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穗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脑外科住院部28床所在的单人病房外已经站了一个六十上下、精神矍铄的老头。老头手里牵着个小男孩,一老一少正眼巴巴地瞅着电梯的方向,那种溢于言表的急切,简直像是两株正在苦等降雨的枯黄禾苗。
“梁叔叔!”
见梁穗从电梯里出来,小男孩立即跑上前,拉住他的手拼命地往病房里拖:“你快来!快点!快救救我奶奶!”
梁穗被拖得连连踉跄,全靠扶着墙壁才没被拽倒。
“小科!”老头忙呵斥了孙子一声,上前几步,对梁穗挤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对不住啊小梁,大晚上的还让你跑这一趟,我老伴儿这病真是没办法……”
一个面容稚嫩的小护士从病房里探出头来,“家属,严永福,你进来一下,刘主任有事跟你说。”
老头忙不迭应道:“哎好,这就来。”
梁穗和他一起进去。
病房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正俯身检查病人的情况,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梁穗,眉头就皱了一下:“谁让梁先生来的?”
梁穗愣了愣,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泄漏了信息素,下意识去摸颈间的项环。
还没摸到,就听刚才那个小护士怯怯地说:“是病人家属让我通知梁先生的。”
“家属让你通知你就通知啊?问过我了吗就瞎打电话,你带教老师怎么教你的?”
刘主任眉心压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纹,严永福见状忙说:“我老伴儿她刚才,挺、挺凶险的 ,我这心里是真没底儿……”
“病人没事,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脑瘤后期出现癫痫休克都是正常情况,有问题叫医生就行。”
严老头苦着脸:“我一个老头子,带着个小孙子,实在是顾不过来呀。”
刘主任说话并不客气:“顾不过来就叫你儿子儿媳来医院伺候,人家梁先生跟你非亲非故,还是个Omega,动不动就把人家叫过来,这像话吗?”
“是,是,确实是麻烦小梁了。”
老头打着哈哈,态度始终挺软和。倒是他身边那个看着才刚到上幼儿园年纪的孙子严科哼了一声,很不忿似的,用整个病房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说:“我爷爷将来要给他家捐肝的!现在叫他来伺候我奶奶怎么了?要没有我爷爷,他家那个小病秧子就等死吧!”
这话一说出来,病房里霎时安静了。
梁穗紧紧地攥着拳头,没有动弹。
严永福脸皮一抽,兜头就给了孙子一巴掌:“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他下手不算重,严科捂着脑袋,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什么,不再吭声了。
刘主任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算了,小梁来了就来了,我正好想抽空找你谈谈病人的事,就今天吧。”
“去年做手术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病人各项指征都不达标,再说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必要再开刀受罪,你们家属不听,坚持要进行手术,”刘主任表情严肃,隐隐带着几分谴责,“后来上了手术台,一开颅,发现肿瘤侵袭范围太广,几乎与大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重要神经、血管紧密粘连,根本无法切除,只能原样关上,让病人白白遭了一回罪。”
严永福面色讪讪的:“刘主任,您也理解理解我们家属的心情,我跟我老伴儿结婚四十多年,一辈子没红过脸,但凡能有最后一丝希望,我也想咬牙试试。”
刘主任说:“问题就在于,一丝希望都没有。我这人脾气你也知道,我就直说了,病人目前就是在熬日子罢了,现如今的这些治疗措施只能替她吊着这口气,但不可能让她病情好转,你们耗再久也只是烧钱,真的,听我一句劝,最后这段时间就让病人安安生生地睡过去吧。”
老头讷讷地说不出话,刘主任干脆冲梁穗说:“梁先生,你是交钱的那个,我就跟你说吧,我建议你可以考虑给病人办理转院了,我帮你们介绍一家临终关怀医院,费用比耗在我们院要低得多,没有过度医疗,就是一些姑息治疗,对病人对家属都好。”
梁穗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严永福已经搓了把脸,上前一步,仿佛下定决心般问:“那,转院之后,我老伴儿还能活多久?”
刘主任看了他一眼,说,“两三个星期吧。”
“什么?不行不行!”老头差点没跳起来,激动得脸都红了,“两三个星期怎么行?怎么都得拖到我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女生下来!那可是我们老严家连着三代以来的第一个Alpha!我老伴儿要是见不着小孙女最后一面,怎么能走得安心啊!”
“病人现在已经是深度脑昏迷,接近脑死亡的状态了,就算你把孙女抱到她面前,病人也感知不到。”
“不成不成,这绝对不行!刘主任,我请你千万要想想办法!”严永福急得直想给刘主任下跪,“不是、不是说咱们医院刚从国外进口了一台新仪器吗?23床那个小姑娘就是被那台机子治好的,你给我们也用上,钱不是问题,我们一定想办法!”
