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我铁蛋儿！！！”
哗啦——！！！
云疏月脑中传来那狗子怒气冲冲的回应，随之下一秒河面骤然卷起数人高的巨浪，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拍在船头，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倾斜！
云疏月抬头，只见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圆月已被不知何时聚拢的厚重乌云遮蔽了大半，夜空深处传来沉闷的隆隆声似有巨兽蛰伏。
“神君在上！伏祈天时和顺，疫疠尽消！亡魂安息，生民康泰！”
余下的人们竟不顾刚才风暴，疯魔似的呐喊着爆出第二波癫狂的祷告。
“铁蛋儿莫怕！信我！稳得很！”云疏月在巨浪拍下的瞬间，左手下意识紧紧护住裙摆，右手闪电般将一张黄符拍在脚下甲板。
“定！”
巨浪兜头浇下，冰冷刺骨，云疏月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但脚下如同生根，岿然不动。她在翻腾的水雾中勉强睁眼，看到癫狂的众人被巨浪冲得七零八落，有人直接卷进江水里，有人撞上护栏筋骨断裂，但他们脸上却只有更加狂热的兴奋！
“神君显灵了！”
“是神君！”
顺着人群疯狂跑动的方向，云疏月透过浓重的水雾隐约看到滔天巨浪的顶端，巍然立着身影。
那男子赤发黑袍，玉面妖颜，恍若神祇降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竟微微侧首，隔着水幕朝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含情脉脉的微笑，刹那间云疏月的心头一颤。
一股若有似无的甜淡幽香悄然钻入鼻端，云疏月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滔天的巨浪、癫狂的民众、冰冷的甲板…全都消失了。
她站在一间极尽奢华的洞房之内，红木雕花的大床铺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侧面玲珑剔透的屏风上刻着和合二仙、莲笙贵子、凤穿牡丹，屋子里锦笼纱罩，金彩珠光，熏香暖融。
她一转身，竟见那红发男子手持金樽，眉眼含情，款款向她走来，示意共饮合卺酒。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云疏月望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一时爱意上涌，便要满饮此杯。
“嗷呜！！！”
一道黑影猛地从床下窜出，快如闪电，直扑云疏月的右手。
“啊！”右手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云疏月惨叫出声，瞬间从那股迷醉的爱意中惊醒！
手中的金樽当啷坠地！
她低头一看，右手上赫然一排渗着鲜血的齿印，裙摆里同时传来一声压抑的的闷哼。
幻象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失，冰冷的河水、刺鼻的血腥、震耳的浪涛和癫狂的嘶吼重新将她淹没。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方才的位置——哪里还有什么洞房花烛？只有冰冷的甲板和汹涌的浪涛！
而刚才还互相扶持的菊花姑娘，此刻正用尽全身力气将兰花姑娘死死抵在远处湿滑的船壁上，她的双手、脖颈乃至脸颊皆青筋暴起，指尖深深陷入兰花姑娘的咽喉处，目眦尽裂，咆哮声刺破雨幕：
“凭你也配觊觎神君！！！”
兰花姑娘脸色已呈骇人的青紫，眼球充血凸出，却倏地从头上摸下一支黄金发钗，狠狠扎进了菊纹姑娘雪白的脖颈。
噗！
鲜血如箭般喷射而出，菊纹姑娘的嘶吼戛然而止，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兰花姑娘眼神空洞，手起钗落，一下、两下、三下……狠戾而决绝，直至菊纹姑娘扑倒在血泊中，再无生息。浓烈的腥味瞬间盖过了一切。
争宠相残？！云疏月看得手脚冰凉。
是媚术！这哪里是神明，分明是惑人心智、吸食欲望的妖物！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云疏月强压恐惧，闭目默念清心咒，同时用染血的食指中指在眼皮上狠狠划过！
再睁眼时，眼前的红发男子消失无踪，白浪滔天中赫然盘踞着一条狰狞巨兽！它头顶狰狞虬角，脖颈处长满赤红鬃毛，蛇躯覆满倒生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四只猩红巨眼，正贪婪地扫视着甲板上如同蝼蚁般的人们。
“蜃？！”
云疏月倒吸一口凉气，师父讲过的异兽，蚌蛟双形，吐气成幻。这船上堆金积玉、宰马焚燕、美女相搏，简直是给这贪婪妖物献上的狂欢盛宴！
“快跑！去舱里躲起来！这东西怕蜡！屋里有红烛！”云疏月用尽力气朝混乱的人群嘶喊。
然而无人理会，幸存者们眼神空洞，口中呢喃着模糊不清的呓语，竟张开双臂如同迎接救世主般屈身跪拜着主动迎向那浪尖的恐怖巨兽。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苍穹，惊雷炸响！
吼！！！
浪尖的蜃蛟发出震天咆哮，血盆大口张开，裹挟着腥风与巨浪直扑甲板上的人群，长舌一卷，数人已被叼起升至半空！下一秒，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砸落甲板。
闪电的光芒下，甲板上如同人间炼狱，云疏月瞳孔骤缩，那些被血雨淋到的人，裸露的皮肤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细密的、闪着幽蓝荧光的鳞片，他们捂着眼睛哀嚎，指缝间渗出粘稠的白色浆液。
蜃的唾液……竟有剧毒？！
云疏月一把掀开祭台上的红绸，只见祭台下那皓首白眉的老道抖若筛糠，身下湿了一片。
