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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4

作者:一池青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房间位于驿站二楼,旁边就是陡峭山壁,一旦翻上山,想把阿柳找回来可不容易。


    邵忆文起身就要追。


    梁继寒忽然抬手。


    指尖腾起淡蓝色的雾,将撞开的窗户扶稳关好,也将奔到窗边的江玄肃拦下。


    邵忆文脸色一变:“师傅,钟山外沿有叛道者流窜,不能放任阿柳乱跑。”


    叛道者,是指各大宗门里犯下死罪后畏罪潜逃的修士。


    他们不被钟山接纳,去到凡界后失去灵息,更要遭受凡人与修道者们的共同追缉。


    钟山辽阔,边缘地带灵玉矿稀少,人迹罕至,叛道者们离开宗门后,便在这一带游荡,苟且偷生于深山老林之中。


    失去稳定的灵玉供应,他们连水平中庸的武修都打不过,可阿柳丹田未开,哪怕身手灵活,一旦遭遇攻击,也是凶多吉少。


    三个年轻人都着急阿柳的去向,唯有梁继寒安坐着,朝头顶上指了指。


    屋内一静。


    江玄肃靠在窗边,离外面最近,顺着师傅的手势抬头,屏息凝神细听。


    在屋外断断续续的笛声中,有一个急促的呼吸声被小心地压抑着,从二楼的房檐上传来。


    是阿柳在偷听。


    邵忆文和邵知武松了口气,终于坐下。


    江玄肃却仍站在窗边不动,甚至没有回头。


    上一次听她这样一抽一抽地吸气,是她涂上褪形露后在忍痛。


    十六岁,是允许受伤后哭泣的年纪。


    可阿柳不会哭,像他一样。


    她是没学会,他是戒掉了。


    旁人都夸他少年持重,说他心性坚毅。


    只有他自己知道忍哭不比忍痛轻松。


    流不出来的东西,只会在体内灼烧,等烧尽了,就只剩一具空壳。


    江玄肃又想起昨晚了,想起那双靠近他时灵动闪烁的眼睛。


    ……他不要他的妹妹变成空壳。


    一旁,梁继寒已经开始教导邵家姐弟。


    “小武,你用你们十四岁开丹田举例,可你应当明白,这个年纪起步,在修士里算是极晚的了。这几年你们勤加修炼,是为了补拙,其中艰辛你们自己清楚。不是谁都能忍受这份苦楚和委屈。


    还有小文,你在藏书阁里熟读过史册,千年来最晚开丹田的人,也不过十六岁。假如阿柳和阿照同岁,如今已快满十七了。即便能开丹田,起步太晚,也难成大器。她性格要强,何必拿这种话给她一个念想,徒劳惹她伤心?”


    ……可是您也把这种话说出来了,明明知道她就在外面偷听。


    江玄肃撑着窗沿的手陡然握紧。


    假如……


    连师傅都在说“假如他们同岁”,师傅不信阿柳是他的胞妹。


    就因为她和他性格迥异,天资有别?


    “阿柳能成大器。”


    这句话说得太突然,声音也不大,室内静了半晌,众人才意识到是说话的是背对他们站在窗边的江玄肃。


    他说完,转过身,迎着师友或惊讶或质疑的目光,又说了一次,这次语气更加笃定。


    “阿柳能成大器。我四岁开丹田,烛南宗上下没有人比我开得早,为什么她不能十七岁开丹田,突破千年来开丹田者的另一项记录?她很聪明,也很好学,就在昨天,我给她展示过内门步法,她看一遍就能学会。宗门里有的晚辈仗着父母身居要职,自己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我不信阿柳比他们还逊色。她还不到十七岁,我和她还有一生的时间,我能教会她,哪怕大器晚成,我也信她能成!”


