什么?!刚才我还跟孔净说你不会干不好的事!你怎么,你怎么……快放手啊!陈端!!!”


    不知道是因为提到孔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陈端一下松开李哲。


    李哲脱力往后一倒,被他的同伙给扶住了。他红着脸猛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他边咳边笑,两只眼睛冒精光,一直盯着陈端的方向,样子十分癫狂。


    “你他妈有病啊!没长手和脚吗?不知道反抗一下啊?!傻逼!!”


    Lily也是无语,对李哲张口就骂。


    转过头,还想再说陈端几句,却见他低头踩住掉在地上的一支香烟,轻轻碾了两下,然后像是局外人一般转身就往里边机位大厅走去。


    他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表示,围起来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Lily简直要抓狂,高跟鞋嗒嗒嗒踩得跟机关枪一样,她追在陈端身后,“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啊?”


    陈端没说话,往电脑前一坐,戴上耳机,如果忽略他戾气缭绕的眼睛,他侧影看起来安静又漂亮,完全无害的清爽模样。


    Lily张了张嘴,明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走开了。


    孟书宇很健谈,也很会把控节奏,但孔净谈兴不高。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就没再说话,孟书宇很贴心地开了车载音乐。


    孔净暗自松了一口气。


    车子不一会儿就驶进云树别苑的小区门口,孟书宇就近把车停在楼栋前的地上停车位,孔净推开车门下去,刚站定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孔净转头,“哇,语珂你今天好漂亮。”


    孔净差点没认出来,林语珂站在单元门里,穿一件蓝白格子连衣裙,蓬蓬袖、一字方领,伞形裙摆,这样的设计会显得她的腰很细、脖子很长,头发用一个浅蓝色蝴蝶发圈扎成丸子头。


    林语珂本来就是小圆脸,这样的打扮尤其显得可爱清新。


    “还好吧,平时穿校服穿吐了,放假了就随便从衣柜里抓一件出来穿。”林语珂说。


    孔净笑着和她开玩笑:“你是因为知道我要来,所以专门在这里等我吗?”


    “哪有,我刚好在这里散步!谁专门在这里等你们啊。”林语珂拨了拨刘海,视线朝刚从车里下来的孟书宇那边瞥去,“孟学长你好。”


    “你好。”孟书宇显然第一眼也没认出她来,顿了下才笑着说,“你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


    林语珂一瞬间脸颊发燥,但装着很镇定的样子,“那是因为孟学长很少关注我,见多了就不会这样说了。”


    孟书宇没料到林语珂会这样说,轻轻对上她的视线,温和一笑。


    “你也住这个小区吗?”


    “啊?”林语珂又拨了下刘海,“对、对啊。”


    “以前没有在小区里遇见过你。”孟书宇边说边带孔净往电梯那边走。


    林语珂挽着孔净的手也跟在他后面,“我很少出门,所以才没遇见吧。”


    孟书宇按了上行键,转头见林语珂和孔净站起一起,出于礼貌,他问道:“如果不忙的话也上去坐坐?”


    “不会打扰吧?”林语珂脸红红的,挽着孔净走进电梯。


    孟书宇慢慢笑了下,“不会。”


    苏苏爸妈没在家,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玩游戏,听见开门声,刷地一下跑到玄门这边来迎接。


    她眼睛直往孔净身后瞄,看见孟书宇把门关上之后,神情很失望,“陈端哥哥没来吗?”


    孔净一瞬间想到一个小时前在网吧和陈端发生的不愉快,她对苏苏笑了下,“不好意思呀,他有事在忙。”


    “忙什么?”苏苏嘟着嘴。


    “他——”


    “他很辛苦的,要自己挣生活费,去网吧就像上班,缺一天席就少赚一天的钱,所以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等孔净把话说完,林语珂很自来熟地半弯下腰,对苏苏做了个“嗨”的手势。


    “陈端哥哥这么可怜……”


    苏苏不认识林语珂,勉强对她扯了个笑脸,就转身去客厅坐着了。


    林语珂转过脸,见孔净在看自己,她不由得摸了下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孔净摇了下头。


    孟书宇从鞋柜里帮她们拿拖鞋,一双米白色的棉麻拖鞋,另一双是没拆封过的一次性拖鞋,类似酒店用的那种。


    他把米白色的那双放在孔净面前的地板上,“之前你来给苏苏补课都是穿的这双,已经让阿姨洗过晾干了。”