“废物！”
云疏月怒骂一声，夺过他腰间佩剑，同时飞快地把衣袖里的铁蛋掏出来，塞到瘫软的老道士怀里。
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陈年汗酸、劣质熏香和尿臊味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嗷呜！！！”铁蛋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
云疏月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看好我的狗！不然宰了你祭河神！”
“剑破！”
云疏月扯下祭台红绸裹住头脸挡住毒血雨，掐了个剑诀，左脚猛踏甲板，身形如离弦之箭，直冲浪中蜃蛟而去！剑锋寒光凛冽！
“你不是符修吗？”铁蛋惊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偷学的！”
云疏月头也不回厉声回应，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虹精准地刺入蜃蛟一只猩红的巨眼！
噗！血光迸溅！
蜃蛟发出痛苦狂怒的嘶吼！云疏月红绸一展，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符箓如影随形拍在它大张的巨口上！
“禁！”
蜃蛟如同被无形的针线缝合了嘴巴，任它如何挣扎，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云疏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剑光再闪，狠狠斩向那狰狞的鹿角！
咔嚓！一只角应声而断，断口处，一枚染血的铜钱叮当掉落。
吼！！！
剧痛彻底激发了蜃蛟的凶性，它巨大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向云疏月心口。
噗！云疏月如遭重锤，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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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砰！
她重重摔在甲板堆积的尸骸之中，与一个老翁脸对着脸。那老翁胸膛尚有微弱起伏，但脸颊脖颈已几乎被荧光鳞片覆盖，双眼只剩下白色，闪着清透的光泽。不远处，一个以身蓑衣斗笠的身影，正手持匕首，麻利地剜取着这些人的眼珠。
“鲛泪珠？！”
云疏月瞬间如遭雷击，所谓的南楚返老还童圣物”鲛泪珠”，竟是如此得来的？！这些参加祭祀的村民，才是真正的珠蚌？！
“丧尽天良！”她目眦欲裂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喉头腥甜翻涌。
轰隆！轰隆！
更为恐怖的浪涛声响起，翻腾的河水中，赫然又升起两只体型更为庞大的蜃蛟。它们的身躯在浪涛中若隐若现，竟似乎是连在一起的！更骇人的是，这两个新出现的巨大头颅眉心处赫然闪动着梅花与莲花状的红色纹路。
“四个新娘……四只蜃？！”
云疏月被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她视线一片模糊，仍挣扎着想爬起来。
船舱的顶棚早已被巨浪掀飞，她脸上的血痕和清心符咒已快冲刷殆尽，终于她在铺天的雨帘里，看到了船舱一角那个红色的身影。兰花姑娘正痴痴地望着浪尖，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甜蜜微笑，她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个浪尖上站着的红发妖颜的神君，他朝着兰花姑娘伸出手，姿态优雅而诱惑。
兰花姑娘痴笑着正要迎上去，突然她余光瞥见了挣扎起身的云疏月。她眼中的甜蜜刹那间化为最纯粹的怨毒和杀意，只见她厉啸一声，手中金钗寒光一闪狠狠刺向云疏月的脖颈！
云疏月大惊，强行扭身闪避！
啊！
金钗没能刺中脖颈，却深深扎入了她的左肩，她眼前一黑，彻底驱散了所有残留的迷幻，她忍着肩头剧痛向后急撤一丈！
云疏月啐出一口血沫，迅速在眼皮上再次补上清心咒，再看向兰花姑娘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翩翩神君？只有一只蜃蛟张着流淌涎水的血盆大口，它的一只利爪上，赫然挂着一片上面绣着清晰的兰花纹样的破碎红绸，而兰花姑娘雪白的脖颈上被菊纹姑娘掐出的道道血痕上方已有荧蓝的鳞片悄然滋生。
云疏月手腕一抖，一张清心符如离弦之箭精准地贴在兰花姑娘眉心，“跟上我！”随即她踉跄着朝祭台方向狂奔，身后瞬间爆发出兰花姑娘撕心裂肺、混杂着痛苦与幻象破灭的凄厉尖叫。
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月光，天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三分钟，最多三分钟，当黑暗完全降临，清心咒也难以抵挡。
她冲到祭台边一把提起佩剑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左腕，鲜血瞬间涌出。
“以血为引，虚空为径！”
她咬牙低喝在颠簸湿滑的甲板上飞速奔跑，鲜血顺着手腕洒落在甲板上勾勒出一个个巨大的传送阵。
她踉跄着扑到祭台下一把揪出缩在那里抖成一团的老道，声音嘶哑：”我狗呢？！”
“女侠…狗…狗偷了我的丹药…一不留神就……丢了……”
“丢了？！！“
云疏月心猛地一沉，扯着嗓子在风雨和怪物的嘶吼中大喊：
“狗子！！！！！”
“铁蛋儿！！！！！！”
“慌什么？”一个清越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少年嗓音突兀地在云疏月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