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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这世道就是对女子不公!

作者:白鹤惊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很快,丰盛的宴席在前厅摆开,琳琅满目,香气四溢。云疏月坐在桌边,对铁蛋身为狗子却十分优雅的吃相啧啧称奇,它正慢条斯理享用着早已剥好置于蟹壳里面的蟹肉。


    然而佳肴在前,她却有些食不知味。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老板娘,见她正细心为恢复清明的阿聪布菜,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的狂喜与慈爱,那舐犊之情真切得令人动容。


    “我看你那天逃命时挺喜欢这些菜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光剥不吃,伺候本尊呢?”铁蛋享用美食的速度已经赶不上云疏月下意识剥蟹的手速了,它不禁停下,歪头看她。


    云疏月回神,将剥好的蟹肉放入它面前的小碟,低声叹道:“看她如今模样,为母则刚,甚至不惜犯错,着实令人唏嘘。你看这江鲜楼生意兴隆,那蒙汗药皆已过期,想必她已许久未行恶事,或许真存了金盆洗手之心。若非走投无路,为了儿子,她本可凭此自立,何须铤而走险,再造孽障?如今骨肉团聚,我若立时逼她认罪伏法,心中竟觉……有些不忍。


    ”


    铁蛋掀了掀眼皮:“呵,不忍?你莫不是忘了她昨日如何对你?囚禁逼迫、伪造卖身契、口口声声‘贱妾’、‘冲喜’!若非你还有几分机敏,又恰巧有本尊相助,换作任何一个普通女子,此刻怕是已深陷囹圄,此生尽毁!她可怜,那些可能被她戕害的女子就不可怜?感念其慈母之心是一回事,追究其作恶之实是另一回事。你若因自身侥幸脱险便对她生出无谓恻隐,与纵容恶行何异?”


    一席话如同冷水浇头,“你说得对。”云疏月骤然清醒,“按律法,拐骗良家子为奴者,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她身为女子,丈夫早逝,孤儿寡母,最知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她却反过来利用这规则,用那‘正头娘子’与‘贱妾’的名分来恐吓压迫我,其行可鄙,其心可诛!如若是其他女子落入她手,怕是……怕是再无见天日之时。”


    她顿了顿,声音沉痛:“而我,若非恰有能力自保,此刻也不过是这云晦河底的一具无名枯骨,谁又来为我唏嘘?”目光再次望向窗外奔流的河水,“你看这世间女子,命运如同浮萍。被当作祭品献给所谓河神,若侥幸生还,反被视为不祥,连家族都难以容身。仿佛我们一生的价值,只系于婚姻嫁娶,永远只能依附男子而活。”


    “我辈修士,尚可凭修为争一方天地,剑斩荆棘,为自己劈出一条路来,寻得几分自在。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呢?她们的容身之所,究竟在何处?难道只能在这泥淖里挣扎,要么被吞噬,要么……最终也变成吞噬他人的伥鬼?”她语气悲悯,尽是不甘。


    铁蛋沉默了片刻,它黑溜溜的眼睛看了云疏月一会儿,才道:“凡人蝼蚁,挣扎求生,善恶之界有时本就模糊。你所言……确是不虚。这世间法则,于女子苛待尤甚。你能见微知著,有此慨叹,倒让本尊……刮目相看。”


    云疏月闻言,心中那点因铁蛋认同而生的暖意不过几瞬便沉了下去,她知道空有慨叹最是无用,她云疏月侥幸踏上仙途,拥有了普通女子不曾有的力量和选择,难道一生修炼只为了那飘渺飞升,就只满足于独善其身?


    这次离开宗门,虽是机缘巧合又九死一生,但既然见到了,知道了,便不能当作无事发生。她如今能力有限,或许改变不了整个世道,但总能做些什么……至少,或许可以在力所能及之处,为那些无处可去的女子,撑开一小片遮风挡雨的屋檐,给她们多一个选择,而不是只能走向江三娘那般绝望的歧路,或是沉入冰冷的河底。


    这份决心悄然生根,让她方才那点不忍和纠结显得微不足道。前路或许艰难,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清亮坚定起来。


    她目光扫过厅堂,忽然注意到原本供奉药师佛的位置,此刻摆上的竟是那尊新请回来的神君泥塑,而原来那尊宝相庄严的佛像,则和二层财神、药王等挤作了一团,此等滑稽的一幕让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暂压下心头沉重,对眼前狗子打趣道:“铁蛋儿,还不是因着你的容貌相似,引得那老板娘也成了那劳什子神君的信徒。那邪神,也配受如此的香火供奉!”