    “谢谢。”孔净坐在换鞋凳上换鞋。


    孟书宇帮林语珂把一次性拖鞋外面的塑封拆掉,然后才递给她。


    “谢谢学长。”


    林语珂坐在孔净旁边,视线扫过她脚上那双做工精良的米白色棉麻拖鞋,再看看自己脚上的一次性拖鞋,然后才弯下腰去换鞋。


    客厅的茶几上摆了果盘和甜点、零食,孟书宇又从冰箱里端了一壶事先榨好的芭乐苹果汁。


    林语珂喝一口果汁,忽然想到什么,“我记得只有孔净喜欢芭乐和苹果的组合,学长你该不会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吧?”


    孔净又看向林语珂,林语珂像是没发觉,只是很充满求知欲地看向孟书宇。


    孟书宇停顿一下,他笑说:“原来孔净喜欢芭乐和苹果的组合,看来我运气很好,歪打正着了。”


    话音落地,他余光转向孔净,果然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


    林语珂笑起来,她一直找话题和孟书宇聊,孔净安静坐着,过了会她看苏苏去房间了,就抱着书包去敲门。


    “有个小礼物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孔净把书包拉链打开。


    苏苏一下睁大眼睛,“是什么?……哇!娜娜!!!好漂亮!!谢谢姐姐!!!”


    “不用谢。”


    孔净之前帮苏苏补课听说她很喜欢日漫《NANA》,在收到她送的手链之后,想来想去决定投其所好,联系阿禾让她帮忙找渠道买了一个大崎娜娜的手办。


    果然,苏苏抱着手办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连游戏也不玩了。


    孟书宇和林语珂听见苏苏的欢呼声,也走到这边。


    孟书宇看见苏苏怀里的手办,无奈一笑,“你太惯着她了。”


    “没事啦,又不是天天送。”孔净说。


    可孟书宇明白这个价值远超那条米奇手链的娜娜手办,不过是孔净的礼尚往来。


    她在处理人际关系这一块真是泾渭分明,让人佩服又气馁。


    林语珂盯着那个连头发丝都精美的手办,出奇地没吭声。


    苏苏还想留孔净多待一会儿,孔净就笑着说,“留下来可以呀,顺便帮你把最近学的知识点顺一下。”


    “啊?”


    苏苏一听说要学习,小脸皱成苦瓜样,慌慌张张去看孟书宇。


    孟书宇也留孔净,孔净以回家帮父母做晚饭为由拒绝了。


    林语珂有些意犹未尽,但孔净要走,她也没理由单独留下。


    于是孟书宇也跟着换了鞋要送孔净回去。


    “不用了学长,我自己坐公车就好。”电梯下行,孔净一再拒绝被孟书宇送。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弟要来接你。”孟书宇进退有度地笑说,“我把你送到站牌总可以吧?”


    孔净不好再推迟,同林语珂作别之后仍旧坐上孟书宇的车。


    转乘公交回网吧,本来只打算取了车就走,拐进巷子,远远看见网吧门口横七竖八停着车的露天车棚,少年跨坐在其中一辆自行车上,白色板鞋点地,屈起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按压着车前刹,侧影冷淡,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孔净走过去,临近傍晚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映在巷子老旧的青石板上,“干嘛坐我车?”


    “你车?”


    陈端抬眼,顶着一张最是清俊的面孔说着无赖的话。


    他的眼睛像两汪不见褶皱的静湖,深得藏住所有过往,又浅得似有情绪将要满溢。


    那情绪非常浓烈,又飘忽,很多时候孔净以为自己将要抓住了,一眨眼却又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你在想什么?”


    孔净语调软和下来,离他更近些。


    “想……快点长大。”陈端玩笑似的口吻。


    “你很快就成年啦。”孔净说。


    “嗯,”陈端看着孔净,“那就等成年。”


    孔净在未成年之前也总会期待十八岁的到来,但等真的过了十八岁,才发现体感上并没有什么额外不同。


    可能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帮她把十八岁前和十八岁后强烈区分开。


    “这么期待成年吗?”孔净问陈端,“成年之后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接吻。”


    陈端轻飘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孔净“啊”了一声,这么说的话,“原来真的有喜欢的人啊。”


    反应平淡,叫人气闷。


    陈端屈指扣住自行车把手,眼眸微微眯起,视线平淡又危险掠过孔净的脸。


    她的唇天然是珊瑚色,唇珠饱满,唇线流畅,下唇略比上唇厚,微微张开时很符合当下所流行的“纯欲”两个字。


    这么漂亮的嘴巴,为什么能说出这么让人不悦的话?