    从未见小师兄这样情绪剧烈地驳斥旁人。


    他还是站得那么直,仿佛那把无形的剑时时刻刻抻着他的脊骨。


    而此刻,这把剑抽出来了,指向的人,竟是师傅。


    邵家姐弟讶然噤声,一时竟不敢上去阻拦。


    “阿照。”


    梁继寒无喜无怒地喊他。


    江玄肃看出他不信,攥紧拳不愿低头,像刚才的阿柳那样,对抗着他的逼视。


    “江玄肃!”


    梁继寒厉声喊他大名。


    江玄肃仍不动。


    屋子里,三双眼睛都在望向他,往日的认可与亲近,此刻都化作不解与质疑。


    他心里却在想阿柳。


    这样令人心痛的目光,她曾忍受过多少次?


    即便如此,她还是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一次次毅然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这样的她,有着多么令人敬佩的勇气。


    狭小的房间里,森然的寒气霎时展开,化作实质的寒芒擦过江玄肃的颈侧。


    一道血痕随之而生,他却不屑抬手抹去。


    梁继寒起身抬掌,灵息释放带来的威压过重,邵家姐弟早已支撑不住退出房间。


    江玄肃还站着硬撑。


    “双生剑复苏,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你就这么笃信你们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得了一个妹妹,就把师傅教你的东西全都忘了,让你戒骄戒躁,让你尊敬师长,你做到了哪一条?”


    江玄肃定定回望他:“我是她兄长。您教我尊老爱幼,爱惜幼妹,徒儿不觉得有错。”


    梁继寒背着手,目光冷冽地盯了他许久,胸膛缓缓起伏着,一口一口地吸气吐气。


    清俊的容颜,高洁的品性,卓绝的修为。


    这是他一刀一刀打磨出来的美玉,身为师长,用半生心血栽培门生,为的就是看他成材后的自豪欣慰。


    如今那美玉却有了裂隙。


    梁继寒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蹙眉了,眼中竟有哀伤。


    “双生子几乎诞生于同时,谁长谁幼,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阿照,你本不必将一切扛在自己肩上。她于你而言,只是有一个妹妹的身份,手足之情需要时间培养,你不该将她看得这样重。”


    江玄肃也同样认真地注视师傅。


    十年过去,他变老了些,修士有灵息维系,本不易老,除非心老了。


    这十年,师傅又经历了什么呢?


    为何如今他开始看不懂梁继寒了。


    当师傅教导他修炼与挥剑,是为了保护在意的东西,在意的人。


    而他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一辈子陪他看白玉峰上的玉兰树开花。


    现在那个人出现了,为什么师傅要阻止他回护她?


    梁继寒收手,铺天盖地的灵息威压终于散去,离开前,听到他摇头警告:“你执念太深,必将遭到反噬。”


    江玄肃却对着师傅的背影笑起来:“我甘之如饴。”


    -


    阿柳翻上房顶,跃上山石,越攀越高。


    山谷两侧,悬崖陡峭,朝着中间的谷地倾斜。


    周围的乱石嶙峋凸起,夹缝里,草木艰难地钻出。


    直到驿站的灯火被甩在身下,回身时只能看见屋顶上一排排的瓦片,阿柳终于停下。


    她找了个岩壁上的凹坑坐下,脚踩着延伸而出的一截枯木,拍了拍手掌蹭到的灰。


    从这个方向看去,峡谷对面的另一侧山壁尽收眼底。


    上面是一副巨大的、用矿石颜料绘制的壁画,即便阿柳爬得这么高了,也不过是与画中人的眼睛齐平。


    黑夜中,矿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颜色绚烂,青红辉映。


    左上方画的是两位持剑的女子,右下方则是一只巨兽的背影,正对着她们亮出爪牙。


    无需辨认文字,阿柳仅凭图画就能看懂它讲了什么。


    千年前,一对孪生姐妹进入钟山,拿到神剑,屠戮恶兽,拯救苍生。


    阿柳进入杂耍班子时,排的第一出剧目就是这个故事,《双生剑出世》。


    今天来到峡谷后,比起这副壁画,她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入口中央巨石雕刻的界碑,和耸立其上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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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牌楼。


    它们实在太高了,连旁边的驿站都没有它们高。


    下马之后,她用力地仰头,连嘴巴都合不上了,才终于看清它们的全貌。


    邵忆文告诉她,上面写着“钟山南谷”,越过石牌楼,就算进入了钟山。


    阿柳在凡界见过类似的建筑,却远不如它们宏伟。


    要有多么深厚的功力,才能劈开山壁,采掘出这么大的石头,再在上面雕刻出繁复精细的花纹和文字?


