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安坊乘马车到东市,需要将近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个车程对卧病多年,没怎么出过门的吴秋娘来说,其实是有些折磨的。
路途过半,庾明舒就发现母亲的脸色轻微发白,眉心时不时挤出川字纹,隔一会儿就要调整坐姿,右手偶尔扶着后腰按揉一阵。
她忍不住问:“东市路途遥远,母亲为何不选去西市?”
吴秋娘不答,岔开了话题,叹道:“从永安坊到东市便有这么远的路程,到务本坊还要更一远些。你和三郎每天来回折腾,到了书院还能有精力读书吗?”
庾明舒语塞,话题怎么又绕回搬家上了呢?
“那还有许多官员住得更偏,每天不也是天不亮就赶到皇城,傍晚再回城南?”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们若有条件,谁不愿住得近一些?”
“娘,咱家的条件还没到能买学区房的地步。”
“卖了旧宅,再加上你外祖寄来钱,要是还不够,我再找西京寺贷一部分……”
庾明舒心中大骇,赶忙抬手阻拦:“打住!娘,咱家连个挣钱的人都没有,真借贷买房,这贷款谁来还?”
吴秋娘微微仰起头,好似在盘算什么。
庾明舒愈发有种不祥的预感,急道:“娘,您听我一言,超前消费不可取,宁做城郊乡下人,不做市中心房奴!”
吴秋娘定定望着她焦急的脸,许久才叹一口气,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听你的,不想了。”
到了东市,进了布行,掌柜的视线在吴秋娘身上扫量片刻,才端起一丝敷衍的笑容,推销起角落里的几匹缎子。
庾明舒是一个很好的逛街搭子,有东西她就拎,没东西她就寸步不离,随时为同行人提供情绪价值,顺便配合演戏对付店家。
怎么说呢,眼前这家店,给她一种进了CBD大商场内的奢侈品店的感觉。
掌柜将一匹缎子夸得天花乱坠,她只听见了价格那串数字。
吴秋娘轻轻捻了下布料,心里默默估量这缎子的手感,明显有些犹豫。
庾明舒默不作声凑过去,藏在展柜下的手扯了下母亲的袖子。吴秋娘回头看她,二人眼神交汇,即刻便极有默契地找借口离开了布行。
“那料子有些粗糙,以朱家如今的地位,怕是看不上的。”
“十尺布卖八百文,抢钱也不是这么抢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嫌弃的缘由却各不相同。
庾明舒还没细想母亲究竟有多少预算,吴秋娘已然挽住她的手,指向另一边的首饰铺。
鸣玉阁,这地方她有印象,上回就是在这儿逮到庾旦的。
贺徵带庾旦逛的地方,想也知道不是她这个家境能消费得起的。
她忙拉住母亲的手后退半步,“娘,咱到底要还多大的礼?鸣玉阁的珠宝会不会太贵重了?”
吴秋娘无奈停步,低声解释道:“朱家对咱们有恩,先前谈及儿女婚事,朱夫人还托人送来几副绣品,都是顶好的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婚事推便推了,无论今后保不保得住两家的交情,咱们都不该欠下人情。要还礼,就还件价值相当的。”
“那绣品值多少钱?”
“不好估量。”
庾明舒眼珠子一转,道:“价值不等于价钱,东市能买到的东西,能有多珍稀?朱家送来的那幅绣品,大抵也不是从市面上买的。”
吴秋娘微怔,“那怎么办?”
庾明舒道:“父亲书房里有许多古籍孤本,留在咱家也是孤芳自赏,倒不如当人情送给朱家。正巧朱家几个郎君都是读书人,送书籍也算投其所好了。”
不等吴秋娘下定决心,右边的岔路突然拐出一个推着板车的男人。
男人横冲直撞,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玩起了狂飙,庾明舒下意识护住母亲,自己被板车撞了一下,小腿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她还未发难,那相貌凶恶的中年男人先跳了脚。
男人两手一撒,板车上零碎的货品撒了一地,男人指着她便骂:“走路不长眼睛啊?街道这么宽,你偏挡在正中央,存心找死给我添晦气吗!”
