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并不回答,径自走向放倒的粗木桩。
江玄肃把她的沉默当成答案,不再多问,却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阿柳俯身围抱木桩,憋着一口气手臂发力,木桩纹丝不动。
没等江玄肃动用灵息帮她,她已经松手,然后席地坐下,视线扫过木桩和灯笼,又转回身,一一仔细打量巨大的壁画、峡谷入口的界碑和石牌楼。
江玄肃走过去,分膝蹲在她身旁。
从未见阿柳用这样认真的表情思索什么,她甚至不防备江玄肃靠近她,不屑用龇牙皱鼻的方式对他表示敌意。
有更重要的事牵住她的注意力,所以……
阿柳不在乎他了。
江玄肃像被灌了一剂苦药,喉头牵动,刚要叫她,阿柳突然转头和他说话。
“在你们这里,丹田,很重要;懂你们的规矩,很重要;被别人认识,很重要;做官,很重要。”
阿柳慢慢想着,一个词一个词地说,遇到不知如何形容的词,先用凡界学来的话代替。
最后她摸了摸颈侧的胎记:“我只有这个,没有那些东西,所以我不重要。司剑,重要;阿柳,不重要。”
江玄肃不假思索:“阿柳很重要。”
阿柳摇头:“只有你这么觉得。”
江玄肃固执地说:“我会让所有人都认可这件事。”
阿柳还在回味自己思考出来的道理,想了半晌,觉得想通了,一挺身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最后才瞥一眼江玄肃。
“要你管,我又不是你的。”
她朝着与驿站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玄肃没急着拦着她,追过去重申:“怎么不是,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兄长,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柳大声说:“听不懂!”
她站定,仰头看拔地而起的山壁,在朦胧的夜光里找出一条登顶的路,一边观测路线,一边活动手脚。
江玄肃还欲说些什么,面前一阵风掠过,阿柳已经跃身而上,一路踩着山石、攀着横枝,往高处爬去。
山壁有数百丈高,陡峭危险,阿柳没有丹田,无法操纵灵息,全凭手脚攀爬,想抵达崖顶,至少需要小半个时辰。
在这过程中,一旦失手跌落,没有灵息护体,非死即残。
然而这样的山壁阿柳曾爬过千百遍,时隔六年再次动身,她的身形比原来还要矫健。
比谁强,比谁弱,有丹田,无丹田,种种烦忧都成了垫脚的山岩,一块一块地踏过去,甩在下方,不再低头看。
越往上,视野里逼仄的山壁越少,夜空越显开阔,下方隐隐传来响动,阿柳却已心无旁骛,一鼓作气翻越而上,抵达峰顶。
山风呼啸,吹得衣摆猎猎飞舞,阿柳朝外看去,马道延展,通往她来时途经的城镇,视野尽头隐约可见城镇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再转身看未曾抵达的另一边,墨蓝夜空之下,高矮山头绵延起伏,河流在低处弯曲而过,月光下像银色的绸带。
阿柳垂眼看自己的双手。
六年过去,不与旁人比较,只看自己,她已经成长得足够多。
呼吸间嗅到山林里种种新鲜的气味,若是现在的她进入其中,能捕到的猎物一定比当年更大、更好。
她心境陡然开阔,脚踩在巨石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一股幼时习得的冲动从喉咙里往外涌。
刚张嘴,背后一阵风旋过,灵息与草木混合的香味笼罩而来,温热的掌心将她半张脸盖住。
江玄肃从未像这样一心二用地登山,不但不能借灵息飞快地登顶,还要跟在阿柳身后,时时提防她失足跌落。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没来得及平复气息,就看到她要出声学狼嗥。
情急之下,顾不上男女之防,他扑过去将她的嘴捂上了。
站在这里放声狼嗥,谷底的人一定能听见。
师傅可不知道他和阿柳跑了这么远。
他本就对阿柳有偏见,要是知道自己出来寻她,不但没把她带回去,反而跟着她四处乱跑去了山顶,只怕又要苛责阿柳。
回过神来,阿柳竟没有挣扎,就这样把脸埋在他手掌里,眼睛映着两汪安静的月光。
江玄肃动作一滞,比起松手,先一步做出反应的是嘴:“你不生我的气了?”
掌心里,两瓣柔软的唇蹭过皮肤,声音被闷着听不清,江玄肃如遭火烧般松了手。
阿柳不管他的反应,径自在山顶巨石的背风处坐下:“没丹田,打不过,生气也没用。”
窝囊的一句话,她却说得坦荡而气势凛然。
还有后半句没讲出口。
狼群生存的关键要义:打不过,还可以跑。
天下这么大,总有容身之处,在烛南宗里做个没有丹田受人欺负的异类,不如去凡界做欺负别人的异类。
她枕着山石,望着夜空,不再对江玄肃多说。
如果要跑,一定是趁他不备偷偷跑,万一被追上,只怕下场会很不好。
“你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只是起步晚些。不论旁人怎么说,我信你能成大器。”
江玄肃走过去,权衡片刻,不顾满地尘土,竟也在阿柳身侧坐下了。
阿柳问:“大器大器,什么样才算成大器?”
像他那样吗?
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出他,出手就能救人,然后再被对方千恩万谢,所有人都觉得他适合司剑的位置,适合做壁画上的人。
她也用彩灯笼试过了,却没觉出乐趣。
江玄肃思忖着总结:“品性优良,实力超群,能护佑一方平安,为众人榜样。”
阿柳如听天书,早知就不问了,嘟囔:“又不能吃,也不好玩。我只想吃饱饭,不挨打,不受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玄肃总觉得阿柳最后一句在暗讽他,垂下眼睛。
“昨晚的事,你有不对,我亦有错。你要咬我出气么?”
