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轻青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有些不爽地微微侧过头去，借此把发尾从对方手上拉脱。
何子诫举了举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对自己短暂的逾越表示道歉，然后重新老实规矩地为她吹发丝。
“也不用这么反复试探，我相当乐意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东西。不仅仅是你所小心打探的信息，当然，甚至包括技术、物资。”
“可是你不会要的，对吧？”他轻轻笑着说，好像发自内心地无奈，“毕竟这些都不好控制，太容易被动手脚了。”
廖轻青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这段话。
她想了想，开口：“你查过‘我’了。”
这是肯定句。从雨巷到货车，拢共不到三个小时就追踪到具体的路径，那可是在信息壁障严重的第一环中心，查人速度相当快，他已经知道这身体的身份了。
这个人甚至估计比x-0238还要了解廖轻青，可以顺手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一点原主的家族情况。
x-0238和他总共呆了不到几小时，是什么让他觉得廖轻青是这么一个谨慎的被害妄想症——她脑子里似乎丝毫没想过那四颗过于果决的子弹有什么问题。
何子诫也没跟上她逐渐走偏的思路，只是忠实地跟上了她口头的话题，声音带着揶揄：
“我的确查过，不过仍然很乐意听姐姐自我介绍，如果姐姐还愿意的话。”
廖轻青锐利的眼神刮过仿生体漂亮的脸：“我倒希望听你说说看。嗯……你查到了什么？”
她其实说不出来什么关于廖轻青的东西，这话是打探信息的一部分。好在“不知道自己的信息”这种事情还是太离谱了，何子诫没往这方面想。更何况，酒味浓重的信息素也在向他表明廖轻青逐渐告罄的耐心，他觉得再扯两句就要玩脱了，于是娴熟切换回委屈的声线：
“那好吧，那么——青青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似乎执意要和她玩这种过家家。廖轻青有些捉摸不透这人的想法，没有理睬。
何子诫：“你的信息不难调查，一些事情甚至相当出名，都不需要特地去打听。然而还是略微费了一些时间，主要原因是作为一个omega你以前没在第一区生活过。”
这和廖渺缈的言语所传递的信息一致，廖轻青是一个刚刚迁进廖家主宅的女儿。更多问题随之而来：她以前居住在哪？在外生活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问题很快就被解开了，因为何子诫继续讲：
“第四区出生的廖家私生女，出了名的美丽代名词，环城的‘夜息香’。”
“你知道那些热衷于豢养‘夜莺’的人有一个恶臭的榜单，他们看不起第一区外面的人，但是你在甚至这个榜单的前五名里。他们做梦都希望你搬进第一区，方便他们接触。“
“这段时间三足机械出了大事情，然后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父母把你带回了第一区上学，我大概能猜到廖氏想做什么。”
廖轻青完全听懂了。
有一些喜欢猎艳的贵族会在灰色地带购入漂亮的omega圈养，这种O被人们隐晦地称为“夜莺”，绝大多数的私生子都是贵族和这些“夜莺”的孩子。而那些贵族一边沉浸在救风尘的剧本里，一边自然也喜欢门当户对的美妙佳话，于是私底下还爱好给贵族omega排排序。
八一实验室东窗事发，廖家随着三足机械受到重创，而廖家父母希望通过这个因为美貌被暗中觊觎的私生女攀上一些贵族的门路，在议会洗牌里重新拿到机会。
这个门路就比如原本订下的德拉蒙家族。但是在对方眼里，对正经的联姻对象这个位置，精神核心评级只有D的廖轻青显然不够格。
“第一区对你的印象太刻板且模糊了，我接到这个情报的第一时间甚至不敢认。”
何子诫懒懒地拖长声音，黑发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干燥了，他轻缓地用手上下捋了捋，检查了一遍。
她忽然感觉有点好笑，那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什么？一个廖家在外圈养的杀手？
她微微仰起头，本来过眼的刘海在额头晃荡，脸颊两侧卷发从她额角垂下，那双最出彩的眼睛正盯着他，带着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玩味地笑着，薄唇一开一合：
“不敢认？那看完这些信息你觉得怎么样？一个很适合做夜莺的私生女……”