    没有灵玉和灵息,凡人办不到。


    钟山里的修士们,就这样把两件极尽工匠灵息之巧的奇物放在入口,彰示钟山的神秘与巍峨。


    夜色已深,即便从高处看去,那界碑和石牌楼仍引人注目地立在峡谷入口。


    连手脚攀爬的落点都没有,要怎么爬上去?当初修这东西时也不知有没有人摔伤。


    阿柳不解地想着,揪了一把石壁上的草,捡出根漂亮的叼在嘴里,微酸的汁液在舌根迸发而出,她眯了眯眼睛。


    比起头发,还是用它磨牙舒服。


    ……六年不见,换了个入口,庞大的钟山陡然变得陌生,也只有这些零碎的小东西能让她感到熟悉了。


    下方,笛声还在幽幽响着,阿柳终于忍不住去看那站在驿站外吹笛的修士。


    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修为不高,在驿站里做些打杂的活。


    进驿站的时候阿柳曾和他打过照面,那时她还戴着帏帽。


    之前急着检测丹田,没有仔细观察驿站,如今总算有功夫回想其中的景象。


    阿柳记得,驿站的门楣、墙壁、窗棱的雕花上,甚至房间的床褥中,处处都有双剑一正一倒交错组成的图腾。


    也还是邵忆文对她介绍,说这是烛南宗的门徽。


    门徽是什么,阿柳还没研究明白,又听驿站里的人说一个月后是谷雨节,驿站上下正在为了庆祝节日做准备。


    阿柳一路上都在听邵忆文说话,本想抢答自己知道谷雨是什么,是凡界也有的节气,却见邵忆文对她露出“就知道你会猜错”的笑容。


    她说,凡界的谷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节气。


    然而,在钟山里,每隔一百二十年,双生剑沉睡所在的剑谷就会发生异动,在感知到司剑的灵息后,它将久违地开启。


    到那时,绵延千里的钟山都将为之下雨。


    雨水由剑谷而生,为神剑而落,得名谷雨。


    为了庆祝双生剑的苏醒,修士们将这一日定为谷雨节。


    上古神剑,一旦出世便能驱除恶兽,扫荡邪魅,带来天下安定。


    即便在它沉睡的年岁里,修士们仍年复一年地为它庆祝,歌颂它庇佑了苍生,用它提醒修道者勤勉精进,不忘本心。


    而司剑,是被双生剑选中,能够操纵它的人。


    阿柳对着灿烂的壁画发呆,目光扫过画中姐妹手中的长剑。


    那就是选中她的东西,是它的召唤,让她从千里之外来到此处。


    直到如今,她才渐渐对“司剑”一职的重量有了实感。


    ……在她得知“她没有丹田”的这一天。


    漆黑的夜色下,阿柳整个人蜷缩进山壁凹洞中。


    她嚼着早就没味道的草,抬手朝着对面比划。


    如果把她填进那幅画中,或许仅能占住一只眼珠的位置。


    幼时在钟山间游荡奔跑时,她从未有过这种错位感。


    山就该耸立得那么高,花草就该低垂得那么矮,鱼就该在水里游,鸟就该在高处飞。


    小小的阿柳在里面来去自由,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小。


    如今的画上,那两个人却好高好高,怒视恶兽的表情,她从未在任何一个活人身上见过。


    有朝一日,她也会露出这副表情吗?


    阿柳把嘴里的草吐掉,模仿她们的样子皱眉瞪眼,自觉无趣,揉了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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