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阵阵,伴随着台上老师温吞的讲课声,催眠效果一流。
十六岁的褚京颐单手撑着下巴,无聊地转着笔,黑板上的字迹变得模糊,眼皮渐渐合拢。
正在这时,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他抬起眼皮,往旁边一扫,对上一双圆滚滚、黑乎乎的大眼睛。
“京颐,”很小很小的声音,比耳语还要轻微,贴在人肩头,像是撒娇,“我饿了。”
褚京颐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中午吃饭的时候干什么去了?这才几点,忍着。”
“不要,下课陪我,去超市。”
“要去自己去,别拉着我。”
容貌虽然谈不上秀美,但十分端庄英朗的少年鼓了鼓腮帮,明明看见他嘴唇在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而是换成手语指责:「我中午因为教你手语才没来得及把饭吃完。」
懒的他,话一长就不想说了。
“我求你教我了吗?再说我不也没吃几口。”
下课铃响了,褚京颐不再看他,趴下就睡:“我睡会儿,卡在书包里,吃什么自己买,别烦我。”
四周陆陆续续响起椅子拖动与行走的脚步声。肩膀又被推了两下,褚京颐装睡不理。
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靠过来,贴在他耳边不住蹭动,隐约能感觉到一点湿润的鼻息,音量更低但听得更清晰的声音传进耳膜:“你陪我。”
“……”
“陪,我。”
褚京颐装不下去了,硬声道:“不陪。”
鼻息加重,像是要气哭了似的急促抽动两下,更加用力地拱他,“男、男朋友,必须陪。”
“谁是你男朋友。”
所有的轻柔推搡拱蹭都停了一下。
几秒钟后,褚京颐听到了一道响亮的抽泣声:“呜、呜呜……”
靠!
Alpha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有完没完!不让拉手也哭,放学不等你也哭,不陪你去超市还是哭!你眼睛里装水龙头了?烦不烦啊!”
四下传来同学的咕咕窃笑,有平时交好的朋友朝他挤眉弄眼:“你就陪人家去呗,别这么没风度嘛,Omega不就是用来宠的,褚二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儿哭成这样……”
“滚!”
起哄者作鸟兽散,褚京颐看着旁边这个不管是身材还是长相都跟“娇弱”二字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的健壮少年,眉心猛跳,再一次后悔起自己上学期的冲动之举。
不该因为觉得被追得太麻烦就松口答应跟他交往的。
交往之后,也没见他让自己省心多少,每天该黏人还是黏人,去哪儿都得跟着,晚上短信能发到十一点,起床还得发早安!
还爱哭,本来长得就不漂亮,哭起来更显得脏兮兮的,跟谁家走丢了的小土狗似的,哪有个Omega该有的样子!
哼,怪不得是劣等品。
“呜呜……呜呃、嗯……呜呜呜……”
褚京颐受不了了,霍地站起来,黑着脸往教室外走,“别哭了,走吧,陪你去超市。”
他走了几步,见对方没跟上,便回头去看。那人正眼圈通红地坐在座位上,似乎仍觉得委屈,含着泪的眸子睁得很圆,很倔强地跟他对视。
褚京颐问:“你走不走?不走我回去睡觉了。”
“男、男……”他嗓音抽噎,磕磕绊绊地求证,“男……朋友。”
Alpha彻底无语了。
不知从哪里又传来几声窃笑,瞪过去时又一片安静。褚京颐几乎抓狂:“男朋友!行了吧?爱去不去!”
说完扭头就走。
这一次,身后很快就响起了急切追来的吧嗒吧嗒脚步声。
热烘烘的身子偎过来,紧紧搂着褚京颐的胳膊。虽然没说话,但依然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开心,要真是一条小狗的话,估计早就开始摇头晃脑甩尾巴了。
“吃烤肠,”贴在褚京颐耳边的声音轻轻说,“喝汽水。”
“知道了。”
“还,还有,面包,果酱……草莓酱,鸡腿,关……关东煮,巧克力,酸奶……”
“你猪啊你,吃这么多……停!不准哭!又没说不给你买!”
“不要,不能凶我。”
“啧。”
“又凶。”
“梁穗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啊,我忍你很久了!”