    一只冷白手掌忽然伸过去,拇指和食指扣住孔净的唇角。


    也许,堵住就好了。


    陈端俯身凑近。


    第30章 当影片播放到1小时25……


    “喂!你干什么——”


    孔净呜呜叫唤, 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被弄成了金鱼嘴。


    一把推开陈端,瞪他,“又发什么神经。”


    孔净想了想,还是决定多嘱咐一句, “李哲那帮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少跟他们来往。”


    陈端右手腕垂在车把上, 悬垂摩挲着拇指和食指指腹,上面留有她唇瓣的触感,有点滑, 也有点弹。


    没听见回应,孔净伸腿踢了下自行车胎, “听见没有?”


    他抬眼看孔净,“孟书宇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也少跟他来往。”


    孔净实事求是:“孟学长跟李哲他们又不一样。”


    考上一线名校的好好学长跟纹身抽烟混网吧的职高生, 怎么能混为一谈。


    “哪里不一样?”陈端问。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是目光相对,气氛又有点不对劲了。


    孔净不喜欢这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她摆摆手,先退一步,“我本来就不跟孟学长来往了。”


    陈端看她。


    孔净说:“孟学长明天就去学校报道了, 要等国庆才回来。”


    “还回来?”陈端扯了扯唇。


    孔净:这是什么话。


    “不跟你说了, 我回家。”她胳膊撞一下陈端, 把他从自己车上撵走。


    陈端看她把车推出白线框,“我也回。”


    孔净没问他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在前面把车蹬得飞起。


    厂区里面有一块长方形空地,被两个大厂夹着,位于十字路口。也不知道是荒地还是怎么,反正没人管, 有人用叉车运来几条废弃石材,围放在空地四边,夏天空地上长满各种花草,日落之后就会有很多女人带着孩子来这边乘凉,女人们基本都是厂区工人的家属,她们围在条石边家长里短,小孩就在空地中央追逐打闹。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自行车刚骑上这条路就听见从空地传来的音乐声,那种震感很强“动次打次”、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流行乐,音量之大,快盖过两旁石材厂的机器运转声。


    越往前,看见空地上支起一个巨大的暗红色蒙古包,不仅蒙古包周围全是人,就连十字路上也密密麻麻被堵得水泄不通。


    自行车叮铃铃在人群中艰难穿梭,孔净怕撞到人,干脆下来推着车走。


    陈端脚尖点地,也跟着下车。


    两辆自行车并排推着前行,孔净视线被一堵堵移动人墙挡住,根本没看清那个蒙古包是做什么的。


    但越是看不见就越想看见和知道。


    “林叔!”孔净看见熟人,大声问他,“这是在干嘛?”


    音乐声那么大,人群又那么嘈杂,林叔根本没听清孔净在喊什么,但他中气十足地回道:“歌——舞!歌舞团表演……”


    孔净也是凭口型判断出“歌舞团”三个字,忽地双眼一亮。


    孔净什么都没说,但陈端已经都知道了。


    两人快速回到厂子,孔净洗了手之后麻利做晚饭,陈端站在一边听她吩咐偶尔递个刮皮刀、洗个菜,半个多小时就弄出两菜一汤。


    孔大勇不在,李贤梅还在收货,孔净把李贤梅的饭菜单独留出来,然后催促着陈端一起快点吃完。


    晚上七点多,太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要坠不坠,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黯淡霞光笼罩,空地上的蒙古包好像比刚才要大上一号,因为人都跑到里面去了,围挡的棚布不是这儿往外鼓一块,就是那儿被撑得要裂开。


    孔净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嗡嗡声,感觉蒙古包里挤的不是人,而是无数急需进食的饥渴蚊蝇。


    蒙古包侧边开一个很小的门,一个两只胳膊都纹了身的中年壮汉站在门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懒懒斜起眼皮看向他们。


    “二十一个人。”


    票价不算贵,但再添点儿就和电影票差不多了。


    孔净正想讲个价,比如双人行打八折什么的,旁边一只冷白手掌已经把一张绿钞递了过去。


    “……”


    就你钱多。


    孔净悄摸伸手在后面用指尖抵了下陈端的腰窝,陈端转头看她一眼。


    中年纹身男把钱举高些,借着从门帘缝隙漏出来的光检查真钞□□,余光把孔净和陈端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包着瓜子壳的嘴咧开一笑,想当然以为他们是背着家长偷偷出来约会谈恋爱的高中生。


    “都成年了吧?”中年纹身男稀奇古怪地问。


    “未成年人不能进去吗?你卖票的时候怎么不说?”孔净说,“现在退票可以吗?”