“你这叫什么话!你们跟人家小姑娘的情况能一样吗?”刘主任起初还有些动容,听到后来脸色就不好看了,尽管尽力掩盖还是流露出了三分鄙夷,“还钱不是问题,你知道那台质子脑愈仪启动一次要多少钱吗?哦,对你们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了,出钱的又不是你们,就可着劲儿压榨人家一个Omega呗,真好意思啊!”
老头泪眼婆娑:“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老伴儿去死啊。”
“嘿你这人——”
“刘主任!”
旁边医办室里出来一个男医生,一手拉着着急上火的刘主任,一手拉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梁穗,好声好气打着圆场,“行了行了,咱们来办公室说……那个谁,严大爷,您先别哭,您放心,我们医院肯定会尽全力救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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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医办室,刘主任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把眼镜一脱,桌子拍得砰砰响:“我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
“年前他们来办住院的时候崔莉就给我说了,底下儿子儿媳都有正式工作,老头自己也有医保,你猜怎么着,缴费的时候叫人家小梁一个连居留证都没有的劣等Omega来!把崔莉都看愣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都不敢给他们办手续,这是闹着玩的吗,啊?”
“教育、医疗!这两项基础开支要是哪天断缴了,小梁的个人风险评级直接挂红!治安局24小时之内就得上门调查情况!有这么害人的吗?”
她气得直喘粗气,走到饮水机边接了半杯水灌下,喘了口气,才又接着说:“他家那老太太自打入院以来,大大小小该做的不该做的检查、治疗统统做了个遍,怎么劝都没用,合着不是自己出钱不心疼是吧?周斌你听说了没有,爷孙俩连去食堂打饭都是记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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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小梁名下一月一结的!你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周大夫陪着笑劝:“刘主任您也消消气,知道您老嫉恶如仇,但您这个月要是再被人投诉,医务科那新上任的小邹科长真得来咱们科室掀桌子了。 ”
“我怕他不成?”刘主任一瞪眼睛,“我就是看不惯那老鳖孙一家这么欺负一个Omega!哪有这样的人!”
在医办室指天骂地发泄了一通,刘主任勉强冷静下来,看向似乎被自己吓得手足无措的梁穗,语气放缓:“来,小梁你坐,你听我跟你说,严家的事你就别管了,那就是个无底洞,你往里填再多钱也没用,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啊?”
她话说得中肯,梁穗却只是低头默默听着,良久,抽出一张便签,在上面写道:“用那台仪器,要花多少钱?”
刘主任无奈,“不是仪器的事,去年你陪床了两个月,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医生只能救生,不能救死,老太太如今只要身上管子一拔,那基本上就是在数日子了,现阶段的治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不是为了她,”梁穗低着头,一笔一画都写得用力,手指关节微微发抖,“是为了我家小满。”
梁穗一直都明白,这一年多以来,他为严家花的这些钱,其实就是给小满的买命钱。
小满出生时即患有肝母细胞瘤,当时病灶还只局限于肝左外叶,手术条件较好,还没出新生儿病房就做了第一场手术。
可惜这场手术愈后不佳,小满之后几年里经历过多次复发,常规疗法已经很难起效,多亏当时的主治医生为他推荐了一款进口的特效药,可以暂时控制癌细胞增殖,但若想根治,只能进行肝脏移植。
小满血型特殊,等了七年,才终于等来这一例配型成功的□□。
器官不能买卖,这个主动找上门的珍贵□□,自然需要付出一些额外的代价。虽然,他明知这并不合规。
但他不可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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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穗缴完费回来的时候,严永福依旧在病房门口等他,接过他手里的收据单就开始千恩万谢:“谢谢,谢谢小梁,真是多亏你了!你放心,等圆了我老伴儿的最后心愿,我立即给咱们小满捐肝!”
梁穗困倦地,迟钝地点了点头。脑子里好像有一面铜锣在不停地敲,震得他晕晕乎乎的,走路都有些发飘。
“我以后会按时缴费,”他将写满字的便签递过去,“最近工作很忙,没事的话不要再叫我过来了。”
严老头点头哈腰,“那是那是,工作要紧,我也觉得不能总麻烦你来照顾,这两天一直想着要不雇个护工。”
梁穗伴着熹微的朝霞走出医院大门,一边走一边删着手机里的小额贷款短信。
不删不行,晓盈定期查他的手机,万一被发现了就糟了。
删着删着,眼前的字符出现了重影。
太困了,赶快回家补觉吧。幸好今天休班,不然这个状态去上班,打碎碗盘又要扣工资了。
突然,正在手机屏幕上机械滑动的手指一顿,两条来自爱洁洗护丁哥的短信出现在信息栏里。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梁穗很困又很头晕,反应也慢,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揉了揉眼睛,凑近屏幕去细看。
【小梁,你搬去哪儿了?新地址在群里发一下】
【上次预约都拖了多久了,你再不去,客人该生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