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空间比楼下开阔得多，装修像一个温柔的贵族茶会，表面以木质为主，雕满了繁复的小花纹，还颇有情调。有人上来给他们倒了三杯茶，黑墨镜叫他们稍等，自己从房间里带上楼一台小电脑。
“邀约商人”听着高端大气，本人却长相像一只站起来的狐狸，穿得中式衫像地摊上十元批发的，嘴里的类文言表达也只是意思意思，整个人相当接地气。
“你们有id证和号码可以提供吗？”此时这位黑墨镜在屏幕后歪了歪头。
廖轻青：“没有。”
两个人结结实实的是黑户，至于这个仿生体有没有假身份，她不关心。
虽然以27区的信息技术而言，黑户活动估计也不受限制，但没有人身自由这件事也确确实实是廖轻青将来头疼的事情之一：omega的所有身份证明归属权都属于家族，连出门的车都要蹭偷渡。
果不其然，黑墨镜无所谓地回答：“那也没关系，我不记这一栏，但是联系方式一定是要留一个的。你们三个人需要登记一个账户还是？”
廖轻青抬眼看向何子诫。她不清楚此人打算怎么安排这个仿生体，于是回答：
“一个账户，同时，我单独要一个账户。”
“可以。”黑墨镜有些讶异，他打量着眼前三人，这个队伍内部似乎猜忌重重。
“你的个人终端联系方式？不一定需要通话权限，能信息沟通就行。”
“不留通话权限，但我可以进你们的频道论坛。”
廖轻青不方便在廖家的监视下沟通，而论坛这种特有的加密频道不容易被发现，没有刻意追踪也找不到途径。
黑墨镜点了点头，个人终端芯片在手腕里面。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用手腕碰了碰廖轻青的手腕。
廖轻青手腕里面闪起一个小小的蓝光，她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个账户需要一个用于称呼的名字。”
廖轻青看了一眼身旁，z-0925一直沉默地坐着，桌上的茶碰也没有碰。她的思绪飘回那个空洞的实验室，和零点空洞的天空，一时间，她的声音仿佛也悬空起来：
“就叫‘幸存者’吧。”
作为一点点过去的悼念——虽说是没什么意义的悼念。
黑墨镜效率很快地办完了一切，还很好心地提出建议：
“嗯……一个三无账户，几乎查无此人。原本你们需要完成一些要求去证实你们的能力，但介于你们帮我解决了一些小麻烦，我就不跟你要了。”
“你们需要一个评级么？这样方便接任务，不然估计没人会把委托交给这种账户。”
正合她意，廖轻青向他询问评级标准，得到一个简单的回答：“和武装单位评估测试一个标准，用杀死相应评级的异形来证明。”
那很市场化了。
廖轻青知道这套标准，因为实验室评估实验体能力用的也是这套标准。除去力量、速度、精神核心强度等等小测试，最主要的是以猎杀异形为衡量标准的战斗能力测试，S和A是顶尖标准，B、C是优秀标准，D是合格标准，E则是基础健康标准。
“有指定的目标吗，需要提供给你们什么证明？死亡的异形照片？异形躯干？异形核心？最好快点，我赶时间。”
“论坛上可以提供目标给你选择，给我们这边发死亡现场照片就够。至于其他的，你可以自己在论坛上找买家卖掉，高等异形浑身都是宝，尸体很赚钱。”
廖轻青抬起漂亮的眼睛看他，她现在浑身上下就这么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你们呢，你们现在有能直接提供的目标吗？”
黑墨镜闻言古怪地笑笑，用评估的眼神上下审视着他们三人，他脑海里似乎在回忆先前的风波——一个Omega，一个Alpha小孩，和一个相当年轻的Alpha……
这个阵仗一个Beta也没有，这些人绝对不是27区人。
他说：“啊，我现在是有一个想要的异形核心材料，可以提供具体信息，不过是一个A-级别的，如果你们有这个能力的话。”
是刚刚外面那群Beta在讨论的委托单子，听起来这单子知名度不低。
话有点阳谋的意思在里面，此人在试探她怕不怕惹上事情。
这样也好，廖轻青想。廖轻青现在还生怕事情不来找她呢，那样赚不上钱。更何况这单子目标的评级也很合适，A-，这样不需要消耗z-0925，也不需要动用精神核心帮助，她用枪就能单独解决。至于仿生体先生，只要别捣乱，可以随便找个凉快地方呆着。
“我接了，你们出价多少？”
黑墨镜有点意外，他挑了挑灰蓝色的眉毛，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个猎物位置我们一直有追踪，能提供消息，明天晚上之前能弄到的话，我可以出五十万第一环标准币。”
话毕还补充：“这是非常高的报价了，小姐。”
廖轻青不了解这个，她本打算开口试探两句，余光瞥到何子诫朝她微微点头，于是改了口径回答：
