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突然响起一道闷雷声,雨水将天幕砸开,如瀑布般灌下来。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没人想到雨季会提前到来。
扶箴当机立断,“去堰口。”
辛越亦转身看向蔡昌茂,“还愣着做什么,备马!”
蔡昌茂虽贪生怕死,但此刻并不敢违逆辛越的命令,也不顾上找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便朝荥阳县衙的马厩去。
辛越没管扶箴,抬腿便朝外面走,扶箴与钱永忠紧跟其后。
等到马厩旁,看着下面人早已备好的几匹马,听筝却犯起难,“娘子,您当真要骑马前去堰口那边?若是殿下知晓……”
扶箴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攥住马脖子上的缰绳,“此刻哪里能先思量这些,雨这么大,等乘马车去,根本来不急。”
辛越只扫她一眼,便留意到她握缰绳的动作极为生疏,他偏头问:“不会骑马?”
扶箴没回答,算是默认。
她自从被陆桓救回来后,前几年陆桓都不准许她出王府大门,后来才可在洛阳城内行走,再后来入朝为官后,因为公务不得不外出,陆桓才放宽她的活动范围,但要去哪里,和什么人去,多久回来都要提前和陆桓报备,甚至每日都要写信飞鸽传回洛阳。
如此一来,根本没有学习骑马的机会。
辛越看向听筝,问:“你会么?”
听筝略有纠结:“会一些。”
辛越将缰绳在手上挽了几圈,朝钱永忠扬扬下巴,“你带她。”
钱永忠一时没反应过来辛越口中的那个“她”是谁,本想请示扶箴,辛越却在下一刻已经俯身一把将扶箴捞起来,按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的位置。
钱永忠这才反应过来,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迅速扶听筝上马,自己一踩马镫,与听筝同骑。
蔡昌茂见状,也不敢耽搁,在剩下的马中随便拽一匹,迅速跟上。
辛越夹紧马腹,驱动马匹,他胯|下马是他从怀朔骑回来的战马,不仅壮硕稳健,且速度极快,在白茫茫的雨幕中,瞬间如一根利剑般冲了出去。
他一手握缰,一手按着扶箴的腰,前胸紧贴扶箴单薄的后背,在她耳侧低语:“坐稳了,要是摔下去,我概不负责。”说着又朝前微微躬身,将扶箴又往怀中一带,“陆桓是不给你饭吃么?瘦成这样,我一只手都能握住。”
这么瘦,到杀她那天,都不用废力,单手拎起便能掐死。
扶箴蹙眉,呛他一句,“十万火急的地步,辛将军还有空关心这些。”
辛越反唇相讥回去,“本将军骑术好,不成么?”
说罢,他猛地驱马,战马扬蹄向前冲去。
扶箴惊魂未定,差点以为辛越真要把自己甩下去,下意识地攥住辛越衣襟。
耳边却传来辛越一声轻笑,“吓你的。”
扶箴指尖用力,隔着薄衣掐了把辛越,听得辛越倒吸一口冷气,她才假意道:“辛将军方才吓我一跳,这才不慎掐到你。”
“还真是睚眦必报。”
扶箴回一句:“彼此彼此。”
骑术这般好,等他身死之日,她定要让这辛越被马拖着狂奔几百里!
堰口离县衙算不上远,一刻多一些,几人便先后抵达堰口。
雨势很大,汴河水位暴涨,塌毁的堤坝挡不住上游汹汹而来的雨水,白浪滔天。
周遭已经陷入混乱,百姓争相奔逃,荥阳县县令夏海良裤腿挽起,赤脚走在地里奔走,一边指挥前来修堤坝的禁军往河道里抛沙袋,一边差人去安抚百姓情绪。
一时之间,孩童啼哭声、雨水声、指挥呼喊声混成一团。
扶箴喊几声夏海良没喊动,遂看向一路跟着来的蔡昌茂,“去问问有谁水性好?”
蔡昌茂怔愣片刻,看向辛越。
“看本将军做什么?去问谁擅长水性,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分上下游探查决口宽度、深度、水流速度、水位上涨趋势,判断是局部溃堤还是全线溃堤!”
蔡昌茂看见辛越抬腿像是要踹他,当即跑远。
夏海良没留意到几人的到来,倒是他身边的人发现后迅速跑过去通报给他。
扶箴这才看清夏海良——四十多岁的一个中年男子,身量相比辛越算不上高,肩上披着一件草织的蓑衣,头上的斗笠早不知被风吹去何处,裸露在外的腿上全是泥点子。
按说作为县令,夏海良完全没必要在每件事上都亲历亲为,更何况此次溃堤是为天灾,连洛阳内廷的钦天监都没预测到,都水台又是近几日才派人前来,即使是怪罪,也怪罪不到他身上。
夏海良简单和辛越打过招呼,却不认得扶箴。
扶箴只简单说了自己名字。
夏海良当即朝她拱手,“原来是扶尚书,您怎么也亲自来了?”