庾明舒心里也冒起火来,瘸着腿往前一步骂了回去:“你早晨吃泔水了?哪儿这么大火气?你撞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先喷上粪了!”
吴秋娘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赶忙拉住她,小声劝说:“算了算了,别招惹他……”
男人猥琐的目光在这对母女身上徘徊几番,竟是笑出声来。
“好泼辣的小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媳妇儿是谁吗?”
见过拼爹的,拼媳妇儿的还是头一回见。
庾明舒还真没被他唬住,一个胡子拉碴穿着粗衣短褐在东市推板车运货的中年男人,再高贵又能贵到哪儿去?
她其实是个非常尊重劳动人民,推崇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但是,对方就差骑在她头上撒尿了,她总不能还以德报怨吧?
她略带几分讥讽:“你媳妇儿是东市监市?这路是你媳妇儿修的?”
男人嗤笑,将胸脯拍得震天响,好不得意道:“我媳妇儿!在英国公府,任厨娘!”
庾明舒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想说些刻薄的话,眼前忽的一暗。
有道精壮高挑的背影横亘在她与不讲理的男人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区区厨娘,又不是英国公的亲娘,你也敢在东市街头放肆狂吠?”
听清这声音,庾明舒眼前一亮,“贺二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贺徵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回眸瞥她一眼,“我一直在隔壁招福茶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好像在邀功。
庾明舒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贺徵说他一直都在,那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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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连她骂人那段都听进去了?
罪过,优雅读书人的形象不保了。
听到这声贺二郎,面前凶恶的男人,连同周围围观的群众,俱是脸色一变。
长安城里谁没听过贺徵贺二郎的威名?
这可是拳打英国公世子、脚踢谢家郎君的魔头!他就算捅破天去,也有皇后和太子为他求情,一般人都得罪不起!
男人一改先前的猖狂姿态,膝盖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贺徵面前,哆哆嗦嗦地喊着什么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有大量”云云之语。
又是个拜高踩低的软骨头,无趣极了。
贺徵冷眼瞧着,吐出一个“滚”字。
那男人连货都不要了,撒腿便要跑。
庾明舒急忙喊道:“站住!”
男人果真急刹住步子,咽了咽唾沫,不敢逃窜了,回过头小心翼翼看贺徵的眼色。
贺徵回头与她对视一眼,立即反应过来,冲那男人道:“你撞了人,不打算赔点医药费?”
男人哪敢讨价还价,颤抖着手去卸腰间的钱袋子,因手抖得过分,差点把裤子都解开了,好不容易解下钱袋,远远抛给贺徵,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了。
贺徵掂量了一下钱袋子的重量,视线扫过周围的群众,道:“看够了吗?”
众人登时作鸟兽散。
庾明舒啧啧称奇:“难怪有人说,贺二郎的威名能止小儿夜啼。”
“传这话的人大抵与我有仇。”贺徵说着转过身,神色忽地一怔,才意识到她身旁还有个人。
他轻咳一声,朝呆了的吴秋娘拱手示意。因不知该怎么称呼,他没有开口叫人。
庾明舒介绍道:“娘,这就是三郎在书院的好兄弟,安远伯府的贺二郎。”
吴秋娘看贺徵的眼神有些复杂。
听说庾旦屡次逃课就是受了此人教唆。
没有一个家长能对带坏自家孩子的纨绔子弟露出好脸色,可这个纨绔刚刚替明舒解了围……
好在贺徵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自己,移开目光,指着庾明舒的小腿问:“撞得严重吗?能走吗?”
庾明舒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疼痛,低头盯着脚下,努力打直膝盖,站立时往小腿施加了三成压力,似乎没那么疼。
她又在小范围内挪动了两步,腿上没有明显的剧痛,她才终于松一口气。
“不严重,能走。”
贺徵不太放心,拧着眉说:“前边有个医馆,我扶你过去看看吧。”
他很自然地想上前搀庾明舒的手臂,庾明舒也很自然地抬起胳膊递了出去。两人谁也没想起,这是大街上,男女授受不亲。
“咳咳。”
吴秋娘忍无可忍地咳嗽两声,成功让眼前两人反应过来,意识到此举不妥,触电似的缩回伸出的手。
贺徵麻利改口:“我陪你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