“唔……”
正在吵吵闹闹下楼梯的两人,并没有留意到一道抱着花瓶的纤弱人影正好转出楼梯拐角,下一瞬,两两相对,双方打了个完整的照面,险些撞上。
“……啊。”
清风徐来,拂起少年鬓边几缕发丝,露出一张宛如窗外垂吊的紫藤花枝一般清丽明媚的面庞。
片刻的惊讶过后,便是温婉绽开的笑颜。
“好巧。”
……
手中钢笔不慎掉落,在紫檀木办公桌上击起一声清脆的回响。
保持着单手支额姿势的青年被这声响动惊醒,倏地睁开眼。
正午阳光灿烂,落地窗开了一片扇叶通风,三十六层之上似乎仍能听到蝉鸣。
天清气朗,云层浓白,轻易便能眺望远方苍翠欲滴的群山轮廓,夏意十分鲜明,却已经不再是多年前西嘉高中部的那个盛夏了。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啊。
太阳穴隐隐作痛,褚京颐直起身,目光不经意从桌上摆着的一张合照掠过,那副熟悉的恬淡笑颜依稀能与梦中所见之人重合,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
卿玉……
说起来,最近的确是该抽出时间去看看卿玉了。
“褚总,”助理江淮推门进来 ,为他送上咖啡和最新一版的并购方案,“刚才老宅那边来了电话,刘管家说……”
褚京颐打断他:“我知道,晚上家宴会准时到,叫他不用再提醒了。”
“好的。”
褚京颐将咖啡一饮而尽,拿过那份并购案翻了翻,随口问:“下午什么行程?”
“三点钟您有个跟高管的会,之后四点半,茂恒的顾经理要来跟您洽谈这次合作的事……”
“舅舅!”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缝钻进来,两度开口都被打断的江特助瞄了眼老板瞬间黑下去的脸色,无奈退开,为奋力挣扎着挤进来的贺卯威让开一条路。
“舅舅,你给晓盈妈妈道歉了吗?赔了多少钱啊?为什么她还是不理我!我刚才给她发消息发现她把我拉黑了!她不会讨厌我了吧呜呜呜呜哇哇!”
褚京颐揪着小孩儿的后脖领子将他从自己腿上撕下来,“鼻涕别蹭我身上。”
贺卯威哭丧着一张小脸,“怎么办啊舅舅,晓盈好像真的不跟我玩了。”
“那你去找别人玩,不是说现在班里有不少同学都跟你玩了吗。”
“有人跟我玩,小满也跟我玩,但我最想跟晓盈一起玩……她不能不理我哇!”
“出息!”褚京颐嫌弃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一个Omega整天追在Alpha屁股后面跑,丢不丢人啊?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吗?”
贺卯威可怜兮兮地捂着脑门儿:“可是晓盈是女孩子啊。”
“女孩怎么了,那也是Alpha。你也不小了,再过两年都要正式分化了,注意安全懂不懂?”
小孩儿据理力争:“可是我们生理课上讲女A比男A安全好多好多!袭击案件有百分之七十都是男A犯的!”
“嗯,那你猜剩下那百分之三十是谁干的?”
“……呜哇舅舅讨厌!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跟晓盈一起玩!”
任由烦人的小外甥撒泼打滚儿闹了半个多小时,褚京颐耐心彻底告罄,“行了,出去拼你的乐高去吧,再吵我就把你扔回枫露湾去。”
枫露湾是褚京颐近期常待的一处寓所。
贺卯威最近看了部恐怖片,认定里头那栋闹鬼的豪宅与枫露湾别墅的外形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从此留下心理阴影,褚京颐不回家他就坚决不肯独自待在那里,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哭着闹着要来公司找舅舅,保姆拗不过,只好将他送过来打扰褚总办公。
“不要!我不要回鬼屋!舅舅你这样是虐待小孩儿!”
“那就老实点儿,不然现在就让江特助送你回去跟女鬼玩。”
此话一出,正在地毯上不停耍赖打滚儿的贺卯威一骨碌爬起来,把脸蛋一抹,乖乖回会客室玩他的乐高小人了。
过了几分钟,褚京颐正在看今天下午的会议要点,门口又鬼鬼祟祟探过来一个小脑袋,“舅舅。”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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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贺卯威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问完我就不烦你了!”
