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之日。
    冷风涌入陈塘关,撕下了冬日的幕遮。
    祭祀台方方正正,几丈之高,上置立耳青铜方鼎,日光落在繁复的饕餮纹上,凝重而威武。
    鹓初站在祭祀台下第一层后方。
    站在前面的都是陈塘关的氏族贵人,而后是普通官员,最后则是前来观礼献祭的百姓。
    一圈一圈围住,无数双眼睛盯着高高的祭祀台。
    鹓初站得疲累,身侧女侍熟稔地用身子撑住她,让她得以缓口气,看向祭祀台上的人们。
    李靖身着官服,站于祭祀台上,身侧是主导祭祀的礼官、巫觋,行护法之实的少年却是个陌生面孔。
    少年穿青衣,背佩双剑,神采奕奕,与哪吒有三分相似,看年岁与鹓初差不多大。
    “那人是谁?”鹓初用袖子遮唇,问起身侧的女侍。
    女侍答:“李府二子,木吒大人,据说是为祭祀护法而来。”
    木吒?
    鹓初一愣,困惑地看向那青衣少年,却不巧乍然与他对上了视线,立刻佯装不觉,垂下眼。
    她唇语问:“哪吒呢?”
    女侍摇头。
    鹓初感觉不对,悄悄缓步向后退,在旁人都肃穆地望着祭台的时候,没管女侍的惊愕,绕开人群,转身偷跑离了祭坛。
    丝毫未曾注意祭台上木吒好奇的目光。
    她提着裙摆,踩着毛靴,跑着跑着就喘起粗气。
    冬日为保暖,身上压了厚实的动物皮毛,再加上身体本来就虚,格外费力。
    今日大祭,街上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冷风吹着空荡荡的大街,落叶扫过店边破旧的挂旗,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鹓初快到李府的路上,突然喉咙一阵灼痒,迅速从袖中掏出布巾,一阵难忍的咳嗽后,再一低头。
    布巾上已经染上了几点猩红。
    她习以为常地将沾血的帕子攒紧,藏拾到路边土堆里,以免被女侍和哪吒发现。
    前者会因鹓初体弱多病限制她出门,急于让她延续姜氏血脉,原本保护她的私兵有可能变为桎梏她的手段,后者……
    哪吒会担心她。
    鹓初小跑着,小心地避过李府剩下的府兵,走到靠近哪吒院落的墙外,小心地喊:“哪吒?哪吒!”
    不敢大声,怕被人发现,可小声又不一定管用。
    她为难极了,也不能确定哪吒在不在家里,准备再喊几下就去别的地方找。
    树后的巷子里“嗖”地窜出来一只梅花鹿,咬住她的袖子,把她往李府的小门拉。
    鹓初一愣,只觉得梅花鹿熟悉得可怕,毫不犹豫地跟着它偷偷摸摸地往小门走。
    今日府中真的不够戒备。
    一路顺利,竟真让她一个外人溜进来了。
    鹓初跟着梅花鹿一路在府中走,绕过哪吒的院子,走到后院一个门窗紧闭的屋子。
    梅花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屋子,拿头轻轻顶了顶她。
    鹓初摸上门把手,锁了。
    她开门不成,只能跑到侧边,踩着台阶爬到窗边开始扒拉。
    这捣鼓的声音不小。
    “谁?!”
    屋子里传来男孩愕然的声音。
    鹓初拿指甲抠了两下,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将窗户拉开了——可能也没人想到会有小强盗来扒窗。
    她扒在窗边,额上竟忙出了汗,看向屋里。
    屋子里一盏灯都没有,白日里竟如黑夜般沉闷。
    仙尊雕像摆在上首,供前的香已经烧完了,地上还有一颗被啃了一半的供果。
    漆黑的房里,只有刚被破开的窗户落进光来,照到地上眉清目秀的男孩脸上。
    哪吒面色怔愣,漆发半湿贴在皎白的面颊上,眸光若星,双脚被捆住,双手被拘在背后,侧躺在冰凉凉的地面上,不知道是挣扎了多久。
    在他周围,还压着四枚散着光华的镇器。
    为了压住哪吒,可见下了狠功夫。
    “哪吒!”鹓初见到他,终于松懈下了一口气,“我没在祭祀上看到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哪吒动了动嘴唇,望着她,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就因为这?你……没等祭祀吗?”
    他虽生性叛逆,不当回事,但他知晓世人崇尚鬼神祭祀之仪,贵族尤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李靖锁在这里闭门思过。
    “什么叫‘就’?”
    鹓初垫着脚往上爬,窗户不大,但对小孩来说足够,梅花鹿顶了几下她,刚好把她推进了屋。
    她狗狗祟祟地跳进来,从兜里摸出一块饴糖喂给窗外的梅花鹿,摸了摸它的角说完谢谢,见它跳着跑走,才走到哪吒旁边。
    鹓初扫了眼地上的镇器,不禁感慨这手笔不简单,反正以她□□凡躯是解不了的,老老实实坐到了哪吒旁边一尺的位置。
    “我本来就不关心祭祀。”她笑起来,“天大的事在朋友面前,也得往后捎捎。”
    “这是怎么了?你又和李大人吵架了?”