    “退不了。”


    不等孔净和陈端反应,中年纹身男又笑了,“要进去也行,回去别告家长。”


    孔净莫名:“什么别告家长??”


    中年纹身男笑得古怪,飞快掀起门帘赶他们进去。


    身后挡帘落下,视野随即被挂在顶上的彩色转灯渲染成暧昧粉,里面闹闹哄哄几乎全是男人的哄笑声,他们说的不是闽城话,天南地北各种方言。孔净听得懂,一些粗野下流的字词高频率钻进耳朵。


    人实在太多,以防被冲散,陈端站在孔净身后,一手绕到侧边抓着她手腕,另一手抬起围成一个半圆帮她挡住潜在的揩油。


    他们想离前面的舞台近一些,左突右挤,被周围的人压得紧贴在一起。


    孔净有点透不过气,想说出去算了。


    艰难转头看一眼,后面早就被堵上了。


    这下好了,进退不得,只能踮起脚尖巴巴地往舞台那边望。


    很快,前面简易舞台上有个穿劣质西装瘦猴样的男人出来主持,才刚说到祝愿大家有个满意的晚上的时候,底下的观众就迫不及待地轰他下去,叫嚷着表演快开始。


    在迪斯科舞曲中,几个身材婀娜画浓妆的女人扭着腰肢从两边登场,她们穿类似连体比基尼的演出服,很少的面料上缀满水钻,每扭一下,身上那成千上百的水钻就在转灯下折射出霓虹光泽,屁股上的流苏像被狂风摧残的稻穗,狂乱地勾勒出她们想要的性感。


    孔净直愣愣地望着她们,以为这已经是今晚的最大尺度了。


    然而当台下的观众开始陆续往上面扔零钞,气氛一再被烘托,底下的呐喊声越来越大,舞女们跳得双颊燥红,腰扭成水蛇状的时候,音乐忽然为之一变,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舞女突然将手上的羽毛扇往台下一扔,不断抛媚眼的同时两手翻折到背后。


    台下的观众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屏息凝神恨不得把脸伸到台上去,另一拨高举拳头在空中一下一下地用力捶打,扯破嗓子喊着:脱!脱!


    那个舞女两手在背后停顿,一秒,两秒……到第十秒,台下的观众涨红着脸,很多已经站到椅子上,好像要是再不进行下一步他们就要冲上去自己动手似的。


    这时,舞女脸上才娇嗔一笑,随之,一片缀着水钻的布料从面前滑落。


    四周是比涨潮还声势浩大的呐喊声,头顶上的转灯好像也加快了速度,很多很多人的荷尔蒙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释放,蒙古包被这些看不见的物质充斥,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开。


    视线被前面站起来的人完全挡住,孔净已经看不到舞台上又发生了什么,但不用看也能想到。


    她像被一道惊雷劈过,浑身焦麻焦麻的,脑子完全宕机,由于受到巨大惊吓,喉咙发惊,脑门、脖子和后背都在冒汗。


    “……我们走吧。”


    她嘴巴一张一合,被周围的声浪淹没,紧握在一起的手下意识分开,去抓陈端的。


    左手本来就被他握着,右手伸出去握住一截大体量的滚烫腕骨,然而就在被她握住的一瞬,这手的主人用长而有力的指节往上一握,将她整个包握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孔净忽然一震。


    身体里血液流速加快,在这个可以称之为下流但却是人类原始欲望流露的封闭空间里,她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两年前。


    初中毕业那个暑假闲着没事做,孔净偶尔也会跟陈端一块去网吧,那时完全没有课业烦恼,孔净作为不玩网络的“老古板”一下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由赵兰兰提供名单,阿禾帮忙搞未删减版资源,孔净着实看了很大一批原滋原味的国内外著名影片。


    那天下午陈端打游戏打疲了,孔净正好点开《泰坦尼克号》只看了一个片头,她问陈端要不要一起,陈端说不要。


    可是孔净中途不经意转过脸,就看见陈端懒懒靠着椅背,两眼专注地盯着她这边的屏幕。


    察觉到孔净的视线,陈端一点也不慌,清清爽爽地从兜里掏出自备耳机,换掉网吧的包头款,插上之后反客为主问孔净:“要吗?”


