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睁着茫然的眼睛望向江玄肃。
她没听说过什么是史书,也不知道一生一世是多久。
江玄肃此时的眼神,只能让她想起在街口卖艺时被他截住的红绸。
一旦放松,就会失控,不把他拉过来,就会被他拽过去。
脸颊上的发丝晃动,指腹的触感温热。
阿柳毫无预兆偏头咬下去。
江玄肃立刻收手。
“嗒!”
空气里响起一声如金玉撞击的脆响。
是阿柳上下碰撞的牙齿。
但凡江玄肃动作再慢一点,他那根手指说不定会被咬成血肉模糊的两段。
“一堆屁话,听不懂。”阿柳翻身站起来掸衣服上的灰,“我要吃饭。”
江玄肃垂眼搓了搓幸免于难的手指,竟也不生气:“这里的伤口不好遮,不能给你咬。”
阿柳故意又朝他龇牙,理直气壮:“不喜欢你碰我。”
全然不提自己忍痛时如何蜷进他怀里作乱。
江玄肃站起身,放下袖子遮住血迹斑驳的手臂,戴好护腕。
修士体质特殊,伤口恢复的速度比凡人快,此刻上面已经不再出血,隐隐有结痂的趋势。
他不恼阿柳的无理,反而温言道:“好,从现在起,我不再随意碰你,你也不能随意咬别人。”
阿柳抽了抽鼻子,打量江玄肃。
理好的衣裳掩盖住伤口,血腥味也稀薄得近乎于无。
他站得挺拔,神情温和,恢复之前那副仪态端方的模样。
仿佛护腕束缚的不止是衣袖,还是那股令阿柳感到熟悉的同类气息。
阿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不能随意咬人,下山后项姥姥早就教会她这么做的下场。
再说了,她又不是见到谁就咬的疯狗。
比如此刻,她想咬的人就只有一个。
阿柳挑衅地问:“也不能咬你吗?”
江玄肃一怔,望着她蓄势待发的模样,忽然笑了。
谁说阿柳不通人情,瞧,这不是已经分出亲疏了吗?
别人是别人,他是她哥哥,孪生兄妹亲密无间,当然不能算“别人”。
可如果就这样放任她随意咬他……
江玄肃绕过桌子走向阿柳,她见他不答,也起了防备,攥起拳头目光上下扫他。
他于是识时务地停在几步开外,保持让她安心的距离。
“无缘无故,即便是咬我也不行,今日是为了陪你忍痛才破例,出去后你要收敛自己。不过,你天性如此,想让你立刻改变,是强人所难。”
阿柳云里雾里地听了半天,不懂他那些文词:“能还是不能?”
江玄肃思忖片刻:“我们不妨做个约定。每三天,你只许咬我一次,咬过之后,便要克制自己,否则就是犯禁。”
当她习惯了约定不再犯禁后,再把时间延成五天、十天,直到再也不犯。
这是江玄肃从师傅那里学到的方法。
想要纠正某种陋习,比起最开始就绝对禁止,不妨循序渐进,先给人犯错的余地,再不断拉长允许犯错的间隔,直到彻底戒除。
江玄肃对阿柳抬手,示意她与自己击掌为誓。
阿柳正算着三天是吃几顿饭,余光瞥见他动作,下意识朝后缩了缩。
发现江玄肃不是要动手打架,才没往旁边开溜。
她目光落到他的掌心。
就是这只手掌,方才她咬住他胳膊时,仍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安慰她。
此刻上面还残余着蹭到的血迹。
哼,她也不是一定要咬他。
阿柳忽然把脸凑到他手边,江玄肃见状忍俊不禁。
“接下来还有三天,你现在就咬……”
他的话被骤然截断。
手上传来的,不是利齿啃咬的刺痛。
而是温热湿润的舔舐,落在掌心最敏感的位置,失去疼痛作掩护后,触感格外清晰。
一瞬间,像经脉错乱下的灵息流窜,异样的酥麻顺着手掌一路往上,涌入四肢百骸。
阿柳把他蹭到手掌的血渍给舔走了。
然后收起舌尖,闭着嘴动了动腮,神情如常地望向他。
那双眼睛依旧澄澈。
江玄肃甚至能从中照出自己的脸。
紧接着,察觉到那股她身上没有、自己身上却如影随形缠绕而来的……
杂念。
方才为了陪她忍痛而受到压制的五感,全都在这一舔中复苏。
少女热烘烘的体温,在他怀中窜动时发丝蹭到他脖颈,吮吸他伤口血珠时嘴唇擦过他的小臂。
亲密无间的兄妹,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
她天真无知,不以为意,可他呢?他的放任合乎师傅教导他的君子之礼吗?
室内一静。
阿柳不明白江玄肃为什么愣住了。
他就那样沉默地立在原地,垂眼看自己的掌心,仿佛阿柳刚才不是舔他手心的血,而是一口把他的手给咬断了。
直到从外面庭院中传来的脚步声渐响,阿柳率先察觉,侧头去听,江玄肃才随之惊醒。
眼看江玄肃的同伴们要来撑场,阿柳立刻郑重其事撇清责任:“我刚才没咬你。”
不等他回答,厢房门已经打开。
梁继寒和邵家姐弟一齐入内,三双眼睛同时去找阿柳颈侧的胎记。
绯红的烛焰,完好如初。
梁继寒眼中闪过愣怔。
姐弟二人则松了口气,抬手击掌。
邵忆文打趣:“小师兄,傻站着做什么,多了个货真价实的妹妹,笑都不会笑了?”