    哪吒在地上翻滚了下,坐起身来,甩了甩汗湿的头发,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少女,直言不讳:“是。”
    “我反对活祭,即便是讨伐的蛮族俘虏、奴隶。”
    他垂着眼,呼吸不平,像是压抑着怒气,上扬的眼尾隐有凝为实质的锋利。
    “若按常理,我作为李靖之子,今岁祛凶的伏妖随将,本该由我为祭祀护法——但李靖警惕我。”哪吒说起这话时,干净的脸上满是讥讽,“他信极了我一定会生事。”
    “为此,李靖早早就书信金吒与木吒,唤其一归家,为此次祭祀护法,将我……镇压于此。”
    哪吒睫毛颤抖,闭上了眼,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妖邪般,耻辱地被亲人“镇”压在家中祭堂。
    四面封闭,香火缭绕。
    玉清祖师的雕像矗立在上,俯视着被关押在此的小儿。
    鹓初看着哪吒手脚被法宝绳索束缚,脊背挺直都十分费力,被汗浸湿的领口昭示着他挣扎了多久。
    她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抹些汗,指尖却在靠近哪吒的瞬间,被镇器形成的壁障挡住示威。
    法宝的光华大亮!
    “小心!”哪吒连忙阻止。
    他一个人乱来就算了,鹓初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受不得半点折腾。
    鹓初遂放下手,只是看着他,说:“我在祭坛看到木吒了。”
    哪吒本没在意,听她提起,蓦然想到殷夫人提过“若有机会让她配木吒……”的胡话,心中浮起警惕。
    “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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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他装作随口问,眼底却恶狠狠起来。
    鹓初完全不知情,随口说:“和你有几分像。”
    “但他听李大人调遣,专程为制服你而来,下了不少功夫,你往后只能再警惕些了。”
    哪吒等了会儿,对上鹓初单纯的视线,发现她说完了,才:“仅此?”
    鹓初:“?”
    她眨了眨眼:“我又不认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哪吒直勾勾地盯着鹓初:“我不喜欢他。”
    她笑得纯良:“那我也不喜欢他。”
    哪吒轻哼了下,看向窗外大亮的天光,眼底又落下沉沉的阴翳:“这样的大祭,包括成人、孩童在内,在陈塘关要死百来数。”
    各个城池的活祭都会优先蛮族俘虏,但情况特殊,也会祭流氓、凡民。
    一场祭祀下来,白骨皑皑。
    人骨与兽骨一同堆在一起,祭鼎却像填不满的窟窿。
    陈塘关大旱,正是危机之时。
    李靖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祭祀,尤其是作为他亲子的哪吒,既是为民,也是为他作为总兵在朝歌的名誉。
    “小初。”哪吒注视着她,喃喃着,“小初,他们若能活着……”
    鹓初看着哪吒,慢慢地帮他补充:“若有一人能活下来,田地里就能多一人耕地,就有可能多一名工匠,多一名出海的渔民。”
    “日子难,但人总归要想办法活下去。”
    哪吒没说话,手静静地放在镇器边,隔着屏障,和她搁在地面上的指尖相对。
    “你是对的,哪吒。”鹓初笑起来,声音亲昵而坚定,“我若有能力,一定会与你做同样的事。”
    哪吒望着她,深呼了口气,缓缓恢复着体力,声音笃定:“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眉眼沉静,隐隐透着孤注一掷的狠意。
    李靖这次成功阻止了他,却将他的反骨锻得更为坚实,处处是刺,誓要一雪前耻。
    “即便李靖斥责,金吒与木吒使手段,百姓盲从……”他说,“仅我一人,也要从上天手中护住陈塘关。”
    鹓初看着他的磐石之心,喉口却不自觉发涩,
    “小初,你走吧。”哪吒看了眼窗户,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烦,“时辰不早,只怕祭祀一毕,木吒那厮就要来了。”
    鹓初面露犹豫,但还是乖乖站起身,刚转过身看向窗口,就见青衣少年正呲着牙瞪着哪吒。
    她一懵,迅速意识到“说木吒木吒到”应验了。
    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充斥着被朋友家长抓包的尴尬。
    唉这真是……唉这。
    木吒对上鹓初的视线,正经地咳了声,灵活跃入屋内,见她笑容腼腆、手指拘谨地提着裙摆,不禁抓了抓头发。
    他看着鹓初,正准备开口。
    哪吒冷不丁来了句:“你脸红什么?”
    木吒险些被他吓得一激灵,嫌弃地“诶”起来:“你被关禁闭还吃老祖供果我都没说你!”
    “什么叫‘那厮’?我可是你哥哥!”
    哪吒:“呵。”
    木吒也习惯了他这模样,看向鹓初,突然有些不自在,认真地问:“我在祭坛就望见你了,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跑来找哪吒?”
    哪吒眼色霎时凶神恶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