这句暗含冒犯的话反而没有前面那些平静温和的回答更具有危险意味，甚至何子诫还在信息素里感受到，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此时心情不错。
这不是很好取悦吗？
他避开了锐利的话头，转而调侃：“证明起码那些品味低下的东西还没有完全瞎掉。”
廖轻青则是低声笑笑：“玩弄字眼这方面你倒是有不错的水准。”
“我不喜欢这个评价……”他不满足稍稍地往下贴，垂下的碎发碰到廖轻青的额头，有点痒，他把黑色的竖瞳贴到廖轻青眼前，“你不是说喜欢我的眼睛吗？”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月光下微微闪烁，没有多余的杂色。廖轻青有一种如同野兽的直觉——这是一双野心家的眼睛，她喜欢这双眼睛里潜藏的贪婪与欲望。
平和压抑的实验体的骨子里向往疯狂和赌博。
那些躁动的情绪被她一一压下，她轻笑一声，用手抵着何子诫的眼睛把人推开。
“好吧，时间很赶，我想我没有那么多闲情陪你聊这些，你最好提前想想有什么途径可以弄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明天会找你，我只会在这里修整两三个时辰。”
她站起来，给自己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摊手向何子诫索要吹风机。何子诫顺从地把东西递给她，坐上沙发背，侧着半个身子看她。
只见廖轻青走到沙发另外一头，把已经睡着的0925调整了一下位置，又拍了拍0925的脸：“925，925。”
z-0925半梦半醒间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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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呼唤声，睁开一双茫然的眼睛。
“抬一抬脑袋。”
同往常一样，他听到了，所以执行。一个柔软的东西被垫在他脑后，他又听到打开吹风机最小风的呼呼声，轻轻吹在他头上。
“不吹干睡会头痛，我们只呆几个小时，你得好好休息。已经没事了，我帮你弄弄干，你继续睡吧。”
z-0925忐忑又迷茫地蜷缩着，享受着这份他从未感受过的照料。
但是坐在一旁沙发背上的人就不满了，浓雾迫近0925的喉管，他有些无法呼吸，用力喘了一口气，睁开半只眼睛。
一只骨节分明而偏白的手扣在拿着吹风机的那只手臂上：“姐姐未免太偏心。”
而0925能闻到的，廖轻青自然也能闻到，客厅里的三个人没有一个是beta。
Omega自然不可能拿信息素去参与alpha间的互相压迫，所以她只是冷冷开口：“松开。还有，把你的信息素收好。”
何子诫绝对不是说什么听什么的类型，他收手一般是自知快碰到底线了，要么就是失去兴致了。现在显然两种情况都不是，所以他只是保持原姿态，然后发出低而软的声音：“我帮你吹了半天头发还要受你质问，连你的手都碰不了一下。这个实验体过来就睡了十几分钟，你竟然还要帮他吹头发。”
在说到“这个实验体”的时候，他的眼神扫过z-0925，没做停留，又回到廖轻青身上，黑色竖瞳在月光下似有水色，仿佛真的很委屈：
“你看起来那么讨厌alpha和信息素，我都有刻意收着。”
实际上，x-0238并不特别反感alpha，她一般是平等地反感周围所有人。但是她的确希望何子诫带着他的信息素离她远一点，所以并没有对此进行反驳：“925只是一个小孩，硬要说的话，算不上alpha。”
何子诫把扣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廖轻青不得不前倾身体来保证自己站定的位置不移动，她离那张脸更近了一点。
“那么我也是小孩。16岁和19岁，并不差多少。”
要不要脸了，且不说这具仿生体是已经成年的年纪——哪怕是刚成年，那雨巷里的原身至少二十五岁起步。
“我明天还要用到925，你想拿什么换他明天的状态？更何况，你还没有赔偿你打伤的那只手。”她疲惫地看了一眼0925手上的血洞，依靠z系列实验体独有的肉/体自愈能力，那里已经近乎愈合了，只是新肉与老肉在相互撕扯，可能仍然影响战斗。
“……”出乎意料的，何子诫没有再得寸进尺地闹她，他松开了手，又轻轻从她手上抽走了吹风机，“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帮你呢，姐姐，你也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他黑色的眼睑抬了起来：“——不过我想多要一点小小的酬劳。”
廖轻青收回手腕，糟心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想要什么？”