扶箴知晓自己在外面名声不好,什么“奸佞”、“权臣”、“妖女”,她一向不大在意,但相比夏海良已不知在此处坚守多久,见到她仍恭敬不已,她心头却蒙上一层愧疚。
但此刻并非纠结这些之时,她就事论事,问夏海良,“夏府君,可有清点过现场人员伤亡、失踪情况?”
夏海良说:“此次主要是辛将军携禁军前来修堤,荥阳县农民参与不多,今早下雨,是故没多少人出来活动,下官在雨势渐大时,已经差人将低洼处百姓往高处迁去,随时准备开官仓放粮。”
扶箴点点头,“辛将军刚才已经差人去探查堤坝崩坍的具体情况,你带人立即统计现场还剩多少可用的物料,诸如沙袋、石材、木材、麻袋、绳索,以及短期内能调过来的物资。”
夏海良一一记下。
扶箴还想说什么,先前被辛越打发走的蔡昌茂又跑过来。
辛越直截了当发问:“探查情况如何?”
蔡昌茂战战兢兢:“回将军,水势太大了,禁军多是旱鸭子,略通水性的几个看着形式也害怕到不敢下水。”
“一群废物!”辛越扔下这句便大步朝水边去。
蔡昌茂急急跟上。
扶箴本欲让人把钱永忠喊过来,再与辛越和荥阳县负责河道的几个官吏一同商议决策,如今只好暂时先将人喊过来。
雨势越来越大,相隔几步都看不清身边的脸,一群禁军守在上下翻涌的汴河旁却步,又彼此推搡,却无一人敢下河。
辛越面带愠色,将斗笠和蓑衣三下五除二摘下,袖口朝上一挽,站在河边找准时机,一头扎进去。
辛越身形高大,但在高涨的汴河里,很快也只剩下一块黑点。
听筝扯扯扶箴衣袖:“娘子,这水势这么大,那辛越不会被水浪冲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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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箴的视线始终聚焦在辛越身上,他逆着水流朝堤坝的方向凫去。
“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越往上游堤坝的方向,水势越复杂,水流越湍急。长衫贴在辛越身上,让他活动越发艰难。
一阵巨浪突然扑过来,他差点被卷走,情急之下,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抵在面前堤坝的石壁上。
刀锋和石壁之间顿时生出巨大的摩擦,甚至迸发出火星来,直到匕首卡进一道石缝里,辛越才借力稳住身形。
却没想到一回头见到个熟人。
贺晋似是全然没想到辛越会出现在此处,“辛将军?是你?”
辛越不同他废话,“水情如何?”
贺晋摇摇头,“我也是刚下水。”
辛越道:“分头行动,你去查探决口宽度,我来看深度。”
贺晋话不多,只留给他一句万事小心,便朝另一边凫去。
辛越憋一口气,一手紧攥匕首柄,靠它挂住身体,整个人钻下水去,大致估算过后,他又从水面探出头来。
贺晋也已探查完,两人交换过眼神,辛越拔出匕首,和他一同往岸边凫去。
等到了岸边,他才意识到方才在水下救他一命的匕首竟然是之前在长秋寺从扶箴那处拿走的那把。
他从未用过这把匕首,如今看来,陆桓对扶箴,还真是不错,不仅刀鞘上镶嵌着御赐的红宝石,刀身也是千锤百炼后的精钢。
扶箴与余下几人已经朝这边来,辛越又若无其事地将匕首收好。
钱永忠问:“辛将军,堤坝情况如何?”
辛越皱眉,“情况不容乐观,并非小范围溃堤,若处理不当,水流一路朝下涌去,很可能祸及沿线几百里,必须立即开启抢救措施。”
夏海良说:“依照下官多年在地方的经验,为今之计,是要协调附近各个州县,调集一切可用的防洪物资,另外传统的埽捆之法已然不适用,只能把石块和沙袋抛入水中,形成临时挡水墙,为抢修堤坝争取时间,怕就怕周边各县因大雨或路遥不肯前来。”
扶箴立即接上他的话,“此事不必担心,我来写调令,给洛阳的急报也由我来写,物资后勤上的事情尽管交给我,只是这往水中填沙石一应事情便拜托诸位。”
钱永忠连连拱手:“不敢当不敢当,分内之事。”
扶箴又道:“抢修之事,最忌讳令出多门,这样,我写调令和急报,交接一事便劳烦钱公,后续安顿灾民之事我来办,至于抢修之事,夏府君经验丰富,同辛将军带领禁军及农夫三班倒,诸位可有异议?”
短期应急诸事扶箴皆已考虑到,思虑周到,下令果决,众人都没意见,辛越也不反对,确认好各自职责后便各司其职。
起初颇见成效,众人都跟着暗暗松气,然而这场雨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第三天夜里,先前快要筑好的挡水墙隐隐有些撑不住。
扶箴这几日根本不敢合眼,本就虚弱的身体已是勉强应付,听筝好不容易劝她去眯一眼,却传来这消息。
蔡昌茂这几日一直跟在辛越身后,闻讯不免焦急,“这可如何是好啊。”
辛越目光犀利,语气冰冷,“此次溃堤,与其说是天灾,不若说是人祸。”
蔡昌茂不由得瞥扶箴一眼,“将军的意思是,有人蓄意毁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