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没点不甘心了?”
风卷着战场特有的土腥气掠过,掀动云岫鬓边散乱的发丝,露出她眼底尚未褪尽的迷茫,但又很快被一层自嘲盖得严严实实。
“其实我也恨过……”她声音很轻,“刚穿来那会儿,我真以为自己是带金手指的天选之子,脑子里揣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积淀,竟让我生出不知好歹的狂想,妄想凭这点墨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大宋这盘烂棋盘活……结果呢?”
停顿的刹那,云岫忽然觉得鼻腔一刺,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竟循着记忆漫了上来,让她恍惚间竟忘了此刻脚下究竟是焦土,还是现代出租屋的地板。
“……姐?”
直到谢策出声提醒,云岫才回过神来:“结果第一次见到尸山血海,我当场就垮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在这里随处可见,鲜血顺着泥土漫到我的脚边……我蹲在原地吐得肝肠寸断,连腰都直不起来,更别说拿起那柄沉甸甸的刀了。”
“那一刻我才懂,书本上记载的‘尸横遍野’、‘战乱频仍’……全都描不出这里的万分之一残酷。”
云岫的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恨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科生,说好听点,那叫‘百无一用是书生’,说难听点,就是纸糊的。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扛不动刀还见不得血,碰着尸体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yue到直不起腰——谢策你别看着我欲言又止,你给我憋着,认真听我把话说完——我除了脑子里装着些妇孺皆知的陈词滥调,死记硬背些千百年前的道理,简直一无是处。”
“我也做过春秋大梦啊……”她垂下眼,声音带着未散的怅然,“当初在现代职场卷得头破血流,求职offer还被拒得干干净净,我咬牙切齿叫嚣过,不如穿去宋朝讨生活——如今真穿来了,天真地以为凭着‘上帝视角’肯定能躺赢,怎么也该混进朱门大院,戴乌纱穿绫罗,顿顿酒肉不愁,安稳得像只圈养的肥鹅……何来吃苦这一说法?”
“可谁能想到,我竟在这地方滚得一身泥污,夜里听着号角声都能惊坐起来,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安稳呢?”
话音刚落,云岫就见谢策嘴唇又动了动,这次没等对方出声,她就一个眼刀飞过去。
谢策立马噤声,委委屈屈地眨了眨眼。
“……也是到后来我才忽然想通,困住我的从不是这该死的时代,而是我自己。”
云岫的声音渐渐沉下去,像石子砸进深潭,荡开两圈涟漪便归于死寂:“你心不够硬,刀就跟抹了油似的拿不稳;你眼不够毒,读再多书也只是纸上画饼,被战场的风一吹,那些空泛理论散得比屁还快……这跟你有时候脑子一热,就想提着刀冲上去硬砍的莽劲,本质上是一个道理——都是没找着根的浮萍,看着张牙舞爪,其实风一吹就慌了神。”
谢策一时语塞。
云岫转头看向他,本想扯个笑,眼底却泛起了水光,偏那水光里没半分软弱,全是不甘与较劲:“我心疼你一个人在战场上血拼,心疼宋清被命运裹挟身不由己……我也羡慕过武则天,掌心能攥住万里江山,说一不二,也向往过花木兰,横刀立马时半点不输儿郎。可我呢?”
她吸了吸鼻子:“我见着血还会下意识发抖,单是适应这战场的号角声、刀剑声,就磨了整整半年……谢策,你说我不是你的累赘,那是什么?”
“你当然不是!你——”谢策急得脱口而出,话没说完就被云岫的眼神堵了回去,只能硬生生把后半句咽进喉咙,攥着拳头眼巴巴看着她。
“我总瞎想,”云岫没理他的急吼吼,自顾自往下说,“要是我有你那一身蛮力就好了,能挥刀砍杀,不用躲在后面只会动嘴皮子出主意;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就好了,不用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不用为了一个关乎几千人性命的决策,翻来覆去到天快亮还合不上眼。”
“可后来我算想明白了,老天爷撒种子哪管这里是什么地方?金銮殿的金砖上能长栋梁,乱葬岗的荒草里也能活荆棘,你是乔木就该直着腰往上长,别想着趴着躲风雨;是武夫就该凭着拳脚护着自己,别妄想着开出温室里的娇花,那不叫念想,叫自讨没趣。”
云岫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谢策面前:“你能杀穿敌阵,凭的是一身好武艺,是敢以一当十的悍勇,这是你的本事;我能算尽机关,凭的是读过的那些书,是看透的人心鬼蜮,这是我的道理。凭什么我们要被‘文科生’、‘女子生’这些破名头捆住手脚?”
“我站在这里,不是谁的附庸,更不是时代棋盘上可弃的棋子,是堂堂正正、能与你并肩,一起劈开这昏天黑地的另一把刀!
“这世界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云岫的声音掷地有声,“有人天生踩在别人肩膀上登高,有人注定从泥潭里扒着石头起身,但努力从不论出身,它对谁都平等的。”
“知识能跨越千年沉底,勇气也从不是肌肉的专属,运筹帷幄的果断,临危不乱的冷静,要的也是破釜沉舟的决心,照样是铮铮铁骨!”
