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箴当然不愿,然此刻面对陆桓,受制于辛越手中的把柄,亦不能实话实说。
她心里打鼓,“臣没想到,他会那般不知轻重。”
陆桓将她黏在脸上的鬓发理好,“你十岁那年,我费尽力气将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仍不敢看陆桓,小声道:“臣知罪。”
好在陆桓并未深究,扶着她又躺下,“罢了,这段时间你便好好养身子,宫中之事你暂时不必操心,必要的文书我会命人送到你府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你病愈,我自有安排。”
吩咐完,陆桓敛衣起身,并未在扶箴房中多留。
等到陆桓走后,听筝才重新回来,手中还捏着一个小瓷矮罐,一打开,里面是果子蜜饯。
她捻起一颗,递到扶箴唇边,“那药熬的时候,婢子闻着都能吐出来,娘子素来怕苦喜甜,也是难为娘子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蜜饯含入扶箴口中时,上面裹着的糖霜在舌尖蔓延开,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婢子后面问过小国舅后才知当时情况之凶险,那辛越一介武夫,他若执意行事,哪里是娘子能拒绝得了的?殿下却问责于娘子,婢子都替娘子感到委屈。”听筝小声嘟囔。
扶箴缓缓摇头,“没什么好委屈的,我的命的确是殿下给的。”
她十岁那年时,生过一场重病,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是陆桓告诉她,她唤作扶箴,是故人之女。陆桓又说,自己念及旧情,遂将她带回府中。
她问过陆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陆桓说真相太过残酷,不希望她记起。
起初,扶箴对陆桓的话,半信半疑,但陆桓待她处处妥当——吃穿用度从不亏待、请先生为她授课、甚至在她及笄后将她送到皇后身边做女尚书,虽是女官,却能同男子一样上朝议政,处理政务。
她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无从考证,只能对陆桓听之信之,并为他用之。
九年如一日。
故而她从不敢违逆陆桓的意思。
思及往事,扶箴轻叹一声,“罢了,不提此事。辛越呢?”
听筝将盛着蜜饯的瓷盒合上,“他?仗着他老子是镇国公,回洛阳后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醉倒在绮春坊的辛越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回来后他很快和洛阳的这些世家纨绔子弟打成一片,三五成群,不是去城郊跑马便是在秦楼楚馆中喝到酩酊大醉。
珠帘外,腰间系铃的胡姬踮脚于鼓上舞姿曼妙,旁边为之作配的乐伎不断催弦,引得其他几位公子哥大笑。
而此刻的辛越正闲靠扶手椅,面前小案上随意丢着一根因击节碎成两节的玉钗,决明则在一边为他打扇。
端的是倜傥风流,却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有人朝他遥遥举杯,大着嘴巴,“辛远策,你,不够义气,我说把那个,买下来送给你,你居然拂我的意,这兄弟还做不做了,啊?”
这人是度支侍郎贺嵩的幺子贺思睿,在家中行十三,是以大家都唤他一声“贺十三”。
辛越一把夺过决明手中的扇子,猛摇两下,“真当本世子什么人都看得上?”
另一人帮腔,“我说你眼光差,你还不服,咱们辛世子喜欢的,定然不是这些个胭脂俗粉!”
那人被落了面子,只顾仰头灌酒。
辛越便道:“行了贺十三,和你说个实在的,本世子对女人呢,还真是没兴趣,没提前和你说,今儿这顿记我账上。”
贺十三方才埋进酒桌里的头探出来,朝辛越比了个大拇指,“够义气。”
一侍从打扮的男子顺着墙边溜到方才帮腔那人身侧,附耳说了两句,他当即站起身,“哎呦不成了,我得溜了,一会儿我老子该上来抓我了,世子和十三郎尽兴哈!”
从他说完这句话到轻车熟路地从隔间小门逃之夭夭,不过转瞬。
贺十三让跳舞的胡姬停下来,扯扯本就松垮的衣领,“他每次都这样,罢了,也没什么看头了,回去吧回去吧。”
辛越没拒绝,“行啊。”
这边撤了摊子,决明跟在后面替辛越善后,辛越则与贺十三一路勾肩搭背下楼梯到绮春坊门口。
贺十三偏肥胖,这会儿醉成了一滩泥,挂在辛越身上,“你早说你不喜欢,赶明儿我一定挑你喜欢的,甭跟我客气,洛阳比你那喝西北风的朔州好了不知多少倍。”
辛越推了推他,把他挪到贺家来接他的人身上,“好说好说。”
贺十三被人拖走时,还朝辛越频频回头,“好兄弟……”
等到贺十三彻底上了自家马车,辛越回头,决明已经牵着两人的马到了他身侧。
辛越的眸色沉下来,清明得不像刚从酒宴上下来。
“世子,明懿长公主那会儿传了话过来,叫您去趟公主府。”
“知道了,”辛越拽过缰绳,翻身上马,“先回去换身衣服。贺十三这酒品也忒差了。”
若非为着日后好同他老子打交道,他绝不会同贺十三一道喝酒。
辛越到明懿长公主府时,明懿正靠着凭几看书。
甫一瞧见辛越,她便将手中书卷扣在一边,柳眉一横,“到底是长本事了啊辛世子,三番五次请你都请不来,好不容易来了,还一身的酒气!”