阿柳从鼻子里哼一声,抬手枕在脑后。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推我,又拿东西把我捆着。”
“……那是因为你先僭越。”
“喜欢你,才舔你,你不领情,所以我不喜欢你了。”
明知阿柳的“喜欢”不是世人眼里的“喜欢”,江玄肃耳根却还是因为她直白的话语染上薄红。
要让他如何回答?说他想让她继续“喜欢”他么?
鼓起勇气侧头看去,阿柳早已不在乎他的反应,自顾自看月亮。
在她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身份地位、天资修为,全都是一场空。
甚至,至今都没听她喊他一声哥哥,所谓血脉相连,只有他一人在意。
……他所吸引她的,好像只剩这具供她嗅闻依偎的身体了。
如果连这样东西,他也不能给她,她是不是永远不会与他重修旧好了?
山风逐渐平息,四下寂静,偶尔响起山林间夜枭的嘀咕声。
阿柳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悄悄瞥过去,是江玄肃在解衣领的扣子。
“你说你吃灵玉后,身上会作痛,喝了有灵息的水,也会发烧,证明你的体质对灵息有感应。想要开启你的丹田,也许关窍就在这里。”
江玄肃说得很慢,条理清晰,冠冕堂皇,也不知是想用这话打动阿柳,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接受即将发生的荒唐事。
“灵玉性烈,不可直接食用,灵息无形,难以控制,除非像之前那样,以水液为载体。”
山顶干燥,没有泉水取用,只有两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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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
人的身上,能流出的水液一共也只有几种。
眼泪量少难得,吮吸唾液不成体统,还有……更是伤风败俗、荒谬不堪,江玄肃脑海中只一闪念便将它们飞快排除。
思来想去,唯有一样,温热汹涌,又曾在阿柳身上验证过无害可行。
江玄肃扯松领口,眉眼低垂,神情庄严,让阿柳想起在凡界破庙里看到的,为救百姓献祭肉身的菩萨像。
颈侧,绯红的胎记下,一道新鲜的血痕引人注目,是之前梁继寒动怒时用灵息划伤的。
江玄肃指尖拂过上面,低声喃喃,又是那副催眠般的语气,只不过这次催眠的对象是他自己。
“初见那日,你似乎很喜欢我的血。我将炼化的灵息溶在血里,你饮下去,既然你被这个味道吸引,想必它对你有益。这里是钟山,我可以用灵息封闭感官,你只要老实坐着不乱来,我们这般……就不算犯禁。”
说完,江玄肃已经一本正经地盘坐好,手端放在膝上,闭目运功。
他的护腕上,灵玉开始发出微光,白雾四溢,朝着他颈侧的方向涌去。
假如忽略他敞开的领口,他这副姿势简直像在专心打坐修炼。
然而。
一滴,两滴。
含着灵息的血液从伤口渗出。
空气里,诱人的灵息香味与血液的腥甜味交织,慢慢扩散开来。
说不清这是江玄肃为阿柳量身定制的进阶秘法,还是引诱妹妹再次依赖兄长的陷阱。
出于礼法规矩,他封闭种种享受快意的感官,唯独留下痛觉,惩戒自己暗藏的私心。
颈侧,伤口原本只是轻微作痛,此刻痛感却随着灵息的灼烧愈演愈烈。
紧接着传来的,是尖锐的刺痛。
狼女脚步轻巧,灵敏地钻入他怀中,臂膊攀附他的肩膀,再把尖牙扎进他皮肉里,方便自己更好地啜饮血液。
这一次,他们不在凡界的厢房里,封闭感官后,只要不睁眼,江玄肃就可以不去看阿柳近在咫尺的脸,和沾染他血液的鲜红嘴唇,也感受不到按在他胸膛的手,正如何好奇地摩挲他的身体,嗅不到少女皮肉之下散发的温热气息。
可他唯独忘了封闭听觉。
于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阿柳的耳语声。
她语气坦荡,像是不通男女之事的狼女在天真发问。
所说的话却如一把利刃,扎在江玄肃的羞耻心上。
“刚才,你不许我看那两个人亲热,不许那女的啃她相好的脖子。现在我们躲在这里,瞒着你师傅,让我啃你脖子……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可惜江玄肃没有睁眼。
否则,他会发现阿柳正撑着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恶劣嘲讽。
可笑,江玄肃成天一副兄长姿态,不许她看这个不许她看那个。
她最初在山上的十年,闲来无事就看雌兽雄兽求偶交/配,种种花样见了个遍。
后面去到人间,三教九流里言语粗俗下流的不在少数,街头巷尾苟合的男女更是被她碰上过无数对。
当初在街头,说拜天地入洞房,她听不懂。
要是说口口,她估计早就明白了。
不就是男人用口口捅女人的口口吗?
有什么好忌讳的?
眼前,江玄肃仍闭着眼,不为所动,仿佛听不见阿柳的话。
可阿柳分明看见,他没有受伤的颈侧也逐渐攀上薄红。
她要是现在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会不会吓得他这个老古板血液倒流经脉逆行?
阿柳抬手,抹去嘴角沾到的血,“嘿”地笑了声。
原本她只打算在跑路前咬江玄肃一顿出气。
现在好了,她找到他新的命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