“抛开那些狗屁的世俗偏见,抛开那些迂腐的时代规矩,只要我们不认命,肯拼命,就能把‘不可能’砸成‘可能’!”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到谢策的掌心,“我们联手,就要在这历史洪流里,撕碎所有陈规陋习、世俗枷锁,留下属于我们的印记——哪怕被史书遗忘,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
“对!”谢策重重点头,他反手握紧云岫的手,“管他什么时代规矩,什么世俗偏见,什么历史定论!我们一起,把它们全都干碎!”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霞光恋恋不舍地铺在焦土上,将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光芒像是有实质,镀在他们身上,成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金光,映着他们紧握的手,映着他们眼里不灭的火焰。
“我们不做随波逐流的尘埃,不做转瞬即逝的火星,”谢策的声音带着沙哑,“我们要做劈开黑暗的利刃,做重塑天地的力量!”
前路依旧遍布荆棘,生死依旧悬于一线。
云岫听着谢策的誓言,心中涌起一阵没理由的安心。她想,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会并肩载入史册,或许会被岁月的风沙掩埋,但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了最深最重的印记。
这印记足以对抗时间的虚无,也足以证明:无论身份高低、时代变迁、身处何地,只要拼尽全力去奋斗,就一定能打破常规,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云岫重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山河。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这片土地承载着太多的苦难,也承载着他们共同的信念。
誓言是烧红的铁,经战火淬火、内心挣扎,最后成了支撑她的骨头,坚硬且不朽。
因此,自那日暮色中的对话后,云岫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丝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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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负累。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证明自己“有用”的现代人,不再是那个怕拖后腿、怕被嫌弃的旁观者,她真正将自己嵌进了这片战场,认了这城墙为盾,认了这些浴血的士兵为同袍,成了守御大宋疆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被正式擢升为参军后,云岫更是将那股破釜沉舟的劲头全数投入到军务中。
沙盘上的兵棋推演早已满足不了她,那些刻着山川河流的木片、代表军队的棋子,终究少了些硝烟的凛冽与生命的重量。
她要的从不是纸上谈兵的精妙策略,而是能落地、能救命、能让弟兄们真正活着看到胜利的真章法。
于是,前线阵地成了云岫的书房,伤员营成了她的议事厅,箭楼哨所成了她的观察台。
云岫换上了一身略不合身的轻甲,甲片是旧的,边缘打磨得不算光滑,偶尔蹭过颈侧、小臂,会留下淡淡的红痕,痒得钻心,可她却浑不在意,反而每日天不亮便踩着晨露出门,直到夜色漫过城墙才踏着星光归来。
脚下的路更是从来都没有平整过。有时是未干的血渍,踩上去黏腻打滑;有时是断裂的箭杆,硌得脚心发疼……但她却走得稳稳当当。
那双原本只执笔墨的手,如今能牢牢抠住城墙的砖缝,借着力气攀上城头;能丈量壕沟的宽窄深浅,在纸上画出最实用的防御图。
倘若拿起浸透草药的绷带,她会笨拙地为伤员包扎,指尖触到溃烂的伤口时,心头仍一紧,但再也不会像初时那般瑟缩。
云岫甚至会蹲在阵地前,用手指捻起一把焦土,感受土壤的湿度和硬度,判断金军骑兵的行进速度;也会钻进伤员营,握着老兵的手,听他们讲敌军的作战习惯,讲战场的突发状况……那些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喘息,甚至是弥留之际的呓语,都成了她分析局势的依据,刻进她的脑海里,化作决策时的考量。
她酷爱爬上高高的箭楼,迎着呼啸而过的冷风,仔细观察金军阵营的炊烟多少、旗帜动向……常常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谢策上来抓人才肯下来。
有一次,金军的偷袭来得猝不及防,弓弦振鸣的脆响撕破天空,密如骤雨的箭矢簌簌钉在城墙砖石上,尾羽兀自颤栗。
那会儿云岫正伏在箭楼的案前记录城防数据,身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有位士兵应声倒地,胸前甲胄被利箭洞穿,温热的血珠溅上她的脸颊。
换作初到军营时,这般直面生死的血腥场面,足以让云岫扶着箭楼的立柱,呕出隔夜的口粮。
可此刻,她只怔了一瞬,耳畔的厮杀声、哀嚎声、箭矢破空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反倒逼出了她骨子里的镇定与果决。
云岫立刻矮下身,左臂死死护住士兵的伤口,右手攥住对方的腰带,咬着牙往箭楼内侧拖拽,同时高声呼喊着守城的指令。
“弓弩手压上!守住左侧缺口!医官何在?伤兵快抬下去!”
也是从那天起,云岫愈发清晰地懂得,那些被她一笔一划记录下的伤亡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那些在地图上轻描淡写的防线,是无数人用血肉筑起的壁垒,每一寸都浸着汗水、忠诚与牺牲。
生命不可轻弃。云岫带着对每个生命的敬畏,对每一寸疆土的执念,在刀光剑影与血火交织中,做出最滚烫也最坚定的抉择。
可再坚韧的意志,终究也抵不过血肉之躯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