辛越朝明懿拱拱手,“哪有,姨母的话我哪敢不听,这不是想着要见姨母,特意回去换了身衣裳才来么。”
明懿却不领情,“我担不起,你辛世子入京时那排场铺的叫一个大,威风的很啊,这段时间不是找这个喝酒就是同那个鬼混,我这个姨母,怕是都得排到后面去。”
“姨母。”
辛越顺手端过殿中婢子手中的茶盏,想给明懿奉茶,却被明懿呵斥一声。
“跪下!”
辛越没反抗,茶盏仍稳稳端在手中。
“你回来前,你母亲给我来信,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洛阳看着你,叫你别闯祸,你当时答应地好好的,转头就给我捅了个烂摊子,今儿我非替你母亲好好管教你不可!”明懿的语气冷下来,“芍药,拿戒尺来!”
身边伺候的婢子芍药恭恭敬敬呈上一把戒尺。
“伸手。”
辛越将手中茶盏放到身侧小案上,才朝明懿伸出掌心。
“啪”的一声下去,殿中侍奉的下人皆跟着一抖。
芍药朝殿中下人递眼色,压低声音:“没看见公主在气头上么,还不赶紧退下也等着挨罚么?”
婢子内监面面相觑后,鱼贯而出,芍药也撵着决明出去,顺带从外面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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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殿门。
明懿这才将戒尺抛开,“疼么?”
辛越摇摇头,“我皮糙肉厚,这算不得什么。”
明懿轻声叹息,“难为你陪我演这场戏。”
辛越抬眼,“我知道姨母为难,但陆桓在京中眼线密布,做戏总是得做全套。”
“都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明懿从方才手中捏着的书中抽出一封信笺,“这封信是今天早上到洛阳的,算时间应当是你在路上时,你母亲从朔州写过来的,左右还是托我多看着你些。”
辛越难得沉默片刻,“古来为牵制手握兵权的将帅,都是要在京中留家眷的。今年年初,临淄王就藩,二妹也跟着去了齐地,辛家迟早是要回来人的,母亲这两年身体不好,三弟又年幼,只能我回来,好在春初那一仗打完,柔然能跟着消停几年,回来便回来吧。”
“何况,我这个‘世子’回来,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草包’,更划算不是?”
明懿喉头哽塞了下,想要安抚他,却最终只说出句:“当年之事,有容和……镇国公也是无奈之举。”
“有容”是辛越母亲明昭公主的闺名,明懿和妹妹陆有容一母同胞,总唤闺名,而不以称号或齿序称。
辛越本垂着头,听了明懿这话,又缓缓抬头,“我知道,往事已矣,姨母不必多忧。”
明懿看清了他藏在眉间的落寞,指尖轻点桌面,“我知晓阶下囚的日子不好过,你若有为难之处,大可说与我听。”
辛越笑起来,“挺好的,洛阳富庶繁华,是好地方,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洛阳的确是好地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今的天子陆启冲龄践作,陆桓以辅政的身份独掌大权,假节钺,录尚书事,在朝中任人唯亲,他做主让陆启立了侍中郑远文之女郑佩环为后,郑远文便唯他马首是瞻。
扶箴虽是皇后郑佩环身边的内尚书,实则内外兼掌。明懿贵为大长公主,却也要时时提防陆桓的监视,朝中能与之勉强相抗的也不过是中书令崔述,却也是因陆桓不愿开罪崔太后和清流,但皇权式微,陆桓迟早取而代之,届时镇国军也难以幸免,故而他此番回洛阳,也是想釜底抽薪,找机会打散陆桓的棋。
但这些筹谋他原本也不打算和明懿说。
明懿本蹙眉欲再问,一侧头,瞧见窗外滑过一道影子,与辛越对视一眼,扬声,“还有扶尚书的事情,我都没问你,你下手没个轻重,当时真不怕她那条命交代到你手里?”
辛越明白明懿的意思,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姨母,我哪知道她那身板能弱成那样?再说,我就是要要了她的命,让她不再敢兴风作浪!”
他那日给扶箴灌酒,原是兵行险着。他没想让扶箴死,扶箴身份特殊,是陆桓这盘棋中的关键一子,要打散陆桓的棋,还是得从扶箴入手。
陆桓多疑,冒险那样做,也是想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一介武夫,目光短浅,只顾眼前恩怨,从而才可使陆桓对他放下戒备之心。
“你知不知道,若非汝南王连夜传御医出宫,几个御医花了三天三夜才将人救回来,你那杯酒,真能要了她的命。”明懿说这话时,神情是认真的。
辛越却不以为意地从果盘里拈了颗葡萄,“死不了,祸害遗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