    “本尊才不是邪神!都说了那蜃兽只是抄了本尊的长相!”铁蛋极其不满地反驳,但在抬头瞥了一眼那极不协调的神龛布局后,顿时如坐针毡,连蟹肉也吃不下了。“这这这……简直胡闹!乱弹琴!如此摆放,简直是大不敬……这一尊尊,我可惹不起!他忽然起身,尾巴焦躁地甩了甩,“你等着,本尊得赶紧找个地方变回来,重新规整规整!”说罢,他一溜烟小跑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铁蛋寻至空旷无人的江边,正想找个隐蔽处施法,却恰好撞见晴儿独自一人坐在江滩上,肩头耸动,正低声啜泣。他忙藏身于一块巨大的礁石之后。只见晴儿踌躇良久,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玦,用力一掰!断面处骤然迸发出一道灼目的白光,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刺眼。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灰色的身影便踏着江风疾驰而至,身法轻盈,落地时只带起些许水汽。那是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脸上写满了焦急。


    “晴儿!深夜用浮光玦唤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青年一落地便急切问道,目光紧紧锁在晴儿梨花带雨的脸上。


    晴儿看到他,泪水再次决堤,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颤抖着质问道:“卫郎,你告诉我!后院……后院挖出了阿兄的尸骨!有人说……说那是阵眼!是用……用人摆的阵!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为什么要布这种邪阵?!”?!”


    被称为卫郎的青年闻言,身体猛地一僵,他沉默了片刻,低下头:“晴儿……如果……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你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先说!”


    卫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十二年前,你阿兄他们接下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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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什么采摘仙桃的普通活计。那绯云岛上的桃林,也并非为了延年益寿,而是别鹤山庄用来净化镇压某种极凶邪祟的巨大法阵!那些桃树经年累月吸收邪气,一朝结出果实,将邪祟凝结在桃核之中,再集中销毁果实……”


    他顿了顿,观察着晴儿难以置信的神色,继续艰难地说道:“别鹤山庄严禁外人食桃,绝非小气,而是那桃核离开了桃肉的封印,见光见湿便肆意生长,无论是土壤还是人身……修真之人灵力与岛上阵法冲突,故而只能让你们这些无修为的普通人去采摘。那日船队遭遇灭顶之灾时,恰逢山庄内部发生惊天变故,师父他……他的一位至亲殁了……山庄上下乱作一团……”


    礁石后的铁蛋听到此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惊天变故?谁死了!他被封印了一百年,对此一无所知,而那卫郎却缄默于此,不再多言。


    “我在门口收到江上的求救讯息,想去通传,却尽是被敷衍推诿。我实在不忍,便私自离岗前去查看。阿聪年纪最小,心性纯真,反而最易被桃肉中侵染的邪祟侵蚀,待我赶到时,他的魂魄已被啃噬得残破不堪,危在旦夕。他爹苦苦哀求,我……我虽能驱邪,却无法修补如此残破的魂魄。无奈之下,他爹……他爹竟然施展了一种我近乎魔道的禁术,将自己大半魂魄燃烧,硬生生将阿聪的魂魄修补完整……这禁术,我当时也是第一次听闻。”


    他看向震惊的晴儿,继续解释道:


    “那邪祟虽被驱离大半,但仍有最顽固的一缕,难以彻底根除,这便是阿聪之后一直痴傻的原因。他爹耗尽魂力前,唯一的请求就是让我帮忙,将他残躯布成这守护阵,一方面借地脉之力温养阿聪肉身,抵御残余邪气,另一方面……怕也是放不下你们一家人,想要用尽最后一丝余力也要拼命守护吧……”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与坦然:“我敬佩他为人父的牺牲,便答应了。后来见你们孤儿寡母艰难,我又愧疚于当年未能及时救下所有人,便假借山庄之名,时常来看顾……”


    “原来……这么多年,我阿兄的死、阿聪的痴傻、那十几个弟兄不明不白的死,在那些自诩救护苍生的名门正派眼里,连个屁都不算!我们一家这么多年的苦……到底算什么?若不是别鹤山庄诓骗我阿兄,说那只是一趟简单的押货,他怎会把阿聪带上?又怎会纵容那些人吃下那所谓的‘仙桃’救命?!”


    晴儿咬紧牙关,几乎将泪水逼回眼眶。她沉默良久,终于抬眼望向青年,声音里压着剧烈的颤抖:“那你口中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老仙督,你的师父呢?他的至亲是命,我们兄弟的命……就不是命吗?你总说他品行贵重,对你器重有加,不日还要为我们证婚……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是他关门弟子,难道就从未在他面前,提过我们一家半句艰辛?”


    青年闻言一怔,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分孤注一掷:“晴儿……我……我……其实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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