“你也知道你烦人啊,小兔崽子,”褚京颐把手里的A4纸往桌上一摔,语气不善,“赶紧问,问完赶紧滚。”
“那咱们先说好,你不能生气哟。”
“那你别问了。”
“我不!”贺卯威不等舅舅赶人就语速极快地问出了口,“那天小满为什么喊你爸爸啊?”
“……”
“小满说我听错了,但我没有,我就是听到他喊你爸爸了。”小孩儿说到这里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然后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晓盈她好像长得跟你……”
“江特助,”褚京颐按了按眉心,“麻烦你,现在、立刻把他送回去,跟家里保姆说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准再往公司送。”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回去!呜呜呜呜哇哇哇啊啊我知道错了!我不问了!威仔会替你保守秘密的舅舅!”
-
托那小兔崽子的福,等把下午的工作都处理好,赶回位于近郊松湖山的褚氏老宅时,已经将近八点钟。
灯火辉煌的正厅里,饭桌两旁已经坐了几人,首座的正是褚氏家主褚砚城。
见他进来,褚砚城便淡淡一眼扫来:“架子不小,倒让长辈等起你来了。”
父子俩的容貌仅有三四分相似。不同于褚京颐的阴柔美艳,褚砚城相貌英挺,气质硬朗,不到五十岁鬓发已经染上斑白,却并不显老态,只衬得其人越发不怒自威。
“公司有点事情,来晚了。”褚京颐无甚诚意地道了个歉,又随意瞥向另一边坐着的二房母子,“二婶,豫安也来了。”
“哎,哎,京颐工作真是辛苦了。”二房的女主人季夏忙热情而不失慈爱地回应,同时恨铁不成钢地拧了自己儿子一把,“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臭小子倒是会躲清闲,从早到晚一点正事不干,也不说帮你哥分分忧!”
褚豫安被妈妈连推了好几下才把头抬起来,露出一张作为褚家人来说似乎过于平庸的脸,声音也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哥。”
“嗯。”对于这个万事不成的窝囊废堂弟,褚京颐一向没什么好脸色,敷衍地应了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季夏没想到他居然根本不接自己的话茬,当时就有些讪讪的,还想再说什么,但褚豫安在桌下拼命扯她的手,她便也只好将话头又咽了回去。
“开饭吧。”当家人仿佛并没有留意到这边这场未曾真正掀起的小小风波,平静地宣布晚饭开始。
一月一次的家宴,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凑一起吃个饭培养感情。
简单汇报完这个月的工作,褚京颐本以为这次回家的任务已经完成,正准备待会儿找个借口走人,冷不丁又听到父亲问:“靖溪那个项目,你筹备得怎么样了?”
褚京颐一顿,“还好。”
“还好是到哪一步了?”
“挺顺利的,快正式启动了。”褚京颐含糊地应付了一句,夹了一箸菜放进口中慢慢嚼,暗忖老头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靖溪项目是他一手负责,与褚氏的其他产业关联不大,同他之前经手的徐关跟虹越的那两个产业园项目一样,褚砚城一向是不大干涉的,放手放得相当彻底,干好干坏都是他褚京颐一个人的事。
“是靖溪那个高新技术园区吧,”季夏笑着插了一句,“我最近在网上看到有不少媒体都在追踪报导这事呢,听说城建部打算围着靖溪高新区修两条快速通道,直通天运机场跟美莱港口,啧啧,那可不是什么一两天就能完工的小工程吧?”
褚京颐放下筷子。
他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了,但并没有急着表态,看了看面色岿然不动的父亲,问:“爸,您的意思是?”
褚砚城说:“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只是一家子骨肉手足,你二叔没了,豫安还立不起来,你这个当哥哥的得负起责任来,能照顾就多照顾你弟弟一些。”
季夏赶紧推了儿子几下,死孩子就是不动弹,自家人面前怯什么场!
她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努力挤出笑脸来,“嗨,也不能光让豫安靠着哥哥混吃等死,这么大的人了……那什么,京颐,你那个项目建材这一块,要是一时没合适的人选,你看看,能不能让你弟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