    孔净快被他笑死,“椅子也拖过来一点啦,线不够长。”


    耳机线不够长,但日影很长,电影也很长,他们窝在椅子里,肩挨着肩、胳膊贴着胳膊,电影里的每一句台词都通过同一副耳机传入孔净的右耳和陈端的左耳。


    当影片播放到1小时25分44秒,屏幕里一只湿漉漉的手在车窗上用力一压拖出指痕,画面一转,男女主在车内赤||身相对,女主对男主说你在颤抖时,屏幕外的两个少年表面强壮镇定,猛烈鼓噪的心跳仿佛也通过耳机反向导入到影片里,然后再顺着音频设备回传给对方听。


    而此刻,孔净站在陈端前面,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身,不再需要一副耳机,他们加速的心跳趋于同频,上升的体温互相传递。


    她几乎要被紧贴在她身后的陈端给烫伤了。


    孔净隐秘地感到不自在,不完全是尴尬,她说不上来。


    本能地想要逃离。


    转头,彩灯转动的速度似乎更快,周围的声浪也更喧嚣了,她一阵眼晕,感觉自己就要被吞噬。


    然而身后陈端的手握着她,在现实与虚幻之间,仿佛有种致命的魔力,可以拉起她让她从这种狂热的靡艳中抽离,也可以轻轻一推让她彻底坠入看不见尽头的欲望深渊。


    孔净觉得喉咙很干,很不舒服,嘴巴又张张合合。


    但具体说了什么,发没发出字音,她完全没意识。


    挣开陈端的手,转身不管不顾奋力往外面挤。


    陈端在后面拉了她一下,也被她甩开了。


    跑出蒙古包的时候,那个守在门口的中年纹身男看他们前后跑出来逃也似的姿态,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奇异笑声。


    孔净的脸很烫,大步往前走。


    厂区的路灯要隔很长一段路才有一个,今晚的月亮很稀薄,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那片森林里。


    耳朵好像也出了问题,四周的石材切割声明明那么尖刻,滑进耳道里却变成迪斯科舞曲和根本不存在的呻|吟。


    孔净受到的冲击太大,越走越快,后面几乎变成了小跑。


    陈端仗着比她高,腿比她长,不急不缓地插兜跟在她身后,“你怎么了?”


    嗓音清清爽爽,甚至还带点看她笑话的意味。


    孔净脑袋里嗡的一下,转头,“怎么了?刚才……”


    早知道是这种“歌舞表演”,打死她都不会去看,林叔真是,也不提醒一下。


    陈端一脸清白模样,居然还反问一句,“刚才怎么?”


    孔净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你没看见?”


    “看见了。”


    跟看电影激情画面没什么区别。


    但孔净不一样,这毕竟是现实,她盯着陈端:“……难道Lily姐说的是真的?”


    陈端一看孔净表情就知道Lily一定没说好话,“她说什么?”


    说你是基。


    “没什么……”她干笑两声,想蒙混过去。


    陈端看见她挠手的小动作了,本来知不知道都行,一下变成必须知道了。


    “说不说?”


    陈端往前走两步,颀长的身影很有压迫感。


    “诶你……”孔净倒退着往后走,“别过来啊,你这人,我不理解但是尊重,放心放心……”?


    陈端步步紧逼,孔净嘻嘻哈哈地继续往后退。


    她想到什么,嘴比脑子快,“不过你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端脚步放慢,再开腔时嗓音低沉,带着一点危险的哑。


    “你指什么反应?”


    “就——”


    孔净目光胡乱往他身上上下一瞟,很直白的打量。


    陈端有时候是真的很想问问孔净,在她眼里他是不是就是个没有性别区分的橡皮人?


    就算是姐弟,做到这个份上……


    可又是谁前些天光是看他洗澡只看见个穿裤子的背影就心理阴影了?


    他往前走两步,“再近点你看清楚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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