“具体位置信息发给我，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说不定就能弄完。”
这些事情收拾收拾就结束了，三人重新回到改装车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看来我们现在要解决两件事情。”廖轻青摘下口罩一边的带子透气，黑发也松散地从脑后挂下一些。
“你知道没有必要去接那个评级任务……”何子诫盯着她的脸，显然对这个意料之外是安排有些不满。
廖轻青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等截下独芯能源的货物，自然有人会调查他们，把他们挂到灰色地带的“通缉令”上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幸存者”有这个能力，也会有独芯能源的竞争对手找上门。
她故作惊讶，微微扬起眉毛，叹了一声：“哦，你说那个啊，我不打算留活口去让他们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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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重要的不是活口，”他状似无奈地讲，“没有活口消息也会传出去的。”
运输用车当然有配备专门的监视器。
要想不走漏消息，除非有启能干扰器，还需要能覆盖周围的所有监视设备——但这不是巧了吗，真的有。
显然何子诫也回忆起了这一点，他沉默了一会儿，薄雾的气息仍然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又转头露出廖轻青所熟悉的温和笑容，又委屈又顺从：“好吧，姐姐不相信我。”
“但是截货的行动我不能参与，相信原因姐姐也猜的到，我隶属于独芯能源，不方便动手。”他歪着头，弯着身子，从下往上贴近廖轻青裹在斗篷里的脸。“请姐姐相信我，我同时先可以去帮你解决那个评级任务。”
廖轻青看着这双贴近的黑色竖瞳，在黑夜里让人无端感觉恶寒。她的大脑在快速思考。
她就是猜到何子诫会拿身份原因做不出面的理由才整了这么一出。
那现在这不是奇了怪了吗，既然监控问题都已经被解决了，那为什么何子诫仍然推拒共同行动？她可不觉得对方会出于某种同族道德枷锁而不想动手。
是报复行为，还是另有打算？
“我不信你说的‘不清楚’，有些鬼话有多离谱你自己心里明白。”廖轻青抬起手把人推远了一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何子诫的肩膀。在那张笑眼的注视下，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是那句话，别做的太过分，阿言。”
何子诫又笑了，笑声低而短促，夜幕里依稀可见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弯曲，这次好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却仍然让人感到不安。
廖轻青直觉是这个称呼取悦了他，但是理智又感觉有点古怪。
“青青姐姐，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啊，万一不在这个‘不清楚’的范畴里呢？”他带着一种和希冀类似的目光看向她。
“……”
她用沉默对峙了片刻，终于开口：“那么，运输有多少人看守？武装能力怎么样？”
“整趟运输车上只有四个人，战斗能力都不超过B级，并且不配有能武器。”何子诫仍然眯着眼睛笑着，对答如流。
不对。她觉得自己仍然没有抓住整个过程的关键要点，一种鹰隼一般的直觉告诉她有她计划之外的事情要发生。
——而现在她即将错过这个绝佳的探寻时机。
面前的人流畅地讲完：“我跟姐姐保证，这件事情绝对比猎杀一个A-级异种简单得多，我甚至能再为你提供一条回来的内部路径。”
言语密不漏风。
廖轻青知道其中有隐情，然而药物短缺在催命，她没有更好的机会。
一条属于“三方”之一的药物运输路线……能赢得盆满钵满，也能输进身家性命。
那又怎么样？和命运下注的感觉让她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她舔了舔干燥的嘴角。
“……说时间和坐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