邵知武则有些生疏地招呼阿柳:“喂,你不是要吃饭吗?已经备好了。”
江玄肃脚下生根,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容相似的姐弟,回想他们击掌的动作。
这才是双生子间正常的相处之道。
他不能……
他转头要对阿柳说些什么,却只感觉一阵欢快的风从面前掠过。
“吃饭!”
-
这桌宴席原本应当邀请项姥姥,可她签下契书后立刻急匆匆地走了,甚至不给阿柳再见她一面的机会。
寻常认亲都要酬谢养父母,她对阿柳的态度可算不上亲切,万一狼丫头仗势欺人,她要倒大霉。
走之前,听说江玄肃成功劝服阿柳验胎记,她忍不住冷笑一声。
“是因为他依着她,她才听话。等日后他将规矩套在她身上,哼,走着瞧,有他好受的!”
说这话时身边只有送她出去的刘县令。
刘县令汗如雨下,瞪视她一眼命她闭嘴,转身就将这不吉利的话抛之脑后,绝不传达给喜气洋洋的后堂。
他让手下关好县衙大门,自己也转身回去。
项姥姥则独自背着那一箱黄金,抄了条无人的小路往歇脚的地方走。
背上沉甸甸的,心里却卸下一块大石头。
阿柳的确是摇钱树,她的杂耍班子最大的噱头就是那狼丫头。
可是,留她在身边养得久了,却还是养不熟,摇钱树就逐渐变成了烫手山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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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还能仗着她小,用毒打威吓她。
现在她大了……哼,由着那群修士们操心去吧!
项姥姥脚步轻快,沐浴着黄昏的血色残阳走在小巷中,心中盘算要用这笔钱去哪里买个庄子养老。
念头杂了,能顾虑的就少。
比如,此刻她就没察觉身后突然多出来的身影。
和那人手中一闪而过的匕首寒芒。
-
后堂的饭厅里,邵家姐弟去酒楼买的一桌饭菜摆在正中央。
阿柳最先进门,刚跨过门槛,猛地刹住脚。
她眼睛陡然瞪大,鼻翼翕动着嗅闻空气里的饭菜香,辨认令她眼花缭乱的菜色。
这么多好吃的!
她跟着项姥姥时,从没吃到这么多的肉!
还有点心!果子!
阿柳眼珠左右飞快地转,看都看不过来,雀跃从肠胃里往上窜,经由喉咙,化作一声短促的欢呼。
江玄肃一行走得稍慢,刚到门口,就撞见阿柳一脸兴高采烈地往院子里冲。
她一路窜到院中的假山石上,又行云流水般翻个跟头落下来,用的都是卖艺时训练的招数。
直到连翻带跃跑了一圈,终于发泄掉多余的兴奋,她才急忙小跑着往回赶,怕饭菜冷了。
幸好刘县令走之前屏退了侍从,此刻除了师徒四人,没有人看到阿柳莫名其妙的举动。
邵忆文“嚯”了一声。
下午在厢房里追她那么多圈,竟然还没把她给跑累。
邵知武也看得发懵:“她这是……”
梁继寒目光追随着阿柳,若有所思:“追风捕到好猎物时,也会这样兴奋。狼与犬相似,有着它们自己的庆祝仪式。想来是阿柳在狼群中待得久,耳濡目染,眼下看到好饭好菜,情难自禁。”
追风是梁继寒养的猎犬。
江玄肃和邵家姐弟都知道,师傅养马养犬,对于驯服动物颇有心得,此时听他解释,总算了然。
江玄肃一路上都没说话,此刻被阿柳这么一闹,眉宇间郁结之色却逐渐散了。
是了,阿柳不是寻常人,怎能一上来就用寻常礼法衡量他们这对兄妹?
反正他们已经离开那厢房,验过了胎记,他也不会再解开束袖,任她贴合上来舔咬他的手臂。
至于她种种冒犯失礼的习惯……兄长的作用,不就是监督教导妹妹,使她走上正道吗?
江玄肃心里轻松,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不少:“方才我劝她时,答应她回钟山后一日三顿饭,顿顿有肉,她立刻不抗拒验胎记了,白费我准备一通说辞。”
邵家姐弟听了都笑。
邵知武说:“我和姐姐当初就是这样被师傅哄到钟山上去的。”
邵忆文笑完,却没接话。
院子里晚霞灿烂,她望着沐浴霞光奔跑的阿柳,感慨万千。
那狼丫头验完胎记后如此欢欣,竟然只是为一顿好饭。
她和弟弟随师傅上钟山后,别说为一顿饭菜庆祝,有时甚至殚精竭虑得吃不下饭。
像这样简单纯粹的喜悦,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现在看来,阿柳丝毫不懂她即将肩负的司剑之位寓意着什么,成为掌门的女儿又会给她带来哪些荣光与烦恼。
等上了钟山,对她说明情况后,她还能像这样快乐吗?
门口几人谈话间,阿柳已经折返回来,江玄肃眼睛不眨地注视着她,温言叮嘱。
“阿柳慢些,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阿柳脚步都不带停,轻飘飘地从门槛上跃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